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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簡瓔 - 吉星醫娘【單】 [打印本頁]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5-10 12:09 AM     標題: 簡瓔 - 吉星醫娘【單】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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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她穿越當丫鬟那輩子唯一的遺憾就是感情沒有善果,
先是她的奴婢身分配不上謫仙般的大人,眾人反對,
後又是惡人把她沉塘,讓他們倆死別……
幸好陰間使者大力相助,她有了重生的機會,
如今不只成了國相嫡長女,有一針治病的金手指,
甚至還比前世早十七年相遇,跟她家大人定了親!
本以為這輩子可以修成正果,不料繼母想毀她親事,
還有位同是穿越者的禮部尚書千金要湊一腳,
就連她家大人也老做些奇怪的事!
他先該死的表示要順帶娶個平妻還要納妾,
卻又大興土木把院子改成前輩子她描述的模樣,
在大雨滂沱中吻了她,在她迷失山林時焦急尋她……
吼,他顯然是也重生了,那能不能說清楚他到底想幹麼?

【出版日期】    2019/11/22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 藍海E78201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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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5-10 12:0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6 10:44 PM 編輯

【序言】   追愛的勇敢

  看劇或者看小說,如果出現記憶相關的梗,不管是單純失憶,或者重生,又或者是失智,總是讓人揪心的想,如果記憶失去了,人還是你心愛的人嗎?面對把你當做陌生人的他,還有勇氣再愛一次嗎?

  故事中的女主角,上輩子穿越成了個丫鬟,所有人都反對她跟位高權重的男主角徐凌瀾的感情,最後她甚至因為這份愛而被沉塘,徐凌瀾也孤獨一生。

  這一世,她重生成為了國相的千金陸宛飛,還提早十七年與徐凌瀾相遇,這下年齡相當、家世匹配,顯然是一手好牌。

  可是呢,雖然拿到好牌,心上人不配合也實在讓人氣得牙癢癢啊!

  年輕時的徐凌瀾彷彿變了一個人,不只對陸宛飛說他有深愛的人,還說成親當日他要同時迎娶平妻、納妾……

  陸宛飛沒用針灸金手指把徐凌瀾戳成不舉,已經是天大的仁慈了(誤)。

  「重生之後有前世記憶的她是弱勢的一方,而沒有前世記憶的她家大人是占有優勢的一方,無論發生什麼,痛苦的,只有她一個人……」

  看到大半本書中一直大膽直率不斷追著徐凌瀾跑,時而俏皮時而無賴,像太陽一樣的陸宛飛在書裡發出這樣的喟嘆,反而更讓人為她感到心酸。

  然而陸宛飛的勇氣,讓她沒有就這樣被打倒,讓生活變了調。她鬥鬥惡毒繼母,治治壞心妹妹,還替老爹找了第二春,她沒有一蹶不振,讓故事整體開朗而明快。也是這份勇氣,讓她等到了徐凌瀾的恍然大悟,確信她就是他等待的女人。

        看到這裡,細心的讀者肯定有疑惑:等等,徐凌瀾在等的女人?這不就表示他有前世記憶嗎?那他幹麼還要娶那麼多女人?這背後的原因就留待故事揭曉,讓我們翻開書,看看這對為了愛情做盡傻事的男女,也汲取他們追愛的勇氣!



【第一章】 借屍還魂

        天地為證、日月為鑑!下一世,我花萸一定要和大人身分匹配,不再叫大人承受外界的汙言穢語!

        「姑娘!您到底在說什麼啊?真是急死奴婢了!」多蓮看著主子不停囈語,恨不得貼到主子嘴邊聽個明白。

        「妳這是在做什麼?」清霜蹙著眉將多蓮拉開,擰了條布巾仔細的給主子淨面和擦手。

        「清霜,妳聽姑娘好像一直在說什麼大人大人的?是要找咱們家大人嗎?」多蓮憂心忡忡的看著主子。

        「怎麼可能?」清霜頭也不抬。「妳何時看過姑娘找大人了?」

        多蓮咬著下唇,終於靜了下來。是啊,姑娘和老爺向來不親,遇到什麼難題總是自個兒解決,從未去勞煩過老爺,又豈會在囈語之中提到老爺。

        「那姑娘口中的大人到底是誰?」多蓮不解的問。

        「姑娘作夢說的話,妳當真做啥?」清霜把布巾遞給多蓮,憂心道:「姑娘的手比昨兒涼了一些,可又沒有退燒,究竟怎麼回事請來的大夫也總說不明白,開的方子喝了跟沒喝一樣,咱們又人微言輕,不能說什麼,再這樣下去該如何是好?」

        多蓮嘴快道:「我就說那幾個大夫都有鬼,妳卻說什麼先不要抱著成見,看吧!姑娘都發燒昏迷了一個多月,灌了多少湯藥都不見起色!」

        清霜終於轉頭抬眼看著多蓮,「難不成咱們能跟老爺、夫人說夫人請的大夫都有鬼?」

        「說啊!」多蓮理直氣壯道:「老爺又不是不疼愛咱們姑娘,有什麼不能說的?大不了魚死網破!」

        清霜直勾勾看著床上的姑娘,瞬間一層心酸的霧氣湧了上來,讓眼前變得模糊,「不是不疼愛,只是不親,不是嗎?」

        多蓮洩氣了,認同了這個事實,「咱們姑娘真是可憐,明明是陸府嫡出的大姑娘,卻是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先夫人生下姑娘就撒手人寰,都不知道自己懷胎九月生下的心肝寶貝過這樣的日子。」

        清霜斥道:「說了多少次小心隔牆有耳,若這番話傳到夫人耳裡,有妳受的。」

        多蓮卻是不怕,哼道:「難道夫人能把我發賣?我可是打小就伺候咱們姑娘的,諒她也沒那個膽。」

        清霜搖頭,「說妳天真妳還真是天真,夫人什麼事做不出來?總之,姑娘只有咱們兩個心腹了,一個都不能少,妳自己當心,莫要讓人抓著把柄把妳趕出去。」

        多蓮扁著嘴,「知道了,我會當心,行了吧?」

        床上的花萸聽到這兩個忠心丫鬟一人嘆了一口氣不再說話了,她這才動了動眼皮子,緩緩睜開了眼睛。

        燕朝國相陸祥熙的嫡女陸宛飛,她可真是得償所願,擁有了足以和她家大人匹配的身分。

        她從現代穿越而來後,因為身分差異,愛上了不能愛的人,被沉塘慘死。但她在燕朝陽壽未盡,死不瞑目,魂魄可憐兮兮地在世上徘徊了數年,看不下去的陰間使者來引渡她,且答應她,下一世會讓他們再相遇,她會帶著金手指再次為人,沒想到竟然是借屍還魂,重生成為相國的嫡女……

        「姑娘?姑娘睜開眼睛了!」多蓮瞠目結舌的指著主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清霜整個人一震,「姑娘!姑娘您醒了?」

        「嗯……」花萸清了清嗓子,開口道:「扶我坐起來。」她覺得頭暈,坐起來應該會好一些。

        清霜連忙將主子扶起,多蓮迅速塞了個引枕在主子腰後,讓她坐得舒服點。

        「行了。」花萸自行調整一下,找到最舒服的姿勢,揉按著太陽穴,腦子漸漸不暈了。

        清霜不放心地看著主子,「姑娘,您沒事了嗎?您還在發燒。」

        「無妨。」花萸眼皮微抬。「倒杯茶給我。」

        「奴婢糊塗!」多蓮回過神來,連忙去倒水,主子昏迷了一個多月,都沒沾過水,肯定是渴極了。「姑娘,水!」

        多蓮將水杯送到主子面前,花萸一口氣喝下,將水杯交還給多蓮,「還要。」

        多蓮忙不迭又去倒水,花萸一連喝了三杯水才止住口渴,魂魄在人間徘徊了數年,她已數不清多少年沒喝過水了。

        久旱逢甘霖,花萸覺得這水特別的好喝,豪爽喝水的舉動讓清霜、多蓮看得目瞪口呆,想著姑娘這是怎麼回事?再渴也不能一口氣把水喝下啊,叫人看到還得了,要被說沒教養了……

        「姑娘肯定也餓了,奴婢去熬粥!」清霜猛地回神,說著就要起身。

        花萸摁回了清霜說道:「我不餓,晚點再熬。」

        清霜總覺得要做點什麼,又道:「那奴婢去將姑娘的湯藥溫上……」

        「那湯藥不喝也罷。」花萸神色淡淡。

        多蓮嘴快,脫口問道:「姑娘是不是知道什麼?您會突然生了重病,是不是有人搞鬼?」

        花萸抿了抿唇,她繼承了一部分原主的記憶,加上陰間使者還讓她知道額外的情報,她很有理由懷疑那位夫人已經暗中搞鬼,但她沒證據,在這種情況下,只能暫時保持沉默,等有了證據再說。

        「有沒人搞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經醒了。」花萸神色堅定。「派個人去上房知會一聲,就說我醒了。」

        「是!」多蓮跑出去。

        她本來要讓小丫鬟去傳話,但想到夫人知道姑娘清醒了,不知道有多嘔,她就很樂,不想派小丫鬟去傳話了,她決定自己去傳話,親眼看看夫人扭曲的表情,哈哈。

        寢房裡,清霜擔心的看著主子,「姑娘不喝湯藥固然是對的,可高燒不退也不是辦法。」

        「我很快就會沒事的,妳不必擔心。」花萸輕輕拍了拍清霜的手,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說,話很自然的就從她嘴裡說了出來。

        清霜仍是秀眉緊蹙,「打從姑娘的親事定下來,夫人就一直想方設法的要攪黃這樁親事,奴婢怎能不擔心?」

        花萸嚇了一大跳,「我的親事?我訂親了嗎?」

        這怎麼行?她這一世是為了和她家大人重逢才重生的,她怎麼可以訂親,怎麼可以成親?她還要去找她家大人哩……

        「姑娘這是忘了嗎?」清霜很是訝異,訂親這等大事,居然會忘記?

        「呃……有點……」花萸含含糊糊的糊弄過去,「不如妳給我說說,幫助我恢復記憶。」

        清霜清秀的臉上更添憂色,「姑娘肯定是昏迷太久了,久到連自個兒定了親都忘了,別的事莫不要都忘了才好……」

        花萸企圖四兩撥千斤,輕描淡寫的說道:「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妳跟我講講,我就都會想起來。」

        她此時的身分、姓名、處境,她一醒來就知道了,但訂親這件大事,她就不知道,陰間使者也真會整人,幹麼不讓她什麼都知道,不讓她帶著原主完整的記憶重生,這樣吊人胃口好玩嗎?可惜她沒機會再見到他了,不然非要他說清楚講明白不可。

        「姑娘……可知道自己的姓名、身分?」清霜潤了潤唇,小心翼翼地問道,生怕主子連這個都不知道。

        花萸嘆了一聲,「我是相府嫡女,我叫陸宛飛,我爹是國相陸祥熙,沒錯吧?」

        清霜鬆了口氣,「不錯,姑娘是相府嫡女,也是唯一真正的陸府嫡女!」

        後面那句她說的有些激動,花萸知道是為什麼,這部分原主的記憶她有。

        原主的娘親名為楊琇瑛,是大戶人家的嫡出閨秀,她的嫡妹楊琇錦因為愛慕陸祥熙,不惜在楊琇瑛生產時,設計讓楊琇瑛難產而死。

        剛出生的原主沒了娘親,陸家也沒了主母,楊家此時提出讓楊琇錦當陸祥熙的繼室,填補楊琇瑛留下的主母空缺,陸祥熙認為楊琇錦是原主的親姨母,肯定會善待她,便娶了楊琇錦為繼室。

        楊琇錦進門後很快懷上了,生下一女陸宛霖,與原主相差一歲,後來肚皮再也沒動靜,想為陸祥熙生兒子的她,也只能暗自飲恨。

        而清霜、多蓮偏心原主,都沒把楊琇錦所出的陸宛霖當嫡女,認為只有自己主子才是真正的相府嫡女!

        不過原主自然是不知道自己親生娘親是讓楊琇錦害死的,陰間使者讓她知道這個肯定是有原因的,至於什麼原因,依陰間使者會同情她的心軟性格,想來是要她為原主母親報仇。

        好吧,既然她借用了原主的身體,為原主娘親報仇也在情理之中,這任務她接下了,也一定會設法完成,雖然原主娘親之死已事隔十多年。

        這回她總算有身分、有地位,有點人權了,雖然她還是個古代女子,可身為相府千金的她,不必再五更天起床,不必再打水、灑掃地伺候人了……

        但當務之急,她要找到她家大人……

        想到這裡,她猛然想起自己現在是國相的千金,那她家大人呢?她記得前世她家大人官至國相,現在既然不是,那他會是什麼身分?人海茫茫,她要去哪裡找她家大人?

        她頹然的看著清霜,沮喪的問道:「清霜,妳聽過徐凌瀾這個名字嗎?」

        清霜看著喪氣的主子,又驚訝又不解的說:「徐大人就是姑娘的未婚夫,姑娘忘了訂親之事,卻還記得徐大人?」

        花萸瞪大了眼睛,心跳差點停止,「妳說什麼?徐大人是我的未婚夫?」

        清霜點了點頭,「是啊,三個月前定的親,婚期在三個月之後。」燕朝的風俗,沒特殊情況的話,備嫁期都在半年之中。

        花萸呼吸瞬間急促,心口發熱,他是原主的未婚夫?怎麼會這樣?

        前世直到與她相遇前都沒成親的他,竟然訂親了?

        她眼前驀地閃過陰間使者保證會讓他們再相逢時,閃亮亮的眼神和嘴角微微翹起的詭異表情……原來那傢伙不安好心!

        花萸氣急敗壞的掀開被子,她整個人都氣到熱了!

        「姑娘……您怎麼了?您還好吧?」清霜看著主子的反應,很是不安,主子到底怎麼了?一會兒驚喜,一會兒咬牙切齒……

        花萸瞪眼,「清霜!徐大人是何官職?」

        清霜都稱他大人了,可見已經在朝為官。

        清霜見主子嚴肅起來,連忙道:「徐大人在殿試讓皇上欽點為狀元之後,便入了翰林院,是從五品侍讀學士。」

        花萸神情激動了起來,心潮起伏。原來她回到了她家大人二十歲的這一年,他剛高中狀元,文采深受皇上青睞,將來前途無可限量,日後他會升為正三品的太常寺卿,一步步高升,最後位居高位,坐上國相的位置,受到皇帝重用,握有實權……

        想到這裡,她的心緊緊一縮。

        前世的他位高權重、光風霽月,品格高潔,嶔崎磊落,擁有逸群之才,受皇帝倚重,受文武百官推崇,受天下百姓信賴,還擁有神仙顏值,兩人相遇時他已屆中年卻還是風姿瀟灑、翩然俊雅。

        而她,雖然在另一個時空是女裝電商小組長,外型亮麗,年輕又充滿幹勁,一天只睡五小時,南征北討,不知道什麼叫休息,為公司立下許多汗馬功勞,不到三十歲就年薪三百萬,住小豪宅、開名車,意氣風發。

        但穿越後的她不過是個身世不詳的棄兒,流浪街頭乞討,讓人牙子拐騙,賣進徐府為婢……當初她疲勞駕駛自撞安全島,醒來成了個簽了死契、沒人權的小丫鬟,她當真覺得是青天霹靂,比死還難過。

        她不懂老天讓她死就算了,為何要讓她穿越,讓她變成一個身在古代,全然不能由自己做主的小奴婢?

        前世他們身分懸殊,年齡也懸殊,前世的她才十四歲,而他已三十七了,他受到她的吸引是因為穿越前的她是幹練的輕熟女,對於治理國家方針,許多想法上與他不謀而合,她給他講述另一個時空的經濟社會等等概念,他聽得專注,常要她多講一些,而她也為他的人品、學問、風采所折服,前世沒時間談戀愛也不想談戀愛的她,瞬間掉進了愛河,深深為他心折。

        那時她還不適應自己小婢女的身分,腦子裡哪裡有身分配不配的問題,一頭栽進了情網裡,還覺得聰穎伶俐的自己配得上他。

        他們相愛,他不願她為妾,欲娶她為妻,她不曉得大禍臨頭,還喜孜孜的以為老天安排她死後穿越是讓她來遇上真愛的,也埋下了悲劇的種子……

        想到前世是如何慘死的,她瞬間感到呼吸都變得困難了,那種窒息的感覺清楚的浮現,她慘死的場景歷歷在目,池塘裡的泥沙淹進了她的口鼻,凌遲著她,讓她清楚的感受著死亡的逼近……

        「姑娘……」清霜眼裡有掩不住的擔心,今天的主子太奇怪了,是昏迷的後遺症嗎?

        「無事。」花萸……此時她該適應陸宛飛這個名字了,她看著清霜,眼神堅定,「我餓了,傳膳。」

*             *             *

        多蓮回來稟報已經都通知了,不到半個時辰,陸宛飛的松齡院就來了好些人,陸家家主陸祥熙、陸老夫人、陸家主母楊琇錦、陸家二姑娘陸宛霖,以及陸祥熙的兩名小妾—— 桂姨娘、月姨娘。

        桂姨娘、月姨娘原來都是楊琇錦身邊的大丫鬟,在楊琇錦生下陸宛霖就再也無法懷上孩子時,陸老夫人出面以死威脅,楊琇錦才將兩人給陸祥熙為妾,陸祥熙也不敢違逆母親,勉為其難的接受了,誰知道十多年過去了,兩人也是沒懷上。

        陸家無後,這成了陸老夫人心中的痛,她想再物色幾名小妾給陸祥熙,陸祥熙卻是再也不願了,說陸家無後是命中注定,命裡有時終需有,命裡無時莫強求,他不強求,也要陸老夫人莫再強求。

        陸老夫人雖然放不下,也只能暫時消停,但還是暗地琢磨著再給他物色人選,她就不信陸家會斷了香火!

        「祖母、父親、母親,只是讓丫鬟去通傳一聲宛飛無恙了,你們怎麼就都來了?實在讓宛飛又感動又不敢當。」

        陸宛飛示意清霜、多蓮一左一右扶她起來施禮,孱弱的模樣我見猶憐,清霜、多蓮想到適才還坐在桌前氣定神閒用膳的主子,吃了滿滿一碗飯,又喝下滿滿一碗雞湯,看起來康健的很,而現在這有氣無力的模樣是……兩人腦子裡頓時冒出好多疑問。

        「不必施禮了,快躺下。」陸祥熙蹙眉,對於這個女兒,說到底他是感到虧欠的,雖然錦衣玉食,可他給的關懷太少……

        「多謝父親體恤,那女兒就失禮了。」陸宛飛從善如流,又極為弱不禁風地躺了回去,嘴角掛著感激的微笑。

        論心機,在穿越前她是女強人,跟廠商談條件、跟競爭者周旋、跟消費者談感情,這些都是她的強項,而前世她成了後宅的小丫鬟,更是看了許多宅鬥手段,她都銘記在心,這點示弱以削減敵人戒心以及博取同情的手段,她應用起來得心應手。

        「宛飛能醒來太好了,這些日子以來,我天天向菩薩祈求,皇天不負苦心人,菩薩果然聽到我的誠心,讓妳醒來。」楊琇錦一臉的慈愛,心裡卻大為震驚的想,怎麼回事?向來沉默寡言,可以半天不說一句話的小丫頭怎麼突然嘴甜了起來?還有,她都讓那些大夫開些無關緊要的藥方了,怎麼她還會醒過來?這不可能啊,太蹊蹺了……

        「醒來就好,不然咱們可不知如何向徐家交代。」陸老夫人撇了撇嘴,對於孫女從鬼門關撿回一命,沒太大情緒。

        陸宛飛看了眼嚴肅的陸老夫人,她知道陸老夫人不喜歡她,因為楊琇錦從中作梗,才讓陸老夫人打從她一出生,便不喜她這個嫡親的孫女。陰間使者可真是周到,讓她連這些細節都知道,擺明了要她消除陸老夫人對原主身世的懷疑。

        「姊姊突然病倒,把我們都嚇壞了,如今能醒來,真是可喜可賀。」陸宛霖慶幸地道。

        陸宛飛朝陸宛霖柔柔一笑。「讓妹妹擔心了。」

        陸宛霖殷切道:「姊姊知道就好,姊姊要快些好起來,讓祖母、父親母親都放心才好。」

        陸宛飛又朝陸宛霖感激一笑,「妹妹說的是,我這一病,當真不孝,我會努力好起來,不再叫祖母、父親、母親擔心。」

        適才她讓清霜給她梳頭時已看過她如今的樣貌,清麗無雙,叫她十分驚豔,說是國色天香也不為過,那不牢靠的陰間使者這部分還真是夠意思,讓她在這樣一個大美人身上借屍還魂,而她眼前的陸宛霖就遜色她太多了,再往旁邊一看,陸宛霖和楊琇錦還長得真像,不愧是母女。

        這麼說來,她應該是長的像她的生母,她的生母一定是個大美人,美人紅顏薄命,年紀輕輕就死了,想來那美麗的容顏肯定長久以來都烙印在陸祥熙心中吧?

        她要怎麼喚起陸祥熙對楊琇瑛的記憶,然後揭穿楊琇錦的壞心腸,把楊琇錦趕出陸家呢?她得要做到這一點,才能還借用原主身體的人情……

        「好了好了,都出去吧,讓宛飛丫頭好好休息。」陸老夫人發話了,蹙著眉,神情有絲疲憊。

        楊琇錦巴不得快點離開好去詳查陸宛飛會清醒的原因,她連忙附和道:「老夫人說的是,宛飛大病初癒,是該好好休息,咱們都出去吧。」

        一行人魚貫出了寢房,陸宛飛才坐了起來便聽到陸老夫人哎喲一聲,跟著是眾人大驚失色跟一陣手忙腳亂的動靜。

        陸宛飛心裡一動,吩咐道:「多蓮,去看看!」

        「是!」接獲主子下令,本來聽到騷動後就蠢蠢欲動的多蓮馬上眼睛閃亮的奔出去。

        清霜往外頭張望,蹙眉道:「老夫人會不會是又跌倒了?半年前才跌倒一次,好不容易才好起來……」

        陸宛飛沒多加臆測,但她的第六感告訴她,她表現的機會來了。

        沒一會兒,多蓮跑著回來了,「姑娘,是老夫人給一隻花貓嚇到,整個人往後栽,跌倒了,好像扭傷了哪裡,此刻正抬回松吹院!」

        多蓮回報時沒多大擔心,反而眼睛閃亮亮,隱隱有些興奮,陸宛飛看得好笑,可見陸老夫人平時待她有多冷漠,才會陸老夫人跌跤了,多蓮卻是竊喜。

        不過心裡雖然好笑,她表面卻是淡定起身,「去看看。」

        她倒要看看陰間使者要給她什麼表現的場子,她覺得就快知道陰間使者給她的金手指是什麼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5-10 12:0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7 04:22 PM 編輯

【第二章】 展露醫術

        松吹院,陸老夫人躺在床上不斷呻吟,陸宛飛主僕三人到的時候,大夫也正好到了,混亂之中,也沒人注意她來了。

        「孟大夫快請!」陸祥熙的焦急寫在臉上,讓出位置來,讓孟大夫坐到床邊。

        孟大夫把了脈,細細診查,在損傷部位找到明顯的壓痛點,再仔細推敲,一會兒嚴肅地道:「陸大人,老夫人這回是腰扭傷,比上回腳扭傷更嚴重。」

        陸祥熙十分懊惱,「都怪我沒注意到那隻貓……有勞孟大夫診治了。」

        孟大夫慢吞吞的說道:「老夫人有年紀了,腰扭傷沒那快好,要慢慢治療,我先開一服舒緩疼痛的藥,再給老夫人施針。」

        一旁丫鬟送上筆墨紙硯,孟大夫很快寫下藥方,神情專注,嘴裡跟著唸道:「當歸、大黃,赤芍、續斷、骨碎補、桃仁、丹皮,製乳香、製沒藥、紅花、芒硝,水煎分二次服,每日一劑。」說完,將藥單交給一旁候著的嬤嬤,跟著取出針袋給陸老夫人針灸,針起針落,一邊屏氣凝神,娓娓唸道:「刺腎俞、大腸俞、秩邊、腰陽關、環跳、委中、次髎、阿是穴……」

        然而當他收針之時,陸老夫人還是呻吟不已,甚至有些嚎叫了起來。

        他咳了一聲,嚴肅道:「我說了,扭傷腰要慢慢治療,一時片刻見不到成效也是理所當然的事,老夫人不必著急,耐心點,假以時日,一定會慢慢復元……」

        倒也不是他學藝不精,而是燕朝的針灸之術尚不純熟,湯藥為主,針灸只是輔助,既是輔助,自然效果不大。

        陸宛飛看了好一會兒,此時開口道:「孟大夫的銀針可否借我一用?」

        剛剛聽大夫喃喃自語穴位,她居然有種直覺,覺得她可以治,她這才知曉陰間使者讓她自帶的金手指是醫術。

        不錯嘛,倒是個很實用的金手指,送人自用兩相……是救人救己兩相宜。

        「大、大姑娘……」孟大夫見她從人群裡出來,嚇了老大一跳,跟著便有些慌亂。

        他收了豐厚銀子,之前上門診治時,給眼前這位陸大姑娘開了幾次不痛不癢的藥方,雖然良心過意不去,可誰也不會與銀子作對,再說也不是他要害她,是給銀子的那人要害她,他自認不干他的事。

        畢竟他很確定,這位陸大姑娘得了無藥可醫的怪病,就算他好好開藥方,她也沒救了,肯定活不過三個月。

        可是現在是怎麼回事,她竟然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見鬼了不成?

        陸宛飛心裡有數,孟大夫這心虛的反應說明了他也是給她亂開藥方的大夫之一,不過,她不會追究這個。

       「敢問大姑娘借銀針要做什麼?」孟大夫眼神驚慌,吞了吞口水問道。

        陸宛飛輕描淡寫的說道:「看祖母疼成這樣,我實在於心不忍,想為祖母施針減輕疼痛。」

        此話一出,所有人皆是譁然。

        陸祥熙臉色一正,斥道:「宛飛,妳現在是在胡說什麼?妳要為妳祖母施針?妳又不會醫術,怎可在孟大夫面前口出狂言?」

        陸宛飛淡定地道:「父親,女兒自小愛看醫書,雖然沒正式拜師,可有把握能為祖母削減疼痛。」

        原主自小愛看醫書,有習醫的志向,也有天賦,只是醫娘這職業,在燕朝的地位不算高,得不到陸祥熙的認同,原主沒法正式習醫,只能自修。

        這樣說起來,陰間使者讓她帶著醫術這金手指也不算突兀了。

       「宛飛,妳要知道,愛看醫書和醫人是兩回事,妳只是平時看看醫書就想醫人,未免自大。」楊琇錦話說得義正辭嚴,對陸宛飛出頭的行動很不以為然。

        陸宛飛笑笑地看了楊琇錦一眼,「何不讓我試試,一試便知。」

        楊琇錦心裡一跳,陸宛飛那嘲弄的一眼讓她覺得自己低她一等。

        奇怪了,她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平時陸宛飛對她這個嫡母兼親姨母總是畢恭畢敬的,從沒讓她有這麼不舒服的感覺,適才她為什麼會認為陸宛飛覺得她只是個妾,取代不了她親生母親的位置,究竟是為什麼?

       「讓宛飛丫頭試!」床上快痛死的陸老夫人嚷了起來。「只要能讓我不疼,誰試都好!」

        陸宛飛沉著地道:「既然祖母都同意了,孟大夫,就借您銀針一用了。」

        陸宛飛朝孟大夫伸出了纖纖玉手,那蔥白小手似有令人無法違抗的力量,孟大夫又想到了自個兒對她做的虧心事,遂乖乖交出了針袋,還自動起身禮讓床邊的位置。

        陸宛飛接過針袋,沉著地坐在陸老夫人床畔。

        清霜和多蓮對看一眼,兩人心裡都忐忑不安,雖然主子平常是有看醫書的嗜好,可還不到可以行醫的地步啊,況且對象又是老夫人,若是醫出了什麼問題可如何是好?

        這時,陸宛霖狀似關心地說道:「姊姊,妳可要三思後行啊,不要為了求表現,傷了祖母,到時恐怕父親無法原諒妳。」

        陸宛飛眉眼不抬,怡然不懼,淡淡地道:「多謝妹妹提點,可我心中並無求表現三字,我一心只想為祖母減輕痛苦,看到祖母如此疼痛,我心中不捨。」

        陸宛霖漲紅了臉,氣得牙癢癢,陸宛飛言下之意好像在說時刻想要求表現的是她陸宛霖,真是死丫頭!

        楊琇錦面色微變,瞪了女兒一眼,示意她不會說話就不要說,多說多錯。

        見陸宛霖閉上了嘴巴,陸宛飛在心中冷哼一聲。

        好聽話誰不會講?講好聽話又不用錢,原主是太笨了,不肯嘴甜一點,才會搞得自己在府裡沒地位。

        她不再理會四周的動靜,垂下了視線,當她拿起銀針之時還有些猶豫,她真的會針灸嗎?可銀針一到她手裡,她便鬼使神差的開始給陸老夫人施針,她自己都嘖嘖稱奇,這究竟是怎麼辦到的?陰間使者太強了。

        陸老夫人的呻吟慢慢弱了,當陸宛飛收針時,她已經感覺不疼了。

        陸宛飛將陸老夫人扶坐起,溫溫婉婉地問道:「祖母還有哪裡感到不適嗎?」

        陸老夫人吁出一口氣,「沒有,不疼了,都不疼了。」

        孟大夫揉眼,他什麼都沒看清楚,怎麼就施好針,而且不疼了?

        「祖母安好,孫女就安心了。」陸宛飛將針袋還給孟大夫。「多謝孟大夫相借。」

        孟大夫接過針袋,忍不住問道:「大姑娘適才是如何施針的,何以能為老夫人解除疼痛?施的是哪些穴位?」

        陸宛飛似笑非笑地睇著孟大夫。「孟大夫這是要拜我為師嗎?」

        要知道,藥方、施針的手法、穴位都是各個大夫的看家本領,若非有師徒關係絕不會傳授他人。

        孟大夫一噎,困窘地道:「恕老夫唐突了。」

*             *             *

        徐府,步月軒。

        端硯匆匆進入書房,見主子正在讀書,怕擾了主子他本欲退開,卻讓他家主子給出聲叫住了。

        徐凌瀾的視線沒有離開手中書卷,只淡淡的問道:「有事?」

        「也不是什麼大事……」端硯搔了搔頭。「小的聽說陸大姑娘醒了。」

        徐凌瀾微微擱下了書卷,「哦?醒了?」

        這麼說,陸宛飛不是在這場大病中死的?

        看來,陸宛飛還不到死的時候,那就再等等吧,她總會死的。

        他知道陸相的嫡長女會紅顏薄命,因此他才會點頭答應這門親事,目的是要博一個剋妻的名聲。這一世,他要將自己的名聲搞臭,不再保持著高潔的形象,即便因此當不上國相,他也不在乎,只要能與花萸再續前緣就好。

        前世他是三十七歲那年遇到花萸的,她被賣進徐府為婢,他卻對見解不凡、古靈精怪的她所著迷,她是他第一個欽慕的姑娘,也是唯一一個讓他產生要白首偕老、廝守終身想法的姑娘,他不顧一切要娶她為正妻,可他的愛卻將她害死了……

        半年前,他重生了,重生在自己二十歲的這一年,當時他便做了一個決定,他接下的形象要有別於前世的自己和這一世前二十年的自己。

        距離花萸走進他的生命還有十七年,他決心靜待歲月流逝,並用十七年的時間將自己塑造成一個風流倜儻的花花公子,並決心要表現出一些令人無法親近的怪癖,如此待他與花萸相逢時,外界的阻力便不會那麼大了……

        「備份厚禮送到相府,祝賀陸大姑娘康復。」說著,他那俊雅的面孔上神色淡淡,令人看不出他的心思。

        自己答應這場婚事心思不純,對她好些也是應該的,聽聞她在相府並不受寵,他的厚禮或許能讓她在相府得到好一些的待遇。

        「是!小的馬上去辦!」端硯得到想要的答案,興高采烈的出去了。

        他還以為主子只是虛應這樁婚事,又會像過去那樣對女人的事漫不經心,只把精神放在學問上,沒想到主子這回是真的有看中陸大姑娘,不是隨口應允了婚事而已。

        看來主子成親後要過上和和美美的日子,再生幾個小主子也是指日可待的事。

        端硯一想到這裡,腳步更輕快了。

*             *             *

        徐府,春明軒。

        顏氏優雅地端起茶盞,杯蓋輕輕在茶盞上錯了幾下,她低首啜了口香茗,這才慢條斯理的問道:「妳說陸大姑娘醒了?」

        顏氏的心腹嬤嬤余明俏笑吟吟地應道:「幾個大夫都說沒救了,卻硬是轉醒,可見那陸大姑娘是個有福的,尤其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那福氣會隨著她嫁進來咱們府裡,福旺咱們徐家。」

        顏氏撇了撇唇,「醒了就好,要不然凌瀾好不容易點頭的親事若這樣無疾而終,下回要他再點頭又不知是猴年馬月的事。」

        余明俏附和道:「二少爺這回點頭,奴婢也是好生意外,從前連個通房都不要,夫人給說的幾門親事都二話不說的推掉,這回說也奇怪,答應得特別爽快,想來是體會到夫人的苦心了。」

        「說起陸宛飛那個孩子,我是滿意的。」顏氏不緊不慢的說道:「大家閨秀,知書達禮,肯定極好拿捏。」

        余明俏嘿嘿一笑,「不好拿捏又如何?嫁進來咱們徐府,自然一切要遵照夫人的意思。」

        顏氏甚是滿意地翹起唇角,想到可以折騰一個什麼都不懂、嬌滴滴的千金小姐,她的眼裡閃過一道光,不由得興奮起來。

        「表姨!」一個綠衫姑娘歡快的奔了進來,一張圓圓的臉,稍微有些大,倒是五官的組合頗為討喜,身上的衣裳和首飾都是名貴的上等貨。

        她是顏氏娘家表妹的女兒,算是外甥女,稱顏氏一聲表姨,名叫姜葆兒,住在益州,一個月前才來京城做客,客居在徐府。

        顏氏頗為喜歡這個長得可愛又嘴甜的小姑娘,可惜身分不高,只是商家之女,不能做為她的兒媳,不過,也不是沒有別的法子……

        「奴婢給表姑娘請安。」余明俏很有眼力,知道姜葆兒得顏氏歡心,便也對她很客氣。

        「天氣這麼熱,怎麼過來了?」顏氏笑著示意姜葆兒坐下。

        姜葆兒笑容可掬地道:「就是天氣熱,葆兒這才給表姨做了冰碗,趕緊送過來,表姨嚐嚐可喜歡,糖水是用我自個兒釀的桂花蜜做的,上頭果丁是南國的蜜果和蜜桃,連宮裡都吃不到。」

        姜葆兒的丫鬟玲蘭端上冰碗,顏氏笑睇著姜葆兒,「妳有心了。」

        姜家是大海商,一些海外的新鮮的昂貴玩意兒別處見不到,在姜府是揮霍著用,姜葆兒用的胭脂水粉都是海外的,也常送給她,不但包裝精美,也特別好用。

        「我當表姨是自己娘親一樣,有好吃的,自然第一個想到表姨了。」姜葆兒笑道。

        顏氏特別喜歡她這心無城府的樣子,她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姜葆兒,皮膚水嫩,吹彈可破,身材玲瓏,胸前豐滿,小小年紀發育得極佳,已是前凸後翹,加上精緻的打扮,足以補足容貌上的不足。

        顏氏不疾不徐的說道:「這麼好吃的冰碗,不要只送給我一人,也給妳凌瀾表哥送去,妳主動些,多親近親近,將來等妳表嫂進了門,懷了身孕不好伺候時,再讓妳伺候妳凌瀾表哥,到時等妳懷上了,再給妳一個貴妾名分也是理所當然。」

        姜葆兒眼睛亮了起來,頓時雙頰緋紅。

        這意思是—— 讓她嫁給她的凌瀾表哥?而且是貴妾?

        她很是心慕她的凌瀾表哥,在來京城做客之前,她娘親和嫂子千交代萬交代,要她設法爬上凌瀾表哥的床,不當正妻無所謂,有個姨娘名分就足夠了,到時他們姜家的生意不愁沒人關照,不說凌瀾表哥仕途一片看好,就說徐家家主表姨丈徐觀修好了,可是官拜大學士,書香門第,地位多崇高啊,能和徐家結為親家,姜家要取得皇商的資格那還不是指日可待的事?

        那些官商之事她不懂,也不想懂,她只想著她的凌瀾表哥,想到他那俊雅的容貌,如謫仙般的氣質和叫人崇拜的學問,能躺在他的懷裡,即便不是貴妾也無妨,只要能做他的人,她都心甘情願!

        「葆兒明白表姨的意思了,葆兒會照著表姨的意思去做。」姜葆兒羞答答的說道,滿臉紅暈。

        「今天晚上就去,給妳凌瀾表哥燉些消夜,最好留下來陪陪他,給他暖暖床,他尚未娶妻又無通房小妾,不免寂寞……」
顏氏說的輕描淡寫,姜葆兒的耳朵卻幾幾乎要燒起來。

        她沒有聽錯吧?表姨這是在鼓勵她給凌瀾表哥暖床?表姨出身官家,可是大學士的夫人,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真是匪夷所思啊!

        不過,有了顏氏的鼓勵,姜葆兒的目標更明確了,她知道該怎麼做了。

*             *             *

        當日,夜深人靜時,姜葆兒便將親手燉的燕窩送到了步月軒,守門的端硯見她獨個兒上門來,連個丫鬟也沒帶,不免奇怪。

        「表姑娘這是?」端硯打量著她,眼裡帶著不解。

        姜葆兒露齒一笑,「表姨讓我給表哥送消夜,這個點,表哥肯定是餓了,那我就進去了。」

        抬出了顏氏,端硯也不敢直接阻攔,可若放人進去,保證被主子罵死,主子對表姑娘向來不假辭色,哪裡會吃她送來的消夜?主子三個月後就要成親了,夫人讓表姑娘這麼晚來分明存心添亂……

        見姜葆兒說著便要進書房,端硯連忙陪笑,「表姑娘留步,小的去看看少爺歇下了沒,前幾日,少爺事務繁忙累壞了,怕是早早就歇下了……」

        姜葆兒也不好硬闖,但讓個下人攔住又不爽,沒好氣地道:「好吧!你快去問,我端著燕窩可累了。」

        「是!小的會快去快回!」

        端硯一溜煙的進書房,一口氣將來意說明,聞言,徐凌瀾眼裡波瀾不興,只微微露出了一絲冷笑。

        前世他便對母親顏氏極為不滿,這一世自然是延續了那股恨意。

        若不是顏氏,花萸也不會慘死,顏氏口口聲聲說是為他好,卻把他最愛的女人沉塘慘死,還將泡了三天池水的屍首抬到他面前給他看,痛苦扭曲的五官、發白腫脹的屍體,存心要嚇唬他,讓他心生恐懼、讓他對花萸再無留戀,如此惡意歹毒叫他如何不恨?

        再者,自小到大他從未在顏氏身上感受到一絲母愛和關懷,有的只是無止境的要求和威脅,顏氏曾痛心疾首的說,對他嚴格是為了他好,為了讓他考取功名,為了讓他一帆風順,可是他卻隱隱覺得不是那麼一回事。

        若是發自內心的想為他好,他自然能感受到母愛,就如同花萸對他的愛和關心,他能感受到她的真心一樣,若是母親真的愛他,真的是為了他好,他又如何感受不到?

        不過,明知道他要成親了,卻別有心機的派了姜葆兒來,倒是幫了他的忙,他正愁沒有迅速破壞名聲的方法。

        他眨了眨眼,淡淡的說道:「讓她進來。」

        「啊?」端硯驚得下巴快掉了。「您是說,讓表姑娘進來?」

        徐凌瀾抬眼,「我口齒不清嗎?」

        端硯連忙搖頭,「沒有、沒有,小的是意外,您不是一向不喜表姑娘……」

        徐凌瀾眼神悄然變幻。「凡事都有第一次,不喜,不代表不能利用。」

        端硯明白主子的心思不是他能揣度的,主子的話他雖然聽得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可他沒有再問,反正再問他還是聽不懂,那又何必問?

        端硯出去請姜葆兒了,沒一會兒,徐凌瀾就看到姜葆兒款款而入,膚色瑩白,唇色嬌豔,顯然是刻意打扮了,面上喜孜孜的像中了發財票,徐凌瀾如墨的眼眸轉為輕蔑。

        在燕朝發財票都是民間私販的,金額也不大,獎金頂多一千兩銀子,但前世花萸說她聽說過有個地方發財票是朝廷發售的,中頭彩者能一夜致富,人人爭買,朝廷也靠發售發財票得到大筆金錢挹注國庫,做為幫助貧病百姓的基金。

        他覺得那肯定不是花萸聽到的,是她自己的想法,她的想法總能讓他耳目一新,甚至常常感到崇拜。

        當時他已是國相,卻折服在她超乎常人的思想裡,每每與她輕鬆的躺在草地上,望著星空徹夜暢談時,他都覺得她絕對不只十四歲而已,她從來不自卑,身為簽了死契的奴婢對她毫無影響,她自信,手裡像握著千軍萬馬,有著源源不絕的點子,他常覺得她的身體裡面肯定住著另外一個人,那才是真正的她,她才會有那些不凡的見解和思想。

        總之他的花萸,他聰慧的花萸是無可取代的,世上沒有任何姑娘能與她一樣聰慧,一樣反應敏捷,一樣的能夠舉一反三,她是獨一無二的,是他最珍貴的寶貝,能與她相遇相愛,是他來到世上之後最快樂的事,他的生活不再只有枯燥的公文和學問,她總是能讓他放下筆,跟她去郊外走走,春天看花,夏天遊湖,秋天賞楓,冬天玩雪,萬事萬物落在她眼裡都有意思,而那樣的她在他眼裡獨特而耀眼……

        「表哥,你這麼看葆兒,葆兒會害羞。」姜葆兒受寵若驚,被那樣蘊含柔情的眼神盯著,她又喜歡又緊張。

        難道他真的只是表面上裝得對她冷淡,其實對她有意思?而表姨早看出了這一點,才會大膽地暗示她來?

        「把托盤擱下。」徐凌瀾勾唇吩咐。

        姜葆兒垂眸,柔情萬千地道:「好的,表哥。」

        托盤放下之後,她兩手就空了,可以做別的事,她要不要聽她娘和嫂子的建議,去他腿上坐著?她娘說的,男人都抗拒不了美人兒的投懷送抱,她主動送上門,他還能坐懷不亂不成?何況對男女之事,她又不是沒經驗……

        「表哥……」姜葆兒眼波流轉、羞答答的輕喚,她正芳心難耐,要不管不顧的奔過去坐上徐凌瀾的大腿時—— 

        「坐下。」徐凌瀾微抬下顎示意,「看到妳面前的紙了吧?旁邊有字帖,妳照著寫一遍。」

        姜葆兒停住了腳步,愣住,茫然地看著徐凌瀾,「啊?」

        徐凌瀾微蹙眉頭,「妳不是沒習過字?」

        姜葆兒茫然的看著突然露出嫌惡神情的徐凌瀾,樣子很呆。

        她是沒習過字,一來她沒興趣,也沒天分,二來她娘說女子無才便是德,這輩子她跟才女無緣,但將來會給她很多嫁妝,她只要學會怎麼管好銀子就行,其他的沒必要學,因此,她也就不學了。

        「知道我是聖上欽點的狀元吧?」徐凌瀾又突然開口問道。

        這題她會!姜葆兒連忙點頭,「當然知道!」

        他遊街那日,她還特地包下點水閣視野最好的廂房來看他的風采,雖然花了她大把銀子,可很值得。

        徐凌瀾的聲音慢悠悠的響起,「要待在我身邊,連個字都不會寫,妳覺得可以嗎?」

        原來是這個意思啊!姜葆兒恍然大悟,「當然不可以!」

        她明白凌瀾表哥的苦心了,自古才子配佳人,雖然她是佳人,可不是才女也配不了狀元郎,做為凌瀾表哥的女人,要是讓人知道她目不識丁,凌瀾表哥可要遭人取笑了。

        「明白了就坐下,開始吧!」徐凌瀾緩慢的說道,自己重拾起書卷,不再理會她,但不經意間,看到了她戰戰兢兢開始寫的第一個字,不由得挑眉。

        太差了,寫的字差花萸太多了,花萸同樣未曾讀書習字,可天資聰穎,他手把手的教她,她很快學會了認字和寫字,不到一個月就寫得一手好字,幾乎與他筆跡一模一樣。

        他的花萸,前世他親手將她埋在花樹下,願她轉世投胎,投生到好人家,不必再受汙辱和苦難。

        當時他還不知道自己會重生,而現在距離再見她還有十七年,此時的她還尚未出生,他即便想找也無從找起,但他很確定,他腦中關於兩人的快樂回憶足夠他撐過漫長的等待……

*             *             *

        這一晚,姜葆兒寫了兩個時辰的毛筆字,累得她想投降叫救命,直到夜已深沉,她頻頻呵欠,徐凌瀾總算開口叫她回去歇息。

        姜葆兒腳步虛浮的回到自個兒的院子裡,玲蘭忙不迭迎上來扶住她。

        「姑娘這是怎麼了?不是去給表少爺送消夜?怎麼去了那麼久,還看起來那麼疲累?像去做了苦力似的。」

        姜葆兒撇了撇唇,「什麼做苦力?妳會不會說話?表哥留我談心,我一直在書房書陪他陪到現在。」

        姜葆兒避重就輕,把自己在步月軒書房裡和徐凌瀾獨處兩個時辰的事透露,玲蘭聽得一愣一愣。

        怎麼可能,表少爺一向對自家姑娘冷冰冰,怎麼可能跟她談什麼心?

        玲蘭不相信,但有其他丫鬟婆子聽去了,急忙奔相走告。

        於是第二日姜葆兒待在步月軒陪伴徐凌瀾,甚至她伺候了徐凌瀾的謠言不脛而走,人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同了,更重要的是,徐凌瀾並沒有出面否認謠言。

        接下來幾日姜葆兒在徐府裡是翹著尾巴走路,彷彿她已經是徐家未來的主母。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5-10 12:0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10 12:15 AM 編輯

【第三章】   樂當醫娘

  午後,陸宛飛在榻上睡著了,手裡還握著惡補的醫書,雖然金手指會直接牽引她,讓她的手自動下針,但她總要知道一些藥理醫理,才不會解釋不出自己是如何判斷病況,讓旁觀者覺得好生奇怪。

  夢裡窗子敞開,外頭是盛開的荷花池,她家大人握著她的手在教她寫字。

  他盛贊她有天分,才學了一天已會寫字,殊不知她壓根不是那身世悲慘、大字不識一個的可憐丫頭,在現代她好歹是名牌大學畢業生,也寫得一手好字,只是在他面前不能展現,便佯裝跟他習字。

  其實她有好幾次想要告訴他自己的來歷,可又怕嚇到他,一直想著來日方長,以後總有機會說的,沒想到她會那麼快死,許多話都來不及說了。

  她好想他,好想好想他,死後徘徊在世上的那幾年,她一直在他身邊,看盡了他的痛苦難受,巴不得自己能顯靈,給他留下隻字片語,讓他不要那麼難過。

  她被陰間使者接走的那一天,她一直巴著不想離開,因為一離開,她就再也看不到他了,她哭得嘶啞,痛苦得幾乎魂飛魄散,直到陰間使者嘆了口氣,承諾會讓他們再相見,她才一步三回頭的讓陰間使者帶走。

  現在她又重生了,既然知道他是她的未婚夫,知道他人在哪裡,她可等不到成親那日再見他。

  「姑娘在說什麼?」聽完陸宛飛淡定宣布的事,清霜、多蓮面面相覷,懷疑她們聽錯了。她們都以為主子是瞎貓碰上死老鼠,誤打誤撞醫好了老夫人,可主子適才說要上街買銀針?難道主子還要施針?

  陸宛飛覺得自己又沒說什麼,怎麼兩個丫鬟一副愣住的樣子?她笑了笑說道:「我說,我們去街上走走逛逛,買副銀針,再吃點好吃的,你們有建議的飯館或京城必吃美食嗎?」雖然打著買銀針的名義,但她想晃到徐府周圍去,看看有沒有機會可以碰到她家大人。

        「姑娘買銀針做什麼?」清霜勉强笑了笑問道。

  陸宛飛呵呵笑,「不能拿來吃,當然是救人,放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

  清霜看著說笑的自家主子,當真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多蓮呆呆地道:「可是姑娘,您真的懂醫術、會針灸?」

  陸宛飛聞之失笑,「你們不是親眼看到我給祖母施針了?難道還會有假?」

  多蓮苦著臉,「可姑娘,您哪來的醫術啊?您根本不會啊!」

  陸宛飛耍起無賴的說道:「反正我現在就是會了,信不信隨便你們,要不要跟我出府也隨便你們,反正我是出門定了。」

  主子這一副賴皮的樣子實在和過去相去甚遠……清霜、多蓮不由得頭大。

  最終,她們還是隨陸宛飛出府了,總沒有叫主子一個姑娘家自個兒出門的道理。

  對於京城,陸宛飛自不陌生,大街小巷的格局和前世相去不遠,只是飯館、酒樓等等店鋪的變化比較大,有許多她前世沒見過的鋪子,她逛得津津有味,尤其是書鋪,她買了好些風月小說讓夥計送到相府,古代沒什麼娛樂,未出閣的姑娘能去的地方不多,用小說來打發時間最好不過。

  可是兩個丫鬟對她買的書又有意見了,多蓮幾乎是氣急敗壞地嚷道:「姑娘!您怎能買這些書?」她識一些字,也在其他丫鬟房裡看過這種類型的書,認得那些書都是不入流的風月話本!

  「難道我買不起嗎?」陸宛飛奇怪的看了多蓮一眼。

  多蓮磨了兩下牙,「不是那個問題!」

  陸宛飛挑眉,「不然?」

  多蓮義正辭嚴的道:「您怎麼可以看這些書?這些都是教壞閨閣姑娘的書!」

  陸宛飛笑道:「是嗎?那正好,我正好想看一些教壞我的書,我看了再告訴你們書裡是否有教壞姑娘家的內容。」

  多蓮快昏倒了,「姑娘!要是讓夫人知道了,那可不得了……」

  陸宛飛氣定神閒道:「所以不要讓她知道不就行了,平時你們要藏好,千萬不要讓人看見了。」

  兩人見阻止不了,也只能瞪眼睛,祈禱主子看的時候不要讓院子裡哪個多嘴的看到了去夫人面前嚼舌根。

  主僕三人又在街上逛了許久,問了路人之後,在一間隱蔽的老藥鋪買到了陸宛飛合意的銀針,那副銀針的針囊十分精巧,她也很中意,付了銀子立即收進袖袋裡,感覺更有底氣了,兩個丫鬟卻是苦著臉,忐忑不安,怕冒充會醫術的主子有了銀針,將來會惹出什麼事端來。

  「腿酸了,到茶棧歇會兒。」

  陸宛飛率先走進一間古樸雅致的二層茶樓,地方很大,客人來來往往的,夥計賣力招呼,看得出來生意很好。

  三人在臨窗位子坐下,原本清霜、多蓮不肯坐,陸宛飛說什麼都要她們坐下歇歇腿,她們才勉為其難坐下,可兩人都只敢坐長板凳的一半,不敢坐全,以免失了規矩。

  陸宛飛隨意點了蜜香茶和幾樣茶點,眼陣一直往外頭溜去,這裡距離徐府用跑的只要十分鐘,但她如果突然跑過去,準會嚇死清霜、多蓮,假裝散步,慢慢地晃過去比較可行……「待會兒咱們不如到貴金巷走走。」她若無其事的提出計畫。

  兩個丫鬟不約而同抬頭瞪著她,清霜勸道:「這不太好吧,姑娘……」

  多蓮沉不住氣,忍不住開口,「姑娘,貴金巷只有徐大人的府第,咱們沒事去那裡走,萬一遇到徐府的人,又將姑娘認了出來,會怎麼看姑娘?」

  言下之意,一個姑娘家跑去看未婚夫的住所,這多不恰當啊!好像多恨嫁似的,要叫人瞧不起的。

  陸宛飛蹙眉,她倒是沒想到這一點,一心只想與她家大人巧遇。

  她想了想之後說道:「待會兒出去買三頂帷帽,咱們一人一頂,那就不怕被人認出來了。」

  兩個丫鬟險些讓口水給嗆著,主子這方面倒是腦子轉的很快,讓她們沒有反對的餘地。「姑娘是想見見徐大人嗎?」清霜試探地問。

  「不錯。」陸宛飛爽快承認了。「去看看日後咱們要住的地方,順便看看能不能遇到徐大人,看看他的容貌俊不俊。」

  她知道自然是俊的,只是前世她識得她家大人時,她家大人已是熟男,而古人又沒有照片可以看,她很想知道年少的他是何模樣,肯定別有一番俊雅。

  「這種話姑娘千萬不要讓別人聽到,據聞徐大人極不喜被人評論容貌。」清霜正色道。

        陸宛飛微妙地一笑,「我知道。」

  他不喜人們討論他的外貌勝於他的學問,不喜人們將他與燕朝史上那些禍國殃民的男禍水相提並論,偏偏他的俊美讓人無法忽視,他是京城貴女最嚮往的男人,是個香脖餑。

  想到這裡,她將兩指擱在左右嘴角邊,往上提了一下,做了個笑臉。

  這是她在現代感覺到疲累時,給自己加油打氣的方法,後來演變成想到開心的事也會做這個動作,已經是她的習慣動作了。

  角落的雅座裡,徐凌瀾渾身一震。

  方然看到好友明顯被什麼驚嚇的反應,也回頭看了一下,不過他沒看到什麼能嚇到人的事,於是問:「怎麼了?讓你嚇一跳。」

  徐凌瀾定了定神,「沒什麼,我看錯了。」

  方然是他的好友,前世與這一世都一樣,但他也無法對方然說出自己重生之事,而前世即便是方然也反對他娶花萸為正妻,認為他一時被情愛衝昏了頭,將來勢必要後悔,若娶了花萸會被滿朝文武嘲笑,也會讓徐家因他蒙羞。

  說也奇怪,前世唯一支持他的竟然是他那向來嚴肅古板、不苟言笑的父親和他的近身侍衛武錄,他父親甚至語重心長的要他活在當下,盡情做自己想做的事,爭取自己所愛,莫要虛度了歲月。

  「你最近怎麼回事,常常走神。」方然一臉的調侃。「還有,我聽到的那個傳聞是真的嗎?你那個什麼表妹,已經伺候你了?」

  徐凌瀾一直對女色毫無興趣,他們更年少時,自己和幾個好友要去花街柳巷開葷,他都不願同去,現在其他人都有妻有妾、有兒有女了,他還是一個通房都沒有。

  因此他會首肯陸家的親事叫他極為意外,而這幾日傳出的表妹暖床之事,就更叫他驚掉下巴了。

  「你需知道一件事,待陸宛飛進門後,我會納姜葆兒為妾。」徐凌瀾啜了一口茶,收回了視線,適才一定是他眼花了,一定是日有所思才會在別的女子身上看到了花萸的習慣動作。

  方然瞪著好友,「什麼?你說真的還是假的?」

  徐凌瀾唇角微微一翹,「自然是真的。」

        「你到底為什麼要這樣?」方然蹙眉,不解地問道:「你是受了什麼刺激,還是中邪了不成?」

  「原因你不需要知道。」徐凌瀾的陣子變得幽深了。

  「有問題,絕對有問題。」方然狐疑的盯著徐凌瀾。「今天若你不說個明白,休想要走。」

  徐凌瀾淡定一笑,「我是可以不走,你呢?你夜不歸營,你夫人會放過你?」

  方然一噎,「那你就隨我回府,說明白了才放你走。」

  兩人正僵持不下,外頭一陣騷動,緊跟著傳來驚呼,方然坐不住了,拽著徐凌瀾去看熱鬧,徐凌瀾對此失笑搖頭,方然這愛湊熱鬧的性子,哪時會改?

  茶樓前,一名髒兮兮的乞兒躺在地上,還有蒼蠅在他身邊繞,可見多髒。

  多蓮捏著鼻子阻止主子,「太髒了,不知道身上有什麼病,姑娘,咱們快走!」

  剛才有人驚呼時,主子就不由分說的出來,她們只好跟出來。

  「安靜。」陸宛飛看他摀著胸口,猜測這乞兒是心疾,她立刻取出銀針。

  清霜、多蓮看得著急,異口同聲的阻止道:「萬萬不可以啊姑娘!快點把銀針收起來,咱們快走!」

  陸宛飛頭也不抬的說道:「身為醫者,怎可見死不救?」

  清霜、多蓮一陣頭昏,主子這樂當醫娘的架式是怎麼回事啊?她們還沒去買帷帽,若是給人認出主子來該如何是好?

  「好個水靈的醫娘,當醫娘未免可惜。」方然低聲對徐凌瀾讚道。

  徐凌瀾認出那自稱醫者的人是適才他眼花以為看到她做出花萸習慣動作的姑娘,他也認同方然說的,她確實美麗不可方物,但那又如何?在他心中,世上最美的姑娘是花萸,別的姑娘再美,也只是形貌美,都是紅顏枯骨,只有花萸是獨一無二的。

  「你再忍忍,很快就不疼了。」陸宛飛輕聲安慰,針起針落,沒一會兒,乞兒臉色漸漸恢復了正常,也不再呻吟了。

  「小娘子真是神乎其技啊!」圍觀之中有人讚嘆,更多的人鼓起掌來,紛紛叫好。

  「多謝娘子救命。」乞兒連忙起來給她磕頭,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年,痩得雙頰凹陷。

  陸宛飛看著瘦骨嶙峋的少年,動了惻隱之心,她讓清霜拿十兩銀子給他,說道:「你的心疾只是暫時緩解,還是得去醫館讓大夫看看,也去吃頓好的,洗個澡,天無絕人之路,堅持住,總會撥雲見日。」

  那乞兒眼中泛淚,頻頻道謝。

  而一旁圍觀的人群之中,徐凌瀾聽得恍惚。

  天無絕人之路雖然是句再普通不過的勸世語,可卻是花萸常掛在嘴邊的句子,她常說天無絕人之路,船到橋頭自然直。

  這只是巧合嗎?他先在她身上看到花萸常做的微笑動作,又聽到她說花萸常說的句子……要命!他到底在想什麼?她又不可能是花萸,他怎麼可以因為兩個小小的巧合就胡思亂想,在意起一個陌生女子?

  「老實說,你是不是也覺得那醫娘很美?不然你怎麼一直盯著人家看?」方然打趣的問。

  徐凌瀾被從恍惚中拉了回來,心中瞬間的疑惑迅速不見,他緩緩道:「不要以為世上人的想法都跟你一樣。」

  方然一哼,「不然你做什麼盯著人家姑娘看?」

  徐凌瀾撇了撇唇,「你不需要知道。」

  方然不服氣了。「你知道你這陣子常講這句話嗎?『你不需要知道』,為什麼突然有那麼多我不需要知道的事?」

  他神色不變,淡淡的回道:「你不需要知道。」

  又是這句!方然為之氣結。「徐凌瀾,你真的要這樣嗎?咱們六歲相識,多少年的生死交情了?你現在貴為狀元郎就翅膀硬了,不把我放在眼裡了,瞧不起我連個舉人也考不上是不是?」

  徐凌瀾總算露出了微笑,一個叫人看了會不爽的微笑。「原來你也知道丟臉。」

  「徐、凌、瀾!」方然吹鬍子瞪眼睛,要把帳算個分明!

  兩人正要離開人群,一個姑娘在旁人的推拉間撞了過來,正巧撞在徐凌瀾身上,她極快的扯掉了徐凌瀾繫在腰間的香囊,徐凌瀾本能扶住了她。

  「多謝公子。」夏蘭期站好了,盈盈施禮,艷麗的臉上滿是感激。

  「舉手之勞。」徐凌瀾微一頷首,越過夏蘭期,方然忙跟上去。

  「小姐您沒事吧?」芙兒過來了,她原是跟在主子旁邊的,主子走著走著突然加快了腳步往那公子身上不偏不倚的撞過去,嚇她一大跳。

  「沒事。」夏蘭期瞬也不瞬的看著徐凌瀾離開的挺拔背影,這個男子將來貴不可言,所以她才會故意去撞他,製造機會。

  芙兒看主子一直盯著那人背影便道:「小姐剛剛撞到的那公子好像是狀元郎徐大人……」

  夏蘭期馬上轉頭看著芙兒,「你說誰?」

  芙兒被主子的反應嚇了一跳,結結巴巴地道:「就是今次科舉的狀元徐凌瀾徐大人啊,奴婢也是剛聽有人在說的。」

  夏蘭期心底一陣激動,原來是受到聖上賞識的新科狀元郎啊!難怪氣質不同,其他人相形之下都不值一提。

  她看到了徐凌瀾的將來,他會平步青雲,還會受到將來繼位者的重用,成為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國相,皇上什麼事都會與他商議,九成都會聽他的。

  太好了,就是這個人了,她要依靠一生的男人。

  「那醫娘呢?」夏蘭期笑著一回身,人群還在,卻已不見方才引起她注意的另一人。

  適才那醫娘的針灸之術,她瞧著很是古怪,怎麼也看不懂她走了哪些穴位竟然能醫好了那小乞丐。

  芙兒搖頭,「奴婢沒留意。」

  夏蘭期未將此事放在心上,一個小小醫娘,不足以讓她掛心,她急著回府,回府去安排她自己的終身大事。

  芙兒見主子神色急迫,便吩咐車夫快馬加鞭,她很有眼色的保持安靜,不敢打擾主子沉思,主子一向心思深沉,不是她能懂的,她向來是聽命行事,不敢多嘴多問。

*             *             *

  夏蘭期一回府便匆匆去見她父親,其父乃是禮部尚書夏欽,夏欽的夫人湯氏亦在場。

  湯氏見到女兒,和顔悅色的問道:「不是要去玉軒齋挑些首飾送給月中及笄的章府千金,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她這個女兒打小聰敏過人,七個月便開口說話了,被親朋友好喻為神童,二歲會認字寫字還會畫畫,長大之後越發伶俐,無師自通的會做藥膳,讓她病了都不需找大夫,只要女兒熬一鍋藥膳便能痊癒,還時常燉藥膳給她補身子,讓她終年氣色紅潤,叫她不疼都難。

  「父親、母親,女兒有一事要請兩位做主。」夏蘭期一臉嬌羞的開口,他們末世巫族的人是不懂嬌羞的,裝嬌羞是她穿來之後才學會的把戲。

  湯氏不以為意的笑問:「什麼事讓我跟你爹做主啊?」

  夏蘭期羞澀地道:「女兒今日在街上與新科狀元徐凌瀾大人有一面之緣,徐大人風采過人,女兒當下便覺十分傾慕,還請父親母親設法為女兒促成婚事。」

  夏欽和湯氏一愣,兩人對看一眼,夏欽咳了一聲,有些尷尬地道:「蘭兒,徐大人已經訂親了。」

  夏蘭期臉色一變,「已經訂親?」

  湯氏點頭,「是啊!三個月前定的親,對象是陸相府的大姑娘。」

  夏蘭期滿臉的失望,「女兒晚了一步。」

  夏欽安慰道:「你也無須太過失望,京城才子權貴眾多,你又色藝雙全,為父一定幫你挑個好對象。」

  夏蘭期福身,幽幽道:「多謝父親,那女兒回房歇息了。」

  一出上房,夏蘭期鬱鬱寡歡的表情消失,面容轉而布上一層寒霜,芙兒跟在主子身邊久了,對主子的瞬間「變臉」早見慣不怪,她也習慣少問少錯,這都是因為很久之前,她不經意問了一句,也不知是哪裡惹主子不高興了,主子頓時變臉,面色十分猙獰可怕,令她使餘悸猶存,再也不敢造次。

  「竟然已經訂親了?」夏蘭期袖裡的手握成了拳,嘴裡咬牙切齒,雙耳因怒氣漲紅,似要滴出血來。

  她可是最出色的巫族人,她不會如此輕易就放棄的,她要的,都要弄到手,以證明他們巫族的不凡和傑出!

  夏蘭期回到房裡,吩咐芙兒沏了杯茶,正在構思她的計畫時,湯氏來了。

  湯氏見夏蘭期悶悶不樂,溫言勸道:「蘭兒,徐大人已訂親,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你也不要太失望了,誠如你爹所言,京城什麼沒有才子最多,你爹肯定會為你找一樁門當戶對的親事,自然也會是人中龍鳳。」

  夏蘭期轉念一想,不如從寵壞兒子的湯氏身上下手,於是正色地看著湯氏說道:「娘可知那徐大人是什麼人?」

  湯氏嚇了一跳,心臟不自覺的怦怦跳,「是什麼人?」

  夏蘭期深不可測地說道:「是將來貴不可言的人。」

  湯氏連忙問道:「你能看到?」

  她這個女兒,自小聰明過人,恍若能看到別人不能見之事,為夏家避過了許多禍事,隱約之間也會指點方向,讓他們去討好那些位高之人,夏欽能在官場上平步青雲,夏蘭期功不可沒。

  「不錯。」夏蘭期瞬也不瞬的看著湯氏。「女兒看到了徐大人將來貴不可言,除了皇帝之外,他將是燕朝最有權勢之人,甚至皇上也要聽他的建言來治理燕朝。」

  湯氏深吸口氣,小心詢問道:「你想怎麼做?」

  夏蘭期就知道湯氏說的通,她唯一的兄長夏彥期十分紈褲,湯氏自然希望她能嫁一個將來能幫助夏家、幫助夏彥期的人。

  她沉吟了一會兒說道:「只要陸相府的大姑娘出事就可以了,她出事了,沒了新娘子,自然沒法履行婚事。」

     湯氏頓時驚恐不已,「蘭兒,你想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可不能做啊!」

  「娘想到哪裡去了?」夏蘭期責怪的看了湯氏一眼,拿起杯盞啜了一口,慢悠悠地說道:「女兒的意思是,只要讓陸家姑娘無法成親就可以了,具體要怎麼做,女兒還未想好,若想好了,娘可要助女兒一臂之力。」

  湯氏鬆了一口氣,「只要不殺人放火,不傷天害理便行,娘是一定會幫你的。」

  夏蘭期循循善誘道:「只要娘幫了我,將來我不會忘記提攜哥哥的。」

  湯氏等的就是這句,連連點頭道:「娘只有你們這兩兄妹,你們將來自然要互相幫襯,讓咱們夏家好還要更好。」

  夏蘭期此時的心境已與初聞徐凌瀾訂親時的截然不同了,她自信的一笑,「娘放心好了,女兒明白。」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5-10 12:0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10 12:15 AM 編輯

【第四章】  她家大人

        徐凌瀾聽到端硯來報有人上門拜會,事先並無先送拜帖,來者又是禮部尚書府的千金,怎麼聽都是一件挺無廉恥又有損閨譽的事。

        「我認識她嗎?」徐凌瀾挑眉問道。

        端硯搖頭,「肯定不認識,小的從未聽您提起過夏家姑娘。」

        這類不請自來的厚顏女子,徐凌瀾前世見多了,尤其在他成為國相後,各方角力為爭取他的勢力,喑中送來的女子之中不乏官家千金,為了仕途不惜把自己女兒送給他暖床,這種大官的嘴臉他也看遍了,故此他俊臉顯現一抹鄙夷,問道︰「來人可有說要見我的原由?」

        端硯也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夏姑娘說有事要當面向您道謝,至於什麼事,夏姑娘只是淺笑,並未告知……不過,夏姑娘怎麼說也是禮部尚書夏大人的千金,您若置之不理,怕是會叫老爺為難。」

        徐凌瀾忽地起身往外走,端硯一陣愕然,「您這要去哪兒啊?」

        他雙手負在身後,回眸,神情微冷,「不是你說的,不見會叫老爺為難?」說完,那修長的身軀使往前廳而去。

        端硯看著長廊前方出塵飄逸的主子,更加錯愕了,他說的話幾時那麼有份量了?

        他總覺得主子近來有幾分怪異,他是自小伺候徐凌瀾的,他很清楚,主子向來心無旁騖,心思全放在學問上,一直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天大的事都入不了他的耳,整個人像是清澈的溪水一般,看得懂他的心思。

        可是好像是自從半年前開始,主子有些不同了,眼神深沉,喜怒不形於色,經常一個人駐立在書房窗子前,看著窗外的修竹,一看半個時辰那是常有的事,誰也看不出主子在想什麼,又有什麼可想那麼久的。

        主子如今擔任侍讀學士一職,壓力並不大,最主要的工作是給太子授書講學,端正太子的品性,並不是說太子的品性有多差,太子就是給皇后不知怎麼教的,莫名的有幾分江湖氣息,喜歡講義氣。

        要知道,在宮裡講義氣是行不通的,將來登基治理天下,更不能靠講義氣。

        皇上欽點主子做狀元郎,其實是為了太子而欽點的,好讓主子從旁輔佐勸導太子,畢竟兩人同齡,還原來就是朋友。

        兩人有交情,一起讀書基本上氣氛很輕鬆,所以他搞不懂主子經常心事重重是為何?有時還會流露出幾分不耐,好像做什麼都是多餘,做什麼都不耐煩,沉不住氣,巴不得時間快點過去似的,從前的主子從不曾這樣啊!

        在端硯百思不得其解之時,徐凌瀾來到了廳堂。

        他來,自然是有其他目的,重生之後,他的思維已有了天翻地覆的轉變,他不會再考慮別人,他只考慮自己,為了達成目的,他會做任何事。

        他視線一掃,見廳裡他母親還有他大嫂羅娟玫都在,頓時想,她們這是聽聞來者是禮部尚書的千金,所以特地出來招待是吧?

        徐凌瀾心中嗤之以鼻,除了身分地位,她們還能看到什麼?俗不可耐!

        「小叔子,你怎麼這才來,可讓夏姑娘久等了。」羅娟玫一見到他就熱絡的說道。

        夏蘭期淺淺一笑,著迷地看著墨髮玉冠、面容俊逸的徐凌瀾,忽略了他眉眼間的幾分冷戾。「不打緊,是我冒昧造訪,徐大人百忙之中肯見我,我已經很感激了。」

        羅娟玫一臉的笑意,討好地道︰「怎麼說話也這麼好聽,夏姑娘真真是一點官家千金的架子都沒有。」

        她不過是太醫院一個小小太醫的女兒,在高官千金的面前,她自然而然的就矮了一截,這都怪她嫁了個沒用的男人,徐進思和徐凌瀾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際遇卻不大同,一個像即將升起的太陽,一個是讓人踩在腳下的塵土。

        當初她會嫁給徐進思是看他有青雲之志,又有其父的幫襯,若是他能有什麼戰功,她就有個誥命夫人可做。偏偏徐進思雄心萬丈從了軍,卻在沙場上摔斷了腿,如今靠關係在工部供職,只是個六品的小官,還瘸了腿,什麼凌雲壯志都通通不見了,叫她有苦無處說。

        「凌瀾,你何時結識了夏姑娘,怎麼都不說,若不是夏姑娘今日來訪,還不知你們相識。」顏氏臉上帶著微微笑意說道,似乎看出了夏蘭期對兒子的心思,很樂見其成。

        「不說母親不知我與夏姑娘相識,我也不知我何時識得了夏姑娘。」徐凌瀾嘴角微勾,看著夏蘭期。「你我素不相識,不知夏姑娘找徐某人何事?」

        他說得直白,叫在場三個女人都尷尬了,夏蘭期微微變了瞼色,袖裡的纖纖玉手再度攢緊了。

        徐凌瀾也太無禮了,即便他們確實不相識,他也可以客氣些不是嗎?難道他的修養、涵養都是傳說?他本人像帶著刺,俊雅的外貌變得格外刺眼,讓人想打幾巴掌。

        不過為了她榮華富貴、錦衣玉食、受人艷羨的一生,她是不會打退堂鼓的。

        夏蘭期恢復了笑容,溫聲道︰「徐大人忘記我了?這可真叫人難過,昨日大人好意相扶,不叫我在眾人面前摔倒難堪,讓我好生感激,回府之後發現自己扯斷了大人的香囊,心中實在過意不去,連夜親手繡了個香囊要送給徐大人當做賠禮和謝禮……」

        芙兒抖了下,主子叫她連夜繡的香囊原來是要送給徐大人啊,主子這謊話可說的真是自然,臉不紅氣不喘的……

        「原來是這樣的緣分啊!」羅娟玫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她心裡有數,若不是這夏蘭期看上了徐凌瀾,何以大費周章的跑這一趟?

        徐凌瀾不動聲色地低頭抿了口茶,「我都不知道香囊掉了。」

        掉了都不知道,可見是個無足輕重之物。

        正當顏氏、羅娟玫都這麼想,認為沒戲唱時,卻聽徐凌瀾嘴角微勾地道︰「端硯,還不把夏姑娘送的禮收下。」

        端硯愣了一下,連忙接過芙兒匆忙遞過去的錦盒,想著主子這忽冷忽熱的是哪招?實在叫人猜不透……

        「小叔子,來而不往非禮也,夏姑娘都特意送禮來了,不如請她留下用膳。」羅娟玫笑道。

        夏蘭期唇邊揚起一抹笑容,「原本就是我粗心大意扯掉了徐大人的香囊,怎好意思因此留下……」

        她還以為他不會收她的禮,他竟收下了,讓她十分意外,也給了她勇氣,覺得應是自己的美貌加了分,沒有男人抗拒的了美人,徐凌瀾想來也不例外,雖然表現得一副不將她看在眼裡的樣子,卻是暗地對她上了心。

        「凌瀾,你嫂子說的不錯,是該請夏姑娘用頓便飯。」顏氏也推波助瀾。

        徐凌瀾眼底有道冷光閃過,表面上卻是淺笑說道︰「母親和嫂子所言有理,還請夏姑娘留下用膳,讓徐某聊表謝意。」

        前世他就有這種感覺,顏氏彷彿以讓他為難為樂,就像現在,明知夏大小姐跑來別有用心還幫一把,似乎就要看看已有婚約的他要如何處理。

        夏大小姐是尚書府的嫡女,身分高貴自然不能做妾,即便是平妻或貴妾都委屈了她,今日她上門來,風聲必定很快在京城傳開,這便算是損了閨譽,而顏氏明知這一點卻不擋著,反而讓人通報他有訪客,讓他們見面,居心叵測。

        不過這種感覺只是他自身偶爾浮現的感受,是不太舒服,可顏氏畢竟是他的母親,除了這種小惡趣味,顏氏未害過他,前世阻擋他娶花萸為妻,也是為了他的名譽,他也挑不出顏氏的錯處來。

        「夏姑娘,還請你讓我們招待一回吧。」羅娟玫笑逐顏開的說道。

        夏蘭期對這結果暗自滿意,她落落大方地一笑,「徐大人以禮相待,蘭期自然是恭敬不如從命。」

        芙兒在一旁看得心驚膽跳,不知主子到底在打什麼主意,昨日主子與夫人說話時並沒有避著她,主子說要讓徐大人的未婚妻無法履行婚約,她聽得不安,今日主子又主動上門來套關係,難道主子真的想取代徐大人的未婚妻,想當徐大人的正妻?

*             *             *

        夏蘭期在徐府用過午膳之後,愉快的告辭了,這只是開始,當然不好叨擾太久,她已經知道徐夫人和徐大少奶奶都很歡迎她,日後她會常拜訪她們的。

        「小姐,奉三來了。」回府沒多久,芙兒就回報。

        奉三是湯氏的陪房吳阿蒙的兒子,身手俐落,時常給夏蘭期跑腿,昨日夏蘭期把奉三叫來,給了他一個任務,叫他找個人。

        「讓他進來。」夏蘭期還沉浸在徐家人對她的善意之中,眉眼間盡是愉快。

        奉三拿了一幅畫進來,「這是小姐所言之人的畫像,但是是小的收買了個粗使婆子打聽來,再描述給畫師畫的,約莫只有五六分相像。」

        夏蘭期點頭,「你可以出去了。」

        奉三出去後,她展開畫像,芙兒挪動身子,很自動的靠過去,看到畫上是一名女子,面容傾城,俏麗若春花,重點是還很眼熟……

        芙兒訝然失聲道︰「小姐!這不是昨日那個醫娘嗎?」

        主子竟然特別派了奉三去找那醫娘,畫了那醫娘的畫像來,這是為何?

        夏蘭期眼眸乍冷,握著畫像的手驟然一緊。

        原來那醫娘就是陸宛飛!

        她叫奉三去打探陸宛飛的事,若能弄到畫像最好,不料那陸宛飛竟然生得如此之美,饒是她自負美貌,也不得不承認陸宛飛的美勝她三分!

        不行!她的計畫得加快腳步!

        瞧昨日的態勢,徐凌瀾並沒見過陸宛飛,不知那是他的未婚妻,也或許他心無旁騖,根本沒注意那醫娘生的是何模樣。她絕不能再讓他們兩人見面,不能讓徐凌瀾對陸宛飛驚艷!

        夏蘭期胸口燃起了一把烈火,她眨了眨眼陣,冷聲道︰「再把奉三叫來!」

*             *             *

        「我識得這位禮部尚書府的夏姑娘嗎?」陸宛飛收到邀請函之後,詢問清霜、多蓮。

        夏蘭期邀請她五日後在雲雀樓品茗賞畫,她實在不是很有興趣,這種文青活動她通常會夢周公。

        清霜道︰「姑娘與夏姑娘並無交情,可同輩的官家小姐之間互有往來也是平常之事,夏姑娘禮數周到,這次的品茗賞畫會,將京城各府尚在閨中的嫡出姑娘都邀請了,想來是因如此姑娘才會收到邀請函,而二姑娘就沒收到請帖,畢竟二姑娘是繼室所出。」

        陸宛飛挑眉,「這麼說,我不去不是很沒有禮貌?」

        清霜回道︰「姑娘還是赴約為好,不然外頭會說夫人沒有將姑娘教好,姑娘才會連基本禮數都不懂。」當然更重要的是姑娘自己的名聲。

        多蓮嘴快道︰「那姑娘應該別去!」

        清霜瞪了多蓮一眼,陸宛飛卻是淺淺一笑。

        「我聽多蓮的。」

        「姑娘!」清霜頭疼,「姑娘就快嫁人了,日後便是徐府的少奶奶,而那些受邀請的官家千金未來許配的也一定是與徐大人等級相去不遠的青年才俊,都可能是徐大人未來的同僚,姑娘先去認識那些人,對徐大人有益無害。」

        清霜這麼說就有說服力了,幫她家大人先打好人脈關係,這件事她願意做。

        陸宛飛於是改口道︰「好吧,回帖說我會去。」

        清霜這才鬆了一口氣。

        事情定下,陸宛飛自然要去告知楊銹錦自己要出門的事。

        楊琇錦雖然厭惡陸宛飛,可表面功夫還是要做,陸宛飛若寒酸的出門,被批評的是她這個嫡母,於是陸宛飛獲得了一套簇新的衣裳和一套精緻的頭面,出門赴約這日,楊琇錦還派了府裡最豪華的馬車送她去。

        雲雀樓是京城數一數二的風雅茶樓,樓高七層,當真可望到雲中之雀,景色宜人,可偏偏位在鬧市的一條清幽窄巷之中,巷子極窄,馬車無法通行,因此無論來客是何身分,都要將馬車停在巷口再步行過去。

        陸宛飛下了馬車,清霜、多蓮跟在身後,多蓮手上捧著一幅畫,是陸宛飛讓多蓮去她的庫房裡隨便挑幅畫好參宴,多蓮就亂挑了一幅山水畫。

        「一點都沒有變,只是比較新……」陸宛飛凝望著眼前高聳的樓閣,眼神帶著懷念。

        前世她所知道的雲雀樓依然是文人墨客喜歡聚會的場所,或詠詩、或對弈,也是權貴宴席的首選,她家大人也喜歡雲雀樓,好幾次不顧旁人的眼光,帶她來這裡品茶。

        她不懂茶,可她喜歡趴在大窗子上眺望風景,他總說太危險,總會由身後摟著她。

        「姑娘在想什麼?那個……後面很多人。」

        多蓮的聲音傳來,打斷了陸宛飛的思緒,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的停了下腳步,後面塞車了,因為窄巷只容兩人並肩而行,若後方來人同樣有教養,就不會掠過她而行,形成了塞車的局面。

        回神後,她加快了腳步,不想一個髒兮兮的男童匆匆自對面奔來,撞到她之後自己摔倒了,陸宛飛本能伸出手去扶他。

        清霜、多蓮本來要上前扶人,此刻見狀都很訝異,主子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不怕髒的?上回救治乞兒也是,二話不說就動手,以前主子明明有潔癖……

        「小朋友,你沒事吧?」陸宛飛看男童約莫七、八歲,非常的瘦,像營養不良,擔心他會骨折。

        「醫館?哪裡有醫館?」男童一抬眼便焦急的詢問,說著眼裡已蓄著淚。「我娘病得很重,快死了,我要找大夫……」

        多蓮忍不住插話道︰「孩子,這一帶的醫館都是名醫,診金都很高,你有銀子嗎?」

        男童打開緊握的拳頭,裡面有十文錢,「這些夠嗎?家裡只有這些銅錢了……」

        陸宛飛知道那點錢根本請不動大夫,她直接了當的問道︰「你家在哪裡?」

        清霜蹙眉,「姑娘,給他一點銀子讓他去請大夫便是,您還要赴約,今日賓客眾多,遲到了不好,落人話柄。」

        陸宛飛卻是義正辭嚴的說道︰「你沒聽他說他娘快死了,請的大夫未必能醫好他娘。」

        清霜無奈,「難道姑娘就有十足把握?」

        陸宛飛不加思索的點頭,「嗯,我有十足把握。」

        主子都這樣說了,清霜還能說什麼?

        陸宛飛對那男童和善地說道︰「你快帶路吧!我是大夫,能醫好你娘!」

        她吩咐多蓮先拿著畫進雲雀樓候著,免得拿著畫跑來跑去的,一方面會很累,一方面路上碰壞了可不好,她自己帶著清霜隨那男童而去,穿過了好幾條無人的小巷子,都已不認得來時路了,這才到了男童的家。

        男童走得急,陸宛飛一心救人也步履如飛,清霜跟得喘吁吁,三個人都沒注意到有人推開了一扇後門走出來。

        方然看著匆匆走過去的三個人,訝異道︰「那不是那個漂亮醫娘嗎?」

        徐凌瀾眼力極佳,自然也看到了,他沒忘記那個醫娘與花萸相似的微笑動作。

        方然一個拍額,「哎呀,我怎麼沒想到,李修病得這麼重,正好請那醫娘來看看!」

        徐凌瀾看著三人消失在巷子前方,不知在想什麼,慢騰騰地說道︰「未嘗不可。」

        李修是個落魄書生,他來京城參加科考,盤纏用盡,又榜上無名,偏偏還病了,兩人和他在考前的幾場文會上認識,結下了情誼,聽說此事後就來探病,沒想到李修病得比他們想像的還重,幾乎是無法下床了。

        「那還等什麼?」方然很興奮的一拍徐凌瀾的肩。「走,快點請大夫去!不然讓大夫跑了可就不知道要上哪裡去找人了。」

        徐凌瀾知道方然別有用心,他更知道自己心底隱隱想再求證一次,想知道那醫娘按著嘴角提微笑的動作是偶然還是她的習慣動作?

        兩人快步跟上,還沒找到人,卻聽到一聲驚呼。

        徐凌瀾立即拉住了嚇一跳的方然,示意他安靜,莫要打草驚蛇。

        方然瞪大眼,摀住自己的嘴,點了點頭。

        徐凌瀾聽聲辨位,慢慢的靠近一扇後窗。

        前世他手無縛雞之力,無法保護深愛的女人,那種武到用時方恨少,痛恨自己沒用的感資深深格在他心底,所以重生後他不只隨身帶著防身武器,也暗中讓武錄教他武藝,經常在無人之時苦練,雖然只練了半年,身手卻已與前世不同了。

        方然看好友貼近窗子的動作俐落,步履輕捷,方才按住他的反應也很快速,不像是個尋常文人,雖然不知道徐凌瀾是何時習武的,但他很樂意讓好友先去,他留在原地。

        徐凌瀾以指沾涎戳破紙窗,湊眼望去,見到陸宛飛和丫鬟已被綁在椅中,嘴裡都被塞了布條,除了先前領路的小男童,屋裡還有兩名蒙面人,手裡執著明晃晃的刀。

        「你可以走了。」其中一人把一個錢袋丟給男童。

        「多謝大爺!」男童笑嘻嘻地接過錢袋,吹著口哨走了。

        蒙面人道︰「這小娘子美如天仙,竟是要讓我們隨意享用,咱們可真是好福氣,有得快活又有錢銀好拿。」

        另一人道︰「別說廢話了,我去把風,你弄好了換我,動作快一點,免得有人發現不對來找人。」

        窗外的徐凌瀾屏住氣息,輕扣臂上箭筒機括射出袖箭,射出的箭不偏不倚,正中在說話那人的肩膀。

        「哎喲!」中了袖箭的蒙面人之一嚎了起來。

      徐凌瀾又發了一枝袖箭,這回目標是另一人,他並不打算硬碰硬,只想給點教訓讓他們自行走人。

        「哎喲!」另一個中了袖箭的人也嚎了起來。

        兩人摀著傷口,左右張望,想找出到底是誰發現他們要作惡,在放冷箭,但卻沒有看到人,這時又是一枝箭飛來,正好擦過其中一人的臉側,釘在窗框,威嚇之意濃厚。

        兩人其實也只是尋常的地痞流氓,接下這樁差事時可沒做要丟了性命的準備,被袖箭劃過臉的那人忙道︰「有人搞鬼!咱們快走!」

        「這兩個娘們怎麼辦?」

        「管她們怎麼辦,保命要緊!」

        兩人害怕的跑走了,徐凌瀾示意方然可以靠近了,兩人迅速找到正門,推門而入。

        陸宛飛瞬也不瞬的看著推門而入的人,眼裡滿是不可置信。

        好年輕……好年輕的大人……她認得他,一眼就認了出來……

        她洶湧而出的淚水被徐凌瀾解讀為害怕的淚水,姑娘家遇到這種事,害怕也是自然的。

        方然也是如是想,出聲安撫道︰「你們不必怕,我們是好人,是來救你們的……」

        陸宛飛看了一眼方然,方然和她家大人果然是好朋友,只不過前世她家大人執意要娶她為妻時,他也反對,理由同樣是不想她家大人遭人非議。

        她並不怪方然,相反的她很感激方然的存在,前世她死後是方然一直在她家大人身邊照看著,大人才不至於出什麼事,說是一輩子的摯友,當之無愧。

        一旁的清霜咿咿啊啊的掙扎著,像要講些什麼,方然很自然的先走到清霜面前,取下她口中的布條,徐凌瀾則在陸宛飛面前蹲下,嘴角微微勾起,取下了勒住她嘴巴的布條。

        陸宛飛都不知道要怎麼面對他了,他們竟然在她這麼狼狽的情況下重逢,有夠難看……

        兩人分別把兩個飽受驚嚇的姑娘扶起鬆綁,方然忍不住奇怪地問道︰「你們不是跟著個小男童來的,怎麼會被綁了起來?」

        「多謝兩位救命之恩。」清霜餘悸猶存地顫聲道︰「那孩子說他娘親病重,將我們引來,一進來便讓那兩人給挾持了,見到他們給了那孩子銀錢,才知道我們上當了,若兩位沒有仗義相救,後果不堪設想……」

        想到那兩個男人的污言穢語,清霜猶自害怕,陸宛飛則是一顆心全繫在久違重逢的她家大人身上,對於自己差點失去清白,並沒有想法。

        「你們可有與人結仇?」方然熱心的問道,其實他的志向是捕快,但出身書香世家,由不得他做個捕快。

        「沒有。」清霜雖然嘴上這麼說,卻是悄然看了主子一眼,想著難道是夫人搞的鬼?可派人毀了主子清白,對夫人有何好處?主子婚期已定,若因此無法順利出嫁,第一個被責怪的肯定是夫人,所以說不通,主謀應該不是夫人……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人?」方然察言觀色,追問道。

        清霜嚇得連連搖頭,「沒有,沒有,我就是在想那兩個人是什麼人罷了……姑娘,咱們是不是要去雲雀樓了?」這個地方好可怕,她想趕快離開!

        「等等再說。」陸宛飛沒看清霜,她看著徐凌瀾,眼裡也只有徐凌瀾。「兩位怎麼會到這裡來?又如何知曉有人被綁架?」她們被摀著嘴,那兩個蒙面人又沒弄出什麼大動靜來,他們怎麼會知道屋裡有人遇到危險?

        方然搶著說道︰「是這樣的,我們曾在街上看到小娘子行醫,一刻鐘前看到你們和那男孩匆匆經過,我們有個朋友重病,想請小娘子去看看,就跟了過來,幸好我們有跟過來,不然後果不椹設想啊……」後頭強調了他們是她們救命恩人的身分。

        「有人病重?那現在過去看看吧!」

        她會毫不猶豫的答應立刻去,主要是她現在還不想跟她家大人分開,能多在一起一秒是一秒,他們已經分開太久了,前世甚至沒好好道別,她就被人沉塘了,她現在只想再好好看看她家大人,任何人都別想叫她現在走。

        「小娘子真是爽快!」方然贊賞地豎起了大拇指。

        徐凌瀾若有所思,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眼前這姑娘的眼神和對待他的態度,都不像是對陌生人的態度,他肯定自己與她素昧平生,她為何像是認識他許久似的?

        陸宛飛因為前世經歷把兩人當成熟人,忘了她借屍還魂後今天才初相識,對他們十分信任,甚至連問問兩人來歷的想法都沒有,這種態度落在清霜眼裡就覺得不妥。

        對清霜而言,雖說這兩人是她們的救命恩人,可畢竟素不相識,誰知道會不會又有什麼陰謀?

        就算他們真是好人,也還是兩個外男,同行的事若讓人知曉只怕是有損主子的閨譽。

        只是當著徐凌瀾兩人的面明晃晃的說出懷疑,實在失禮,清霜只能用眼神示意主子,想勸阻主子,但陸宛飛哪裡懂她的擔憂,而且也一眼都沒看她。

        她只能無奈地跟著主子,想著這回若有萬一一定要讓主子趕緊跑。

        走了一會兒,四人來到李修家,就見李修依然臥病在床,臉色灰敗,小口喘著氣,滿屋子都是藥味還不通風,空氣很差。

        「先把窗子打開。」陸宛飛吩咐清霜,又蹙眉道︰「整天悶在屋裡,沒病都要病了。」

        李修的書童期期艾艾地道︰「可大夫說公子染了風寒,萬不可開窗……」

        方然揮手嚷道︰「開吧開吧,大不了不行時再關起來便是,這位小娘子醫術高明,如今以小娘子的話為準。」

        清霜迅速把窗子打開了,又迅速搬了張凳子到床邊,陸宛飛落坐,取出袖裡的針囊,先裝模作樣的把了脈。

        徐凌瀾瞬也不瞬的看著她,方然則急著問道︰「如何?還有救嗎?」

        陸宛飛假意沉吟了會兒才說道︰「沒什麼大礙,就是日夜苦讀,積勞成疾,針灸之後便會好了。」

        方然瞪大了眼。「真的嗎?」

        書童卻在一旁拭淚,「娘子別安慰小的了,別的大夫都說沒救了,要小的準備公子的後事……」

        「那是他們不會醫。」陸宛飛取出銀針,任憑金手指掌控她的手,針起針落,李修的呼吸真的慢慢平順了,還睜開了眼皮,她看著李修問道︰「如何?是不是感覺好多了?胸口不悶了?」

        李修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書童驀地哇聲大哭,「公子醒了,公子您終於醒了……」

        方然愣了會兒,嘖嘖稱奇,「我們來的時候李修還昏迷著呢,幾針下去竟然醒了,這可真是神了。」

        陸宛飛吩咐書童,「去熬些清粥,病人肯定餓了。」

        她又給李修針灸了一會兒,李修竟說要坐起來,讓書童十分激動。

        幾個人又在屋裡待了半個時辰,看著李修喝下小鴿碗粥,確定他無事,方然給書童留下三十兩銀子,讓他好生照顧李修,幾人這才離去。

        「小娘子真是醫術精湛啊!」方然一路贊不絕口,「這診金要怎麼算?救回了李修一條命,多少診金都是合理的。」

        陸宛飛視線一直追隨著徐凌瀾,敷衍地道︰「不必了,就當做報答兩位對我們的救命之恩。」

        方然歡快地道︰「那不如我們請你們吃飯吧!現在也快中午了,大家應該都餓了。」

        清霜和陸宛飛同時開口——

        一個說︰「不行,我們還有約。」

        一個說︰「恭敬不如從命。」

        答應的人自然是陸宛飛,她還不想和她家大人分開。

        清霜聽主子欣然答應,好像渾然忘了她們此行出來的目的為何,臉都綠了,忍耐不了的小聲道︰「姑娘,多蓮還在雲雀樓等我們……」而且不好放夏大小姐的鴿子啊!

        陸宛飛知道她憂心的是什麼,思索了一下道︰「我知道,那裡很安全,讓她等會兒無妨,回府之後再派人去通知她回府即可,其他的事我也會做好安排。」

        她好不容易見到了徐凌瀾,再也沒心情參加什麼賞畫品茗會了,她去了也是人在心不在,只能事後向那位夏大小姐致歉了。

        清霜見主子一意孤行,只好妥協,但她很不安,雖然救她們的這兩個人不像壞人,可終究是陌生男子啊,男女有別,跟他們一起去吃飯妥當嗎?要是讓人看見誤會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5-10 12:0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10 12:14 AM 編輯

【第五章】  滴血驗親

         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歡喜的是陸宛飛與方然。

         陸宛飛因為能和她家大人一塊兒用飯,感覺像作夢一般,一直眉開眼笑,方然則是因為能請佳人吃飯而雀躍不已,席間話頗多。

        飯吃完了,沒理由留人了,方然索性死皮賴臉的問道︰「二位姑娘住在哪裡?我們送二位姑娘回去。」

        清霜開口就要拒絕,不可以讓他們知道主子的身分,今日被綁之事若走漏風聲,後果將無法收拾,不料陸宛飛又一次做出讓她目瞪口呆的回應——

        「有勞兩位了,我們住在陸相府。」她現在就要她家大人知道她的身分,記住她的臉,從現在開始培養感情,這一世,她會成為他的妻,與他白首偕老,永不分離。

        「陸、陸相府嗎?」方然眼珠子快掉下來,脫口問道︰「可以請教姑娘閨名嗎?」

        「不可以!」

        「陸宛飛。」

        主僕兩人又是同時開口,清霜快昏倒了,主子怎麼可以隨便把閨名告訴陌生男子,就算他們不是壞人也不可以說啊!

        「陸相爺的……嫡長女,陸宛飛?」方然結結巴巴的指著她。

        陸宛飛微微一笑,「原來小女子這麼有名。」

        方然回過神來搖搖頭,「非也,並非小娘子……呃,並非陸姑娘有名,是因為他,他……他是你的……」

        「在下徐凌瀾,幸會。」徐凌瀾訝異不亞於方然,只是沒有表現出來,這個醫娘居然就是陸宛飛?眼前這姑娘與他知道的陸府嫡女相去甚遠,單是她會醫術,且醫術不凡這一點就叫他驚訝。

        陸宛飛早做好了準備,一聽徐凌瀾自報身分便故做訝異,杏眼微睜,「原來是徐大人!」

        「哎呀,搞什麼,你們兩人原來是未婚夫妻啊!」方然乾笑兩聲,自我調侃道︰「那我真是獻錯殷勤了。」

        對於這一轉變,清霜也是看傻了眼,這人是準姑爺……

        如此一來,徐凌瀾送她們回府成了理所當然之事。

        馬車裡,知曉了陸宛飛身分的方然換了一個人,從獻殷勤的登徒子變成了談吐風雅的翩翩君子淨說些琴棋書畫的事。

        陸宛飛左耳進、右耳出,根本沒在專心聽方然講什麼,她忍不住一再偷看她家大人,臉上溢出柔柔的笑意。

        長眉入鬢,美如冠玉,風姿不凡,如此年輕的大人,她覺得有趣,也希望馬車走得慢點,讓她可以跟她家大人相處得久一點。

        不過馬車走得再慢陸府還是到了,一等陸宛飛主僕下馬車,方然就立刻現出原形,挪到徐凌瀾對面一屁股坐下。

        「好家伙,你撿到寶了你!未婚妻美如天仙,又醫術高明,日後你生病不用愁了。」

        徐凌瀾皮笑肉不笑地道︰「你放心,你生病我也會讓她去幫你診治。」

        「呸!」方然啐了一口。「居然詛咒我,虧我還幫你們夫妻相認。」

        「你是幫我嗎?」徐凌瀾似笑非笑。

        方然自知理虧,不過不知者無罪,他是不知道她的身分才有了非分之想,若知道自然不會起心動念。

        「不過你不覺得奇怪嗎?」方然臉色忽然嚴肅起來。「怎麼她們兩人會被人綁架,還利用小孩子去引她們上勾,讓她們沒有戒心,這分明是有計畫的犯案。」

        徐凌瀾眼神微凝,他當然起了疑心,誠如方然所說,這件事是預謀犯案,且是知道陸宛飛的行蹤才制定的計畫。

        那兩個蒙面人分明是拿錢辦事,而指使他們的人,意圖要毀了陸宛飛的清白,若他沒有出現救了她,現在會是什麼情況?是否她已慘遭辣手摧花?

        失了清白的她會怎麼做?發瘋?因沒臉見人而自縊?

        對一個女子而言,清白是最重要的,今天這件事,是有人不想陸宛飛嫁給他,還是單純的要對付陸宛飛?

        無論如何,此事的主使者都甚為歹毒,雖然沒有取她的性命,卻要叫她承受比死還難受的巨大痛苦。

        他與陸宛飛訂親之事,京城人人知曉,明知陸宛飛是相府千金,是他徐凌瀾的未婚妻還敢下此毒手,對方不是膽大包天,就是不把他和相府放在眼裡。

        雖然他和陸宛飛訂親為的就是一個剋妻之名,卻也沒有冷酷到能看著一個無辜女子遇上生不如死的劫難,尤其這件事還可能跟他有關。

        回到府裡,他立即讓武錄去調查,他的袖箭上抹了特殊粉末,袖箭射到了那兩人身上,自然會留下蛛絲馬跡。

        同一時間,陸宛飛也在想同一個問題。

        回府之後,她先派人去通知多蓮和車夫回來,並讓那人送了份禮向邀請她的夏蘭期賠罪解釋,跟著便試圖將今日之事釐清。

        她把那兩個歹徒的對話聽在耳裡,知道今日之事是有人指使,知道她今日要去雲雀樓的人很多,這些人都有嫌疑,而會想害她,不是因為能得到利益,就是有仇怨……

        陸宛飛沉吟了一會兒,問道︰「清霜,我過去沒有得罪什麼人嗎?」

        清霜蹙眉搖頭,「姑娘一直安分守己,甚少出這個院子,也未曾與外人走動,怎麼會去得罪人?」頓了頓,她又說︰「姑娘,這件事非同小可,不可藏著掖著,定要稟告老爺才是。」兩個蒙面人的話讓清霜耿耿於懷,她憂心忡忡,擔心會有下一次。

        陸宛飛頓了一下,「先不要跟老爺說,我想徐大人自然會去查,等他查出來再說。」

        清霜不解了,「姑娘怎麼肯定徐大人會去追查?」

        「他的性格是如此……」陸宛飛差點說溜了嘴,她迅速轉移話題。「我餓了,幫我弄些點心來。」

        清霜有些無奈,「奴婢這就去準備點心,姑娘不要再說『弄』了。」

        陸宛飛一笑,「知道了。」

        她偶爾會說些現代用語,清霜都覺得很粗俗,很受不了似的。

        清霜去準備點心的時候,多蓮進來了,有氣無力的說道︰「姑娘,老夫人派人來傳話,請姑娘過去,說是有話要問姑娘。」

        她今天也是一整個莫名其妙,主子讓她抱著畫去雲雀樓等著,她左等右等,等了老半天不見主子和清霜回來,一直等到過了晌午,都快累死餓死渴死了,才有人來告知她跟車夫說是主子已經回府了,讓他們也回府。

        回了府,她問清霜發生什麼事了,清霜含糊其詞的只說主子突然不想去雲雀樓,所以她們就先行回來了,這說的通嗎?

        她直覺清霜有事瞞著她,這點讓她悶悶不樂,好像被主子和清霜排擠在外似的,有什麼天大的事不能讓她知道?

        「還在不高興?」陸宛飛看多蓮還在嘟著嘴,便道︰「你也別埋怨清霜了,都是我不好,是我多管閒事卻被騙了。我們跟著那孩子走,確實見到了一個病重的婦人,那婦人病得太重,便和清霜留在那裡照看,給了銀兩叫那孩子去抓藥,誰知那孩子一去不回,我們才驚覺事情不對,問了鄰居才知那婦人根本沒孩子,那裡也不是那孩子的家,那孩子一直靠這招在拐騙錢銀。

        「而那婦人是病得重,但有家人照顧,只是家人都去幹活了不在家,才讓那孩子有機可乘,我和清霜只好自認倒楣地離開。誰知回程時我不小心在暗巷裡滑了一跤,渾身都沾了污水,實在不能見人,這才匆匆叫了輛馬車回府洗漱。」

        不管是現代或古代,流言蜚語的殺傷力都是很強大的,捕風捉影也可以殺死一個人,清霜原來就性格謹慎,不必多交代她也知道要嚴守口風,她卻不能冒險再讓多蓮知曉。

        不是說多蓮會出賣她,而是多蓮心直口快,要她守著秘密,她反而容易露出馬腳,不如不要讓她知道。

        「有這種事?」多蓮聽得目瞪口呆。「那清霜為什麼不告訴我?」

        陸宛飛笑了笑,「是我不讓清霜說的,我嫌丟人。」

        「哪裡丟人了?」多蓮憤憤不平的嚷了起來。「是那孩子心眼太壞了,竟這樣騙人!」

        「就是說啊。」陸宛飛見多蓮信了,她暗地鬆了一口氣,起身道︰「走吧!去見祖母。」

*             *             *

        兩人到了松吹院,發現陸祥熙、楊琇錦、陸宛霖都在場,一派要公審她的架勢,讓她提高了警覺,緊接著陸老夫人把所有下人,包括多蓮都趕出去的舉動更讓她確信有狀況發生。

        「見過祖母、父親、母親。」她淡定的施禮。

        陸老夫人板著臉問道︰「聽說你今日並沒有到雲雀樓赴宴,可有此事?」

        陸宛飛見陸宛霖一下摸髮一下看別處,便知道是陸宛霖打的小報告。

        「回祖母的話,確有此事。」陸宛飛爽快承認了,看到陸宛霖露出了得意神色,驀然感應到原來陸宛霖竟想取代她嫁給徐凌瀾。

        她猜這也是陰間使者給她的好處,並沒有多想,只想著既然陸宛霖想取代她,那麼綁架會不會是楊銹錦指使的?畢竟楊琇錦只有這唯一的女兒,平常也十分疼她……

        可是,她看向楊琇錦,並沒有在楊銹錦身上感應到蛛絲馬跡。

        這讓她疑惑了,綁架她究竟是誰指使的?不知她家大人著手去查了沒……

        「胡鬧!」陸老夫人板著臉。「不但失約,沒知會主人家,還有人看到你與男子在酒樓裡用膳嘻笑,可是真的?」

        「不知祖母從哪裡聽來這些事?」陸宛飛不答反問,眼神添了幾分淡漠。

        陸老夫人對她的態度很不滿意,沉聲道︰「不要管我從哪裡得知,總之你據實以告就是!」

        陸宛飛臉色沉凝,緩緩說道︰「孫女到了雲雀樓卻感到身子不適,難道也要勉強赴宴,不能先回府休憩嗎?未知會宴席主人確實是孫女的錯,只是當時孫女身子極為不適才未顧及到那麼多,事後已補了份禮送到夏尚書府賠罪,夏大小姐也接受了孫女的歉意。」

        「事後賠罪是有什麼用?」陸老夫人眼裡閃過一抹厲色。「而你說你身子不適,那為何有人看見你跟陌生男子在酒樓用膳說笑?」

        陸宛飛眼神比之前更為清冷,「那男子說來祖母應該也知曉,並非全然陌生。」

        陸老夫人哼道︰「少胡說八道,我怎麼會知道你見的人是誰,這種敗壞風俗的事,你終歸是無法抵賴是吧?」

        陸宛飛臉上故意裝出幾分嚴肅來,一字一字的說道︰「那人是孫女的未婚夫徐凌瀾徐大人。」

        此話一出,所有人均露出了驚訝之色,尤其是陸宛霖更是驚得久久闔不上嘴巴。

        她之所以會知道陸宛飛的行蹤是因為她派心腹嬤嬤跟著陸宛飛一行人,因為她氣不過,她也是陸府嫡女,她母親的身分跟陸宛飛的生母一樣,都是楊府嫡女,論出身她沒有一點輸陸宛飛的地方,憑什麼夏蘭期卻忽略她只給陸宛飛發帖子?

        所以她便派了奶娘吳嬤嬤跟著,想看看那個名為品茗賞畫會在做些什麼,想不到卻讓吳嬤嬤看到了驚人的一幕,陸宛飛竟然和陌生男子幽會!

        吳嬤嬤說,原先她跟著陸宛飛等人在窄巷外下了馬車,走到了雲雀樓之前,可是陸宛飛突然讓一個孩子撞了,那之後陸宛飛竟跟著那孩子飛也似的走了,他們走得很快,她沒追上便在城裡繞了好一陣子找人。

        後來沒找著人,她又回到雲雀樓,發現只有陸宛飛的丫鬟多蓮,顯然陸宛飛沒回到雲雀樓,她便又去街上找,找了許久,她腿疼了,便找眼前的一間酒樓想歇歇腿,卻讓她看到陸宛飛和兩個陌生男子在酒樓裡用飯,清霜在一旁伺候,陸宛飛跟那兩人談笑風生,還一直看著兩個男子之中較為俊美的那一個,眼神很不尋常。

        吳嬤嬤說陸宛飛跟那男子之間一定有鬼,一定要稟告給老夫人和老爺知道,陸宛飛不守婦道,跟徐凌瀾的婚事就黃了,於是她便越過了她父親母親,直接找她祖母稟告了……

        陸宛霖想到自己自作主張,心虛的看了眼自個兒母親,就見楊琇錦沉著臉、蹙著眉,眼神陰冷,她下意識縮了縮脖子,不敢再看自個兒母親了。

        「你說那男子是徐家哥兒?這怎麼可能?」陸老夫人的臉色瞬息萬變,聲音都尖利了。

        陸宛飛波瀾不驚的看著失態的陸老夫人,「祖母若不相信,可派人上徐家求證便知真假。」

        陸老夫人喘了幾口氣,繼續問道︰「好,你說那人是徐家哥兒,那麼你們為何會相約見面?」

        陸宛飛神色淡淡,「並非相約見面,孫女是身子不適,幾乎要昏倒在大街上,恰好徐大人經過,認出了孫女,好心建議孫女進酒樓歇會兒,孫女不過是接受了徐大人的好意罷了,哪知被有心人說得如此不堪,祖母還信以為真。」

        她並沒有和她家大人套好說詞,但她認為陸老夫人不會真派人去徐家求證,畢竟這件事的重點在她同桌吃飯的男子不是陌生男子,而是徐凌瀾,這樣其他人就無話可說。

        燕朝的風氣雖然不是十分開放,但未婚夫妻之間相約出遊還是許可的,也並沒有在成親之前不得見面的習俗。

        「你說徐家哥兒認出了你?」陸老夫人有些愣住。「他為何會認得你?」

        陸宛飛慢條斯理的說道︰「或許徐大人暗中查訪過孫女的容貌吧,怕娶到個無鹽女,這也無可厚非。」

        陸祥熙一直一語不發,此時終於咳了一聲,「宛飛言之有理,況且此事可向凌瀾求證,宛飛也不至於胡亂編造。既然是誤會一場,母親不必再追究了。」

        陸老夫人總算沉默了,可陸宛飛並不打算讓事情就這樣過去,她要乘勝追擊。

        「孫女過去便隱隱覺得祖母並不喜歡孫女,往往只聽某些人的片面之詞,比如宛霖妹妹的片面之詞,便對孫女產生懷疑,實在叫孫女無法服氣。」

        陸宛霖突然被點名,暗自心驚,不解怎麼一會兒功夫,陸宛飛就知道是她來告狀?

        陸老夫人心思被當面點破,有些驚慌失措,但她隨即又故做鎮定的說道︰「我哪有?一樣是我的孫女,我一視同仁。」

        「是嗎?」陸宛飛直盯著陸老夫人,語氣強而有力,「那麼祖母何以不先問原由就先定了孫女的罪,讓孫女懷疑是否有人從中作梗,在祖母面前搬弄口舌,讓祖母先入為主,讓祖母打從孫女一出生便不喜孫女。」

        聽到這裡,楊琇錦臉色微變,手緊了緊。

        陸宛飛把她的反應看在眼裡,冷笑了一下,原主即便知道真相也不會點破,她就要來個正面突破,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看他們一個個慌了手腳,正是她要的。

        「你這是在說什麼?」陸老夫人心驚了一下,逞強的道︰「哪裡有人在我面前搬弄?我又哪裡有不喜你了!」

        陸祥熙跟著斥道︰「宛飛,不得無禮!不許這樣跟你祖母說話!」

        陸宛飛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父親有所不知,有人在女兒一出世便跟祖母嚼舌根,說女兒並非父親的血脈,說娘親不貞,導致祖母一直心存芥蒂,一直不喜女兒!」

        陸祥熙瞬間臉色大變,「你、你說什麼?誰?是誰膽敢無中生有,造這種彌天大謊?」

        陸老夫人卻是漲紅了臉,拍著扶手喊道︰「住口!你給我住口!」

        「父親,那人是誰,祖母心裡清楚,就請祖母親口說出來吧!」陸宛飛輕鬆的把球丟給陸老夫人,就看陸老夫人要怎麼過這關。

        「母親,宛飛所言可是事實?」陸祥熙雖然這麼問,但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他事母至孝,也因此他很清楚他母親的性格,若女兒的指控不實,他母親的反應絕不是如此。

        「你別聽宛飛丫頭搬弄是非!」陸老夫人急切的說道︰「根本沒那回事……」

        「母親!」陸祥熙語氣凌厲,他身為當朝國相,自有精明的一面,後宅的事他雖然不過問,此刻也已嗅到不尋常的氣息。

        陸老夫人有些頹喪,她知道不可能蒙混過去,兒子的性格她很清楚,一旦起疑,必定要查個水落石出,而她只有這麼個嫡子,還要指望他來奉養,可不能讓這唯一的兒子離了心。

        她靠向倚背沉澱了一下情緒,垂下了眼眸,慢吞吞的說道︰「是琇錦,是她對我說的。」

        楊琇錦臉都綠了,她沒想到陸老夫人那麼輕易就供出她,這死老太婆,枉費她進門之後十多年來一直處處捧著她,將她當太后伺候,現在竟然陸祥熙一問就把她賣了。

        「你說,這是怎麼回事!」陸祥熙看向妻子,表情憤怒,氣勢驚人。

        楊銹錦心裡暗恨,但她眼裡立刻蓄上了淚,委屈地說道︰「是姊姊親口對我說的,因為宛飛是不足月出生,姊姊害怕老爺會懷疑宛飛的身世,便先跟我吐實了,要我幫她設法瞞著,那人……姊姊的情夫,是府裡一個小廝,老爺公務繁忙,那小廝又極會討姊姊歡心,姊姊才會鬼迷了心竅,做出對不起老爺的事,事後姊姊怕東窗事發,已將那小廝發賣了,可是……卻發現自己懷了孩子……」

        「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說。」陸宛飛臉上冰冷的表情讓人望而生畏,「抬頭三尺有神明,我娘親的魂魄也在看著,你再污蔑她,小心她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楊銹錦內心抖了一下,強做鎮定地道︰「我說的都是實話,不怕姊姊來找我……」

        「是嗎?」陸宛飛冷笑。「那我一定要讓娘親去找你,你好生等著。」

        見陸宛飛說得有模有樣,似乎真能與往生者通靈,楊銹錦吞了吞口水,不敢再說下去。

        楊琇錦那番話有幾分真,幾分假,陸祥熙心裡有數,不想再追究,只看著陸老夫人問道︰「既然母親有所懷疑,為何不早讓兒子與宛飛滴血鑑親?如此便可真相大白,消除母親的芥蒂。」

        「怎麼能啊!」陸老夫人一臉沉痛。「當時你仕途正好,若讓人知道宛飛丫頭不是你親生,豈不讓你成為眾人笑柄?即便是你親生,鑑親之舉也夠讓人議論的了,我怎麼為旁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這是母親對他這獨子的愛,陸祥熙雖感無奈與荒唐,卻也一無話可反駁。

        楊琇錦見事有轉圜餘地,悄悄開口道︰「都是我不好,這種事我一人知道就好,不該告訴母親造成紛擾,都怪我……如今事已境遷,不如就此揭過……」

        陸宛飛可不會讓這場好不容易開鑼的戲就此落幕,她驟然朗聲道︰「有人就是利用了家醜不外揚這一點,撒了這彌天大謊,在我一出生便造成我與祖母的疏離,讓妹妹獨享了祖母的愛護,又有意無意的離間我和父親的感情,至今還死不認錯,有這種人做為陸家主母,實為陸家不幸!」

        她雖沒有指名道姓,但字字句句衝著楊琇錦而來,所有人都聽得明白,這也是對楊琇錦的最高污辱。

        陸宛霖不甘自個兒母親受辱,脫口道︰「那麼現在驗驗姊姊是不是陸家的種不就得了?若證明了姊姊不是陸家的骨肉,那也就證明了當年我娘親並沒有搬弄是非,只是不忍心欺騙祖母而據實以告,要說有錯,是偷人的姨母罪大惡極,與我娘親有何干係了?」

        這個笨丫頭!楊琇錦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陸宛霖的話大家都聽見了。

        「極好!」陸宛飛拍起手來,她不給楊琇錦挽回的機會,順勢說道︰「請祖母立即派人將孟大夫請來!」

        在燕朝,滴血鑑親必須由通過醫舉的大夫來做,而孟大夫便是符合資格的大夫。

        反正話都挑明了,陸老夫人也想解開十多年來的疑惑,馬上讓人去請孟大夫。

        當年,她輕易就相信了楊琇錦的話,對出生的陸宛飛非常厭惡,腦海裡總想著這是楊琇瑛背著她兒子跟奸夫苟合生的種,極為骯髒,深深為自己兒子抱不平。

        而她會如此信賴楊琇錦,主要是因為楊琇錦還沒過門前就待她十分的貼心。

        當初還在閨中的楊琇錦經常上門陪楊琇瑛,說是陪楊琇瑛,但大部分的時候都是陪著她,親手為她做好吃的,還給她裁衣納鞋,身子不舒服時伺候她湯藥,陪她上街,討她開心,像是她另一個女兒一樣。

        在楊琇錦刻意的討好下,她沒有半分懷疑楊琇錦的話,何況楊琇錦還極為她的兒子著想,說是這秘密她們兩人知道就好,不要告訴陸祥熙,免得打擊他,傷他男人自尊。

        可是現在想想,這一切確實都是楊琇錦的一面之詞,讓她不安了起來。

        「不需做滴血鑑親,兒子相信琇瑛,她絕不會做背叛兒子之事,請母親收回成命。」陸祥熙義正辭嚴的說道。

        陸宛飛輕輕開口,「父親,女兒知道您信任娘親,女兒也同樣信任娘親,但為了女兒,請您做滴血鑑親,女兒想堂堂正正的從這個家出嫁,更想消除祖母對我娘親的懷疑,這是女兒唯一能為含冤過世的娘親做的。」

        陸祥熙原是不想做滴血鑑親讓女兒和亡妻遭受非議,但聽陸宛飛此言他終究同意了,「既然是你希望的,那就依你,但你要記住,為父從未曾懷疑過你娘親。」

        陸宛飛動容的點了頭,「女兒明白。」

        孟大夫很快來了,知道要做滴血鑑親,他雖然十分驚訝,但高門裡水深髒事多,他見慣不怪,也沒露出半點異樣,開始做滴血鑑親。

        陸宛飛知道滴血鑑親沒有科學根據,但古人就吃這一套,伸出手來讓孟大夫取血,孟大夫從陸祥熙與陸宛飛手上各採了一滴血,滴進了碗裡。

        陸老夫人見到兩滴血融合在一起時,她哭了出來,跌跌撞撞的起身抱住了陸宛飛,激動喊道︰「我的心肝寶貝啊!祖母糊塗,竟聽信他人讒言,眼瞎心盲,都是祖母的錯,原諒祖母……」

        陸宛飛一下一下的拍著陸老夫人的背,做為安撫,一邊和陸祥熙扶她回去坐好,握著她的手柔聲道︰「孫女從未怪過祖母,如今真相大白,也希望祖母消除對我娘親的懷疑,讓娘親安息。」

        「這個自然……」陸老夫人不斷點頭,哽咽道︰「明日我就開祠堂,給祥熙媳婦兒祭祀,我要親自向她說聲對不住。」

        陸祥熙看著那碗血水,心裡五味雜陳。雖然他沒懷疑過宛飛的身世,可十多年來,他受楊琇錦有意無意的挑撥,加上公務繁忙,確實對這個女兒不太關心,他感到十分慚愧。

        「祖母、父親,這陣子女兒思前想後,又請教了幾位老大夫和穩婆,總覺得娘親之死並不單純,毫無道理的產後失血,當年的大夫都查不出原因,這沒道理。」

        楊琇錦嚇了一大跳,她以為滴血鑑親是最後了,沒想到陸宛飛還有後招,居然提起了當年楊琇瑛之死。

        「你竟對你娘親的死有所懷疑?」陸祥熙詫異的問道,眼神也變得銳利了些。

        「不只如此。」陸宛飛擔憂的看著陸祥熙。「打從妹妹出生後,母親沒再懷上孩子,竟連月姨娘、桂姨娘也沒懷上,父親不覺得事有蹊蹺嗎?會不會是有人自己懷不上,也不讓其他人懷上,怕有人先懷上父親的長子?」

        這話說得夠明白了,陸祥熙臉色陰沉如墨,本能的往楊琇錦看了一眼。

        因為他母親急於抱男孫,在房事上他也算盡了力了,三名妻妾都沒懷上他只認為命中注定,沒想太多,但如今一想,確實不太尋常。

        難道真會像宛飛所臆測的,楊琇錦自己懷不上,所以也不讓兩個姨娘懷上?

        陸老夫人也聽出端倪來了,她瞪著楊琇錦,憤然地道︰「若真有這種事,我第一個不饒!」

        楊銹錦聽得呼吸一窒,死丫頭怎麼會連這個都想到了,是換了個人不成?

        陸宛飛見楊琇錦神情更加惴揣,知道達到效果了,又見陸祥熙神色懷疑,看來是將此事記在心上了,就不再多說,因為陸祥熙自然會去查個水落石出。



【第六章】  大出風頭

        雞鳴破曉,徐凌瀾緩緩醒來。

        他又作同樣一個夢了,這幾日,他天天重複作同一個夢。

        夢裡,花萸和陸宛飛提微笑的動作重疊,最後合成了一個人,讓他分不清楚誰是花萸,誰是陸宛飛。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對於自己在夢裡將花萸與陸宛飛重疊一事,他對花萸感到抱歉,他怎麼可以把另一個女子和花萸相提並論,甚至把他們當成同一人,他的花萸是獨一無二,無可取代的,花萸若知道,該要不高興了……

        不說花萸會不高興了,徐凌瀾這個始作俑者都很不高興,他埋怨自己心底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事,這樣的事和背叛花萸沒有兩樣,向來只住了花萸一人的心房竟溜進了另一個女子,他對這樣的自己感到厭惡,終日板著臉。

        「大人,有您的請帖,是陸姑娘派人送來的。」端硯送信進書房,擱下前又硬著頭皮加了一句︰「就是您未婚妻的那位陸姑娘。」

        主子這幾日陰陽怪氣的,他也不知道主子有什麼事,他們做下人的只能小心伺候著。

        「看看帖上說什麼。」徐凌瀾蹙眉,覺得陸宛飛的請帖有種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感覺。

        端硯奉命開了帖,說道︰「陸姑娘邀請您二日後到玲瓏閣看畫展。」

        畫展是燕朝很尋常的文人活動,玲瓏閣更是極負盛名的畫廊,閣主歐陽泉是當今名士、京城的文人之首,創辦了「攀雲社」,以文會友、學習經文、詩酒唱和、提倡風雅,但凡文人都想得到他的賞識,只要得到了他的賞識,等於在京城的文人雅士裡站穩了腳步。

        「要回帖嗎?」端硯小心翼翼的問道。

        徐凌瀾此時頗有提到陸宛飛便心煩的情緒,一種對不起花萸的感覺糾結著他,他直覺便要說不去,可話到嘴邊又頓住。

        他很清楚,他不能避著她,他應該和她正面接觸,如此他才會清楚的看到她與花萸的差別,才會破解那個老是出現的怪夢。

        況且,他要的風流倜儻的名聲也要傳出去,在成親前和陸宛飛相約在玲瓏閣見面,這應該會引起很多人的關注,他高潔的形象肯定會被打破。

        徐凌瀾點了頭,「回帖。」

*             *             *

        今日的玲瓏閣很熱鬧,不只徐凌瀾和陸宛飛,夏蘭期也來了。

        芙兒對主子的行動越來越不解了,主子派人暗中監視陸大姑娘,知道陸大姑娘給徐大人送了帖子,打聽出來兩人相約在玲瓏閣見面,她便也來了,她實在不知人家未婚夫妻見面,主子湊什麼熱鬧。

        玲瓏閣閣主歐陽泉親自相迎,他也不是什麼人都見,但來人一個是當今狀元郎徐凌瀾,一個是相府千金,一個是禮部尚書府千金,都是有來頭的貴客,他自然要以禮相待。

        夏蘭期有備而來,送上自己的六幅作品做為見面禮,她早一步先到,好整以暇的等候她的獵物到來,等到徐凌瀾和陸宛飛都到了,她這才呈上畫作,存心要他們刮目相看。

        夏蘭期的自信不是沒道理的,果然,歐陽泉一見便驚艷了。

        「夏姑娘的畫作實在出彩,風格前所未見,叫老夫大開眼界。」

        夏蘭期露出了含蓄的笑容,這是自然,他們巫族人樣樣出色,幾幅畫作根本不算什麼,她一個時辰便可以完成。

        芙兒很是知道主子作畫的速度有多快,只是她不知道那些在她眼裡看起來亂七八糟的畫作會得到歐陽閣主的大力贊賞,那些畫真有那麼好嗎?她還以為主子是亂畫一通,看來是她沒眼光,不懂得欣賞主子的畫。

        「先生若是喜歡,改日我再送幾幅畫過來,這些都是隨筆之作,蒙先生賞識,實在慚愧,能放在先生的畫室,是小女子的榮幸。」

        夏蘭期雖然說著謙虛之言,但陸宛飛看她的神情分明不是如此,陸宛飛也打量了那些畫,看出那些畫照現代的說法就是抽象畫,雖不知道歐陽泉這個古人怎麼會欣賞抽象畫,但她是欣賞不來,要她誇獎,她是誇不出口的。

        「老夫曾在越國看過類似的畫作。」歐陽泉撫著鬍子說道︰「可惜無法購得,一直深以為憾,想不到今日卻一口氣得到六幅,心中的歡喜筆墨難以形容。」

        夏蘭期不經意的挑起了眉,在越國看過?那或許是他們巫族的人也不一定,她堅信普通人是畫不出類似的畫的。

        不過,她展示這些畫可不是為了博得歐陽老頭子的贊賞,她是為了徐凌瀾而來的,今日主要目的是在徐凌瀾面前將陸宛飛比下去。

        說來都怪那兩人沒用,辦事不力,若是那事成功,此時的陸宛飛根本不會在這裡,或許早已羞慚的去跳湖了。

        她大費周章辦了品茗賞畫會,廣邀京城閨秀名媛,就為了在陸宛飛遭人侮辱時不讓人懷疑到她頭上,不料那兩個家伙卻拿了她的錢銀不辦事,說什麼有人暗中保護陸宛飛,攻擊他們,他們逃之夭夭,讓陸宛飛毫髮無傷,全身而退。

        一次次失敗恐怕會讓陸宛飛有所警戒,下次要再佈局便沒那麼容易,若是陸宛飛心生畏懼,安排了護衛,到時逮到她派去的人,抖出她來,那可就不能收拾。

        所以,她暫時打消了綁架陸宛飛的心思,決定從徐凌瀾身上下手,若她以平妻身分進門,那也算與陸宛飛平起平坐,等她進了徐家大門,到時再找機會弄死陸宛飛就可以了,她一樣可以穩坐正妻位置。

        「徐大人覺得小女子的畫作如何?」夏蘭期落落大方的看著徐凌瀾,笑吟吟地問道︰「可還入得了徐大人的眼?」

        陸宛飛拉長了耳朵,想知道她家大人如何評論夏蘭期的畫,萬一她家大人很欣賞抽象畫,自己卻看不懂,聊不起來,今天看畫約會就有點尷尬了。

        「徐某不懂畫,不好評論,但歐陽先生說是好畫,那肯定是好畫。」徐凌瀾不冷不熱的說道。

        陸宛飛放心了,原來她家大人也看不懂夏蘭期的畫……等等,這名字怎麼好生耳熟,好像在哪裡聽過?

        她疑惑地悄悄問了清霜,清霜有些無奈,她就知道主子忘了,連忙附耳過去,提醒道︰「雲雀樓!」

        陸宛飛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邀請她去雲雀樓的那個夏大小姐啊!

        夏大小姐並沒有跟她打招呼,看來並不識得她,那天恐怕純粹因為她是相府千金才邀請她的,想來那日的品茗賞畫會少她一個夏大小姐也沒發現,她根本不重要,況且事後她又送了賠禮,也算禮數到了,現在就繼續當不認識吧。

        她沒有藉此機會和夏蘭期交朋友的想法,直覺告訴她,夏蘭期不是能交心的人。

        「徐大人太客氣了,徐大人怎麼會不懂畫?」夏蘭期不死心,說道︰「不如我送幅畫給徐大人,徐大人掛在書房裡,朝看夕看,便能看出畫中之意來了。」

        她說的曖昧,好像要藉畫傳情似的,令陸宛飛蹙起了眉。

        若夏蘭期送了畫,她家大人豈不是要禮尚往來,然後夏蘭期再回禮,換她家大人回禮,一來一往,沒完沒了……

        「咳——」她硬生生的咳了聲引起注意,開口道︰「不如夏姑娘將畫送給我吧!我很欣賞夏姑娘的畫,一定將之掛在書房裡,朝看夕看,直到看出畫中之意為止。」

        徐凌瀾頓覺頸後寒毛根根豎起,這不正經的說話方式太像花萸了,初時他便是被花萸說話的方式所吸引,與其他女子全然不同……

        「原來陸姑娘對我的畫那麼欣賞,我都沒留意到,真是失禮了。」夏蘭期的表情很冷淡,顯然連虛應故事都懶。

        她討厭陸宛飛的美貌,他們巫族人的相貌原來個個都是佼佼者,要怪只能怪她寄宿的這副驢體不夠完美,不過這也不妨礙,她每日要喝的保體藥膳有美容的效果,日復一日,她會越來越美,一會成為京城第一美人。

        聽到夏蘭期直接稱呼她為「陸姑娘」,陸宛飛明白了,對方不是不認得她,而是蓄意忽視她,這更顯示出夏蘭期對徐凌瀾的企圖。

        確定對方的情敵身分,陸宛飛迅速地調整了心態,隨時備戰。

        「既然三位都對畫作有興趣,不如到曉月廊看看老夫新得到的畫作吧!」歐陽泉笑吟吟的說道。

        他很敏銳,聞到了不尋常的火藥味,雖不知這兩位姑娘怎麼會有火藥味,但他先下手為三人從善如流,隨歐陽泉到另一頭的曉月廊賞畫。

        陸宛飛有意無意的跟在徐凌瀾左右,夏蘭期也是同樣心思,形成了二女爭一男的畫面,三人的丫鬟小廝看著心裡各有想法。

        端硯覺得主子真吃香,不只未來的少奶奶對主子有意思,夏姑娘也對主子有意思。

        清霜則是快昏倒了,主子對準姑爺的這番舉止,一點大家閨秀的教養都沒有,一直黏在徐大人身邊這算什麼事啊?

        芙兒暗自吃驚,她知道主子對徐大人有意,可人家的未婚妻在旁邊,行為顯得如此露骨,這樣好嗎?

*             *             *

        「這是儀朝名家宋十開的畫作,千金不賣,是老夫連贏了他十局棋,他才相贈予老夫的,三位覺得如何?可是氣度恢宏,不同凡響?」歐陽泉得意的問道。

        陸宛飛看到畫上磅礡的瀑布,十分壯觀,隨口吟道︰「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前川。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這是李白的詩句,在現代她爺爺奶奶家的客廳有幅山水畫,旁邊就提了這首詩,她自小看,自然就背起來了。

        她爺爺是中文系教授,愛叫他們這些子孫背詩詞,背對了有零用錢,所以她會背的詩詞還滿多的。

        此時,她吟的輕巧,歐陽泉和徐凌瀾卻都大大震動了,他們兩人都是才子,自然知道陸宛飛吟的詩有多精妙。

        歐陽泉回過神來,忙問︰「這是陸姑娘適才看到畫想出來的詩句嗎?可否再吟一遍?」

        其實他聽一遍已記起來了,但他驚為天人,想再從她口中聽一遍。

        陸宛飛從善如流的又吟了一遍,這次歐陽泉忍不住拍案叫絕,贊道︰「妙啊!真是絕妙好詩!老夫已經很久沒聽到這麼好的詩句了!」

        陸宛飛淺淺笑了笑,「先生過譽了。」謝謝李白大師了,讓她受到誇贊。

        「那麼這一幅呢?」歐陽泉興沖沖的指著下面一幅畫。「這幅畫陸姑娘是否有靈感?」

        陸宛飛見畫上是幾枝梅花,她胸有成竹的笑了笑,「有。」

        關於梅花的詩詞,她背的可多了,考不倒她。

        歐陽泉急切的問道︰「姑娘可否為這幅畫作一首詩?」

        陸宛飛吟道︰「牆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歐陽泉驚嘆不已,「姑娘實在太有才了,老夫佩服!」

        陸宛飛看到下一幅是荷花,巧笑倩兮地道︰「這幅我也有靈感,要不要吟給您聽?」

        「老夫洗耳恭聽!」歐陽泉滿臉的鄭重,彷彿將陸宛飛奉為了大師。

        陸宛飛裝模作樣的看著荷花畫,搖頭晃腦的吟道︰「泉眼無聲惜細流,樹陰照水愛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

        歐陽泉迫不及待的贊道︰「好啊!真是好詩!」

        夏蘭期神色很是糾結,她不信陸宛飛能在那麼短的時間里做出這樣的絕妙好詩,可她又做不出來,她更不信的是他們巫族人竟然沒有七步成詩的本領,這怎麼可能?她身為擁有手指的穿越女,怎可能被陸宛飛搶了風頭?

        而徐凌瀾聽著,好看的唇緊抿著,心卻是毫無章法的亂跳。

        花萸也很擅長作詩,他常會在她隨性所作的詩詞之下,而花萸做詩的風格就和眼前的陸宛飛很像,不拘一格,妙在意境。

        「老夫今日真是大飽耳福,不知老夫能否將姑娘做的這些詩抄錄下來,也讓其他人欣賞,啊……」

        歐陽泉還沒說完,突然臉色發白,倒了下去,小廝連忙扶住了他。「先生!先生!」

        突如其來的變故,所有人都嚇到了。

        「是胃疾!」陸宛飛看一眼,在金手指的指引下便知是胃痙攣,她取出銀針,手自有意識的起落。

        夏蘭期瞪視著陸宛飛手裡的銀針,與上次一樣,她仍然看不懂陸宛飛銀針走的穴位,太古怪了,實在太古怪了。

        雖然她看不懂,可是歐陽泉慢慢恢復了血色,顯然已緩解了疼痛。

        「姑娘居然還懂醫事……」歐陽泉小口小口喘著氣。「多謝姑娘出手相救,老夫實在感激……」

        「小事不足掛齒。」陸宛飛嚴肅道︰「先生的胃疾可不輕,平時應是經常打嗝、感覺脹氣,伴隨著腹瀉和胸悶的病癥。」

        歐陽泉頻頻點頭,「確實如此。」

        陸宛飛叮囑道︰「先生需得少食生冷食物,可多食蔥薑,蔥薑可溫中散寒,亦可用刮痧療法疏通經絡、運行氣血,使胃疼緩解。」

        歐陽泉一臉信服。「老夫一定照做!」

        夏蘭期很是憋悶,她也會治胃疾,只是她做藥膳需要花點時間,不像針灸可以隨時出手。

        「既然先生身體不適,應當好生歇息,我等就不打擾了,告辭。」

        徐凌瀾要走,兩個姑娘自然也不想留下來了,紛紛告辭。

        陸宛飛在玲瓏閣前廊追上了徐凌瀾,停在他的面前,素白的小手將他攔住,不畏他身上一有股凜然難犯的氣勢,她臉上笑意盈然,看起來心無城府。

        「徐大人留步!」

        徐凌瀾見她竟追了上來,眼瞳幾不可見的縮了縮。

        為何她能三番兩次的擾亂他的心?為何她一再讓他想起花萸?

        「徐大人。」陸宛飛看著他,很自然的做了個提微笑的動作,說道︰「我準備了一些吃食,想邀請徐大人一塊兒踏青。」

        徐凌瀾看著她,心狠狠一震,又來了,那種彷彿看到花萸的感覺又來了。

        因為她做的詩詞,他心裡很亂,想回府裡沉澱沉澱,但現在他莫名有了一個大膽的假設,那便是花萸或許也與他一樣重生了……

        雖然這個時間花萸還沒出世,但有沒有一種可能,花萸重生在了別人身上?

        當然,這些都只是他的猜測假設,茲事體大,他得小心求證……

        「徐大人,賞臉嗎?」陸宛飛再一次巧笑倩兮地問,美目流光溢彩,心中卻有點疑惑。

        她看到她家大人才整個人一震,好像被什麼驚嚇到似的,她有對他怎麼樣嗎?他怎麼那麼驚訝?

        對了,她做了那個提微笑的動作,那是她在現代和前世都習慣做的動作,為自己新的一天加油打氣,鼓勵自己微笑面對挑戰。

        照理來說,站在她眼前的大人根本還不識得身為花萸的她,而且真正的花萸這時候也還沒出生,他不可能對她的提微笑動作有反應的。

        除非……她家大人也重生了?

        這個念頭才冒出,她又自己否決了,唉,一定是她想太多了,她一直渴望他也是重生而來,一直希望他能認出她,所以才會認為他的每個反應都有深意,可能他根本什麼反應都沒有,是她的幻覺,是她眼花……

       「這時節正適合踏青,陸姑娘不介意的話,我也一起去吧!」夏蘭期冷不防出聲道,臉上掛著笑容。

        陸宛飛回過神來,飛快朝夏蘭期一笑,「我介意!而且我準備的吃食也只夠兩人吃,夏姑娘同去,我們可就要餓肚子了。」

        這女人拒絕的理由實在不像話,說得像她要去搶食似的。

        夏蘭期嘴角抽抽,美麗的臉孔瞬間冰冷,她撇了撇唇,「當我沒說。」

        遭拒的夏蘭期懶得說客套話,直接掉頭走人,連跟徐凌瀾道別都沒有,此時的她滿腔怒火,沒出手傷人就不錯了,哪還顧得上禮數?

        巫族之人,心高氣傲,哪容得了他人的出言不遜,她很想打掉陸宛飛的笑容,因為在徐凌瀾的面前,她才勉強忍住。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5-10 12:0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10 12:14 AM 編輯

【第七章】  真相大白

        風吹過樹葉,發出簌簌聲響,陸宛飛親自在林子裡鋪上一大塊乾淨的布,清霜把食籃裡油紙包的點心一一取出來之後便照陸宛飛的吩咐退到了三株樹之後,端硯則是自動自發退得遠遠的,不打擾主子與未來少奶奶培養感情。

        「徐大人請坐。」陸宛飛率先坐了下來,她的坐姿並不像一般閨秀似的文雅含蓄,而是坐下來之後把腿曲起。

        徐凌瀾看著她的動作,眸子裡閃過各種情緒,面上努力鎮定的面不改色。

        花萸一向隨興,也會有這樣的坐姿,她還會與他躺在草地上看星星,告訴他星子的名字,那些名稱與他知道的星宿名稱大不相同,她說,代表她的星座叫雙子……

        徐凌瀾坐了下來,動作悠然,此時風吹花落,粉嫩花瓣由他肩上飄落,襯著他俊美的臉龐,煞是好看,陸宛飛看得目不轉睛。

        她家大人顏值高,不管是現在還是十七年後都同樣好看,歲月極為優待他,只在他身上增添了成熟的魅力。

        前世相遇時,她正百無聊賴地拿著竹枝在泥土地上胡亂寫字,寫的是英文,一邊想念她的現代生活,他突然出聲問她寫的是何文字,嚇了她好大一跳。

        當時她不知道他是誰,完全是看他顏值高才回他話,她煞有介事的教他英文,告訴是西洋文字,後來才知道他是主人,是堂堂國相,是大家口中的「大人」,是燕朝學識最淵博之人,還曾是帝師——據說他少年時輔導過太子。

        知道他身分之後,她後悔莫及,生怕自己暴露穿越人的身分,生怕被當成怪物,幾個夜裡輾轉反側。

        幾日後,她被叫到了他的書房,她忐忑不安以為大禍臨頭,沒想到他卻是要她教他英文,那之後她就成了他的英文老師,兩人漸漸走進後,她還說笑道,他是帝師,她是他的老師,那皇上豈不要尊稱她一聲太師父了?

        那時真是他們最美好的時光,旁人還沒發現他們的感情,他們朝夕相處,總有說不完的話,他們的第一次接吻是她主動,他則像被定格了似的不會動彈,任由她吮他的唇……

        想到這裡,陸宛飛不由得往徐凌瀾的唇看去,他們分開了太久太久,有好長一段時間,身為魂魄的她只能看著他,卻觸碰不到他,現在好不容易終於能用肉身面對面了,她發現自己想將他壓倒在地,不管不顧的吻他……

        三株樹之外的清霜悄悄偷窺著,見狀手伸出去不斷揮舞繡帕想叫主子回神。

        主子這是在看哪裡啊?怎麼可以一直盯著徐大人的唇看,太放浪了,太不成體統了……

        陸宛飛壓根沒看到貼身丫鬟勸諫的目光,她的心思全在徐凌瀾身上,她沒再盯著他的唇看,為他斟了杯茶,這是最普通的綠茶,他素來不喜歡那些名貴的茶,也不喜歡茶泡得太濃,她以前常陪他喝,也習慣了這樣的味道。

        徐凌瀾淺啜一口茶,問道︰「陸姑娘是幾歲開始做詩的?」

        他先從她的詩旁敲側擊,因她做詩的風格和花萸太像了,總是看到什麼景物就能不假思索的吟出一首詩,像是早就背下來一般……

        「大人呢?」陸宛飛吃了塊綠豆糕,不答反問︰「大人是幾歲開始做詩的?」

        「我嗎?」徐凌瀾被她問得一愣,一會兒才道︰「徐某七歲做了第一首詩。」

        「七歲嗎?」陸宛飛點點頭,「那我也差不多,也是七歲開始做詩。」她就喜歡和她家大人這樣胡謅瞎掰,他總愛敲敲她的頭,笑罵她不正經,可偏又愛和她抬槓。

        「陸姑娘也是七歲會做詩?」徐凌瀾的眼眸微微睜大,握著杯盞的手緊了緊,明白她是在胡謅,要是她有這等才華,京中早就滿是她的美名,不過,她這種不正經,不好好回答的調調和花萸真像,叫人好氣又好笑,問不下去……

        「大人,您愛過人嗎?」陸宛飛驀地輕揚長睫,靈透的雙眸,瞬也不瞬的看著徐凌瀾。

        徐凌瀾心忽然一跳,想起前世花萸也問過他一樣的問題,當時他說「未曾,但我現在開始愛上了一個小姑娘」……

        他深吸了一口氣,「徐某深愛著一個人。」

        陸宛飛頓時方寸大亂,不敢置信,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深愛著什麼人?他唯一愛過的人不是她嗎?

        她無法掩飾排山倒海的情緒,直直瞪著徐凌瀾,胸口起伏,呼吸急促的問道︰「那麼徐大人為何會答應與我成親?為何不與那人成親?」

        她的語氣已經近乎尖銳了,而且腦袋一片空白,他說他深愛著一個人的那句話讓他仿彿瞬間跌入了深淵,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前世漫長的等待在一秒之間失去了意義……

        徐凌瀾緊緊攥起了拳,啞聲道︰「她死了。」

        是的,她死了!前世他的愛害死了她!若不是他無法自拔的愛上了她,她不會死,不會死的那麼淒慘。

        「你說……死了嗎?」陸宛飛沒料到是這個答案,一時之間有些怔忡。

        然而看著他隱忍的動作,她死了那三個字像從他胸腔蹦出來似的,彷彿提起那件事是在割他的肉、挖他的心,她從來沒有在她家大人身上看到這種深沉的痛楚。

        所以,是真有其人了?

        那麼,他說的是誰?難道前世他是騙她的?他在年少時曾有過愛的人,因為死了,因為那人出現在她之前,與她沒干係,所以乾脆對她說未曾愛過,說只愛過她一個……

        饒是如此,她也無法心平氣和,從心底冒出的一股酸氣,讓她再也坐不住了。

        陸宛飛驀地起身看著樹梢,因為她想哭,她怕眼淚滑下來。

        「怎麼死的?」她不死心的又問道。

        徐凌瀾被她勾起了內心深處最沉痛的記憶,他一股腦的將火氣全遷怒到她身上,他的眼裡劃過一抹厲色,「跟你有什麼相關?你問這個做什麼!」

        她的心被狠狠地刺傷了,她自嘲地說道︰「是啊,是與我無關,我問什麼問呢?我有什麼資格問?真是自討沒趣,是吧。」

        「你知道就好!」徐凌瀾厭煩的說道︰「即便成親了,你也永遠別想取代她的地位!」

        陸宛飛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笑話,我有說想取代她嗎?我才不希罕!」才怪,她希罕,她在和一個死人吃醋,也為了他前世隱瞞她而生氣,更因為現在無法找他算帳而問得不得了,她怕自己再跟他相處下去會忍不住將一切吐實,大聲地說她是他前世愛過的花萸,然後被他當瘋子……

        她吸了吸鼻子,伸出手接那並不存在的雨絲,自言自語的說道︰「好像快下雨了,我先走了。」

        她說走就走,走之前還不忘帶走清霜,徐凌瀾定定地看她,若有所思。

        情況瞬息萬變,端硯連忙過來查看,「大人!陸姑娘怎麼好端端的突然走了?你們吵架了嗎?」

        徐凌瀾不回答這種無意義的問題,他起身,神色波瀾不興,「回府。」

        陸宛飛的反應太過激烈,就像是感覺被欺騙,對他有一個深愛的人感到難以置信,彷彿他不應該說出這個答案,在那次意外前連面都沒見過的陸宛飛,不應該有這樣的舉止……

        隨著這次的試探,徐凌瀾心中的疑雲擴大。

        他本來一直很害怕自己的重生會不會改變了花萸的命運,讓他們這一世無法相逢,甚至導致花萸無法出生,可是如果她也回來了,那真是……老天給的奇蹟。

*             *             *

        另一邊,在馬車裡,清霜看著彷彿隨時會哭的主子,憂心忡忡。

        方才主子大步走過來,拉了她就走,一路不回頭的走到了玲瓏閣大門前,直接上了馬車,她也來不及拿食籃,但看主子這副模樣,食籃什麼的都不重要了,她只擔憂主子,但又不敢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馬車走了幾條街,清霜終究忍不住了,潤了潤唇,小心翼翼地問道︰「姑娘可是和徐大人言語不合?」

        陸宛飛掀起了車簾一角,看著窗子外頭,悶悶不樂地道︰「沒有。」

        她好像太自信了,對他們的感情太自信了,她在現代沒談過戀愛,穿越後一下便掉入徐凌瀾的情網裡,都沒懷疑過他說的任何一句話,若不是再重生一世,她永遠也不知道事實的真相,原來在她之前,他愛過別人,而且看他的樣子,他們愛得很深很深……

        陰間使者在哪裡?他是不是知道這件事才說也許她會後悔重生再與徐凌瀾相遇?

        他騙得她好苦……雖然他不是劈腿,但她還是覺得很在意,原本自信滿滿她是他的唯一,結果現在有個在她之前就與他深深相戀的女子,還死了……這種遺憾的結局更叫人難以忘懷不是嗎?

        所以前世他抱著她、吻著她的時候,有把她當成那個女子嗎?或者,她根本是那個女子的替身?

        「啊——」她突然雙手圍在嘴邊,對車窗外大叫了幾聲,釋放情緒。

        清霜看得呆了,主子這是……這是瘋了嗎?怎麼會對著大街大叫……

        陸宛飛深吸了幾口氣,回頭看到驚嚇的清霜,瞬間想起自己現在的身分有諸多拘束,更悶了,苦澀道︰「我沒事,就是……想叫幾聲。」

        清霜更加小心地道︰「姑娘有什麼事,可以對奴婢說。」

        陸宛飛搖了搖頭,心裡沉甸甸的,「你不會了解的。」這種感受,她理智的一面都覺得自己無理取鬧,怎麼跟別人說?

        好不容易,陸府到了,主僕兩人很快察覺到府裡很不對勁,山雨欲來的氣氛顯而易見。

        回到松齡院,多蓮忙迎上來,劈哩啪啦的說道︰「姑娘快去松吹院看看!老爺找到當年給大夫人接生的穩婆了!剛剛帶來了,正在老夫人屋裡!」

        聞言,陸宛飛精神一振,暫時將從徐凌瀾那裡受挫的心情擱在一邊。

        陸祥熙果然放在心上,還迅速找到了人,可見過去他是沒疑心過,一旦起了疑心,要查也是查得到。

  *             *             *

        陸宛飛風風火火的到了松吹院,屋外下人們都戰戰兢兢地做事,不敢湊到廳堂外,守在門口的人也是神色凝肅,見到她來趕緊通傳,讓她進去。

        一個六十多歲的婆子站在廳堂中央,頭垂得老低,搓著雙手,不知所措。

        陸宛飛看向楊琇錦,就見她神色淡然,彷彿跟她半點干係都沒有,可見她覺得當年她做的滴水不漏,不可能查到她身上。

        再看陸祥熙坐在陸老夫人下首,臉色沉到發黑,陸宛飛心想,難道已經問到什麼了?

        「陳婆子,當年的事情不是一句你不知道便可以解決的!那老大夫已招了,毒害內子,你是他的共犯!」

        陸祥熙一字一句說得氣勢洶洶,陳婆子頓時嚇出一身冷汗。

        「您說……屈大夫招了?」

        陸宛飛在心裡豎了個大拇指,她的便宜爹不愧為一國之相,審起案子果然有模有樣。

        「不錯!」陸祥熙凌厲的看著那婆子,字字挾帶著雷霆之威,「自首從寬,若你抵死不招,本官只好將你送到大理寺嚴審了!」

        陸宛飛自然知道不可能送去大理寺,在燕朝大理寺相當於現代的最高法院,掌管刑獄案的審理,哪會審這種十多年前、沒有明確證據的小案子,但恐嚇這招是有效的,尤其對無知婦人。

        果然,陳婆子一陣心驚,連忙喊冤,「明明是屈大夫吩咐我做的,還讓我守口如瓶,如今都過了十幾快二十年,卻反過來招了,這算什麼事啊?」

        陸祥熙面色益發黑沉,沉聲道︰「本官不管你們是如何密謀犯案的,你們謀害了我亡妻是事實,即便要開棺驗屍,也要將你倆定罪,以告亡妻在天之靈!」

        陳婆子驀地撲通跪在陸祥熙面前,哭著磕頭道︰「大人饒命!我只是聽命辦事,當時上有公婆要奉養,夫君早亡,還有小姑小叔和三個小孩,張嘴就要吃飯,不得已收了屈大夫的銀兩,做了違心之事,這十多年來,我也是日日難安,求大人給我一個活命的機會!」

        陸祥熙對她的推託之詞十分厭惡,他深吸了一口氣道︰「好!你說,你是如何下毒害人?」

        「我說我說!我什麼都說!」陳婆子連忙抹了淚說道︰「尊夫人產後,屈大夫給我一粒藥丸,要我喂夫人,我當時也不知道那是什麼藥,還以為是補身益氣的藥丸,便喂了夫人吞下,哪知夫人吞了藥不到一刻鐘就開始失血,血流個不停,我慌了,屈大夫塞給我一張銀票,要我什麼都別說,後來夫人血崩,屈大夫假意救治,卻只是隨便針灸一下,沒到一柱香的功夫,夫人就……就因為失血而斷氣了。」

        聽到這裡,陸老夫人驚恐得幾欲暈厥,後宅發生過這麼可怕的事,她竟全然不知情?連陸宛霖和月姨娘、桂姨娘都嚇得不輕,只有楊琇錦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彷彿事不關己。

        陸祥熙氣得手都在發抖,他緊緊握著拳,咬牙道︰「目無法紀!道德淪喪!你們居然如此謀害一個人,還是剛生了孩子的產婦……」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陳婆子連連磕頭,都快磕出血來了。

        陸祥熙雙眼冒火,怒視著陳婆子,「屈大夫沒理由謀害內子,他已全盤招供,此事尚有一幕後主使,他也已說出幕後之人,若是與你供出的人相吻合,那麼本官就相信你倆的供詞,若不吻合,那麼本官便將你們送往大理寺嚴審,一定要將幕後之人揪出來!」

        陸宛飛判斷,陸祥熙十之八九沒有找到那姓屈的大夫,若是找到了屈大夫,那麼肯定也會帶來兩人對質,他是在套話,目前知道實情的只有陳婆子一人。

        「我說……我什麼都說……」陳婆子轉頭,哆嗦的指著楊琇錦。「屈大夫告訴我,他也是不得已的,他是受了當時夫人的嫡親妹子的指使,我適才進來時也認出來了,就是她……」

        楊銹錦不淡定了,該死!她千交代萬交代,下毒之事只有她和屈大夫能知道,屈大夫竟然告訴了陳婆子?

        她方才之所以八風吹不動,是因為她早在十多年前派人將屈大夫滅口了,斷定陸祥熙是沒法找到人證的,沒想到屈大夫還留了後手,真是該死!

        「你在說什麼?」楊琇錦立即死死的瞪著陳婆子,像要把陳婆子瞪出窟窿來似的,她冷冷的說道︰「本夫人是何人,你可知道?隨便誣陷本夫人的罪名,你承擔得起嗎?」

        「就是說!」陸宛霖憤憤不平的站了出來,她憤慨的指著陳婆子道︰「死婆子,你看清楚,我娘可是有一品誥命的丞相夫人,你現在是在說我娘教唆你和那個什麼大夫謀害了我姨母嗎?真是天大的笑話!我娘和姨母姊妹情深,是一母同胞的親姊妹,我娘為什麼要這麼做!」

       「就是一母同胞的親姊妹還做這種事才令人髮指。」陸宛飛冷冷的說道。

        陸宛霖瞪大眼睛嚷了起來,「你這是什麼意思?你給我說清楚!不要血口噴人!」

        「事實很清楚,有人為了搶親姊的位置,謀害了親姊,果然如願以償的取而代之。」陸宛飛看著陸宛霖,語氣輕佻地道︰「跟著生下了你。」

        陸宛霖氣炸了,「你說什麼?」

        陸祥熙自從起了疑心之後,輾轉反側的想了幾日幾夜,對前因後果也大致心裡有底了,對陸宛飛的話並不意外,也知道楊琇錦不會輕易認罪。

        「都給我安靜。」陸祥熙冰冷的眼神掃了一眼楊琇錦,又回到陳婆子身上。「陳婆子,口說無憑,你可有證據?」

         是了,沒有證據,屈大夫都死了十多年了,哪裡還會有證據?

         楊琇錦頓時鬆了口氣,安心了,沒想到陳婆子顫抖著由懷裡掏出一張紙來。

         「這是……這是屈大夫找人畫的銀票……就是當時他從夫人妹子那兒收到的銀票,說起他是不得已才收了那人的銀票,聽命辦事的,他告訴民婦,那人抓到了他和某位官夫人私通的據證,威脅要抖出來,他怕那位官夫人因他喪命只好乖乖服從,可是他良心不安啊,又害怕自己也遭遇不測,所以兌現銀票之前,找人畫了下來,交給了民婦保存。」

        看見那張臨摹的銀票,楊琇錦的眼睛倏地睜大。

        這年頭銀票上都會有各家錢莊的編號,尤其大額銀票的進出,錢莊還會有記錄可查,以防有人作假,她不是沒想過她交給屈大夫的銀票會成為把柄,所以她一直等到確認屈大夫兌現了銀票才找人滅口,想不到百密仍有一疏……

        「這便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陸宛飛出聲贊道。

        「這銀票編號只要一查便知道來源,楊氏,你可還要抵賴?」陸祥熙面容冷淡,看楊琇錦的眼光彷彿在看一個陌生人。

        「老爺我錯了……是我一時鬼迷了心竅,迷戀老爺,才會鑄下大錯……」楊銹錦沒再掙扎,淚流滿面的也跪了下去。

        她知道查出銀票來源只是時間問題,不如從陸祥熙下手,都已事隔十多年了,楊琇瑛也人死不能復生,她又為陸祥熙生下了女兒,所謂一夜夫妻百日恩,只要她低聲下氣求情,只要陸祥熙心軟,就還有餘地,她若死不認錯,反而會惹怒陸祥熙,何況她的出發點也是因為愛上了他,他總不會對她太狠心的……

        「你這個心腸歹毒的惡婦!你終歸是承認了……」陸祥熙咬著牙,痛心得無以復加。

        當年的他,什麼都不知道,還在宛飛她娘死後娶了這個害死她的女人做繼室,讓這毒婦執掌中饋,他多糊塗啊,將心思都放在了公務上,宅子裡變成什麼樣都不知道,他不可以再糊塗下去了……

        「來人!將這個惡婦送到衙門!殺人償命!不管是誰,都必須為自己犯下的罪行付出代價!」

        楊琇錦臉色發白,她沒想到陸祥熙會那麼狠心,竟會開口要馬上將她送官嚴辦。

        「等等!」陸老夫人起身阻止。「你不想想你的身分,你想成為同僚的笑話嗎?最重要的是,宛飛婚期在即,這家醜若宣揚出去,要她日後如何在夫家做人?況且宛霖也還沒議親,宛霖有什麼錯?宛霖丫頭同樣是你的女兒,你要她遭受非議,嫁不出去嗎?」

        陸祥熙雙手握得死緊。「難道要放任這個惡婦繼續在咱們陸家為非作歹、興風作浪?」

        「當然不是。」陸老夫人勸道︰「為娘知道你心有不平,你先想想你的兩個女兒吧!暫且先將這個賤婦關在祠堂,每日讓她跪著抄經書燒給宛飛她娘,一日只給她兩頓飯,也不許有人伺候,直到兩個丫頭都出嫁了,到時要如何處置,就由你來決定,為娘絕不干涉。」

        陸宛飛知道陸祥熙心裡過不去,也肯定對她很抱歉,但又知道老夫人說的有理,要顧忌她們兩個女兒,現正天人交戰著,她既然代替原主當了他的女兒,也該為他著想。

        她於是出言道︰「祖母說的有理,父親,您的名聲不能被抹黑,我娘在天之靈也不會樂見如此,就讓楊氏在祠堂抄經吧,只是……每日要抄多少經書才能用飯,女兒希望父親能讓女兒來管理。」

        楊琇錦悔到腸子都青了,她不該太快承認的,這個死丫頭看來是存心要整死她……

        陸祥熙心口壓抑,他長長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才道︰「好,就由你來管這惡婦。」

        「多謝父親。」陸宛飛故意別有深意的看了楊琇錦一眼,眼睛瞇了瞇。

        她已經想好了,只抄經書怎麼夠?她要夜夜找人去祠堂扮鬼嚇楊琇錦,將她嚇得魂不附體,讓她嘗嘗被原主母親做鬼也不放過的滋味。

        「想必月姨娘、桂姨娘為何沒能懷孕,父親也查清楚了吧?」陸宛飛乘勝追擊,淡淡的問起。

        楊琇錦又慌了,怎麼會忽然說起這個來?

        陸祥熙咬牙,瞪了楊琇錦一眼,「也是這個惡婦下的手,她給她們下了絕育藥。」

        兩個姨娘同時驚呼一聲,摀著嘴,瞪大了眼,不敢置信。

        「夫人太過分了!」兩人都啜泣了起來,她們多盼望有自己的孩子,還以為自己身子有問題,原來是被下了藥,以後她們也不可能有自己孩子了。

        「以後她不是夫人了,兩位姨娘不需稱她夫人。」陸宛飛眼也不眨的吩咐,「將楊氏帶去祠堂嚴加看守,沒我發話,任何人不得探視。」

        「是!」兩名粗壯的婆子立即上前押人。

        陸宛霖遭受的衝擊過大,這才回過神來,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衝上前去抱住楊琇錦,拚命揮開那兩名婆子。

        「放開我娘!不是我娘做的!不許你們帶走我娘!」

        楊銹錦心疼寶貝女兒,連聲在她耳邊低聲哄道︰「霖兒你乖,娘不會有事的,等風頭過了,娘還是這個家的主母,娘還會幫你達成你的心願,他們太小看娘了,所以不要哭了,很快就會什麼事都沒有……」

        陸宛霖像是沒聽見似的,繼續哭鬧不休,「我不要娘被關起來,我不要……」

        陸祥熙厭惡地道︰「你再胡鬧,連你一起關到祠堂!」

        陸宛霖從沒看過她爹對自己露出這種神色,嚇了一大跳,不敢再阻止了,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娘被押走,而楊琇錦也沒再為自己求情,乖乖跟婆子走。

        陸宛飛若有所思的盯著楊琇錦,如此乖順不像楊琇錦的作風,莫非,她還有什麼詭計?



【第八章】  黃雀在後

        徐凌瀾直到回到府裡,都沒再開口說一個字,看得端硯也小心翼翼,生怕惹到主子。

        主子一向寡淡,沒太多情緒,可這半年,主子變太多了,除了會經常蹙眉沉思在自己的世界裡,情緒起伏也變大,有時他會無法招架主子的時晴時陰時雨。

        徐凌瀾匆匆回到步月軒,這裡是擁有他和花萸最多回憶的地方,在這裡,他不由得又細細比對她跟陸宛飛,越想越覺得兩人相像。

        他沉思著該如何驗證自己的想法,無論結果是否如他所想,他都必須有個答案,才能掃除心中的糾結。

        端硯不敢打擾他,直到武錄回來,他才稟報了主子一聲。

        徐凌瀾讓武錄入內,武錄二話不說,直接回報情況。

        「大人,查到了。」

        徐凌瀾挑眉,「什麼人做的?」

        武錄稟道︰「可能是禮部尚書府的人。」

        「禮部尚書府?」徐凌瀾頗為詫異,因為他記憶中禮部尚書跟陸相並沒有什麼過節,他思索了一會兒,緊接著就想到他今天才見過的夏蘭期,沉吟的問︰「你確定?」

        「屬下順著袖箭的特殊粉末找到那兩個地痞,也找到了拐騙陸大小姐的男童,兩邊的證詞相同,確定是尚書府的人所為,只是線索到此斷了,無法潛入尚書府,追查不出主謀。」

        徐凌瀾微微挑眉,淡聲道︰「不需再追查了。」

        「是。」

        武錄退下了,徐凌瀾負手走到窗邊,窗外,一輪紅日將沉。

        夏蘭期想做什麼?為何要派人擲架陸宛飛,欲毀她清白?

        前世他根本不認識這個禮部尚書府的千金,也素無往來,如今她卻頻頻出現在他視線之中……

        端硯進來之時,便又是見到主子這副樣子,他在心中忍不住嘆一聲。

        「大人,夫人找您。」端硯小心翼翼的稟道,他有種感覺,主子不知何時開始對夫人變得很冷漠,有意無意的疏離。

        果然,聞端硯之言,徐凌瀾的嘴角微微扯了扯。

        經歷了前世,如今的他,對待自己嫡親的母親已不能再像前世那般的以平常心看待,每每只要去見她,他的表情自然而然便會浮現一抹冷漠,還藏著一股恨意。

        「可知何事?」這一世,他已打定主意與他母親井水不犯河水,若她不來干涉他,他也不會有所動作,若她像前世一般干涉太多,他不會客氣了。

        「小的不知。」端硯心裡七上八下的,現在只要夫人派人來請主子,他都會看到主子一臉冷漠,態度防備,這沒道理,讓他很想問主子原因,卻又不敢問。

        「走吧。」徐凌瀾神色莫測,率先提步。

        兩人一路往春明軒走,但跟在後頭的端視卻覺得怪怪的,主子怎麼走走停停,不時停下來賞花,從步月軒到春明軒,竟足足走了半個時辰,怪哉,府裡的花草幾時那麼得主子的青眼了?

*             *             *

        春明軒,顏氏一口一口的品著上好的茶,姜葆兒、羅娟玫都在,她們平日以討好顏氏為重心,自然經常過來。

        「我這幾日頭疼,服了你那藥丸倒是奏效。」顏氏放下了茶,輕描淡寫的對羅娟玫說。

        羅娟玫自然知道什麼意思,她也不會忘記要邀功,「回頭我讓父親再送些來,清腦丸用的藥材昂貴,在宮裡也是琳妃娘娘獨用的,琳妃娘娘早晚服用一粒,多年頭疼都痊癒了,對家父的醫術讚不絕口。」

        姜葆兒興致勃勃地接口道︰「說起來,嫂子的父親深受琳妃娘娘重用,在太醫之中可是頭一份的,如今皇上又寵愛琳妃娘娘,只要琳妃娘娘美言幾句,羅太醫在太醫院要升官可說是指日可待。」

        羅娟玫微微一笑,「家父素來以救死扶傷為己任,升官向來不在他的度量之中,但能得琳妃娘娘信任,自然感到十分榮幸。」

        羅娟玫地位低微,對這種吹捧她的話最為受用,何況這姜葆兒很有自知之明,只求妾室的位置,和「那一位」並無衝突,且姜葆兒又是得顏氏歡心的人,她沒必要與之為敵,自然是相處和樂最好。

        「我說明俏,都過了多久了,怎麼還不見凌瀾身影?你確實將話傳到了?」顏氏蹙眉問道。

        余明俏有一張長長的馬臉,三白眼、駝峰鼻,腮骨突出,生就一副刻薄相,但她很會獻計,深得顏氏信任,聽顏氏問起,她連忙說道︰「奴婢確實將話帶到了,端硯說少爺在書房裡,也即刻去稟報了,奴婢也不知少爺為何這麼久還沒來。」

        這時,說人人到,徐凌瀾邁進廳來,那錦衣玉帶、令人心折的身影立即吸引了姜葆兒的視線,她始終看著徐凌瀾,芳心顫動,想要被他擁抱,做他女人的慾望更為強烈。

        身在商家,看的事多,也沒那麼多規矩,家裡常有歌妓舞娘往來伺候家裡的客人,她於是很早便識得了情滋味,十三歲便和幫她父親跑腿打雜的少年小覆子看對眼。

        小覆子十六歲,他們彼此喜歡,她還以身相許,發現自己不小心有了身孕後,她一心想嫁給小覆子,但這事被她娘發現,不但無聲無息的把小覆子打發走,還逼她打胎,她娘讓心腹嬤嬤給她灌藥,她哭得昏天暗地,胎是落了,從此也沒再見過小覆子。

        她哭了十幾天,一直鬧著,說要自盡,直到她娘要她有點出息,要嫁就要嫁一個能幫家裡生意的大人物,貪戀那種只會幹體力活的小伙子有什麼用?不過是個幫她父親跑腿的小廝,要是被她爹知道她幹了渾事,小覆子準被她爹打死。

        現在證實她娘的話是對的,在玉樹臨風的徐凌瀾面前,小覆子那黑黑瘦瘦的少年根本什麼都不是,她很慶幸她娘讓她懸崖勒馬,她才有機會可以做徐凌瀾的女人。

        「做什麼去了?怎麼許久才來?」顏氏語帶不悅。

        她不是沒感覺到徐凌瀾的變化,不知何時開始,他來見她時,總帶著一種壓迫人的強大氣勢,可她沒放在心上,他怎麼變也變不出她的手掌心,她可是他娘,他是她的兒子,這點不會變,他永遠要對她唯命是從,他是她能榮華富貴一生的大樹,她得牢牢攥在手中。

        「看見園子裡花開得正好,便賞了賞。」徐凌瀾回答得漫不經心,然後慢條斯理的問道︰「母親找我何事?」

        他知道顏氏最是不耐煩等,故意三步一停、五步一頓,讓顏氏心焦。

        「夫人最不耐煩等人了,少爺下回可不要再這樣了。」余明俏插嘴說道。

        徐凌瀾眸色一冷,沉聲道︰「我在說話,有你一個下人插嘴的餘地?」

        這位余嬤嬤是前世極力分開他和花萸的人,便是她向顏氏獻計趁他不在時將花萸沉塘,在將花萸沉塘之前,她還拔了花萸十指指甲,打斷了花萸雙腿,心腸惡毒,重生之後,每每見到她,他都恨不得殺了她。

        「奴婢……奴婢就只是說說。」余明俏縮了縮肩膀,不敢再開口。

        少爺幾個月來對她態度都很差,她也不知道哪裡惹到少爺了,總之她們下人就是命苦,面對主子只能逆來順受,奴婢這一行,真不是人幹的,幸好顏氏對她言聽計從,她手上又握著顏氏的把柄,即便少爺針對她又如何?總不能把她發賣出府吧?她可是有靠山的。

        「還敢狡辯?」徐凌瀾心頭驀地湧起一股火氣,他很想當場掐死余明俏,用盡全力才能壓下殺意。

        顏氏蹙眉,「好了,跟一個下人計較做什麼,也不怕失了你的身分,還是說說今日在玲瓏閣的事,陸家丫頭救了歐陽閣主一命,可是真的?」

        徐凌瀾深知京城裡沒有秘密,尤其是這麼大的事,不消半日便傳開了,對於顏氏知道他不意外,不過這與顏氏何干,還特地找他來問話?

        「不錯。」徐凌瀾微微挑唇,並不主動詢問顏氏的意圖,從表情難以辨識他的心思。

        羅娟玫接口道︰「陸姑娘怎麼會醫術了?沒聽說過她會醫術,家父是太醫,我對醫術略懂皮毛都不敢隨意幫人看病了,陸姑娘怎麼這麼膽大包天?也不怕看出問題來,何況對方還是玲瓏閣主。」

        顏氏眉頭微皺,「婦道人家,無須出風頭,讓她收斂點,咱們徐家的媳婦,不許在外頭拋頭露面。」

        徐凌瀾對顏氏的話反感,語氣不善地道︰「陸姑娘現在還不是徐家媳婦,兒子也管不著,若母親不喜,自己找她來訓話便是。」

        顏氏差點嗆到,「什、什麼?」他竟然頂撞她?還當著眾人的面?要她面子往哪裡擱?

        「哎喲,小叔子,該不是陸姑娘要你這樣頂撞婆婆吧?」羅娟玫火上澆油,「還沒過門就懂得興風作浪,過了門還得了?豈不是要跟婆婆搶主母位置了?」

        「我看是嫂子想搶主母位置吧?」徐凌瀾神色莫測的看著羅娟玫,看不出喜怒。「眼下母親身子還安康的很,主母的位置能坐得長長久久,不勞嫂子操心。」

        前世羅娟玫這個不守婦道的女人,嫌他大哥腿瘸,背著他大哥與人通奸,生下兩個不是他大哥的種的孩子,他大哥知道真相之後,憤而殺了這對奸夫淫婦之後自殺卻沒死成,後因殺人罪入獄,死在牢裡,即便當時他位高權重,也救不了他大哥。

        這一世他一定會設法扭轉大哥的命運,讓這個女人自食惡果,要為他大哥另謀幸福!

        顏氏眼神奇怪的看了羅娟玫一眼,好像真懷疑起她的用心,看得她頭皮發麻,連忙喊冤,「小叔子可別冤枉好人!我哪裡是對主母位置有心思,我是怕陸姑娘過了門會欺到婆婆頭上。」

        「好人?」徐凌瀾一雙黑眸直視著羅娟玫,唇角勾起一抹令人膽寒的弧度。「是好人還是賤人,時間會說明一切。」

        羅娟玫臉色微變,那是什麼意思?他知道什麼?

        顏氏撇了撇唇,沒為大兒媳婦說話,只道︰「總之,我不喜歡我的媳婦兒讓外人議論,也不喜歡有個好出風頭的媳婦。」

        姜葆兒細聲細氣地落井下石,「表哥,我也覺得姑娘家太愛出風頭不太好,太野了,我娘時時提醒我要收斂鋒芒,我一直謹記在心,向來不往人多的地方去。」

        羅娟玫蹙眉,這個小丫頭在胡說八道什麼啊?

        徐凌瀾驀地看向姜葆兒,她心中竊喜,臉頰染上了兩團粉紅,羞答答的問道︰「表哥為何這樣看我?」

        徐凌瀾唇角浮現一抹嘲弄的笑意,說道︰「我在想,你娘為何認為你有鋒芒可收斂?實在叫人百思不解。」

        姜葆兒再笨也聽懂了,可要她辯解,她口拙,又無從分辯起,只能一臉的泫然欲泣。

        徐凌瀾不耐煩與這三個討厭的女人糾纏,她們喜不喜歡陸宛飛的作風干他何事?他有必要聽她們說嗎?

        一瞬間,他英俊的眉目恢復一派清冷,極是冷淡的說道︰「若沒別的事,兒子還要準備明日為太子講學,先告退了。」

        他雖然語氣平緩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壓力,加上他又搬出太子來,顏氏也不敢阻攔,只好讓他走。

        徐凌瀾步履從容的出了廳堂,神情看起來極冷,端硯不敢多言,低眉順眼的跟在主子後頭,不過他心裡的疑問越來越深,主子對夫人為何如此不客氣,不客氣到近乎無禮了。

        徐凌瀾走了幾步,頭也不回的吩咐端硯,「等會讓武錄過來見我。」

        他很是不解,為何最近的事都和陸宛飛攪在一起?是因為他答應了與她的親事嗎?

        前世他的世界裡根本沒她這個人,近來卻頻頻見到她,甚至將她與花萸聯想在一起,而禮部尚書府的人找人綁架她,這件事更是疑點重重。

        他並非認為不是禮部尚書府所為,而是不解為何要綁架她,要毀她清白?

        若是如他臆測的,是夏蘭期所為,夏蘭期又為何要對陸宛飛做這種事?

        她們兩人都是前世不存在他周圍的人,如今卻跟他有了牽扯,這個與前世截然不同的變化,會不會讓日後的事有所改變?

        不管如何,他都必須查清楚綁架陸宛飛的主謀是誰,又有什麼目的,畢竟陸宛飛不只是相府的姑娘,還是他的未婚妻……

  *             *             *

        寶軒齋是京城知名的首飾鋪子,光是高門大戶的生意就做不完了,從不接待平頭百姓,羅娟玫從前是沒資格踏進寶軒齋的,她嫁進徐家之後,托了她那位大學士公公的福,今日得以踏入了過去她夢寐以求的地方,只不過,她依然不能盡情購買首飾,掌中饋的晏顏氏,她能用的就是屬於她的月例銀子,在顏氏的眼皮底下,她不敢偷偷撈錢。

        她在寶軒齋得到了上賓的待遇,不說她公公徐觀修是大學士,她小叔子徐凌瀾還晏皇上看中的青年才俊,眼下將他放在東宮,更說明前途不可限量,衝著這一點,寶軒齋的白掌櫃親自接待,將她奉為貴賓。

        「這支珍珠鳳凰髮簪實在精巧。」羅娟玫對一支髮簪愛不釋手。

        白掌櫃巴結的笑道︰「少夫人喜歡,打個折扣,收您五十兩銀子就好。」

        羅娟玫一陣愕然,五十兩?開什麼玩笑,她的月例只有二十兩,胭脂水粉開支原來就大,娘家又沒有補貼她,她哪來的銀子買一支五十兩的髮簪?

        不過,一支看起來不起眼的簪也要五十兩銀子,這寶軒齋果然名符其實,以貴聞名,一支簪都這麼貴了,何況其他首飾?

        如果她空手而回,豈不是會被人當成笑柄,說她堂堂徐府的大少夫人,連支簪都買不起,可要她花五十兩買一支簪,她又實在肉痛……

        「這不是徐大少奶奶嗎?」一個驚喜的女子聲音說道︰「這麼巧,在這裡遇到……」

        羅娟玫回頭,看到笑吟吟的夏蘭期,忍不住在心中哀鳴一聲。

        怎麼偏偏遇到了夏蘭期?這下她不買髮簪會不會被看破手腳,認為她窮酸?像夏蘭期這樣的高門貴女,肯定不會把五十兩銀子看在眼裡。

        她勉強露出笑容應酬道︰「夏姑娘也來看首飾?」

        「來選族妹的生辰禮物。」夏蘭期看著羅娟玫手中的髮簪,湊趣道︰「大少奶奶挑中了這支鳳凰髮簪是嗎?果然好眼光。」

        羅娟玫忙將髮簪放回錦盒裡,勉為其難的笑了笑。「只是隨意看看,還沒決定。」

        白掌櫃看到真正的貴客來了,立即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接待,「昨天到了幾套紅寶石頭面,夏姑娘要看看嗎?」

        夏蘭期隨意的點了點頭,「拿給我看看。」

        白掌櫃取出五套用錦盒裝著的頭面,一打開,那璀璨的寶石令羅娟玫眼裡都冒光了。

        這要多少銀子才買得起啊?這一套要上百兩吧?

        然而,夏蘭期只看了兩眼,便隨意指著其中兩套道︰「就這兩套吧!老規矩,到府裡帳房收帳。」

        「當然,當然。」白掌櫃笑吟吟的讓夥計去包裝,取出字條來給夏蘭期畫押。

        羅娟玫羨慕極了,如果她也能想買什麼就買什麼,通通到徐府的帳房去收款該多好,這目前徐府裡只有顏氏擁有這項權利,若是日後換她當主母……

        等待的期間又有貴客上門,指名要白掌櫃招呼,白掌櫃道了聲失陪便離開了,夥計殷勤地奉上熱茶和點心,羅娟玫有些坐立難安,因為她適才看的那支髮簪被夥計收起來了。

        夥計沒問過她,表示也知道她不會買吧?連個夥計都看得出來,那夏蘭期又會怎麼看她?羅娟玫越想越坐不住。

        她驀地起身,原想藉口還要去幫顏氏辦事先走,不料夥計用托盤擺著用金色綢緞包裝好的兩套首飾出來了

        夏蘭期取下一套首飾,雙手送到了羅娟玫面前,淺淺一笑,「上回我空手到府上拜訪,實在過意不去,這套頭面便當做我送給大少奶奶的見面禮,大少奶奶若是給我幾分薄面便千萬不要推辭,若是大少奶奶推辭了,我會當做大少奶奶不願結交我這個妹妹。」

        羅娟玫嚇了一大跳,心髒撲通撲通的跳,她潤了潤唇,嗓音微啞地問︰「夏姑娘是說……送給我?」

        夏蘭期嘴角勾起明媚的笑容來,「是我的一片心意,蘭期有心結交大少奶奶,還望大少奶奶給我個機會。」

        羅娟玫先是意外,接下來就明白對方的用意了,也不客氣推辭,笑著接過那份厚禮,「夏姑娘都這麼說了,我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

        嘖嘖,她萬萬沒想到夏蘭期喜歡徐凌瀾到這程度,堂堂尚書府的嫡女,竟用一套要價不菲的首飾來巴結她,一姑娘家怎麼那麼不知羞恥,倒追男人……

        不過,能夠白白得到一套首飾,她自然沒有推開的道理。

        夏蘭期滿眼真誠的看著她,「大少奶奶叫我蘭期就好。」

        羅娟玫順著她的心意說︰「那你也叫我嫂子吧,這樣親近些。」

        夏蘭期露出幾分歡喜和羞意,從善如流地叫道︰「嫂子。」

        羅娟玫拉著她的手笑道︰「蘭期,希望咱們能成為真正一家人。」

        夏蘭期如願聽到她想聽的話,也不避諱的問道︰「徐大人近日可好?」

        見她搖頭嘆息,夏蘭期不解的問道︰「嫂子的意思是?」

        「依我看,陸姑娘雖然尚未過門,可小叔子倒是挺站在她那一邊的。」羅娟玫裝出一臉的無奈。

        夏蘭期本是個沒耐心的人,對於羅娟玫這套吊人胃口的說話方式十分厭惡,面上仍裝得溫婉地詢問道︰「怎麼說?」

        羅娟玫挑了挑眉,「前幾日我婆婆因玲瓏閣之事數落陸姑娘幾句,小叔子竟然頂撞我婆婆,看似對於陸姑娘愛出風頭之舉沒啥意見……陸姑娘在玲瓏閣救了歐陽閣主,據說還當場做了幾首詩,令歐陽閣主讚不絕口,這事傳了出來,搞得許多人去探問那詩句的內容,真是好笑。」

        夏蘭期袖裡的手緊了緊,裝得若無其事地道︰「陸姑娘的行為確實不妥,也無怪乎徐夫人會提點幾句了。」那日在玲瓏閣她落於下風的仇,她記在陸宛飛身上了,她一定會討回來,徐凌瀾正妻的位置,她搶定了。

        「唉,陸姑娘性子張揚,過門之後肯定會將府裡鬧得雞犬不寧。」羅娟玫拉過夏蘭期的手,親昵的捏了捏。「照我說,像你這樣知書達禮、秀外慧中、端莊大方的姑娘才配做我小叔子的賢內助。」

        「多謝嫂子誇獎。」夏蘭期低眉順眼地道︰「若是嫂子願意幫我,就請嫂子在徐夫人和徐大人面前多美言幾句,將來若咱們成了一家人,蘭期一定不會忘記嫂子的恩惠。」

        羅娟玫大方地允諾道︰「你放心,我是站在你這邊的,需要我出力的時候,隨時告訴我,我一定幫你。」

        反正允諾又不用出銀子,也不必拿出什麼實質的東西,若未來陸宛飛同樣大手筆討好她,甚至出手超過夏蘭期,她隨時可以轉向不是嗎?

        看來有了徐凌瀾這個香餑餑小叔子,未來她好處很多哩!

*             *             *

        寂靜夜裡,陸府火光衝天,仔細一看,火光竟是來自陸宛飛居住的松齡院,也不知是誰第一個發現失火的,高喊著走水了,頓時裡裡外外亂糟糟,所有人都跑來救火。

        「大姑娘在哪裡?」陸祥熙接到消息便趕來了,衣衫不整,頭髮凌亂,顯見他的焦急。

        大總管上前稟道︰「還未找到大姑娘。」

        他面色鐵青,「起火原因為何?」

        大總管凝重道︰「眼下火勢過大,恐怕要等火勢滅了才能詳細調查。」

        陸祥熙沉下了臉,怒喝,「快點加派人手,立即把大姑娘找出來!」

        「老爺……」大總管卻是欲言又止。

        陸祥熙皺眉。「都什麼時候了還吞吞吐吐,有話快說!」

        大總管道︰「老爺,有件事很奇怪,火這樣大,松齡院卻無一人跑出來,即便所有人都睡了,可救火的動靜這樣大,不可能所有人都沒聽見……」

        陸祥熙心一沉,「你的意思是,所有人都燒死了?」

        大總管渾身一震,嚇得連忙搖頭,「不,不是,老奴就是認為不大對勁……」

        這時,好幾個意外的聲音同時喊道︰「大姑娘!」

        陸祥熙看過去,陸宛飛好端端的正走進院子裡來,身邊還跟著她兩個貼身丫鬟。

        他鬆了口氣,疾步過去,「你去哪裡了?無事吧?」

        陸宛飛神情淡定地回道︰「女兒去散步,看見火光連忙過來,想不到竟是我的院子起火了。」

        今天下午,她隱隱聽到有個聲音……好吧,是陰間使者的聲音在提醒,她會遇上火災,要她半夜出去散步。

        好不容易能重活一世,她不想莫名其妙的死了,決定寧可信其有,所以她就真的帶上了清霜、多蓮,大半夜的到荷花池畔去散步,同時也清空了松齡院,讓其他下人們自己去找地方蹭一晚,天亮了再回來。

        這時幾個下人過來向大總管稟道︰「火都撲滅了,可屋裡卻找不到任何人。」

        陸祥熙疑心頓起,他瞬也不瞬的看著陸宛飛,「怎麼回事?你屋裡人呢?都去哪裡了?」

        陸宛飛早就想好了理由,說得鎮定,「女兒連續多日看到有影子在松齡院徘徊,原以為是多心,不料今早那人大膽的潛入屋裡,女兒看到他後,他便跑了,女兒有所警惕,便讓眾人去別處休息,唯有一部分下人躲在暗處監視,若是無事最好,若是有事便能一舉成擒,想不到真的出事。」

        「有這種事!」陸祥熙震怒,「陌生人潛入府裡,茲事體大,你為何沒告訴為父?」

        「女兒以為是一般的宵小,料想不到是縱火。」陸宛飛一臉平靜的說道︰「看來,這火是衝著女兒而來,目的是想燒死女兒。」

        陸祥熙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你有懷疑的人嗎?」

        「這不好說,不能未審先判,總要抓到人才能定罪。父親放心,我安排的下人很是機靈,定然會抓住線索,縱火之人逃的了一時,逃不了一世,很快便能抓到人。」

        很快的,在天亮之前,松齡院起火事件是有人存心要置陸宛飛於死地的消息已經飛快的傳開了,而陸宛飛螳螂捕禪,黃雀在後的計謀也傳了出去,只不過眾人不知道的是,在天亮之後,陸宛飛悄悄去了一趟書房找陸祥熙。

        「請父親派人盯著楊琇錦母女的動靜,若女兒猜得沒錯,今日她們必有行動。」

        陸祥熙突地起身,滿眼的不敢置信。「你的意思是,這件事是她們做的?」

        陸宛飛眸色深了深,「事實上,女兒安排的下人發現火起救火都來不及了,哪裡還有心思去追縱火的人?女兒是故意那麼說的,就是想詐一詐縱火之人以及幕後主使,那些人聽了定會想要毀滅證據,或者逃跑。再者,相府之中誰與我有仇怨,父親也心知肚明,所以女兒才請您盯著楊銹錦母女。」

        雖然她面對便宜爹沒有把話說死,但實際上,她靠著那異常靈敏的直覺,已經很肯定是楊琇錦母女幹的,為了引蛇出洞,她還特地放鬆了祠堂的守備。

        陸祥熙頓感深深的無力,跌坐椅中,喃喃道︰「楊氏真的會如此喪心病狂嗎?竟然想燒死你?」

        「女兒也不願意相信是真的。」陸宛飛幽幽地說,「不過,若真是楊氏所為,這種可怕之人便不能讓她再留在陸家,為害陸家,不是嗎?」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5-10 12:0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10 12:13 AM 編輯

【第九章】  自露破綻

        陸宛飛暫時搬到距離松齡院不遠的松月院,跟著她逃過一劫的下人們現在都對她奉若神明,更加忠心,若不是大姑娘神機妙算,他們可能早成為焦屍了,大姑娘沒只顧自己的死活卻不管他們,這令他們感恩戴德。

        昨夜陸宛飛叫多蓮出去散步時,多蓮還頗有微詞,認為主子在無理取鬧,可如今看到主子逃過!劫還受到愛戴,她又喜得不得了,整日都在哼歌。

        「姑娘還在寫字啊?」多蓮進來,看到陸宛飛跟一個時辰前一樣坐在書案之前練字,她便一副要昏倒的樣子。

        說起來,主子的字跟以前有很大的不同,以前主子的字很是秀氣典雅,一排排的很是工整,如今的字跡有股瀟灑味兒,看著舒心,她比較喜歡主子現在的字。

        「有事?」陸宛飛頭也不抬,專心致志。

        她練字是為了讓自己靜下心來,靜候陸祥熙的消息,另一方面是只要一空閒下來,她便會想徐凌瀾說的話,他深愛著一個人,那個人已經死了……

        等等!她猛然察覺一個疑點,手停住了。

        他怎麼不是說他深愛過一個人,而是深愛著一個人?既然人已經死了,那麼就該是過去式而不是進行式啊……他肯定還有隱瞞的事,是什麼事?

        現在他們倆還不熟,她去找他追問,他也不會告訴她吧,還可能對她提防起來……

        想到他說的可能不是事實,她便靜不下心的,想著該怎麼知道真相。

        「姑娘怎麼了?」多蓮見主子忽然停下了動作,墨汁都滴落紙上,奇怪的問道。

        陸宛飛回過神來,換了一張紙,「沒事,倒是你,找我有事嗎?」

        多蓮看了眼窗外漸黑的天色道︰「到用膳的時辰了,想問問姑娘要傳膳嗎?」

        陸宛飛點頭,「當然要,吃飽了才有力氣打仗。」

        多蓮瞪圓了眼,「打什麼仗?如今天下太平,姑娘為何要去打仗?」

        陸宛飛的注意力回到宣紙上,氣定神閒地道︰「晚點你就知道了。」

        果然,用過了晚膳,陸祥熙就派人來傳話了,要她去松吹院。

        陸宛飛帶著多蓮到了上房,看到陸老夫人神色嚴肅,陸祥熙面容比陰天還陰,楊琇錦跪在地上,一副膽戰心驚的樣子,陸宛霖同樣跪著瑟瑟發抖。

        屋裡還有張耀,他是平時幫陸祥熙辦事的人,做事縝密細心。

        陸宛飛心裡有數,想必已經抓到縱火之人,那人也供出楊琇錦來了。

        「你料想的不錯,果然是這個毒婦所為,她竟然真的如此惡毒無恥!」陸祥熙恨恨的掃了楊琇錦一眼。「我陸家再也容不下她!」

        「還有你!」陸老夫人指著陸宛霖痛心疾首的說道︰「宛霖丫頭,你太叫祖母痛心了,居然幫著你娘幹這等壞事,你小小年紀就心如蛇蠍,做出放火殺人之事,若是傳了出去,誰還敢上門議親?」

        陸宛霖嚇得哭了出來,「祖母……我只是照娘的話做,只是送信給舅舅而已,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

        今日她聽說守祠堂的兩個人都染了風寒,陸宛飛另外派了個婆子去守祠堂,那婆子原來就是她娘親院子裡的粗使婆子,她塞了一兩銀子給那婆子,那婆子便通融讓她見她娘了。

        見到她娘之後,原本她就要講松齡院失火之事,沒想到她娘先問起了,好像事先早知道一樣,她娘得知陸宛飛毫髮無傷便急了,這才說是她安排的局,沒想到被陸宛飛逃過一劫。

        聞言她嚇了一大跳,連忙說出陸宛飛還安排了人手守株待兔,要抓縱火犯。

        這下,她娘鎮定不了了,立即寫了信要她送去給她舅舅,讓她舅舅先下手為強,要滅那縱火犯的口。

        她就只是幫忙傳信罷了,豈料適才她爹卻派人將她押來,當她是犯人一樣,還讓她跪下,一開口她祖母還直指她放火殺火,根本是欲加之罪……

        「不要為難霖兒了,都是我的錯,都怪我。」楊琇錦淚水湧上來,哀哀地道︰「老爺如今受人挑撥,將罪名加在妾身身上,妾身認了,要殺要剮隨便你們,至於我可憐的霖兒,求你們放了她……」

        「不是你認了,事實就是你所為!」陸祥熙忍無可忍的說道︰「張耀,你說!讓這賤人心服口服!」

        「是。」張耀沉聲道︰「屬下今日跟著二姑娘出了府,到了三月胡同舅老爺家,二姑娘離去沒多久,舅老爺家就出來了兩名行跡詭異的人,屬下一路跟著,那二人到了十三巷,潛入一戶人家,欲殺一人,屬下於是救了那人,也制服了那兩名殺手,三人口供一致,夫人收買了那人縱火燒松齡院,那兩名殺手受舅老爺指使,要殺了那人滅口,如今三人都在柴房裡,隨時可對質。」

        楊琇錦聽得心驚膽跳,乾脆假裝暈了過去。

        陸宛霖撲了過去,哭道︰「我娘暈倒了、我娘暈倒了!快叫大夫啊!」

        楊琇錦暗自得意,如此一來會將她抬回房了吧?只要她死不承認就行了,他們礙於面子也不會將她送官嚴辦……

        「來人!將這賤人拉到柴房,派人日夜看守,一日只需給她一頓飯,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見她!」

        陸祥熙火大說完便拂袖而去,陸宛飛看著裝暈的楊琇錦被兩名粗壯的婆子拉走了,心裡想著,如此可以告慰原主之母在天之靈了,只不過這樣好像還不足以讓楊琇錦離開陸府,有條毒蛇在旁,總是讓人心驚膽跳。

        陸宛霖還在哀哀的哭求著陸老夫人放過她們母女,陸老夫人頭疼,又氣惱陸宛霖搞不清楚狀況,讓下人把陸宛霖帶回她的院子看管,然後勸慰陸宛飛。

        陸宛飛自然不會表現得要趕盡殺絕,勸陸老夫人回屋休息,自己也帶著丫鬟離開。

        「原來這就是姑娘說的打仗……」

        多蓮太震撼了,久久回不了神,直到此刻走在回松齡院的路上,她才喃喃感嘆。

        她們都知道夫人是壞女人,只是沒想到夫人會壞到這種程度,竟然想燒死主子,還要松齡院所有人陪葬,若是姑娘沒有早一步料到,那是多少條人命啊?

        想到這裡她便不寒而慄,不懂做了這種事的夫人怎麼還有臉裝暈想蒙混過去?

        陸宛飛抬陣看著一輪明月,輕輕呢喃,「府裡接下來能平靜好一陣子了。」

        而她,心裡卻是極不平靜啊……

*             *             *

        陸宛飛下了馬車,前方是碧瓦紅牆的三層樓院,檐廊下的木匾寫著「玲瓏閣」三字,前方是奼紫嫣紅的花圃,明燦的陽光令她瞇起了眼,她秀美的眉頭微蹙,出起神來。

        眼前的景色讓她想起那日與徐凌瀾野餐時交談的對話,他說的每一句話,她都記得清清楚楚,所以,他為何會說他愛著一個人?

        她要把他約出來試探一二嗎?若他說只是口誤,她豈不是自討苦吃?

        重生之後,她原是滿心期待地等著要嫁給他,等著要改寫前世的悲劇,可如今她卻極為,消沉,她想知道他口中說的愛的人是誰,又怕知道是誰,她怕自己會沒有堅持下去的勇氣,當她不再是他的唯一,她或許會後悔重生……

        「姑娘,天氣熱,進去吧,別曬傷了。」清霜輕聲提醒,主子望著玲瓏閣發愣已經好一會兒了,讓她不由得想到上回主子跟徐大人不歡而散的事,就怕主子又難過起來。

        「嗯,進去吧。」陸宛飛嘆了口氣,抬步進了玲瓏閣。

        清霜看著主子猶豫的樣子,也不自覺的跟著嘆了口氣,心跟著莫名揪起。

        原以為楊氏得到報應,主子會開心,可主子這幾日反而鬱鬱寡歡,常常幽幽的嘆息,有時站在窗子前看被雨水打濕的花木,還會一臉的失魂落魄,看起來無比的寥落。

        昨日,歐陽閣主來帖,邀請主子賞畫,她原以為主子會沒心情出門,想不到主子倒是應允了,幸好主子還肯出門……

        她忽然想到,主子以前沒那麼愛出門,就連逛香粉鋪子也沒興趣,如今這沒事出門逛逛書鋪、茶樓似乎是主子病癒之後才養成的習慣。

        「陸大小姐大駕光臨,真真是蓬蓽生輝!」玲瓏閣裡,歐陽泉笑容滿面的相迎,臉上的歡迎很真誠,他看起來神清氣爽,顯見有在用心養生。

        陸宛飛淺笑,「先生說笑了,小女子又不是什麼大人物,何以讓蓬蓽生輝,況且玲瓏閣也不是蓬蓽。」

        歐陽泉一撫鬍子,「姑娘在老夫心中,是京城第一才女……不不,說是燕朝第一才女也不為過,有這等才情,自然是大人物,是老夫心目中的大人物。」

        見歐陽泉說的無比真誠,陸宛飛心虛地低頭,「先生抬愛,小女子愧不敢當。」

        她是真的愧不敢當啊,都是借文豪們的智慧財產,汗顏,汗顏……

        「哎呀,姑娘實在太自謙了。」歐陽泉對她的態度益發激賞,要知道,在人才輩出的天子腳下,沒有文人不想出頭,稍微有兩把刷子的人都忍不住到處賣弄,想當高門的食客了,而陸大小姐若不是博覽群書,又豈能詩詞信手拈來,可她卻一直沒顯露出來,也不去博個才女封號為自身添身價,真是極為難得。

        「先生的胃疾還好吧?」陸宛飛笑著問道,趕緊岔開話題。

        「姑娘的妙方果然有效。」歐陽泉眉飛色舞地誇道︰「老夫照姑娘的方法將養著,果然近日都沒再犯病了,姑娘不但是才女,還是神醫啊!」

        陸宛飛謙道︰「說神醫還才女的真是折煞小女子了,不過略懂皮毛罷了,當日先生信任,肯讓小女子醫治才是真有勇氣。」

        「呵呵呵,是老夫要謝姑娘,姑娘怎麼反倒謝起老夫來了?」歐陽泉興致高昂地道︰「老夫設了茶宴,咱們邊喝茶邊說。」

  *             *             *

        歐陽泉引路,所經之處,亭臺閣榭都極為精巧,茶宴設在蘭室,四面大大的木窗透進光線,薄埂紗簾隨風微拂,四周飄散淡淡的竹香,外面是蓮池,檀木香幾擺著一壺兩杯和時令果品,歐陽泉不假他人之手,親自倒茶給陸宛飛。

        陸宛飛自然知道這是十分禮遇她,她慎重的品茶,見茶盞中的茶湯色澤清涼,加上茶香宜人,便知不俗,只是她不懂茶,只愛咖啡,好茶給她喝是可惜了。

        兩人在和煦的微風下品了一盞茶,歐陽泉這才笑吟吟的道︰「老夫今天邀請姑娘,其實是別有目的的。」

        陸宛飛也猜到了,總不會特意請她來品茶,她淺淺一笑,「先生請說。」

        「那老夫就不拐彎抹角了。」歐陽泉呵呵笑道︰「老夫是想將姑娘言隨興所做的詩句錄下來,在閣裡做個詩展,好詩共賞,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淡淡的茶香沁人心脾,陸宛飛啜了一口,抬起眸來,眼神明亮的說道︰「不如小女子親自將詩句寫下來如何?」

        與其去試探她家大人,不如讓她家大人來懷疑她,待她家大人看到她的字,總會驚訝,也是為日後她向他吐露他們兩人前世之事做鋪墊,不會讓他以為她是瘋子,當然了,若日後加以試探,發現他壓根不信前世今生之說,她也就不會再提了。

        事實上,照她此刻難耐的心情,她恨不得直接衝到他面前將他們前世的事說出來,可是就怕他當場退親,覺得她瘋了……

        她開始對陰間使者不滿了,讓他們重逢,卻不讓她以花萸的面貌重逢,也不讓她家大人帶著前世的記憶,這樣他對她根本沒感情啊,變成她一頭熱,一個人在唱獨腳戲!

        想到她就嘔,懷疑陰間使者在整她,也不提醒她這些眉眉角角,讓她空歡喜一場,以為重生來過就一切妥當,沒想到阻礙在她面前的是一座巨大的冰山,就是她家大人……

        「喂,小姐,是你自己說只要與你家大人年齡相當、身分匹配即可,你又沒說你要長得怎麼樣,還怪我;身分不同了,長相怎麼可能一樣,況且我還讓你現在的容貌美如天仙,居然還被你抱怨?重生本來就不可能十全十美,你當重生都是量身訂做,都能順風順水啊?你錯了,多少人即便重生了也是會走老路,會不由自主的做同樣選擇,也會重蹈覆轍,犯上一世犯過的錯,而且,我不是神,我只是個小小的陰間使者,力量有限,不能做到讓你滿意,抱歉厚……」

        聽到驀然冒出來的聲音還酸溜溜的,陸宛飛又好氣又好笑,無奈的嘆氣。

        這個陰間使者真是一點虧都吃不得,她才小小抱怨一下,居然就來給她魔音傳腦了。

        她於是在心裡回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不念行了吧,你快走吧,你再干擾我,難保不會被別人發現你的存在……

        「姑娘當真?」歐陽泉眼睛立刻亮了起來,臉上浮起了熱切的笑意。

        陸宛飛確定陰間使者已經離開了,這才饒有興味的說道︰「小女子十分樂意,能在玲瓏閣辦詩展,是小女子的榮幸。」

        「姑娘可不能反悔!」

        歐陽泉大喜,連忙叫書童準備文房四寶,又抬來一張好寫字的矮桌,待一切擺周全了,陸宛飛落坐,她落筆從容,氣定神閒。

        「沒想到姑娘除了詩做的好,也寫了一手好字啊!」歐陽泉萬分驚訝,看得頻頻點頭,但半晌之後,他疑惑的說道︰「不過,姑娘的字怎地好生眼熟,好像在哪裡看過……」

        陸宛飛一邊落筆,微微抬了抬眼皮,微不可察的揚了揚嘴角,「是嗎?」

        這就對了,歐陽閣主當然要感覺像才行,不然她就沒戲唱了。

        「是啊,怎麼就是想不起來……」歐陽泉陷入了苦思。

        陸宛飛笑了笑,裝作沒當回事,繼續將詩句逐一寫下來。

        從玲瓏閣離開之後,陸宛飛一番掙扎,終究還是敵不過內心的渴望,命車夫到徐府外繞繞。

        清霜在心裡搖頭,看來姑娘對徐大人的愛戀已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竟然想來徐府外巧遇,可若是真遇到了徐大人,她們要說她們來人家大門口做什麼?沒事會逛到這裡來嗎?就怕徐大人覺得自家姑娘太不矜持。

        幸好,馬車在徐府外繞行了三圈,大門都沒開闔過,沒人進去,也沒人出來,陸宛飛總算死心了,叫車夫回府。

        馬車驀地慢了下來,陸宛飛示意清霜,清霜揚聲問車夫道︰「柳大哥,有什麼事嗎?」

        馬車已經完全停了下來,車夫柳元道︰「路邊倒了兩個人,像是一對母子……」

        馬車早就停穩了,陸宛飛聞言,立即跳下了馬車,清霜急忙跟上。

        姑娘這身手俐落的不像大家閨秀,也不知姑娘這跳馬車的行為打哪學來的,以前都要她們先下馬車搬小凳子或攙扶,現在到了目的地,動不動就自己一馬當先跳下去,叫她們很是頭疼,以後嫁進徐府還這樣怎麼得了……

        而且姑娘忘了嗎?上回他們才因為多管閒事被人綁架,這回怎麼也沒謹慎一點?

        照她說,姑娘應該快點派人去查是誰綁架了她們,還想毀了姑娘的清白,可她卻好像不當一回事,還說徐大人會去查,這是有什麼根據啊?姑娘怎麼就有把握徐大人會去查了?

        清霜想著,趕緊走到陸宛飛前頭,想著萬一有什麼事自己還可以攔一攔。

        「姑娘不要踫他們,可能死了……」清霜看到倒在草叢邊的兩個人都臉色發白,動也不動,急忙阻攔陸宛飛,然而陸宛飛還是走上前,伸手去探他們鼻息,她看得差點昏倒。

        姑娘怎麼又不管自己身分了,像這種事,可以叫她做啊……

        「還有氣息!」陸宛飛直接對車夫指示道︰「柳元,你把他們兩人抱到車裡!」

        「是!」柳元人高馬大,抱起一個弱女子和一個男童輕而易舉。

        陸宛飛回到馬車裡,先給女子施針,再給男童施針,沒多久,兩人都緩緩醒來,女子看清自己身處在豪華寬敞的馬車裡,滿眼驚訝,男童則緊緊靠著她。

        陸宛飛友善溫和的說道︰「你們別怕,你們昏倒在路邊,我行經此處,略懂醫術,便先幫你們施針了。」

        女子感激地道︰「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陸宛飛說道︰「你們沒什麼大礙,就是體虛無力昏倒了,你們是不是很久沒吃飯了?」

         女子有幾分羞愧,垂下了眼眸低聲道︰「盤纏用盡,流落街頭,前先又淋了場雨,這才再也沒力氣支撐,暈了過去,沒遇上壞人,遇上姑娘這樣的好心人,真是萬幸。」

        陸宛飛聽她言談文雅,容貌楚楚動人,若是好好妝扮,肯定十分明艷,她心中驀然有了個主意,「不介意的話,我能知道你們為何會流落街頭嗎?」

        女子輕輕點頭,柔聲道︰「我叫楚玉娘,這是我兒子,名叫朗兒,我們原來住在芳州,夫君是教書先生,遇上了水患,夫君死了,我們孤兒寡母沒一技之長,又無田地,在村子生活不下去,原想來京城投靠兄長,卻不料幾年沒連絡的兄長已搬走了,也不知曉搬到何處,我們找了幾日,找不到人,盤纏也用盡了,在京城又無相識之人,才落得如此境地……」

        陸宛飛看著他們,原來是相依為命的孤兒寡母啊,孩子倒是生得眉清目秀,一雙圓圓大眼睛很討人喜歡。

        她在房裡看過原主母親的畫像,倒是和這位楚玉娘有五分相似,眼前的楚玉娘約莫二十八、九歲,正是女子最有韻味的時候。

        她和善的說道︰「你們身子尚且虛弱,不宜再餐風露宿,不如隨我回府休養幾日,家父還有些人脈,可以幫忙打聽令兄下落,楚娘子意下如何?」

        楚玉娘滿眼的感激,「姑娘能收留我們母子幾日,玉娘感激不盡!」

        清霜疑惑的看著主子,對她的做法無法理解,給他們一些銀子打發便是,為何要把不知根底的人帶回府,誰知道他們會不會賴著不走,這不是自找麻煩嗎?

        算了,反正打從姑娘痊癒之後,許多作為她都看不懂,她也不需要懂,盡力幫著姑娘就是,這是她做為下人的本分。



【第十章】  一模一樣

        玲瓏閣原來就是徐凌瀾經常走動的地方,他為太子招攬人才,而玲瓏閣正好是最多文人雅士聚集的地方,再上歐陽泉對於一個人的評價總有獨到見解,他會來吸取經驗——以上說的是他的前世。

        他前世確實藉由在玲瓏閣走動為太子網羅了眾多人才,可經歷過前世,他已經握有一份前世的名單,根本不需要慢慢接近,試探調查,他如今已經開始在跟他名單裡的可用之材打交道了,有些人現在還是不起眼的小官,將來會一飛衝天,那些他都在鋪路了。

        而太子將來會坐上龍椅,這也是篤定之事,不需要額外的助力,他如今拉攏的是將來太子成為皇帝之後要用的人才,而那些前世在太子和二皇子之間兩面倒,表面上還假裝是太子黨的小人,他自然已所有防備,不會再讓太子犯前世犯過的錯誤。

        他可以預期,這一世他的仕途依然會像前世那般的順風順水,若說可能會有什麼變化,便只是他的名聲問題罷了,他刻意要弄臭自己的名聲,外界對他的評價自然不會如前世一般高,這他也有準備了,不管旁人對他如何評斷他都不在乎,若是能毀譽參半那就更好了,那正是他要的。

        今日徐凌瀾來是因為歐陽泉說要讓他看幾幅字畫,還說他看到一定會大大驚訝,甚至說出若他不驚訝,便將玲瓏閣一幅千金不賣的字畫送給他,他這才來了,來看看一定會讓他大大驚訝的字畫是何模樣,何以讓歐陽先生誇下海口。

        曉月廊裡整整齊齊的掛了三幅字畫,徐凌瀾只看了一幅便變了臉色。

        這不是他的字嗎?他何時寫了這幾幅字?

        「看吧!老夫就說徐大人會大大吃驚。」歐陽泉得意的說道︰「當日老夫想了好久,這才想起這字跟徐大人的字十分相似。」

        「這是誰寫的?誰臨摹了徐某的字?」徐凌瀾相當不悅,不是相似,根本一模一樣!

        「非也,非也,不是臨摹。」歐陽泉搖頭晃腦的說道︰「若老夫沒在一旁看著,也會以為是有人臨摹了徐大人的字,可老夫全程觀看,所以知道並非特意臨摹,而是有人寫的字剛好和徐大人一樣,是不是太有趣了?」

        徐凌瀾斷然道︰「不可能!」

        「老夫就知道徐大人不會信。」歐陽泉不以為忤,繼續撫著鬍子笑著說︰「當日陸姑娘在老夫面前一字一字的寫下,根本談不上臨摹了徐大人的字,陸姑娘落筆輕鬆無比,絕無可能是特意學了別人的字。」

        徐凌瀾一時微怔,「先生說……陸姑娘?可是相府的陸大姑娘?」

        「就是徐大人的未婚妻陸姑娘啊!」歐陽泉笑道︰「徐大人和陸姑娘真是郎才女貌,兩人都才貌雙全,真真是天設地造的一對!」

        徐凌瀾胸口起伏不定,沒將誇贊聽入耳裡,只感覺到自己心臟劇烈的跳動,聲音乾澀地問︰「先生確定這三幅字畫均是陸姑娘所書寫?」

        「老夫非常確定,就是在老夫跟前寫的……」

        「徐某告辭!」

        不等歐陽泉說完,徐凌瀾倉促離去,他呼吸急促,指尖也在顫抖。

        花萸的字是他手把手教的,她聰明伶俐又勤於練習,外人分不出他倆的字跡,他自然分得出來是他寫的還是花萸寫的,而適才那三幅字畫便是花萸寫的,絕對是出自花萸的手沒錯……

        徐凌瀾上了馬車,一疊聲吩咐去相府。

        端硯被主子這心急火燎的態度嚇了一跳,他咽了咽口水問道︰「爺這是要去拜訪陸姑娘?」怎麼看都不像要去拜訪,哪有人拜訪這樣氣勢洶洶的,何況又沒提前遞帖,忽然上門又這樣嚴肅,根本像去興師問罪的。

        自然了,這種話他只敢心裡想想,不敢說出口。

        徐凌瀾心中波濤洶湧,他緊抿著唇,緊蹙著眉,一語不發。

        陸宛飛的字居然和花萸一樣?這已經不是巧合可以解釋,天底下也沒有這等巧合!

        端硯見主子理都不理他,心裡益發膽戰心驚,主子這般怒火攻心的氣勢,不要去人家相府惹出什麼禍事來才好……

        端硯祈禱著相府慢點到,可相府終究是到了。

        接獲門房通知,大總管立即出來相迎,對於毫無知會便上門的準姑爺,他不敢怠慢,慎重的請進府裡,命人奉上好茶。

        「徐大人,我家相爺眼下不在府中,您……」

        徐凌瀾並沒坐下,他的眉眼覆了層冷意,「徐某要找陸大姑娘,煩請陸大姑娘出來一見。」

        見徐凌瀾面色凜冽,大總管不敢多問來意,命小廝快去松月院通知大姑娘。

        徐凌瀾登門造訪,這消息像長了翅膀,很快傳遍府中,陸宛飛還沒出來會客,陸宛霖已不顧一切的衝到了前廳,後頭跟著追得辛苦的丫鬟小翠。

        大姑娘的準姑爺上門,自家小姐在急躁個什麼勁?她都說了讓小姐不要去,不關小姐的事,可小姐當耳邊風,硬是跑去了前廳,她只好跟著跑來,真的是累死她了。

        「二姑娘?」大總管訝異的看著不請自來的陸宛霖,皺起了眉頭,老爺禁足了二姑娘,讓她在自己的院子裡反省,她卻不管禁令的跑了出來,其作為叫人搖頭。

        「宛霖見過徐大人!」陸宛霖行一個福禮,臉上帶著假意的羞澀,內心是真的傾慕。

        真是老天幫她,她終於得以在徐凌瀾面前露臉了,她要好好把握這個機會,將徐凌瀾給搶過來!

        如今的她已和以往不同,不再天真,不再幼稚,她知道自己處境艱難,娘親被關在不見天日的柴房裡,不管她如何求情,她爹和祖母都說沒將她娘親送官嚴辦已是仁慈了,要她不許再為她娘親求情,所以她已不能再寄望於她娘親身上,相反的,現在要換她為她們母女謀求生路!

        過去她不懂事,以為可以天長地久的倚靠她娘親,娘親先前還說,陸宛飛會死,死了她就有機會會嫁給徐凌瀾,她會為她備好豐厚的嫁妝,讓她風風光光的出嫁。

        以前她備受她爹娘、祖母的疼寵,下人都爭相吹捧著她,官家千金也都樂於與她結交,她比陸宛飛那個嫡長女還風光。

        可如今一切都變調了,下人都對她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即便她娘親做的事沒有傳出去,可她娘親被關在柴房是事實,任何人都知道她們母女落魄了,連她的膳食都比從前差了,這都要怪陸宛飛那個賤人,所有的禍端都是由陸宛飛而起,她不能再坐以待斃!

        這幾日,她思前想後,更加堅定她要搶奪陸宛飛親事的想法,她要取而代之,待她與徐家親事定下來,成了徐府的準兒媳婦,她爹與祖母還能不放了她娘嗎?

        她祖母一向把顏面擺在第一位,若是到時再將她娘送官嚴辦,她們在徐家面前如何抬起頭來?

        為了掩蓋家醜,她相信她祖母絕不會堅持將她娘送衙門,而她爹事母至孝,最後也會妥協的。

        退一萬步想,即便搶不成,她也要讓陸宛飛嫁不成,她得不到的,陸宛飛也休想得到!

        陸宛霖算盤打得劈啪響,可真正面對面見到徐凌瀾時,她發現自己似乎把事情想太簡單了,徐大人在傳言中是個謙謙君子,如今她態度友善、言笑晏晏的向他問好了,他怎麼一句話都不回?

        這是不是太無禮了?

        確實,徐凌瀾只冷淡的掃了陸宛霖一眼,連句應酬話都沒說,彷彿眼前的女子不存在。

        端硯看得頭皮發麻,極小聲地提醒,「大人,陸二姑娘在跟您說話……」人家好歹是陸府的姑娘,是主子未來的小姨子,如此不理不睬的也太失禮了。

        徐凌瀾投去冷漠的一眼,眼裡寫著「要你多嘴」,端硯立即噤若寒蟬的閉嘴了。

        「徐大人,小女子在向大人請安,大人沒聽見嗎?」陸宛霖揚起一抹假笑,不死心的繼續問道,如今的她已經沒有退路,自尊又算什麼?

        徐凌瀾嘲弄地勾起唇角,一臉嫌棄的回道︰「徐某不是來找二姑娘的,請二姑娘不要來打擾徐某。」

        聞言,陸宛霖心中那份欽慕頓時碎了,她想尖叫想砸東西,她何時受過這種氣了,他是知道什麼所以看輕她嗎?

        陸宛霖雙拳緊握,賭氣的說道︰「素聞徐大人是彬彬有禮的謙謙君子,今日一見真是意外。」

        徐凌瀾垂斂著眼眸,這回連一個字都不回應她了。

        大總管急得額上冒汗,一方面是覺得徐凌瀾太不客氣了,一方面又生怕陸宛霖出言不遜,他伸長脖子張望,暗自思付大姑娘為何還不來?

        這時,眾人總算又看見一個人影踏入廳堂,不過不是陸宛飛,而是多蓮。

        多蓮朝徐凌瀾福身道︰「徐大人,大姑娘請大人移步到蘭曦園的涼亭裡喝茶敘話。」

        徐凌瀾點頭,「勞煩領路。」

        他也不想在眾人面前詢問她,她要求私下談,正中下懷。

*             *             *

        蘭曦園是陸府景色最宜人的花園,高高矮矮的花木環繞,四季都有花香,又有幾處山石包圍,極具隱密性。

        陸宛飛在涼亭裡候著,清霜已沏好了茶退到一邊。

        她知道徐凌瀾為何而來,她設下的陷阱發揮作用了,他一定很震驚,天底下有個人寫的字與他一模一樣。

        陸宛飛淡然的凝視著疾步走來的徐凌瀾,領路的多蓮像被他追趕腳步似的,越走越快,看了有些好笑。

        徐凌瀾由青石板小路步入涼亭,多蓮、清霜早得了主子吩咐退得遠遠的,退到聽不見他們說話的距離,踉著徐凌瀾而來的端硯當然也只好止步。

       「真想不到徐大人會特意來找我。」陸宛飛起身行禮,故意說道,臉上浮現笑意。

        今天她一身淺杏色衣裙,更顯肌膚賽雪,頭上僅一支茉莉簪子,淡雅脫俗。

        徐凌瀾蹙著眉心,探究的打量著陸宛飛,「冒昧造訪,失禮了。」

        「咱們是未婚夫婦,也無須太過拘泥禮數。」陸宛飛看著他,眼底閃爍著點點星芒,「徐大人看起來似乎很急,不知有何急事?」

        若他也是重生而來該多有好,若是他也帶著前世記憶該有多好?如果沒有前世的記憶,即使這一世她同樣是花萸也沒有用,他不會認得她,她對他而言,只是個陌生人。

        想到這裡,陸宛飛臉色瞬間一暗,在心裡輕輕嘆了一口氣,自己先行落坐,「徐大人請坐。」

        徐凌瀾沒忽略她眼底適才滑過的一抹寂寥,他眸光微閃,突然覺得那神情也很像花萸……雖然他心中有所猜測,但今天他是來求證的,不能先入為主有了結論才是。

        他平復了一下心情,沉沉開口,「徐某在玲瓏閣看到三幅姑娘的字,字跡與徐某的一模一樣,據歐陽先生所言,那三幅字乃是姑娘親筆所寫。」

        若不是太多巧合,他也不會產生疑竇,在今天看到字跡之後,那個花萸也重生了的想法越發強烈,但是他要如何確定是或不是?他又要如何做,她才會對他吐實?

        當然了,或許根本沒有所謂的實情,一切都是他想太多,是他太渴望花萸也與他同時重生了,所以才會做過多的聯想……

        「有這種事?」陸宛飛慢條斯理的啜了口茶,抬眸看著他,似笑非笑的說道︰「當時歐陽先生一直說我的字眼熟,原來是與大人的字跡相似啊,看來大人與我是姻緣天注定?」

        徐凌瀾不悅的板起了面孔,這等輕佻的語氣,她這是在調戲他嗎?

        他放下杯盞,面色沉了下來,「難道陸姑娘對我們字跡相同一事,不感到驚訝嗎?」

        陸宛飛笑了笑,「人有相似,物有相同,天底下當然也有字跡相同的人,只不過剛好我和大人相識罷了。」

        徐凌瀾的心一跳,這賴皮的語氣和逗弄他的態度……他又要想起花萸了,她也總是愛逗他,令他拿她沒辦法。

        「大人就是來問我字跡之事嗎?」陸宛飛把玩著空杯盞,眼眸看著他,笑了笑。「不知大人對我的回答可滿意?」

         徐凌瀾無法反駁她的說法,雖然他不滿意這個答案,可看來今天是問不出個所以然了,他再坐下去也沒意義……

        「姑娘言之有理,是徐某唐突了,徐某告辭。」

         陸宛飛瞬也不瞬的看著他,「大人留步。」

        「姑娘還有事?」

        「我有一個問題想請教大人。」陸宛飛臉上一派的平靜。「先前大人說,深愛著一個人,又說那人已死了,若是如此,你該說深愛過而不是深愛著。」

        徐凌瀾一僵,他內心認定花萸會在十七年後與他相逢,這麼一來,花萸就不算死了,他才會不自覺的用了深愛著,沒想到陸宛飛會察覺到兩者的不同。

        「逝去之人,未曾遺忘,刻在心上,便是一直深愛著。」徐凌瀾眸光晦暗不明。「陸姑娘還有問題嗎?」

        陸宛飛感覺到自己的心正迅速的裂開,她強忍著情緒,卻不由得吸了吸鼻子,「沒有了,大人請便,不送。」

        徐凌瀾對她強忍淚意的神情有些在意,但他仍是走了,頭也不回。

        她坐在亭中,眼角餘光看到清霜、多蓮走過來,她大喊一聲,「不要過來!」

        兩人嚇得不敢動,只能憂心地看著她,她們都聽出姑娘的聲音帶著哭腔。

        陸宛飛雙手緊緊揪著胸口,感覺到自己的心臟陣陣收縮,好痛、好痛。

        他愛著的人到底是誰?那個人到底是誰!

        徐凌瀾回到府裡,感覺胸口像是壓了一塊巨石,極不舒服,陸宛飛所提的問題和她最後流露出的表情都讓他無法不在意。

        她為何露出心痛的表情?他們只是定了親的未婚夫妻,只是初相識,未曾有感情,她為何會在意他心中所愛為何?更要命的是,他不由自主把她想成花萸,想著若她是花萸,誤會他另有所愛會有多痛苦?

        他回到步月軒,原想一個人靜一靜,卻不料顏氏竟在暖閣裡等他,此時此刻看到顏氏,他就想到前世顏氏把花萸沉塘的舉動,真是厭煩至極,等到瞥見站在顏氏身後的余明俏,他的神情更是冷若冰霜。

        「主人不在,母親在此不覺得不妥嗎?」徐凌瀾嚴肅的問道,就好像顏氏做了什麼罪大惡極之事。

        余明俏第一時間陪笑道︰「哎呀,少爺怎麼這樣講話,夫人又不是外人,在少爺房裡等少爺回來是天經地義的事。」

        顏氏也不悅地道︰「你一回來便會往書房裡鑽,又不會上春明軒去向我請安,我要見你還要三催四請,不如自個兒過來等著。」

        「母親又有何事?」徐凌瀾筆挺的站著,表情仍是一絲柔和都沒有。

        「今天夏姑娘來了。」顏氏難掩高興的說道︰「她給我配了幾帖藥膳方子,我吃了之後,腦子真的清楚多了。」

        徐凌瀾唇邊泛出一抹嘲弄的笑容,「難道母親的腦子過去都不清楚?才會受人教唆。」

        「你在說什麼?」顏氏皺眉。「我在跟你說夏姑娘,你扯到哪裡去了?」

        徐凌瀾態度依然帶了絲嘲諷,「夏姑娘給您做了藥膳,然後?」

        顏氏從容地說道︰「我是想,既然夏姑娘這麼有心,又對你極為傾慕,若你要娶她為平妻我也不會反對,你爹那裡由我去說。」

        徐凌瀾冷冷地道︰「母親想得真遠,兒子正妻還未過門,母親就想到平妻去了,是唯恐天下不亂,要看兒子擺不平兩個女人有多煩心是嗎?」

        顏氏的臉立即垮了下來,「說的好像我要害你一樣,我還不是為了你的將來著想,夏姑娘的父親是禮部尚書,若你娶她為平妻,丞相和禮部尚書都是你的岳父,加上你爹的幫襯,你的仕途能不光明一片嗎?」

        他緩慢地說道︰「兒子不需要借助外界的力量也能仕途光明,母親不必再為兒子著想了。」

        之前他打定主意要把自己的名聲弄臭,才會營造他對其他女子有意的假象,可現在,他的心境已有所改變。

        他不會承認那是因為陸宛飛的緣故,偏偏這是事實,即使他不喜歡自己被陸宛飛牽動思緒,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受到她的影響。

         陸宛飛光是聽到他有一個深愛的女入,而那人已經死去就如此心痛,若他後院還有其他人,她豈不是會傷心欲絕?

         加上他知道了夏蘭期可能是綁架陸宛飛的主謀,他就算要把自己名聲弄臭,要找女人,也不會找夏蘭期那個女人。

         「皇上交代我研擬擬決波州長年乾旱的法子,明天要交出完整的奏章,兒子現在需要專心一致,母親既然已經說完了事情,就請您回去歇息。」

        徐凌瀾下了逐客令,且又是搬出皇上當理由,顏氏只好不悅離去。

        出了步月軒,月色下,余明俏觀察著主子陰沉的臉色,故作猶豫地道︰「奴婢多嘴一句,少爺這番轉變會不會是受陸姑娘影響了?奴婢聽車夫說,今兒個少爺去相府見陸姑娘,回來便對夫人這個態度,說不是陸姑娘叫唆他來反抗夫人,誰會相信?」

        顏氏恨恨地道︰「原以為陸宛飛這個名聲不顯,聽說還被繼母和妹妹吃得死死的相府千金會是個好拿捏的,沒想到還沒過門就讓我和凌瀾產生嫌隙,此樁婚約,莫非是要引狼入室了?」

        顏氏喜歡的是事事順從她意,以及明擺著討好她的姑娘,比如像姜葆兒和羅娟玫那樣的,陸宛飛這陣子的作為全都惹她不喜,相較之下,夏蘭期可是會做人多了,也是因為這樣她今天才會來提平妻之事。

        余明俏循循善誘地說道︰「依奴婢看,夏姑娘才是少爺的良配。」

        夏蘭期每回來都會讓貼身丫鬟送個精緻的小禮物給余明俏,這樣大方的人誰不喜歡?何況那丫鬟還暗示若是夏蘭期能嫁進徐府,將來好處不止一點,衝著這點,她自然要幫了。

        看出顏氏有些動心,余明俏加把勁再說︰「老爺或許不會同意退親,可若是少爺再娶一房對其仕途有助益的平妻,老爺定然不會反對。」

        顏氏白了余明俏一眼,「你不是也聽見了,那小子說他的仕途不需借助妻家之力。」

        余明俏笑得意味深長,「若是木已成舟,將生米煮成熟飯,少爺不想也得想。」

        顏氏瞇起了眼,「你的意思是……」

        余明俏點了點頭,主僕相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5-10 12:0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10 12:13 AM 編輯

【 第十一章】  為父謀緣

        陸宛飛特地請了陸祥熙到松月院用膳,父女倆許久沒單獨用膳了,沒有閒雜人等,父女和樂融融,感覺格外安然舒暢。

        「再幾日等松齡院修葺好,你便可以搬回去了,這裡雖然好,可畢竟地方太小了。」

        陸宛飛微笑道︰「再過兩個月女兒便要出嫁了,實在沒必要為了女兒大肆整修松齡院。」

        陸祥熙不贊同地說︰「什麼話?你雖出嫁了,也永遠是我陸家的女兒,隨時可以回來小住,自然要好好整修一番。」

        她知道這是陸祥熙的一片愛女之心,便不再說什麼了,轉而替他夾了一塊魚肉,「爹,您嚐嚐,這道清蒸魚蒸的火候恰到好處,魚肉極為鮮甜。」

        陸祥熙嚐了一口,也是驚黯,「這是大廚房做的菜嗎?今日味道特別爽口。」

        「這是女兒的小廚房做的,大廚房做的菜有些油膩,女兒不大喜歡,便自行開伙了。」

        陸祥熙贊道︰「你找的廚子倒不錯,雖然是家常菜,但做得極好,鹹淡適中,令人胃口大開,事實上為父也覺得大廚房做的菜口味過重了些。」

        她笑吟吟的說道︰「說起來,那廚子也不是女兒找的,是女兒撿的。」

        「撿的?」陸祥熙難得說笑,「上哪去撿到這麼好的廚子,為父也去撿一個。」

        「真是女兒撿的。有一日,女兒外出回府的路上,看到一對母子昏倒在路邊,便為他們針灸治療,隨後得知他們無家可歸,便讓他們暫時在府裡住下。」

        「有這種事?」陸祥熙先點了點頭,接著蹙眉叮囑,「你有善心是好事,不過不知根底之人,還是小心為好,尤其咱們又不是普通人家,更要小心被人利用。」

        陸宛飛頷首,解釋道︰「女兒已打聽過了,那對母子名為楚玉娘和程朗,是一對孤兒寡母,楚娘子的夫君乃是教書先生,在芳州的水患中不幸喪命,她便帶著兒子來京城投靠兄長,誰知她兄長也搬走了,不知去向,這才盤纏用盡流落街頭,女兒意外發現楚娘子的好手藝後,索性就留下他們,天天有口福。」

        陸祥熙點點頭,「既然你已詳細打聽過沒有問題,為父就不插手,若是那楚娘子的手藝合你冑口,將來你帶著嫁到徐家便是,自己想吃什麼也方便。」

        這時,楚玉娘娉娉婷婷的進來,手裡端著飯後甜湯,這是陸宛飛交代的,前面的菜都由丫鬟上,甜湯一定要楚玉娘自個兒端進來。

        「楚娘子,這是家父。」陸宛飛笑吟吟的介紹。

        楚玉娘放好甜湯,趕緊對陸祥熙一福,臉上帶著羞澀的笑意。「玉娘見過相爺。」

        陸祥熙想像中女兒收留的廚娘就是個五大三粗的大娘,沒想到竟是個楚楚動人的美人兒,還有幾分像他的亡妻,他一時間看得失神,不由得虛扶一把道︰「娘子不必多禮。」

        陸宛飛看著他們的互動,第一時間便知道她爹觸電了。

        當初把楚玉娘母子帶回府,她雖然就有替她爹找個對象的想法,可是茲事體大,所以她經過了一段日子的相處,加上她已經讓人把楚玉娘在芳州的事情打聽清楚,確認這個女子品性不錯,性格溫和,這才付諸實行。

        說起來,她這個便宜爹爹算是中年美男,又官至國相,有不怒自威的氣勢,後院除了兩個姨娘之外,沒有其他的女人,不是個好色之徒,對楚玉娘而言,應該有加分效果。

        而楚玉娘呢,她照著原主母親的畫像,又向府裡的老人打聽了原主母親平日的穿著打扮,特地讓楚玉娘學著打扮,乍看之下,兩人已有五分相似,應該會讓她爹下意識的注意。

        她再下一城的說道︰「楚娘子,家父適才稱你做的菜鹹淡適中,令他胃口大開,若你得閒,隔三差五便勞煩你做幾樣小菜送去,家父平時公務繁忙,食不規律,暑季更是沒有胃口,若是你的手藝,定能讓他多吃一些。」

        楚玉娘溫婉如水的眼波落在陸祥熙身上,柔聲道︰「玉娘笨拙,只要相爺不嫌棄,玉娘自當效力。」

        大姑娘先前已跟她說明白,想讓陸相爺納她為妾,她是為了相爺還有陸府子嗣著想,但對她也並非沒有好處,如此她與朗兒有了棲身之所,往後的日子不用愁了,甚至朗兒要踏入官途也不是不可能。

        雖然做妾的名聲不好聽,可在這世道,她一個孤身女子帶著孩子也是難以生存,尤其她又長了這副模樣……她思前想後,最終下定決心為自己跟朗兒謀個衣食無缺的將來。

        於是她聽從大姑娘的話,照著相爺亡妻的模樣裝扮,也聽大姑娘說了陸家的事,得知現在的相爺夫人的作為,還有各種恩怨情仇,她心中有底,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就希望能夠成功到相爺身邊。

         「豈會嫌棄,就怕累到娘子了。」陸祥熙也不知胸口那股騷動是怎麼回事,他已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他甚至感覺到了自己心跳加速。

        楚玉娘唇畔露出溫婉淺笑,「相爺叫我玉娘就好。」

        陸祥熙自動自發的關切道︰「聽說娘子家鄉在芳州,家人因遭逢水患不幸過世,可據我所知,朝廷早撥款數百萬兩用於芳州治洪,難不成治洪無效嗎?」

        楚玉娘垂眸隱諱的說道︰「興許那些銀兩都沒有用於治洪吧,玉娘是婦道人家,不懂那些,不過聽村裡人說,似乎巡撫大人連洪區都沒去過,只派了一兩名官員到場巡視,究竟做了什麼沒人知道,當洪水一來什麼都被淹沒了,那時官兵倒是來得很快,一隊又一隊的人馬,急著將屍首抬走,想掩蓋什麼,沒人知曉。」

        陸祥熙面色凝重起來,「有這等事?娘子可否詳細告知所見所聞。」

        楚玉娘口齒清晰的述說,陸祥熙蹙著眉,專心一致的聽著。

        陸宛飛看著他們,深覺有譜了,她不會看錯的,她的便宜爹肯定對楚玉娘有意思,他都不自稱本相爺了,看玉娘的眼神也不是看下人的眼神,再給他們一些時間發酵,肯定會天雷勾動地火。

        陸宛飛料想的不錯,陸祥熙和楚玉娘的進展一日千里,陸祥熙見了朗兒,朗兒相貌秀,資質聰敏又懂禮數,很得他的眼緣,他甚至還親自教朗兒讀書,楚玉娘為他們準備點心,看起來就像一家人,其樂融融。

        同時,楚玉娘在陸宛飛的提點之下,沒日沒夜的趕工,給陸祥熙做了一套衣裳和一雙靴子,名義是感激他收留了他們母子。

        陸祥熙收到禮物後,大大的感動了,楊琇錦有多久沒為他做衣裳了?打從她執掌中饋以來,他的四季衣裳都交給繡娘代勞,她連個荷包都沒再為他做過。

        如今,看到楚玉娘眼下那淡淡的烏青,便知她熬了夜,他心中的激動溢於言表,又見她一副擔心他不喜歡的忐忑神情,他發現自己恨不得將她攬入懷中,狠狠的、狠狠的吻她那櫻桃小口。

        又過了幾日,他應酬歸來,喝了點小酒,感覺格外寂寞,身邊沒有個知冷知熱的人,更覺長夜漫漫。

        陸宛飛早在陸祥熙身邊安排了眼線,得知他飲了酒回來,心情不是很好的樣子,立即給楚玉娘通風報信,讓她表現一下溫柔體貼。

        於是,楚玉娘藉著送醒酒茶的理由到了陸祥熙房裡,聽著她溫言軟語的撫慰,陸祥熙心都熱了,再也壓抑不住情感,一把摟住了她。

        楚玉娘半推半就,而陸祥熙藉酒壯膽,將早就令他心動的佳人變成了自己的女人,兩人恩愛纏綿過了一夜。

        「我一定會給你一個名分。」

        驀然,陸祥熙心中冒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但那想法就是冒出來了。

        「玉娘什麼都不求,只求留在相爺身邊。」楚玉娘依偎著陸祥熙,她能感受到他的情意,對於他的憐惜她很感激,她已決定要好好愛這個男人,這個位高權重的男人,原來很是寂寞。

        陸祥熙將楚玉娘摟進懷裡,一顆心被填得滿滿的,他溫柔說道︰「你已經是我的人了,自然要留在我身邊,哪兒都不許去。」

        楚玉娘伺候了陸祥熙的消息,很快在多嘴丫鬟的傳播之下,傳遍了府中,眾人這才紛紛打聽楚玉娘是何人?

        得知原來是陸宛飛收留的那對孤兒寡母的楚娘子,不由得議論紛紛起來,都說這個楚玉娘好本事,才來沒多久就爬上了相爺的床,也著實是人不可貌相,看起來柔柔弱弱的,竟有這等本事這等心機。

        不過這些議論很快就消失了,因為陸宛飛自己受過這種惡意評論的苦,而陸祥熙也不願自己心愛的女人被謠言所傷,兩個主子出手,下人們也只敢在心底嘀咕了。

        而陸宛飛眼看著她爹對楚玉娘的愛護,覺得是時候將楊琇錦放出來氣氣她了。

        她特意找了陸老夫人在的場合開口,畢竟楊琇錦進門後在老夫人身邊伏低做小的服侍,曲意承歡了十多年,老夫人對她還有一點情分。

        「孫女出嫁期只剩月餘,是該將楊氏放出來了,當日楊氏還需坐在嫡母的位置,也不好太憔悴了,恐會叫人猜疑。」

        打從她知道她家大人另有所愛之後,她就不再主動出擊,也不多提他,有幾分冷戰的味道,然而可憐的是,冷戰是她單方面的,她知道她家大人一點感覺都沒有,他肯定照常過日子,時間到了便會來迎娶她,是她內心戲多如滔滔江水。

        她很想不這樣小里小氣的跟個死人計較,可是她做不到,她就是會時時想到他過去和他愛的姑娘會是怎麼相處,那些想像令她受不了。

        自欺欺人地說自己對他的情冷卻了,其實卻是更濃烈了,一顆渴望見到他的心益發難以壓抑,只能藉由旁的事情來分心,比如惡整楊琇錦。

        「宛飛丫頭說的有理,楊氏也需時間將氣色養回來,依我看,就放了她吧!」陸老夫人一邊說道,一邊覷著陸祥熙的反應,深怕他反對。

        陸祥熙沒什麼表情,只點了點頭,「一切聽母親的安排。」

        陸老夫人很是意外他這麼平靜,陸宛霖卻是沒有多想,歡呼一聲,「多謝祖母!多謝爹爹!」

        她飛也似的帶人去將楊琇錦由柴房放出來,見自己娘親瘦了一大圈,面容蠟黃憔悴,像是老了十歲,她又驚訝又心疼。

        這些日子以來,她爹不許任何人接近柴房,她不知她娘親的變化。

        「走吧,娘,得去謝謝祖母和爹!」

        楊琇錦搖了搖頭,「不,先讓我去你房裡梳洗打扮一番,我這副模樣,不能見你爹。」

        她在柴房裡雖然沒有鏡子,可也知道自己約莫變醜了,她還想在府裡東山再起,不能讓陸祥熙看到她的醜樣子。

        陸宛霖也覺得自己娘親太過狼狽,便同意了先回她房裡梳洗。

        楊琇錦速速洗漱,換了乾淨衣裳,梳了個整整齊齊的髻,插上髮簪,加之施了脂粉,看起來氣色總算好多了。

        母女倆到了前廳,楊琇錦先跪了下去,急切的說道︰「罪人楊氏給老夫人、老爺請安,多謝老夫人、老爺放我出來,從此爾後,我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再叫老夫人、老爺痛心。」

        陸老夫人咳了一聲,「你自己說的可要做到,若再犯錯,可是絕不饒恕。」

        楊琇錦不斷點頭,哽咽說道︰「明白、明白,我一定不會再犯錯……」

        陸祥熙卻是站在一旁,眼神落在別處,抿著唇不表示任何意見,像是沒看到楊琇錦似的。

        陸宛霖扶母親起來,楊琇錦看到似笑非笑的陸宛飛連忙說道︰「宛飛,聽霖兒說是你幫我求情的,我也要謝謝你,大人有大量,不計前嫌,還為我說話,實在叫我慚愧。」

        陸宛飛知道楊琇錦講的是違心之論,便懶得理她,做了一副什麼都沒聽見的樣子,讓楊琇錦暗自恨得牙癢癢。

        陸祥熙等廳內安靜下來才道︰「母親,兒子有一事告訴母親。」

        陸老夫人想營造府裡和樂融融的氛氛,便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問道︰「哦?什麼事,說。」

        「兒子與玉娘情投意合,欲納玉娘為妾,給她姨娘名分。」

        關於楚玉娘的來歷和她伺候了陸祥熙之事,陸老夫人也有所耳聞,兒子主動要納妾是破天荒頭一回,月姨娘、桂姨娘都是她硬塞給他的,這十多年來,他都不肯再納妾,如今他主動要納妾,傳承陸府香火有望,她當然肯了,一百個肯。

        「都是你的人了,給她個名分自然應該,這事無須問我,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想給她貴妾名分,我也沒意見。」

        其實以楚玉娘寡婦的身分當貴妾是太出格了,然而她心懷翼盼,楚玉娘若能生下一男半女就太好了,整個陸家只有兩個女孩兒,人丁實在單薄,而且沒有男丁延傳香火是她心裡過不去的結。

        「這怎麼回事?」楊琇錦扯扯身邊陸宛霖的衣袖,拚命使眼色,怪她怎麼沒將陸祥熙身邊有女人的事告訴她。

        陸宛霖安撫她娘,說回去再說,她對這件事根本毫不在意,她爹有個女人暖床又怎麼了,不過就是個卑賤的廚娘,被她爹看上了春風一度,日後也只是個妾,不足掛齒。

        可是陸宛霖不急,楊琇錦卻急了,她急於知道爬了陸祥熙床的女人是哪個賤貨,恨不得弄死對方。

        陸祥熙繼續說︰「另外,兒子要認朗兒為義子,若將來陸家人延續香火,便由朗兒做為陸家的長子。」

        楊琇錦急得忘了處境,氣急敗壞地道︰「老爺在說什麼?那朗兒是何人?分明沒有血緣,有何資格當陸家長子?」

        陸祥熙厭惡的看了她一眼,語氣冷颼颼地道︰「你若再說一個字,便回去柴房裡。」

        看到這個情況,陸宛飛差點幸災樂禍起來,但終究克制住心情,微笑著支持她爹,「朗兒懂事聰明,資質不俗,配得起陸家長子的身分,父親果然好眼光。」

        楊琇錦很想再開口,但礙於陸祥熙的警告只能忍著,感覺有一團火在胸口燒。

        陸老夫人蹙眉、沉吟半晌才說︰「你和那孩子投緣要認他為義子,我沒有意見,可要做為咱們陸家的長子,那就得從長計議了,茲事體大,還要與你叔公等長輩商議。」

        楚玉娘做為貴妾,若能生下一男半女,倒也無妨,可那叫程朗的孩子,與陸家毫無血緣,做為陸家長子,她不能認同啊!

        陸祥熙也不急於一時,退一步道︰「那麼,兒子就先將玉娘納為貴妾,認朗兒為義子。」

        他原本就想納楚玉娘為貴妾,考慮到他娘會反對,這才不提,沒想到他娘先提了,他就順水推舟了。

        「祖母,如今楚娘子搬到了松柏院伺候父親,楊氏不能繼續住在松柏院,就讓她住到松林小築去吧?那兒僻靜,很適合讓她好好反省。」陸宛飛詢問的看向陸老夫人,但心裡很確定陸老夫人不會反對。

        楊琇錦瞪大了眼,似要噴出火來。

        松林小築!那是離主屋上房非常遠的一處水榭,分明是要將她隔離……而且,那個叫楚玉娘的賤人到底有什麼本事?還膽敢搬到松柏院?那可是她的處所!

        「一個罪人又豈能住在正院?」陸祥熙目光冰冷的盯著楊琇錦,「母親,就依宛飛之言做安排吧。」

        楊琇錦咬著唇、攥著手,雙眼似要噴出火來,幾欲發狂,今日的打擊一樁又一樁。

        「不如讓娘跟我住……」陸宛霖試著求情。

        「你聽好——」陸祥熙又出招,壓低聲音警告的對陸宛霖說道︰「你娘如今被放出來,不代表赦免了她的罪,只是因為婚期在即才會讓她出來,若你們母女再圖謀不軌,我絕不姑息,你再求情,你也住到松林小築去!」

        陸宛霖不敢再求情了,她見她娘崩潰的模樣,再看向陸宛飛愜意的模樣,這才恍然大悟陸宛飛主張將她娘放出來是不安好心!

    該死的陸宛飛,以為做了這些還能安然無恙的嫁到徐家去當少奶奶嗎?她不會讓陸宛飛稱心如意,她要為她娘出這口惡氣!

*             *             *

         午後,陸宛飛悠閑的在房裡看著醫書,一邊啜飲著桂花冰釀,突然,多蓮來報。

        「姑娘,二姑娘來了,說要見您,奴婢已說姑娘在午睡,二姑娘竟然說要等您醒來,趕也趕不走。」

        陸宛飛卻不意外陸宛霖會來,她刻意針對楊琇錦使壞,又威脅了陸宛霖,依照她們的心性,不使壞怎麼可能?

        只是她們做壞事的效率也算快了,楊琇錦是早上放出來的,現在才過了幾個時辰,就已經安排好計畫了。

        「讓她進來。」她氣定神閒的吩咐多蓮,「還有,對二姑娘客氣點,雖說咱們關係不好,但該有的禮數還是要有。」

        「噢!」多蓮翻了個白眼,出去喊人了。

        沒一會兒,陸宛霖進來了,滿臉的笑意任誰看了都覺得虛假,楊琇錦會被打入冷宮,她可謂是始作俑者,陸宛霖想掐死她都來不及了,哪還可能跟她姊妹情深。

        「姊姊,我可是擾到你了?」陸宛霖笑吟吟的進來,小翠提著食盒跟在後面。

        陸宛飛擱下醫書,含笑說︰「哪裡的話,你來我自然歡迎,快坐,你的丫鬟提的是什麼?可是吃食?」

        陸宛霖忙叫小翠取出食盒裡的點心,「我讓小廚房蒸了幾樣點心,做得還不錯,特意拿來給姊姊嚐嚐,前陣子的事,對不起姊姊了。」

        她話中示好之意明顯,陸宛飛瞥了她一眼,慢慢地拿了塊糕點品嚐,還滿足地瞇起了眼,「確實不錯。」

        姊妹之間的氛圍此刻竟然有些和樂融融,明明上午還劍拔弩張,雙方也都知道對方演戲,偏偏還要繼續演,陸宛飛暗自好笑。

        「來,喝口茶。」陸宛飛親自給陸宛霖斟茶,表示友好之意。

        陸宛霖從善如流的抿了一口茶,微笑道︰「我想給姊姊添妝,又不知姊姊喜歡什麼,不如明日咱們姊妹一塊兒去寶軒齋挑首飾可好?」

        陸宛飛故意道︰「妹妹有這份心意,做姊姊的我自然好,只是要叫妹妹破費了,我可是要挑貴的買哦!」

        陸宛霖乾笑一聲,「是為姊姊添妝,當然是姊姊挑中什麼就買什麼,談不上破費。」反正這死丫頭不管挑中多貴的首飾也戴不上了,就讓她挑貴的。

        她也許看出來自己剛才都是在演戲,可她要做表面功夫,答應跟自己去寶軒齋這就夠了,她不會知道自己和娘安排了什麼。

        陸宛霖前腳一走,多蓮立即撲到陸宛飛跟前,瞪大眼睛問道︰「姑娘真要跟二姑娘去寶軒齋?奴婢覺得有詐,姑娘還是爽約的好!」

        陸宛飛在書案前坐了下來,動手磨墨,她來自現代,這一世雖然身為千金小姐,但許多小事還是習慣自己來,不習慣事事使喚下人。

        她一邊磨墨一邊道︰「我也知道有詐,所以,你等等把這封信送去給徐大人。」

*             *             *

        當日黃昏,徐凌瀾收到了一封沒有屬名的信,上面只寫著明日午初二刻,寶軒齋外。

        信裡並沒有寫約他的目的,但熟悉的字體令他難以忽視。

        打從發現他們字體一樣,卻又從她那裡打探不出什麼時,他心裡便聚積著一股惱火,雖然她的話沒錯處可挑,可他總覺得她在敷衍他,沒有說實話。

        知道她在扯謊卻又拿她沒辦法,這種處於劣勢的感覺讓他來氣了,甚至已打算在成親之後對她極盡所能的冷淡,以示對她的懲罰。

        不錯,他幼稚,他承認。

        這一世的他是比較沉不住氣,前世他少年老成,八風吹不動,鮮少動氣,即便前世母親再怎麼想控制他,再怎麼蠻不講理,他都能冷靜自持,雲淡風輕的帶過,可如今他的情緒卻是時常大起大落,尤其是在面對陸宛飛時……

        就像前世他遇上花萸之後,他的情緒總是被她牽引。

        打從陸宛飛這個前世未曾出現過的人物出現在他生活中時,他就覺得有什麼在失控了。

        而現在她送這封沒頭沒腦的信是想做什麼?以為不明不白的捎來一封信,他就會理會嗎?那她還真是小看了他徐凌瀾,她以為他是她可以操控的人嗎?

        「那好像是陸姑娘來的信,送信來的是陸姑娘的丫鬟……」端硯小心翼翼地道,主子那日從陸家拂袖而去,陸姑娘的名字就成了禁忌,也不知那日他們在涼亭裡談了什麼,惹得主子如此不快。

        徐凌瀾面沉如水,點了燭火,當面將信給燒了,端硯登時目瞪口呆,想著主子居然看陸姑娘不順眼到這地步?

        他不敢再多舌,吞了吞口水道︰「小的去傳膳!」

        可是他回來時就看見他家主子仍是一臉不悅,盯著書卷半晌也沒翻頁。

        知道主子心不在書上,他識趣,默默叫丫鬟佈好菜退下,為了緩和氣氛又說道︰「小的、適才在大廚房裡聽,說今日的湯是夫人親自給少爺煲的,燉了一整日,少爺可要多喝點。」

        他也不明白主子對夫人現在態度為何那麼差,不過夫人疼愛主子的心不容置疑,有時候他覺得主子也太不孝了,事事故意頂撞夫人,幸好夫人不計較。

        「你說湯?」徐凌瀾抬起眸來,眸裡一抹精光閃過。

        端硯見引起主子興趣了,連忙興沖沖的說道︰「是啊,小的剛端湯時都覺得香氣撲鼻,口水直流,夫人不知用了多少珍貴藥材,下了重本要給少爺補身子。」

        徐凌瀾起身,走到飯桌前,盯著那盅香氣四溢的湯,瞬了瞬眼眸,「你喝。」

        「啊?」端硯一愣。「讓小的喝嗎?」

        徐凌瀾陰沉的點頭,「馬上喝。」

        端硯只好端起碗來,他正好餓著,很快將一碗湯喝完了,喝完了還舔舔唇,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這湯真是好喝,少爺也喝吧……」

        徐凌瀾沒說話,直勾勾地盯著端硯,直到端硯臉色開始泛紅、出汗,眼神迷茫,下身也出現了異狀。

        他母親不是會親自熬湯的人,這種行徑前世也發生過,那盅湯有問題,所以聽端硯那麼一說,他有了懷疑,又知道他母親不可能會毒死他,才把湯給了端硯,果然……

        徐凌瀾喊來武錄,「用最快的速度將端硯送到媚香樓,找個花娘伺候他。」

        武錄沒多問什麼,只很快帶走了端硯。

        「孟安!」徐凌瀾又喊了個小廝進來,冷冷的吩咐,「速速去向夫人傳話,說端硯喝了夫人燉的湯,渾身不舒服,已派人將他送到媚香樓。」

        孟安領命而去,徐凌瀾盯著那盅湯,一股怒火從他心裡升騰。

        前世顏氏和余明俏也耍過同樣的伎倆,因他堅持要娶花萸,她們騙他喝下加有媚藥的茶,令他迷失了心智,安排戶部侍郎千金來與他歡好,那時戶部侍郎涉嫌貪墨,有求於他,因此他的女兒甘心委身,顏氏想來不知此事,不然一個罪臣之女哪入得了她的眼。

        然而意識到中計後,他抵死不從,狠狠的撞擊牆面昏了過去,甚至還出了血,她們嚇到了才作罷。

        不想,這一世她們竟然又故技重施,要讓他喝加了媚藥的湯。

        這一次,她們又安排了哪個女人?

        但這次事件有個地方令他不解,陸宛飛是相府嫡女,又是顏氏親自談的親事,她在不滿意什麼?為何在他即將成親要設計他與某個女人苟合?

*             *             *

        春明軒裡,孟安一字不漏的如實傳完話退下,顏氏臉色鐵青,一旁伺候的余明俏則顯得十分緊張。

        「夫人,二少爺好像識破咱們的計畫了。」

        「不是好像,是已經識破。」顏氏緊緊攥著椅子扶手,心跳得極快,還隱隱有些頭暈。

        該死的,她已請夏蘭期前來做客,等會兒人就會到了,原是要來生米煮成熟飯,沒想到竟被他識破……他為何會對她燉的湯起疑?還故意派人來傳話,分明是警告她。

        「那現在怎麼辦?」余明俏小心翼翼的問道︰「夏姑娘快到了……」

        「還不是你出的餿主意!」顏氏眼睛瞪得渾圓,遷怒道︰「還不快派人去通知夏姑娘,說我身子不適,改日再敘話,我現在沒體力應酬她!」

        「是!」余明俏連忙去辦事,她也不想留在顏氏身邊受罪。

        顏氏心潮起伏不定,她不敢去質問徐凌瀾是什麼意思,可是她悶不吭聲,不就是默認了她在設計他?

        若不是算命大師說他命帶富貴,且貴不可言,她又何需受這種氣?

        看來她得安分一陣子了,縱然再不滿意陸宛飛也得讓她進門,不然徐凌瀾肯定要對她更加不滿。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5-10 12:0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10 12:12 AM 編輯

第十二章  母女下場

        徐凌瀾在午初二刻到了寶軒齋之外,他隱身在巷弄裡,並沒有現身,視線正好能清楚的看到寶軒齋大門,想看看陸宛飛約他來是想耍什麼把戲。

        寶軒齋門口停了兩輛馬車,都有著相府的徽記,可見陸宛飛已在寶軒齋裡,說起來她寫的是「寶軒齋外」,這點也很詭異。

        為何要約他在寶軒齋外見面,而不是在寶軒齋裡見面?

        燕朝的風氣,即便未婚夫妻在銀樓見面,互相給對方買些飾物也是平常之事,不懂她為何要約在外頭見面?

        然而他還沒看到陸宛飛出來,就先看到有幾個人鬼鬼祟祟的走過來,一人迅速掩住了其中一輛馬車車夫的口鼻,那車夫瞬間昏了過去,有個身材差不多的人換上那車夫的外衣,戴上那車夫的帽子,扮做了那車夫,跳上了馬車,另外兩個人抬著昏迷的車夫很快消失。

        他頓時明白陸宛飛約他過來的目的了,她知道有人要害她……

        說人人到,那兩個人抬著車夫一消失,陸宛飛一行人就由寶軒齋出來了,他看到同行者陸宛霖,姊妹兩人各自上了各自的馬車,而陸宛飛和她的丫鬟上的果然是車夫被掉包的那輛馬車。

        馬車裡,陸宛飛以上馬車便斂收起了笑容,她知道自己現在處境很危險,也不知她家大人來了沒有?若是他還在賭氣沒來,那她就失算了。

        不過為了預防這種情況,她也做了萬全準備,即便他沒來她仍然可以自救,只是,她還是希望他來。

        她很了解她家大人的個性,自然知道上回在涼亭她那番輕佻的回答惹怒了他,可能他還想好了要懲罰她的方法,所以她送信的時候其實也沒有把握,只是姑且一試。

        她是故意給她家大人送信的,她知道他看到她的信、看到她的字跡會有多不舒服,逼他不得不再度想起可惡的她來。

        可是,他再氣會有她氣嗎?現在才得知他愛過別的女人,她又不能找他質問,也不能找他算帳,此刻的他記憶中根本沒有她,她胸口的氣悶又該如何解開?多少個夜晚每每想到這個,她就徹夜難以成眠,心裡有如尖錐在刺。

        「姑娘,您挑了一套寶軒齋最貴的頭面,奴婢看到二姑娘臉都綠了,哈哈。」多蓮開心的說道。「說起來寶軒齋可是京城最高檔的銀樓,誰讓二姑娘要挑這裡,真是自討苦吃。」

        陸宛飛淡淡地道︰「她自己要送上門來的,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讓她出點血。」

        多蓮歡快地笑道︰「昨日姑娘答應邀約時,奴婢還擔心著哩,沒想到姑娘是打著狠狠敲二姑娘一筆竹槓的想法……咦,姑娘,好像有點不對,馬車怎地跑這麼快?柳大哥搞什麼鬼?都快出城門了。」多蓮掀起車簾看了眼,連忙告知主子。

        陸宛飛相對淡定,「你好好抓穩就是了,不要問那麼多,不然你會怕。」

        多蓮連忙抓緊,「什麼啊姑娘,您這樣說一半,奴婢更怕!」

        陸宛飛嘆了口氣,「那我就全部告訴你,看你會不會比較不怕。」

        多蓮一臉驚恐,「姑娘您快說啊!奴婢好怕!」
   
        陸宛飛慢悠悠的說道︰「車夫被掉包了,咱們被綁架了,這會兒也不知道要去哪裡。」

        「什麼?姑娘明知道還上車?」多蓮驚呼了起來。「所以,二姑娘的目的就是這個?把姑娘騙出來,綁架姑娘?」

        陸宛飛贊道︰「聰明!你做丫鬟可惜了。」

        多蓮忍不住看向主子,滿臉驚慌,「哎喲姑娘!您這時候誇奴婢,奴婢一點兒也不覺得高興,現在怎麼辦?」

        陸宛飛從容地道︰「你不用擔心,若不是有萬全準備,我也不會帶著你冒險,你放心,不會讓你送命。」

       多蓮咬著唇,忍著懼意英勇的說道︰「奴婢不怕送命,只要姑娘好好的,奴婢怎麼樣都無所謂!」

        說時遲,那時快,多蓮說話的同時,馬車已經失速翻覆了,兩人失聲大叫,饒是陸宛飛再有準備,也忍不住驚嚇,不知馬車撞上了什麼才停止,兩人摔得眼冒金星,還沒回過神來,已被人拖出了車外。

        「姑娘……姑娘沒事吧?」多蓮摔得較重,整個人迷迷糊糊的。

        「我沒事。」陸宛飛鎮定下來,連忙與多蓮靠在一起,看清了她們在樹林裡,還有濃濃的霧,估計駕車的假車夫是因此看不清路況才翻覆的。

        如此一來,她也不知道她家大人到底有沒有來……不,他可能沒來,如果他跟來了,應該早就現身了。

        她嘆了口氣,看著圍住她們的五名蒙面黑衣人,「你們過來一點,靠近一點,這樣我才好對付你們。」

        一名黑衣人大笑了起來。「聽聽這娘們說什麼?對付咱們?憑你這弱不禁風的樣子也想對付我們?」

        陸宛飛嘴角輕揚,「不信的話,你們就靠近一點,驗證我的話可不可信。」

        「好啊!我們就靠近一點,看你能變出什麼花樣來。」

        蒙面人笑嘻嘻的朝她們靠近,陸宛飛眸光一轉,在他們靠近時撒出了一把粉末,他們被這不明粉末嚇得倒退了幾步。

        「臭娘們!你撒的是什麼?」

         陸宛飛溫和的回道︰「你們馬上就知道了。」

        他們果然很快就知道了,因為他們渾身癢了起來,癢得滿頭大汗,抓完了臉抓腳,即便隔著衣物,粉末依然滲進了皮膚裡,癢到恨不得扒了自己的皮。

        多蓮靠著陸宛飛有氣無力的問道︰「姑娘……咱們也吸到粉末了,咱們怎麼不會癢?」

        「早上我給你喝的那杯梅子茶裡放了解藥,所以我們不會癢。」

        多蓮放心了,「原來如此……」她頭好暈,想吐又想睡。

        陸宛飛藉由金手指察覺多蓮好像有輕微的腦震蕩,忙取出銀針給多蓮施針,正在拼命抓癢的蒙面人見狀,急喊了起來。

        「臭娘們!你會針灸,快給我們止癢!」

        陸宛飛頭也不抬的說道︰「第一,我不是臭娘們,第二,我又不是瘋了才給你們止癢,你們就繼續癢吧,我告訴你們,你們身上會非常癢,會癢死!」

        他們雖然氣憤,卻完全沒餘力來對付她,為了抓癢,還把面罩拿下來,暴露了長相。

        陸宛飛看了看四周,雖然濃霧漸淡,蒙面人自顧不暇,沒時間來抓她們,可她們不知道這裡是哪裡也走不回去。

        正在思索接下來該怎麼辦時,驀地,一抹人影從迷霧裡走了過來,陸宛飛心裡一震,她瞇起眼,想要看得仔細點,看那人是誰。

        一襲月白長衫,髮束玉冠,氣質高貴出塵,正是她心底期盼的那個人——徐凌瀾。

        陸宛飛有一瞬間的恍惚,想著若是他帶著前世記憶該多好,那麼此刻他們就會激動的相擁了,然而對於沒有前世記憶的他而言,她只是個麻煩鬼、惹禍精,上次被綁架,這次又被綁架。

        果然,她聽到緩步走近的徐凌瀾冷冷的說道︰「既然有所防備,又何必給徐某人送信,增添麻煩。」

        陵宛飛冷哼一聲,「萬一對方有二、三十人呢?我的粉末不夠用啊,大人都不會擔心我的安危嗎?好歹我也是大人的未婚妻。」

        他就不信她把事情告訴陸相,陸相會不派人保護她,她分明就是要藉此引他出面,偏偏他還上了勾。

        想明白陸宛飛的心思,徐凌瀾不理會她,注視著那幾名蒙面人暗忖著這回難道又是夏蘭期做的好事?她何以一再針對陸宛飛?若說兩人之間有什麼恩怨,之前在玲瓏閣時又看不來。

        「救……救命……」蒙面人已經都倒下了,無力再抓癢了,只能睜著眼睛求助的看著陸宛飛,最後連話都說不出來,身子緩緩的扭動,就像是蟲子一般。

        陸宛飛輕描淡寫的說道︰「我忘了告訴你們,越抓就越會毒氣攻心,等到毒氣完全在體內擴散,那你們就是死路一條。」

        霧漸漸散了,三輛馬車由遠而近,徐凌瀾見陸宛飛警戒了起來,便道︰「是我的人。」

        馬車停了下來,武錄由其中一輛馬車車轅跳下來,快步來到徐凌瀾面前施禮,「大人!」

        陸宛飛看著武錄,甜甜的笑了起來,眼神變得溫暖,前世武錄大叔是少數不反對她跟徐凌瀾的人,對她也十分照顧。

        想起前世武錄一直為風濕所苦,影響他每日練功,遍尋名醫皆無用,她噙著微笑說道︰「武大叔,我幫你施針,保管你風濕不會再犯。」

        如今她的「醫術」可高明了,肯定能冶好武錄大叔的風濕。

        見她話一出口,徐凌瀾、武錄皆訝異的瞪著她,她這才驚覺到自己見到故人太高興竟然失言了,老天,這該怎麼辦才好?

        徐凌瀾不給她思考如何扯謊的機會,他人一晃便來到了她面前,一把拽住了她的手,直勾勾瞪視著她,銳利的眸光彷彿能看見她的靈魂,「你究竟是何人?」

        陸宛飛心跳飛快,她強做鎮定的與他對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陸、宛、飛。」

        要命啊!現在的武錄還年輕,她要喊也是喊武大哥,武大叔是她前世對武錄的稱呼,再者,這一世,她跟武錄是第一次見面,她不該知道他是誰!

        「那你為何識得武錄?」徐凌瀾咄咄逼人地追問,「而且還喊他武大叔?」

        在他的記憶中,喊武錄大叔的只有一個人——花萸。

        陸宛飛知道混不過去,不要臉的用起了拖字訣,「想知道嗎?成親那天我就告訴你,現在你怎麼逼我也沒用,我不說就是不說。」

        徐凌瀾眼裡泛出怒意,「你現在就說!」

        「不說!」她倔強的迎視著他凶狠的眼神。

        徐凌瀾眼神凌厲,狠狠的放話,「信不信我掐死你?」

        她點頭,「我信!」

        徐凌瀾的手攥得死緊,臉色陰晴不定。

        「大人……」武錄搖了搖頭,走向前隔開對峙的兩人,他家大人怎變得如此幼稚,還有這位陸姑娘也是,一再故意挑釁他家大人。「大人,不如先處理那幾名黑衣人,依屬下看,他們幾個時辰之內就會喪命,是否先送到衙門審問,需知幕後主使是何人。」

        「武護衛。」陸宛飛改口了。「不用送到衙門,送到我府上,我知道主謀是誰。」

        武錄訝異了,「姑娘知道主謀?」

        陸宛飛飛快點頭,「我確定!」她趁機離開徐凌瀾的箝制,跑過去扶起無力的多蓮,揚聲對武錄道︰「武護衛,我們跟你同馬車!」

        不等武錄回答,她便火速扶著多蓮往適才武錄跳下來的那輛馬車走去,期待徐凌瀾會不追她這個窮寇。

        幸好徐凌瀾暫時放過她了,馬車就坐了她們主僕倆。

        「姑娘……咱們現在安全了嗎?」多蓮半睜著眼,有氣無力的問道。

        陸宛飛輕輕拍著多蓮的手,「安全了,很安全,你累了歇會兒吧,到了我再叫你。」

        多蓮閉上了眼,「好,姑娘,那奴婢就先睡了……」

*             *             *

        這片樹林其實離城門並不遠,出了樹林馬車走半個時辰後就已經到陸府了。

        陸宛飛與多蓮下了馬車,她左看右看,並沒有看到徐凌瀾,卻還是不放心,想著他不會從哪裡冒出來又追著她拷問吧?

        武錄見了莞爾道︰「大人已先行回府了。」

        陸宛飛這才鬆了口氣,「有勞武護衛的人幫我把這五個壞蛋押到正廳。」

        武錄點頭又道︰「姑娘的車夫已送回來了,他中了迷藥,稍晚應會醒來。」

        等柳元醒來,肯定嚇得不輕,幸好武錄他們有出手相助,陸宛飛女俠似的拱了拱手,

        「多謝武護衛,那麼……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有期!」

        武錄見狀表情極為微妙,因為他越看越是好笑,他萬萬沒想到未來的二少奶奶是這樣的女子,不像個相府千金溫婉文雅,反而挺豪邁爽朗的,他直覺會和清冷的主子很相配,因為互補。

        陸府大門一打開,門房就急忙去通報主子們說大姑娘平安回來了,稍早前本該一起回府的兩位姑娘,只有二姑娘回來了,讓相爺心急火燎地要帶府中侍衛出去尋人,但後來陸府的人來送信,說姑娘平安無事,又送了五名黑衣人來,才沒有出門找人。

        陸宛飛將多蓮交給府裡下人送回松齡院,自己則風風火火到正廳去,想必接到通知的陸老夫人和陸祥熙一定嚇呆了。

        「這是怎麼回事?」陸祥熙果然是驚詫萬分。

        五名黑衣人分別被繩索綁著,不斷的小聲嚎叫,又不時蠕動著,面部表情扭曲詭異。

        陸宛飛看他們淒慘的樣子,心中咋舌,想不到這毒粉的配方那麼厲害,她不過是在小廚房裡心裡想著要調配一種讓人生不如死,但又不能真的死掉的毒粉,她的雙手就有意識的配出來了,雖然成分不過是麵粉、紅糖和幾撮鹽,可經由她的手撒出去,功效便卓絕了,這金手指簡直就像是只有她能用的魔法。

        「祖母,父親!」陸宛飛神色凜然道︰「這五人今日在寶軒齋外迷昏了柳元,偽裝成車夫,將女兒綁架到林裡,意圖對女兒下毒手,幸而得到路過的徐凌瀾大人和他的隨從等人相救,女兒這才能平安無恙。」

        「這都是什麼事啊?」陸老夫人揪著衣襟,嚇得顫聲道,她年紀大了,禁不起剌激,這陣子的的刺激太多了,她有些承受不住。

        陸祥熙氣急敗壞的問︰「可知這些人為何要對你下毒手?」

        陸宛飛表情沉痛的說道︰「今日若不是妹妹約女兒去寶軒齋,說要給女兒添妝,女兒也不會出門,若說妹妹記恨女兒使楊氏獲罪而設計了女兒,並非沒有可能,自然了,妹妹一個閨閣弱女是無法安排這些,肯定有人幫她。」

        陸祥熙已經將話聽明白了,他的臉色很難看,「來人!將楊氏和二姑娘帶來!」

        陸老夫人頓時氣得槌胸頓足。「宛霖丫頭怎麼又犯事?太糊塗了!實在太糊塗了!」

        陸祥熙沉著臉,「等會兒母親不要再為宛霖說話,若她不受到教訓,永遠不會學乖。」

        陸老夫人沉沉地嘆了口氣。「我知道了,我不會為宛霖丫頭求情,你想怎麼做便怎麼做吧,都聽你的。」

        楊琇錦和陸宛霖到了,首先看到了安然無恙的陸宛飛,她們心裡同時一驚,不由得看了對方一眼,殊不知這做賊心虛的反應已落入所有人的眼裡。

        「跪下!」陸祥熙毫不留情面,他寒著臉親自走到她們身後,重重踢了她們膝後兩腳,喝令她們下跪。

        兩人對他這舉動均是感到驚慌失措,不可思議,因為陸祥熙是溫文出了名的,怎會對她們這麼粗魯冷酷?不過,這也說明了他有多火大,想到這裡,楊琇錦母女心裡更是膽戰心驚,也不知道陸祥熙知道了些什麼。

        陸宛霖嚇得眼裡泛淚,「爹您這是做什麼?霖兒好怕……」

        陸祥熙眼冒火光的向她瞪去一眼,「你教唆人綁架你姊姊時就不怕?不過是下跪罷了,有何好怕?你是這樣弱不禁風的姑娘嗎?弱不禁風還會教唆綁架?」

        「您在說什麼啊爹!」陸宛霖心頭猛地縮緊,激動的喊冤,「霖兒聽不懂您在說什麼,我何時教唆人綁架姊姊了?我怎麼可能會做這麼可怕的事?祖母,爹在說什麼?孫女為什麼不懂?」她兩眼略帶乞求的看著陸老夫人。

        陸老夫人別過頭去,避開了陸宛霖求助的眸光,重嘆了一口氣道︰「家門不幸。」

        「你也知道可怕?」陸祥熙寒著臉,眼露戾氣。「那你怎麼還做得出來?」

        陸宛霖的心突突直跳,手心直冒冷汗,畢竟涉世未深,她被陸祥熙的眼神逼得一個字都反駁不出來。

        「老爺……您不要再逼霖兒了!霖兒什麼都不知道!」楊琇錦怕女兒會嚇得招供,連忙哭天搶地的喊。

        「好!」陸祥熙轉而逼視著發話的楊琇錦,臉色冷若冰霜。「她不知道,你應該什麼都知道是吧?你將琇瑛害死了還不夠,現在連琇瑛唯一留下的骨肉都不放過,你這個心狠手辣的惡婦,你就不怕遭天譴?」

        楊琇錦激動叫道︰「老爺有什麼證據說是我們母女做的?難道隨便抓了幾個人便將髒水潑在我們可憐的母女倆身上?」

        「可惡還是可憐,自有公斷。」陸祥熙眼神黑沉不見底,定定看著她。「我會把這些歹人通通送進府衙,想必府衙能把一切查得清清楚楚。」

        楊琇錦臉色一白,不敢再喊了,若真將把人送到府衙拷問,那些人肯定會招認的,順藤摸瓜,她跟宛霖還能逃過嗎?

        「你這是承認了?」陸祥熙字字森冷,「怪我瞎了眼才會娶你進門,我怎麼會被你蒙蔽了?」

        楊琇錦立即認錯,伏低做小,「我知道錯了,老爺,我會好好反省,等宛飛的大婚一過,我會早晚都抄經書為自己犯下的錯贖罪……」

        她還有最後的王牌,就是老夫人愛面子,現在她還是丞相夫人,老夫人不可能讓家醜外揚,還有陸宛飛的大婚之日也需要她坐在主母的位置上,加上宛霖的親事未定,老夫人不會趕她走的。

        誰知,在她信心滿滿之時,就聽得陸祥熙說道︰「楊氏聽好,宛飛的大婚你也不用出現了,到時你的位置會由玉娘填上,我會休了你,擇日將玉娘扶正,你的後半生將會在蓮花庵裡度過,即便你不反省也無所謂,相信你在庵裡再也翻不出浪來,若你認為你被休了便不是徐家人了就不去庵裡,那我就將你交給衙門審理,相信你的罪行足夠將你問斬了。」

        楊琇錦的臉色一點點的變得蒼白,他這是什麼意思?要休了她,把那來路不明的寡婦扶正?荒唐,他可是堂堂一國之相,怎可扶正一個寡婦為正室?怎麼會有這種事?

        她情急的看向陸老夫人,盼著陸老夫人會發話,會出來主持公道,可是陸老夫人卻像沒聽到似的一個字都不吭。

        一股寒意從她骨子裡滲出來,難道,她真的要被休了?她一品丞相夫人的位置要不保了?要被送去城外的蓮花庵了?若是不去,就要被送去衙門問斬?

        「至於你——」陸祥熙轉而看著陸宛霖,眼裡有著決然。「既然你那麼聽你娘的話,萬事都依從你娘的意思,不把我這個爹和你祖母擺在眼裡,意圖加害你姊姊,那你就隨你娘去庵裡,相府不會出面為你議親,把你嫁出去是害了別人家。」

        言下之意是要她一輩子不嫁人,住在蓮花庵,與青燈古佛相伴。

        陸宛霖瞬間大哭了起來,「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陸祥熙硬起了心腸,「由不得你要不要,只要你膽敢從蓮花庵踏出一步,守在那裡的人就會打斷你的腿,所以不想變瘸子的話,你好自為之!」

        聽到這裡,陸宛霖絕望的伏地痛哭,而楊琇錦眼前一黑,身子一歪,這次是真的昏死了過去。

        陸宛飛看著這一幕,想著如今楊琇錦可真是活著比死了難受了。

        楊琇錦和陸宛霖被永遠的隔離在京城之外,陸祥熙身邊有玉娘伺候,即便陸祥熙最後礙於世俗議論沒能將玉娘扶正,有個貴妾名分也很好了,若是運氣好,說不定玉娘還能生出個兒子來哩!到時就真可說是十全十美了。



【第十三章】  手工餅乾

        內閣大學士徐觀修的母親七十大壽,原訂在府裡擺三十桌壽酒,請帖都發出去了,卻臨時取消,理由是徐老夫人染了風寒,無法出席壽宴。

        正陽院的寢房裡,徐府的主子們都在,徐老夫人的咳聲不斷,劉太醫診脈開方之後告辭,然而服了藥的徐老夫人卻是一點起色都沒有。

        「咳咳咳咳咳……你老娘就快斷氣了……咳咳……你這個做兒子的不想想辦法嗎?你太不孝了……咳咳咳咳咳……」徐老夫人聲聲指責。

        徐觀修不發一語,緊蹙著眉,也沒回嘴,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顏氏不以為然的挑著眉,太醫院所有的太醫都來過了,還想怎麼樣?這個老太婆真難伺候。

        「怎麼不說話……是不是想看著我死……」徐老夫人又不滿的發話了,劇烈咳嗽也法阻止她數落兒子。

        原本沉默的徐凌瀾冷不防開口說道︰「父親,請相府陸大姑娘來為祖母針灸吧,兒子看過陸大姑娘的針灸之術,次次都是針到病除,或許能減輕祖母的不適。」

        「陸大姑娘竟會針灸?」徐觀修總算有所反應了。

        徐凌瀾點頭,「是的。」

        羅娟玫插嘴道︰「照我說,請陸姑娘不如請夏姑娘,夏姑娘的藥膳才真是絕妙,不管是我還是母親染了風寒,喝過夏姑娘的藥膳總能很快痊癒,再說了,陸姑娘不日便要出嫁,不要過了病氣才好。」

        徐凌瀾嘴角帶著冷笑,嗤之以鼻道︰「原來嫂子身為太醫之女,不信任自己父親,倒是相信區區藥膳,真是令人大開眼界。」

        羅娟玫的臉一下子垮下來,徐凌瀾對她不善,她早察覺到了,但這麼當眾給她難堪是什麼意思?太氣人了。

        徐進思打圓場道︰「凌瀾,你嫂子也是一片好意,大家都是為了祖母好,誰的醫術高明就請誰。」

        「要吵就都出去!」徐老夫人聽得煩躁,邊咳邊咆哮道︰「咳咳咳咳咳……當我是死了嗎?要是為了我好,用哪種方法不成,有什麼好吵的……」

        全部人退到了寢房之外的廊下,顏氏一槌定音道︰「就請夏家姑娘來吧,她的藥膳確實有效又溫和,適合老夫人。」

        徐觀修這才慢吞吞的問道︰「夏姑娘是什麼人?哪家的姑娘?」他一向對後宅之事不關心,全權交由顏氏處理。

        「她是禮部尚書夏欽大人的嫡女。」顏氏抓住了機會說道︰「一個端莊大方,秀外慧中的好姑娘,一手藥膳絕紗無比,誰能討到她做媳婦兒是誰的福氣。」

        打從她給徐凌瀾下媚藥失敗,雖然兩人沒有當面說破,可她終歸是站不住腳,她與徐凌瀾之間的距離更遙遠了,見了面總是氣氛凝滯,叫人透不過氣來,她會不自覺的回避他的視線,深怕他審問媚藥之事。

        另一方面,夏蘭期動不動就過來示好,又是各種藥膳又是名貴藥材的,有時還讓第一繡莊送最好的布匹過來,她真是越看越滿意,比那個都快成親了還沒過來問過安的陸宛飛強一百倍。

        她是屬意換媳婦兒,可當事人不動如山,她又有什麼辦法,只能盡量爭取讓夏蘭期在徐家露臉了,若能博得徐老夫人的喜歡,那就又多了一票。

        「夏大人的嫡女?」徐觀修沉吟。「我與夏大人並無交情,請夏姑娘來為母親治病是否不妥?夏姑娘又不是醫娘,請來府裡看病不成體統。」

        羅娟玫熱切的說道︰「那是爹不知道,夏姑娘跟我們可熟了,為人和善,平易近人,若請她幫忙,她肯定不會推辭。」

        徐凌瀾諷刺道︰「嫂子不知收了夏姑娘多少好處,拼命為夏姑娘說話,這份心意,實在感動天地。」

        羅娟玫勉強笑道︰「小叔子真是會說笑,我哪裡有收夏姑娘的好處,是夏姑娘為人真誠,讓人願意與她結交。」

        徐凌瀾時不時便針對她刺兩句,她真的快受不了了,不知道他在不滿意她什麼。

        「和你們很熟是嗎?」徐觀修思索了一會兒,點頭了,「好吧!就請看看夏姑娘會不會來吧,若夏姑娘不來,再想別的法子。」

        羅娟玫歡快地道︰「夏姑娘肯定會來,我這就派人去送帖子!」

*             *             *

        翌日,夏蘭期果然到了徐府,她親自給徐老夫人燉了一盅藥膳,徐老夫人喝下之後真的不再咳了。

        徐老夫人身子好了,精神來了,也有力氣說話了,她拉著夏蘭期的手,疼愛地說道︰「你這孩子怎麼這麼聰慧?竟然還懂得醫理,誰娶了你誰有福氣,可已經訂了人家?」

        徐老夫人和顏氏很像,都想要牢牢掌控自己的兒子,當年拆散了徐觀修和他喜歡的姑娘,要他娶世族大家出身的顏氏,對於孫兒的婚事,也認為自己有權力干涉。

        「蘭期還未議親。」夏蘭期羞澀的說道。

        徐老夫人笑咪咪的問道︰「可有中意的郎君?」

        夏蘭期眼裡滑過一抹落寞,「有是有,可惜晚了一步,對方已訂親了。」
   
        羅娟玫故意開玩笑地說道︰「你屬意的人選不會是我家小叔子吧?」

        夏蘭期順水推舟地點了點頭。「正是徐大人不錯。」

        徐老夫人恍然大悟。「原來你看上的人是我家瀾哥兒啊!確實有眼光,可惜瀾哥兒和陸家姑娘訂親了。」

        相府嫡女,這樁親事門當戶對,她沒拆散的理由。

        羅娟玫有意無意的說道︰「其實,小叔子大可同時迎娶兩妻進門,我朝也不是沒有先例。」

        於是稍晚徐淩瀾來探視徐老夫人時,她便輕描淡寫的提起,「我瞧著夏家姑娘挺不錯,語氣裡透著對你的愛慕之意,又甘為平妻,不如你迎她為平妻,有兩個可靠的岳家,對你有益無害。」

        徐淩瀾已猜到他和祖母會說這些事,他沉吟了一會兒,淡淡的說,「但憑祖母做主,我沒意見。」

        徐老夫人歡天喜地的說︰「這可是你說的,那我可要派人去夏家提親了。」

        她不知道徐凌瀾另有目的,暗自竊喜孫兒很聽她的話,她很安慰。

        第二日,徐老夫人打鐵趁熱,叫顏氏派人上夏府提親,在那之前,她已派心腹嬤嬤先向夏蘭期通風報信了。

        徐觀修原以為是他母親自做主張,待他得知是經過徐凌瀾的首肯之後,他也無話可說了,他為人一板一眼,一向不知道如何與兒子親近,不會表達感情,若是兒子不願意,他會叫他母親不要插手,可如今是兒子願意,他也就給予尊重。

        夏蘭期接獲了徐凌瀾終於要娶她為平妻的消息之後,自是喜出望外。

        她沒想到事情會這麼順利,徐凌瀾竟真的被徐老夫人給說服了,她得償宿願,喜笑顏開,雖然夏欽對女兒做平妻頗有微詞,可湯氏力挺,再說他也實在認同徐凌瀾的人品,便也同意了。

        很快的,徐凌瀾要迎娶平妻的消息就在府裡傳開了,姜葆兒衝到顏氏的跟前,氣急敗壞道︰「表姨!凌瀾表哥要娶夏家姑娘為平妻,那我怎麼辦?」

        顏氏安撫道︰「反正你是商戶之女,在徐家這樣的人家就只能做妾,不管凌瀾娶什麼人做平妻也影響不到你。」

        其實她很驚訝徐凌瀾為何會同意娶夏蘭期為平妻,他是終於開竅了不成?還是徐老夫人說服人的功力那麼強?

        「表姨,您不是說過我要成為凌瀾表哥的貴妾也是有可能的嗎?」姜葆兒不管不顧的央求道︰「表姨,您讓凌滿表哥也納我為妾,就算做姨娘也好,只要能在凌瀾表哥的身邊我就心滿意足了,您去說說,若是事成,我爹娘一定不會忘了表姨的功勞……」

        即是「功勞」那就鐵定要有「報酬」是吧?顏氏思緒流轉,聽懂了姜葆兒的意思,立即起身,假意語帶無奈的說道︰「好吧!我去說看看,可不保證一定成。」

        她知道若叫徐凌瀾來見她,可能又要等上幾個時辰,近來他老是跟她唱反調,不如她自己過去比較快。

        姜葆兒心急道︰「我一塊兒去!」

        兩人到了步月軒,也順利見到了徐凌瀾,他似乎一點也不意外她們會來找他,擱下手中的書卷瞧著她們倆,神色莫測。

        「有事?」

         顏氏暗自恨他連坐都不請她坐,連杯茶也沒有,可她是來對他動之以情的,又不能對他發脾氣,只好咬牙吞下。

         「聽說你答應要娶夏家的姑娘為平妻?」顏氏因不受尊重,語氣冷了幾分。

        徐凌瀾點頭,「不錯,母親有意見?」

        顏氏撇撇唇,「既然平妻都要娶了,不如也納葆兒為貴妾,你們不是還一起過夜了?怎麼說,她也是你的人了。」

        徐凌瀾沒反駁那句「她也是你的人了」,他只涼涼地說道︰「母親做主吧。」

        姜葆兒幾乎要跳起來歡呼,她瞪大了眼,喜出望外的問道︰「真的?表哥真要納我為貴妾?」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還要讀書,沒別的事,你們可以出去了。」徐凌瀾臉上的表情沒人看的懂,說的話又像有玄機,但整體上來說算是淡漠至極。

        顏氏、姜葆兒得到他首肯,深怕他會反悔,連忙走人。

        兩人一走,端硯便猶豫地道︰「少爺,您為何答應又是平妻又是貴妾的,不怕陸姑娘不高興嗎?」

        徐凌瀾微微挑唇,眼底情緒讓人琢磨不透,「我就是要她不高興。」

        她說大婚那日才要告訴他為何會喊武錄為武大叔,他就給她送份大禮,誰叫她激怒了他?本來他還因為在意她的心情,又顧忌她和夏蘭期的糾紛,打算改變一下計畫,不讓夏蘭期入府,然而現在誰還理她……

        打從重生後,他就打定主意要弄臭自己的名聲,所以有多少妻妾都無所謂,反正他都不會踫她們,若她們有臉將自己獨守空閨的事傳出去,那他也不介意被誤會為身體有疾。

        說不定這樣更好,任何人嫁給一個不舉的男人都是委屈了,屆時若有個女子願意跟他在一起,誰又會反對?

        不論是兩個也好,三個也罷,那些女子都只是他利用的對象罷了,為了將來能順利迎娶花萸,再卑鄙的事他都能做。

*             *             *

        徐凌瀾要在同一日迎娶二妻一妾的事在京城炸鍋了,陸宛飛自然也在第一時間得知這個消息,她還沒有做出反應,多蓮就第一個氣急敗壞地破口大罵。

        「真看出不徐大人是這種人,是沒踫過女人嗎?一次娶三個,他不怕身子受不了了?」

        清霜皺眉斥道︰「別口無遮攔了,徐大人豈是你可以批判的?」

        多蓮非但沒有住嘴,還繼續怒火中燒地說下去,「怎麼就不能批判了?做錯事的人當然要批判,雖然男人三妻四妾在所難免,可也要給正妻該有的體面啊,哪裡有妻妾一起過門的道理?那將來若那兩個女人先懷上孩子怎麼辦?置咱們姑娘於何地?」

        清霜蹙著眉,低低勸說︰「不要再說了,惹得姑娘心煩。」

        陸宛飛又豈是心煩而已?她覺得她家大人完全不像前世她所認識的那個人,先前說他愛著一個人,今日又拋出個震撼彈。

        那個姜葆兒,她在前世略有所聞,是顏氏娘家表妹的女兒,但前世姜葆兒是嫁給宜州大布商的次子,後來還因無所出而和離了,二嫁則是嫁給坊城的商人做續弦,八竿子踉她家大人打不上關係。

        不過前世她知道姜葆兒這個人時,姜葆兒已三十多歲了,當時姜葆兒是與隨夫婿來京城,順道探望顏氏,她沒打聽過姜葆兒年輕時是否心慕她家大人……

        至於夏蘭期,那個女人在玲瓏閣時對她家大人的覬覦之意就很明顯,但那天她家大人對夏蘭期說不上友善,為什麼如今卻要讓她當平妻?難道夏蘭期這麼厲害,這麼短的時日就擄獲了徐凌瀾?

        前世他就只有她一個女人,如今一過門就要和兩個女人分享他,她承受的住嗎?

        這一世他為何變得如此?是因為她重生在不同的人身上而產生的蝴蝶效應嗎?

        前世他未曾娶妻,這一世他與她訂下了婚約,一切都改變了,所以跑出第二個女人、第三個女人也是可能的。

        那麼她想與他琴瑟和鳴、朝朝暮暮的理想婚後生活豈不要變調了?

        有兩個爭寵的女人,他們如何琴瑟和鳴,朝夕與共?

        他勢必要雨露均沾,他會去夏蘭期、姜葆兒房裡,而那時她就會獨守空閨,整夜在想他和她們翻雲覆雨的畫面,即便他人在她房裡,與她親密時,她也會想像他與其他女人親密的情況,那些想像肯定會逼瘋她,也會減少她對他的愛意,她更有可能開始恨他,恨他的濫情……

        這麼一來,她的重生有何意義?她是重生來愛他的,卻變成恨他,對他充滿了怨念?

        若是那兩個女人分別生下他的孩子,那麼困在後宅上演一齣齣勾心鬥角的戲碼就免不了,她的生活哪裡還有開心、幸福可言?她哪裡會想與他白頭偕老?

        陸宛飛秀氣的眉頭慢慢的皺起,「你們都出去,我想靜一靜。」

        清霜趕緊推著多蓮出去了,屋中只剩陸宛飛一人。

        陸宛飛知道這件事情很嚴重,她必須正視,可她不想面對,因為除了退親之外,沒別的辦法,她又不想退親,只能做只鴕鳥。

        沒錯,就算她家大人做出這麼過分的事,她還是不想退親,若是退了親,她與他就再沒有突集,沒理由見面……不,是不能見面,而她還會被迫另擇親事,這些都是她不願意的。

        在他的身邊,她重生便沒有意義,他就算要同時娶十個女人,她也得接受……

        老天雖給她一次機會,卻也是殘忍的,重生之後有前世記憶的她是弱勢的一方,而沒有前世記憶的她家大人是佔有優勢的一方,無論發生什麼,痛苦的,只有她一個人……

        陸宛飛越想趣難受,半晌,她從榻上起身,喚來清霜,讓清霜幫她做男裝裝扮,她看著鏡中的自己,一再告訴自己要心如止水,不要再想她家大人的事了,唯有如此她才能堅持下去,才能挺到出嫁那一日。

        「姑娘這是要去哪裡?」清霜看著主子清澈的眸裡有著不尋常的毅然決然,她不安了起來,「不如奴婢也去扮做小廝……」

        「不。」陸宛飛搖了搖頭。「我想自己一個人出去走走,就這一次順我的意,回來我就沒事了,好嗎?」

        清霜發現自己說不出不字來,因為主子的眼神近乎悲壯,她拒絕不了這樣的眼神……

        在清霜的掩護下,陸宛飛帶上了一包早上她親自烤的餅乾由後門悄悄離了府,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胡亂逛著,最後她的雙腿自有意識的來到了城郊的貧民區。

        雖然是天子腳下,貧富的差別仍是甚為巨大的,在永珍巷裡,有許多吃不飽或生了病沒錢請大人的窮苦百姓,數十口人擠在一座小院裡,茅房是公用的,要走很遠。

        前世,她家大人雖然貴為國相卻也無力縮小這種差距,於是他們便時常一塊兒來這裡發糧,看著老百姓們拿到米糧的滿足神情,他們相視一笑,辛苦是值得的。

        這一世她來不發糧而是來義診,不只治療真正生病的人,沒生病但上了年紀的老人家,她的金手指也能減輕老化帶給他們的痛苦,還能為孕婦安胎。

        這裡的百姓雖然貧苦病,但他們很善良,對她這個外來者沒半點懷疑,當她說要義診時,有人熱心的搬來桌椅擱置在樹葉茂密的大樹下,讓她不必曬太陽,有個小朋友怯怯地端來一碗水要給她喝,她摸了摸那小朋友的頭,靈機一動,將懷裡的餅乾遞給了那小朋友。

        「這叫餅乾,跟你朋友分著吃。」

        那小朋友明澈的眼睛看著她,用力點了下頭,歡快地去分享餅乾了。

        烤餅乾原是她帶著當零食的,因她發現原主若是餓過頭會心悸無力,她怕身子不舒服時周圍沒吃的,所以帶上。

        而烤餅乾則是在現代時廚藝不怎麼樣的她,少數會做的點心,前世她也經常做,會做動物形狀,小兔子、小羊、小狗、小貓,她家大人很喜歡吃,還不許她分給別人吃,說是他專屬的點心,有夠霸道幼稚。

        美好的回憶令她揚起了唇角,針起針落,坐在她面前的老太太忽然驚喜地說道我的︰「我的腿不疼,真的一點兒也不疼了。」

        一旁的媳婦兒睜大眼睛,「真的嗎?娘?」

        老太太點頭,「真的都不疼了……」

        那媳婦兒感激涕零地對陸宛飛道︰「我娘上個月跌了跤就一直喊腿疼,可我們沒錢銀請大夫,即便有診金,大夫也不肯來這裡,我娘又走不了去醫館的路……虧得姑娘妙手,治好了我娘的腿疾,真不知要如何謝謝姑娘才好。」

        雖然她做男裝打扮,可縴細的身材、美麗瑩白的面孔和耳洞,一眼就能看出是個女子,她也沒有否認,認了自己是女兒身。

        就這樣一傳十,十傳百,沒半個時辰,陸宛飛桌子則已排了長長的人龍,沒有人不耐煩,也沒有人鬧事或插隊,每個人都乖乖的等候。

        同一時間,永珍巷的另一頭走來一個人,徐凌瀾做布衣打扮,只身來到貧民區。

        前世他便很關心永珍巷的貧苦百姓,如今奉太子之命走訪民間,太子有意出錢幫助過不去的貧苦百姓,他當然第一個想到永珍巷裡的百姓,因為這裡是真正的貧苦百姓,不像街頭裡那些假乞丐。

        花萸說過,有些乞丐是由幫派操縱的,有的是假裝斷手斷腳博取同情,將騙到的錢銀交回幫派裡,有的甚至為了騙取更多的錢銀,會真的打斷乞丐的手腳、戳瞎他們的眼睛,極為殘忍,人們的善心助長了幫派的猖厥,這些事連他都不知道。

        花萸雖然年紀小,可見識多,經常能說出一些他也想不到的理論和見解,與她在一起,他從來感受不到年齡的差距。

        這裡,有太多他和花萸共同的回憶,花萸熱情、善良,他第一次帶她來時,她不但不嫌髒,還主動要求要跟他一塊兒發糧,第二次來時,她便自己烤了餅乾來分送給小朋友。

        她的烤餅乾是獨一無二的,誰都學不來,他說烤餅乾是他的專屬,不能給別人吃,但這裡的孩子除外,只有他和這裡的孩子可以吃她烤的餅乾。

        「這叫餅乾,好吃吧?」

        徐凌瀾聽到小孩稚嫩的聲音在這麼說,一時以為自己耳背聽錯了。

        這裡怎麼可能會有餅乾?餅乾只有花萸出現之後才有,只有她一個人會做,貧民區怎麼可能會有餅乾……

        徐凌瀾循聲找到了說話的小朋友,是個小女孩,她的身邊還有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每個人手裡都拿著一塊餅乾,有小狗、小貓、小羊、小兔子,各種動物的模樣……

        驀地,他一陣暈眩,這是花萸烤的餅乾!這絕對是花萸烤的餅乾!

        「小朋友,這餅乾是哪裡來的?」他情急的問那些小朋友。

        所有的小孩都指著同一個白白淨淨,四、五歲左右的小女孩,「是星兒給我們的。」

        徐凌瀾蹲下去急切的問道︰「你的餅乾是誰給你的?」

        星兒眨了眨眼,天真的問道︰「大哥哥也想吃嗎?」

        徐凌瀾心亂如麻,點了點頭,「嗯!大哥哥也想吃,你可以告訴大哥哥是在哪裡拿的嗎?」

        星兒心無城府地道︰「是一個漂亮姊姊給星兒的。」

        徐凌瀾的心咚地一跳,漂亮姊姊?花臾是很漂亮沒錯……

        「那漂亮姊姊在哪裡,星兒可以帶大哥哥去找她拿餅乾嗎?」

        星兒很大方的點頭,「好,星兒帶你去。」

        星兒帶路,孩子們起哄也歡快的跟著她,徐凌瀾走著感覺心跳加速,如夢似幻,覺得自己在作夢。

        他真的在貧民區看到花萸做的餅乾了嗎?不會醒來是場夢吧?

        「這裡!」星兒指著大樹下長長人龍的盡頭。

        徐凌瀾看著長長的人龍,思忖著是有人來發糧嗎?前世除了他之外,也有些善心人會定期發糧。

        「大哥哥,星兒帶你去找漂亮姊姊!」星兒牽起徐凌瀾的手,一步一步走向大樹底下。

        徐凌瀾的心越來越強烈,他希冀著他會見到花萸,想著待會兒走近了,他會看到花萸正在帶著淺淺的滿足微笑在發糧……

        距離大樹下只剩五六步遠時,星兒驀地鬆開了他的手,奔向坐在桌後的一個人,清脆地喊道︰「漂亮姊姊,大哥哥要找你拿餅乾,他也想吃!」

        徐凌瀾緩緩走近,陸宛飛恰恰聽到星兒的話抬起眸來,兩人四目相接……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5-10 12:0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10 12:12 AM 編輯

【第十四章】  驚天一吻

        驀地,一陣雷響驚動了怔忡的兩人,徐凌瀾腦中一片空白,這與他預想的不同,怎麼不是花萸,怎麼會是陸宛飛?

        陸宛飛萬萬沒想到自己為了散心跑來城郊卻還是遇上了徐凌瀾,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

        這是冤家路窄,還是有緣千里來相會?

        天迅速黑了一半,不知道是誰在嚷道︰「要下大雨了,大家先回屋裡躲雨吧!」

        人群因陣陣轟隆雷響和交錯的閃電而紛紛奔回各自的屋裡,有人好意地道︰「姑娘到我家裡避避雨吧!」

        陸宛飛怔怔的看著徐凌瀾,耳朵是聽到了聲音,可她無法動彈。

        徐凌瀾幾個箭步向前拽起了陸宛飛的手,拉著她躲到了一幢屋子的門簷下,裡面的屋子是空著的。

        他身上有著熟悉的淡淡檀木香氣,她瞬間有絲恍惚,好像回到了前世。

        她知道這個地方,前世,她也和他在這裡避過大雷雨……

        天完全黑了,頃刻間,雨像用倒的從天而降,雷聲隆隆,雨聲淅瀝,旁邊的水流都快匯成小河了,適才她在大樹下給老百姓針灸像是上個世紀的事,才片刻光景全然不同。

       「你怎麼會在這裡?」徐凌瀾不管電閃雷鳴,瞬也不瞬的看著她。

        她是相府千金,不可能知道這個地方,也不會有人帶她來這種地方,她在這裡出現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我來義診,不行嗎?」陸宛飛賭氣回道,口氣不佳。

        徐凌瀾咄咄逼人的繼續問道︰「你怎麼會來這裡義診?你為何知道這裡?」

        「我為什麼要告訴大人?」她沒好氣的迎視著他。「只憑大人是我的未婚夫嗎?我那同日要娶二妻一妾的未婚夫?」

        徐凌瀾眼神微閃,「不滿意的話,你大可以退親。」

        陸宛飛氣結,大聲的說道︰「我很滿意!誰告訴大人我不滿意了?」

        「那就行了,沒必要再對這件事討論下去。」徐凌瀾目光炯炯。「現在你告訴我,餅乾真是你給孩子們的嗎?」

        「是我給的,如何?不行嗎?」她的語氣很衝。

        徐凌瀾的心跳隱隱地加快,他頓覺口乾舌燥,「那些餅乾是從哪裡來的?」

        「我做的!」陸宛飛眉梢微挑。「大人有意見?」

        他有一瞬間的失神,臉色變得蒼白,「你究竟是誰?為何會做餅乾?」

        陸宛飛倒吸了一口涼氣,一瞬間她明白了,他也是重生而來,不然他絕不會逼問餅乾之事,若他沒有前世記憶,餅乾不過是種沒見過的糕點罷了,不會特意拉她來這裡逼問,又在得知是她做的時臉色大變……

        但是如果他真的帶著前世記憶,不是應該等她出現嗎?又為何要與原主訂親?為何要同時娶夏蘭期、姜葆兒?

        她困惑不已,心亂如麻,直覺就想要走,沒想到被徐凌瀾一把拉住。

        「我還沒問清楚,你休想走!」

        徐凌瀾用力過猛,她貼到了他胸前,她心跳加速,悄然抬眸。

        他看到了熟悉的眼神,雖然樣貌不同,但那看著他的眼神卻是他所熟悉的,是他的花萸……他情不自禁的攫住了她柔嫩的唇,用力的吸吮。

        陸宛飛無法推開他,也不想推開,她等待這個吻等得太久,等他的懷抱也等得太久。

        最後是徐凌瀾恍然回過神來推開了她,他的神情很驚慌,像是做錯了什麼事一樣,蹙著眉,疾步衝入雨中,很快消失在她視線之中。

        見他頭也不回的走了,陸宛飛心臟陣陣緊縮,她的身子是冷的,可她的靈魂彷彿被點燃了,她還沉溺在他的吻裡無法自拔,他卻莫名其妙的丟下她走了。

        他到底在想什麼?他究竟有沒有認出她……是因為是她才吻她嗎?

        佇立了許久,她失魂落魄的回到府裡,狼狽的樣子嚇到清霜、多蓮,兩人忙上前扶住她,讓她在床上坐下。

        「姑娘這是怎麼了?」

        陸宛飛吸了吸鼻子,委屈使她落下豆大的眼淚,「我沒事。」

        他竟然吻了她又把她一個人丟下,不顧她的感受不顧她的安危,可惡,太可惡了……

        「怎麼會沒事?姑娘您都哭了……」多蓮嚷道,急得跳腳。

        清霜臉色凝重,「別說了,快為姑娘更衣吧!」

        都怪她不好,她不該讓主子一個人出去的……

        兩人連忙為陸宛飛更衣,又提來熱水讓她泡澡,又急忙去張羅驅寒的薑茶,而陸宛飛坐在浴桶裡,身子是熱了,可她的心卻變冷了。

        他猜到她是花萸了嗎?若是猜到了,他怎麼會撇下她自己走掉?

        她原是帶著雀躍重生而來,然而一切卻與她預想的不同。

        前世她死後,靈魂一直在世上遊蕩,他的孤獨生活一直令她心痛萬分,她想要他感受婚姻的幸福喜悅,她也確信自己會做到。

        可現在她沒有信心了,自己是否能照自己的重生計畫走下去?而他心裡又在想什麼?重生後的他變化怎麼這麼大,他已不是前世那個徐凌瀾了嗎?

        種種疑問堆疊,陸宛飛病了,病得不輕,表面上是因為淋了雨,染了風寒,事實上她知道自己是心病,即便金手指再高明也無法醫好她的心。

        現在她有些怕婚期的到來,若她家大人已不是前世的那個大人,她還有信心與他相處,與他共度白首嗎?

*             *             *

        徐凌瀾聽聞了陸宛飛病了的消息,十分的氣自己,當日在永珍巷,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把她丟下自行離去。

        他還沒確定她就是花萸,怎麼可以一時意亂情迷就吻她?

        當時他從那個吻中回神,第一個浮現的想法就是這個,於是他推開了她,還很沒風度自己走掉,放她一個人置身狂風暴雨中的永珍巷。

        現在,她肯定恨死他了……

        回府後,他細細思索,再三推敲,種種證據都表明她是花萸沒錯,只是她重生了在陸宛飛身上,只是不知道她有沒有帶著前世記憶,如果沒有,他這個人對她又有何意義?不過是她的未婚夫罷了。

        雖然如此,可他對她的心意是不變的。

        想到了前世的陸宛飛紅顏薄命,聽說她現在臥病不起,他開始恐慌了,他怕命運會照著前世的軌跡走,害怕現在變成陸宛飛的花萸會早早香消玉殞。

        如今花萸已經藉著陸宛飛的身體重生,十七年後恐怕也不會有一個花英,如果現在的她死了,他就再也遇不到她了……

        所以他必須設法讓陸宛飛活著,她不帶著前世記憶也好,認不出他來也罷,他都要她好好活著!在他身邊活著!他要娶她,他要讓她過上美好的日子,他要好好補償她,他要盡一切來愛她、護她,這一生,他要做她的守護神!

        「去將我庫房所有珍貴藥材都送到陸府給大姑娘。」

        端硯傻眼了,庫房裡所有的珍貴藥材?包括那些百年人蔘、千年靈芝、天山雪蓮嗎?那些可都是對御賜的,主子可知道那些值多少銀兩?原來主子對陸大姑娘那麼有心,怎麼之前他都沒看出來……

        「磨蹭什麼?還不快去!」

        「是!」端硯飛也似的跑出了書房。

        他光是清點庫房裡的珍貴藥材送去陸府已累得半死,辦好差事,一回到步月軒覆命,徐凌瀾又交給他第二項任務,給了他一張畫了設計圖的紙。

        「找京城最好的工匠來重新改造步月軒,照圖紙來做,不明白的地方再來問我,花多少銀兩無所謂,多找一些人來施工,盡速完工。」

        他畫的是花萸喜歡的設計,前世她提過,她喜歡院子裡有大大的秋千,座椅裡鋪上軟墊,可以賴在寬寬大大的藤椅裡看書過一下午,她喜歡淨房連著寢房,要蓋一個像溫泉池那樣能夠伸直了腿舒服泡澡的浴池,茅房也不能遠,要大要乾淨,周圍還要種一排花,床要夠大,要能讓她滾來滾去,簾子都要換成她喜歡的淺綠。

       「這是多大的工程,要花多少銀兩啊……」端硯看著偌大的圖紙傻眼了,這簡直是要把步月軒拆掉重建。

       「讓你做你就去做。」徐凌瀾語氣是不容置喙的強硬。

        雖然此刻的他才踏入仕途不久,俸祿還不多,可他是重生而來,靠著知道京城地價的張跌做起這方面的買賣,其他糧食、民生用品也是一樣,知道大豆會因害蟲而漲價,他便買下倉庫先購入屯積;知道京城權貴會有一陣瘋馬潮,他便先買進名種幼馬培育,高價出售,如此這般賺了不少錢。

        原先他累積財富是為了日後能與花萸雙宿雙飛,因前世慘痛的教訓,他老早打定主意,若敗壞自己的名聲仍然無法得償所願,那麼待花萸與他重逢後,他便辭官,帶著她遠走高飛,走遍天下,遊山玩水,逍遙自在。

        要達成這個目的,他需要充足的銀兩,而今那些累積的身家派不上用場了,用在改建步月軒和聘禮上頭剛好。

        緊接著他又喚來武錄,「安排人手在陸姑娘周圍,只要她一出府便跟著她,不可讓她察覺,暗中保護她。」光他所知道的,她已兩次遇險,不是每次都能幸運,他絕不讓她再身處險境。

        「大人可知道陸姑娘為何識得屬下了嗎?」武錄隨口問道。

        徐凌瀾的眼眸驀然流露出一抹令武錄極為詫異的溫柔,「大概知道了。」

        如今已不需她來告訴他了,她脫口叫武錄大叔,這更佐證了她是花萸,前世她一直喊武錄大叔,那時的武錄已步入中年。

        花萸對武錄熱情,想來是因為他和父親是唯二站在他們這邊的人,武錄甚至也說若他放得下京城的一切就帶著花萸遠走高飛吧,去一個沒人認識他們的地方,過歲月靜好的日子,當看到花萸極慘的死狀時,武錄的悲痛不亞於他……

        慢著!她既然認得武錄,這表示她有前世記憶,不是嗎?

        她提微笑的習慣動作,她會即興做詩、她會做餅乾,這些都可以說是出自她的本能,有沒有前世記憶都不影響,唯獨她認得武錄,還有她寫的字跟他一模一樣,若她沒有前世記憶,她根本不可能做到!

       他驀地起身,呼吸急促,雙眸綻放著異常的光芒。

       老天!花萸人就在他的面前,明明已露出了那麼多破綻,可是只因換了張面孔,他就沒有把她認出來!

       想到這裡,徐凌瀾匆匆往外走。

       「大人——」武錄訝然不已。

       「有事回頭再說!」他頭也不回地說。

       他要親自為花萸置辦一切,只要是前世她喜歡的,他都要辦齊!

*             *             *

        徐凌瀾不同於以往的異常行為引起了顏氏的注意,狐疑地問著余明俏,「你說,凌瀾到各大銀樓,還去繡莊、布莊?」

        余明俏加油添醋的說道︰「是啊,不但如此,步月軒在改建,每日進進出出的工人上百名,移入的樹木花草多不可數,不知要建成什麼樣哩。」

        顏氏沉吟了起來,大總管是向她稟報過步月軒要改建之事,她以為只是因應陸宛飛、夏蘭期和姜葆兒要住進去而做小小更動,因此沒放在心上,任由他們動工,沒想到是這麼大的工程……奇怪了,如此規模,又沒向帳房支銀子,他哪來的錢銀?

        「他去銀樓都買了些什麼?」

        余明俏道︰「聽說好像都是訂製一整套的頭面,因為數量太多,單一間銀樓無法負荷,因此京城裡知名的銀樓都接到生意了,還在龍記玉器訂制了許多玉器,城裡都流傳二少爺是在辦聘禮,十分隆重。」

        顏氏細眉一挑,「聘禮?」

        徐凌瀾的聘禮理當是由公中支出,但也不會太多,禮數到便是。

        徐觀修為人清廉,收入就是他的俸祿罷了,這回徐凌瀾一次迎娶正妻與平妻,兩家姑娘都是出自高門的嫡女,因此誰的禮數都不能少,她已打算咬著牙再多支出一份聘禮了,若是他自己備齊了,那倒是省了一筆銀子。

        想到這裡,顏氏決定不過問徐凌瀾的銀子是從哪裡來的,他的好友方然是世家子弟,家裡擁有大片祖產,在京城是數一數二的富戶,徐凌瀾打腫臉充胖子,先向方然支借也不一定,當然了,將來也是他自己要設法歸還,她是不會插手的。

       「夫人,您不覺得事有蹊蹺嗎?」余明俏轉著小眼睛,不懷好意的說道︰「二少爺哪來那麼多銀子可以辦事?」

        顏氏淡淡地道︰「不需要管那麼多,他想怎麼做便怎麼做,只要不是來向我支銀子便好。」

        徐觀修收入不豐,她掌家不易,徐凌瀾有本事弄錢,她樂得輕鬆。

        余明俏聞言,強笑道︰「夫人心可真寬。」

        徐凌瀾已然在忙著做迎接陸宛飛入住的準備,他忙得起勁,忙得精神抖擻,臉上時時掛著笑容,他甚至親自上親自布莊訂做了二十套四季衣裳,披風、短襖、毛裘,手套、繡花鞋、輕紗帷帽,一樣不少,裁冬裝選的都是最好的皮毛料子,又上京城各大知名的銀樓訂製了三十套頭面首飾,要求盡速完工。

        前世花萸喜歡看書打發時間,她愛看風月話本和遊記野史,他便上書鋪買了滿滿一架的她愛看的書,又因如今的她會醫術,他連醫書都買了,真真是萬事備,只欠佳人了。

        正當徐凌瀾在如火如荼籌備婚事的時候,泉州傳來了爆發時疫的消息,而且太子不知哪根筋不對,竟然在早朝時說要為皇上分憂解勞,自請到泉州疫區賑災。

        這是個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差事,太子卻自攬上身,皇上雖然也不願意自己的寶貝兒子去疫區涉險,可太子先請命了,又當著文武百官的面,皇上也不好駁了他的請求,不然要被人說是偏護太子了,更甚者若派別人去,便會傳出太子的命才是命,別人的命都不是命的難聽流言來,有損君威。

        因此皇上想了又想決定派徐凌瀾隨同太子去泉州,太子性格容易遭人起哄意氣用事,有沉穩的徐凌瀾看著他才能放心。

        「朕知道十日後你便要成親了,這一去一回,至少要三個月,你就委屈一點,將婚事延期,想來丞相識大體,不會怪罪於徐卿。」

        徐凌瀾臉都綠了,他忍著相思之苦,急辦各項雜務,便是等著大婚那日與陸宛飛相見時告訴她一切,告訴她自己也是重生而來,他們對彼此不需要隱瞞,往後等著他們的只有幸福快樂的日子……而今卻是青天霹靂!

        徐凌瀾從朗政殿出來,寒著一張臉,直接去了東宮。

        太子陪小心地道︰「抱歉連累你了,我也不知道父皇會派你跟我一道去,讓你延期婚事對不住了。」

        徐凌瀾面容深沉,「殿下是要逃避選太子妃才自告奮勇到疫區的吧?」

        太子呵呵一笑,「知我者,凌瀾也。」

        「臣有個請求。」徐凌瀾斂了斂眸,「臣的未婚妻精通針灸之術,醫術十分高明,臣請求將她納入此次的太醫院隨行的太醫之中。」

        他想過了,他絕不能讓陸宛飛單獨待在京城三個月,他不放心,必須將她帶在身邊看照著才能安心。

       「陸大姑娘精通醫術?」太子目光裡露出一絲懷疑。「我怎麼沒聽說過?」

        徐凌瀾淡淡地道︰「此事知道的人眾多,興許是殿下長居宮中才不知情。」

        「我准你的請求就是,有必要拐彎抹角的說我孤陋寡聞你才高興嗎?」太子哼道。「話說回來,去疫區有一定的危險,你放心讓陸大姑娘一同前去?」

        徐凌瀾眉頭下意識的皺了皺,「臣自會好好看照自己的未婚妻,不勞殿下操心。」

        疫區雖然危險,但他可以讓她待在驛館裡,只要她不出驛館就不會有事,他不是真要叫她去治病患。

        「看來你真是極為心慕那陸大姑娘是吧?」太子打趣了句,接著長長一嘆,「我真是好生羨慕你啊,若是我身邊也有這樣一個姑娘,也不至於要逃去泉州了。」

*             *             *

        太子下旨徵召陸宛飛隨行,加入太醫隊伍,南下泉州;聞訊,陸府眾人一陣錯愕,卻也無法拒絕。

        陸宛飛會醫術是事實,若是否認,便成了欺君之罪,若是承認,便要入醫療團去疫區涉險,無論怎麼選都是死路。

        「這都是什麼破事啊!」多蓮氣炸了。「姑娘就快成親了,怎麼可以這時候叫姑娘去泉州,而且那地方還爆發時疫!」

        相較於多蓮,陸宛飛相對鎮定。

        深入疫區,她是不怕,她有金手指,染上了時疫也能治好,她只在意態度反覆不定的她家大人,那男人吻了她走掉,回頭又送她一車的珍貴藥材,聽說徐府步月軒在大興土木,他還親自在置辦豐厚的聘禮,她實在不懂他的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她已知道他帶有前世記憶,而他也肯定認出她就是花萸了,她以為他會衝到她面前問個清楚,但他卻是按兵不動,讓她也不敢輕舉妄動,只能數著日子,等著成親那日與他面對面,問清他究竟是怎麼想的。

        他為何帶著前世記憶還要招惹一個又一個的女人?是已將她從記憶中抹去了嗎?抑或是他重生後想過不一樣的人生?

        若是他的心已變了,不是前世的那樣,那麼她便也不會再有任何留戀,她會自請下堂,從此各走各的陽關道,與他形同陌路,他愛著的那個死去的姑娘是誰,她也不必追問了,對她已沒有意義!

        陸宛飛不把去疫區的事情放在心上,陸祥熙卻是氣急敗壞,下了朝立即尋到松齡院來。

        「豈有此理!你不須害怕,爹去向皇上說明,這是太子下的旨意,只要皇上開口收回成命,太子也不能如何,相信皇上無論如何會賣我這個面子,不會讓你去涉險!」

        陸宛飛卻是搖頭,「不,爹爹,不需去找皇上理論了,女兒願意去。」

        陸祥熙很是錯愕,眉頭皺起來,「你在說什麼?你可知疫區多危險?」

        陸宛飛不疾不徐的說道︰「女兒對自己的醫術有信心,父親不是也看見了嗎,女兒的針灸之術確實高明,女兒想去疫區解救染病的百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可以為祖母和父親積福,何況有徐大人同行,又有其他太醫,女兒會好生照顧自己,父親無須擔心。」

        陸祥熙還想再說,陸宛飛卻是十分堅定,再三保證會完好無缺的回來,陸祥熙說不過她,看她心意已決,搖頭離去。

        陸祥熙一走,清霜、多蓮見主子確實心意堅決,異口同聲道︰「奴婢跟姑娘一塊兒去!」

         「來來來,你們都過來,我給你們把把脈,看看你們身子骨如何,可抵擋得住病毒。」

        雖然聽不懂什麼是病毒,不過她們兩人也沒多問,依序讓陸宛飛把脈,結果決定底子較好的多蓮踉她一塊兒去。

        清霜聽到她這麼說,立刻一再懇切地表明她也想去。

        陸宛飛笑道︰「沒有人去疫區還帶上兩名丫鬟伺候的,你是存心讓人非議我,說我嬌生慣養,做不了事嗎?」

        清霜咬著下唇搖頭,「奴婢只是擔心姑娘,多蓮莽莽撞撞……」

        多蓮忙打斷她,辯駁道︰「我哪裡莽撞?」

        陸宛飛噙著微笑開口,不讓兩人爭執,「我保證平平安安的回來,你待在府裡幫我多繡些嫁妝,你也知道我對繡活沒啥興趣,你能代勞那就再好不過了。」

        主子都已經拍板定案,清霜再不甘願也沒法再多說什麼,只想著要好好幫主子打點行裝,並且仔細交代多蓮各種事情。

        因五日後便要出發,行前準備是刻不容緩。

        另一邊的夏府,太子率領徐凌瀾以及一干太醫要赴泉州疫區之事,自然也傳到了夏蘭期耳裡。

        先是夏欽對她說了這件事,隨即徐府便來人告知了婚期延宕之事,雖然她不樂意,可也是沒辦法的事,皇上下了旨要徐凌瀾跟太子一起去,誰能有意見?

        真正讓她不舒服的是陸宛飛,太子竟然要陸宛飛加入太醫隊伍,這樣陸宛飛和徐凌瀾豈不是有三個月朝夕相處的日子了?萬一他們發展出男女之情,她便要落居下風了。

        不行,她絕不能坐視他們兩人一塊兒到泉州去,光是想像他們一路上會有什麼互動就讓她坐不住!

        於是,她悄悄到徵召去泉州義診的大夫的衙門報了名,不著痕跡的收拾箱籠,待出發時,夏欽和湯氏想阻止她也來不及了。



【第十五章】  誤會冰釋

        賑災的欽差隊伍浩浩蕩蕩地在東門城準備要出發了,坐騎之上,徐凌瀾板著面孔,透露著他對此行的不悅。

        「臭小子,你一定要平安回來,我等著喝你喜酒。」方然也來送行,眼眶都紅了,哭得好像徐凌瀾要去刑場送死一般。

        後面的馬車隊前,陸宛飛和多蓮做了最樸素的裝扮,兩人帶了兩只箱籠,行李已經算少的了。

        「姑娘,有個姑娘一直在看你。」多蓮擠眉弄眼的說道。

        聽到多蓮的話,陸宛飛看過去,在隊伍裡看到夏蘭期和她的丫鬟,十分驚訝,太子徵召的只有她一人,夏蘭期怎麼也來了?難道是徐凌瀾叫上了她?

        「陸姑娘看到我是不是很驚訝?」夏蘭期主動過來寒暄,笑意盈盈。「我略懂醫理,也想為這次在疫災在受苦的百姓盡棉薄之力。」

        陸宛飛點了點頭,客套的道︰「夏姑娘情操過人,令人敬佩。」

        陸宛飛本來想這跟對方保持距離,可不走運的是,她們被安排在同一輛馬車裡,因為掛名稱的有她們兩人,其他婦女都負責煮食洗衣的,多是六七人一輛馬車。

        「說起來,咱們也真是有緣。」馬車裡,夏蘭期先開口搭話。「未來要伺候同一個夫君,進同一家門,不如現在就姊妹相稱吧?」

        她來的另一個目的就是意怒陸宛飛,她要設法讓陸宛飛在徐凌瀾面前失態,最好能叫徐凌瀾不喜,自然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她的話,陸宛飛聽了十分反感,但也不願在情敵面前被逼得失態,便淡淡的道︰「未來的事還很難說,還是成定局再說吧!」

        她這算給了夏蘭期一個軟釘子碰,夏蘭期卻是不以為意,笑了笑,說出的話依然惹人厭,「想來是陸姑娘沒信心,怕最後進不了徐家大門吧?原本就是世事難料,這點我可以理解。」

        多蓮驀然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姑娘,怎麼有隻雞在叫,一直咕咕咕的,好吵啊,奴婢想補個眠都不成。」

        陸宛飛看到夏蘭期臉色一變,忍住笑意,一搭一唱起來,「哪來的雞叫,你就睡吧!」

        夏蘭期抿著唇,總算不再開口挑釁。

        幸好,等到了驛站,寢房是一人一間,不必跟夏蘭期同房,這令陸宛飛稍微可以緩口氣,不必再緊繃著神經。

        她當然感受到了來自夏蘭期的敵意,她沒想到此行還要應付這個情敵,她把這筆帳也算到徐凌瀾頭上了,若不是他招惹了夏蘭期,自己何必應付對方?

        多蓮也對夏蘭期很反感,一到房裡便連聲抱怨,「那個夏姑娘好討人厭,她為何也會一起來?她會什麼醫術了,真是莫名其妙,難不成是徐大人找她來的?」

        陸宛飛打從心底希望不是如此,否則她會很難受的。

        這一夜,雖然白天趕路很是疲憊,可陸宛飛卻了無睡意,心中想著徐凌瀾在做什麼?她今天直到傍晚抵達驛站時才見到徐凌瀾,只是他忙著安排與調度人手,並沒有與她說上話,而用膳時也不見他的人影,好像很忙……

        這時的徐凌瀾正在被太子騷擾。

        「好啊!真是有你的,將兩個未婚妻都弄來了,大享齊人之福。」

        太子知道陸宛飛、夏蘭期都來了之後便一直調侃徐凌瀾,讓他很不高興。

        「夏姑娘並非臣弄來的,是她自己來的。」

        太子曖昧說道︰「那她也是為你來的,因為你而甘心冒險,對你一片痴情啊!」

        徐凌瀾皺眉,「殿下可以出去了嗎?明日還要趕路,臣要歇息,您也早點歇息。」

        「好吧。」

        太子意猶未盡的走了,徐凌瀾耳根子總算清淨了些,心中卻是煩躁不已。

        當他發現夏蘭期也在名單中時,已來不及將她除名,他也是在那時才想到自己闖下了什麼禍,對於同意娶夏蘭期為平妻,納姜葆兒為妾的事,如今他真是後悔莫及。

        對於他同時迎娶三個女人的倩況,陸宛飛不知有多惱火?她會怎麼看他?

        向她解釋清楚他此舉的動機是當務之急,同時必須要與夏蘭期退親,姜葆兒只是口頭上答應要納為妾,比較好解決。

        反覆思索該如何和陸宛飛說明自己的想法,又該如何處理與另外兩人的婚事,徐凌瀾幾乎夜不成眠,第二日,俊顏上帶著顯而易見的疲累。

       可是接下來的半個月,徐凌瀾一直找不到機會單獨與陸宛飛說話,隨時隨地旁邊都有大批人,他有很多話想對她說,也只得忍忍,想著只要進了泉州城,卸下行李,還要分配差事,到時便一定有機會。

       今晚是進城前的最後一夜,沒有驛站,他們就地紮營,訓練有素的士兵快速紮營,升起營火,廚娘們開始做飯,煙霧飄散在空中。

        陸宛飛沒什麼胃口,催促多蓮去用飯,她則在營帳外看夕陽,突然一隻螢火蟲吸引了她的視線,她不知不覺的跟著螢光走,待多蓮用完飯發現她不見時,頓時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立即沖去向徐凌瀾求救。

        徐凌瀾頓時驚跳起來,厲聲質問,「什麼時候的事?你們姑娘沒去用飯嗎?」

        多蓮急哭了,「姑娘說沒胃口,要奴婢去用飯,當時姑娘只在營帳口看夕陽,奴婢用完飯回去時就找不著姑娘了,整個營地都找遍了也沒見到姑娘!」

        徐凌瀾衝出去,心裡又急又惱,這個丫頭定又被螢火蟲吸引去了,前世她就愛跟著螢火蟲亂走,還有一次迷了路,讓他狠狠的訓了一頓,想不到這一世她還是學不乖。

        他往山裡尋去,樹林鬱鬱蔥蔥,一眼望不到盡頭,過了半個時辰還是沒見到她的蹤跡。天色卻已然暗沉,天際又驀然有大片烏雲欺壓過來,冷風呼嘯著卷起泥地上的落葉,隨即下起滂沱大雨,這令他更加擔心陸宛飛的安危,怕她抵擋不了寒意,也擔心天雨路滑,山裡又光線幽微.她不慎跌落山坡或者落入獵人的陷阱。

        「陸宛飛!陸宛飛!你在哪裡?」

        傾盆大雨之中,徐凌瀾邊走邊揚聲呼喊,就怕她遇到了危險。

        雨越來越大,他渾身都淋濕了,狂風也打得他臉頰生疼,這時總算聽到微弱的呼救聲。

        「救命……我在這裡……」

        徐凌瀾急忙循聲過去,在大石縫裡找到了瑟瑟發抖的陸宛飛,她被大雨澆得幾乎要睜不眼睛,他研判難可能不慎滑倒,跟著便卡在大石縫裡爬不起來,不過好在總算找到人了。

        他急忙把手伸向她︰「抓住我的手!」

        陸宛飛想過多蓮發現她失蹤肯定會找人來找她,但是沒想到來的人是徐凌瀾,且他渾身都濕了,狼狽不亞於他。

        她拉住了他的手,被他拉起,順利脫困,徐凌瀾仔細檢查她身上是否有傷,一邊蹙眉責道︰「不是讓你不要再追著螢火蟲走了,怎麼老是不聽?幸好我知道你的性子,不然你叫旁人去哪裡找你?」

        陸宛飛驀地心臟緊緊一縮,感覺到一陣酸楚,心裡同時又一片暖洋洋的,她顫聲問道︰「你真的是……大人?」明明早就知道了,但這樣的對話仍是叫她感覺置身夢境,沒有真實感,深怕醒來是場夢。

        「我一直是。」徐凌瀾嘆了口氣。「我的模樣沒變。」

        陸宛飛知道他的意思,她下意識的摸摸臉龐,想緩和有絲心酸的氣氛笑著說道︰「我變更美了吧?」

        徐凌瀾見她如墨長髮濕漉漉的垂在臉側,一瞬間毫無違和的將這張臉和花萸的臉重疊在一起,他握住她貼在臉頰上的手,又是深深一嘆,「雖然現在也很好,但我還是喜歡原來的你。」

        陸宛飛心一緊,強顏歡笑地道︰「沒辦法,我現在只能這樣子,大人就將就著點吧!」

        徐凌瀾責備道︰「說什麼傻話?將就什麼,你是我的,你變成什麼模樣,我都概括承受,即便你重生而來成了一隻兔子、一隻貓,我也會把你留在身邊,與你形影不離,照顧你一輩子。」

        陸宛飛倒是沒想過自己會重生在動物身上,但若是重生在小貓咪身上,那倒是可愛,可以被他放在衣襟裡,跟著他到任何地方。

        「先不要回去,找個能遮雨的地方說話。」他緊緊握著她的手,片刻都捨不得放開。

        陸宛飛心中同樣激蕩,她的眸子燦若星辰,柔順的點了點頭。「好。」

        他有多少話要對她說,她就有多少話要對他說,他們要對彼此說的話都有一籮筐,可能一天一夜也說不完。

        雨勢雖然變小了,但持續下著,山路難行,徐凌瀾緊牽著陸宛飛,幸運的看到了一個山洞,兩人進入一看,似乎是獵人暫時落腳的山洞,洞裡乾淨沒有蟲蛇野獸,還有火摺子和一些乾柴。

        徐凌瀾生起了火,外頭雨勢又轉大了,嘩啦啦的傾盆而下。

        陸宛飛嘖嘖稱奇,「怎麼大人連升火這等雜事也會做了?」

        徐凌瀾往火堆裡加入樹枝,淡淡地道︰「我還習了武,為了能保護你。」

        陸宛飛心中一蕩,走過去由他身後攬住了他的腰,臉頰貼著他的背,「我好想你……」

        徐凌瀾心中一片柔軟,待火燒旺起來之後,他轉身將她納入懷中,與她耳鬢廝磨地說道︰「重生之後,我就打定主意等你出現,雖然知道歲月漫長,但我等得甘之如飴,如今提早與你重逢了,心中不知有多歡喜。」

        「歡喜?」陸宛飛沒好氣的推開了他,「當真歡喜還會招惹一個又一個的女人,還會要同時娶三個女人?」

        徐凌瀾苦笑道︰「這都是有原因的,你先別惱,聽我解釋。」

        陸宛飛俏臉上已經一點柔情都沒有了,「我就聽你怎麼解釋。」

        他將她牽到火堆前坐下取暖,將她冰冷的手包覆在掌心裡,緩緩說道︰「我原是打算盡可能的招惹女人,敗壞自己的名聲,最好搞到聲名狼藉,待你出現時,我要娶你為妻便不會有那麼多阻力,而你這副身軀的主人陸宛飛,前世紅顏薄命,我會答應這門親事也是想博個剋妻之名。」

        陸宛飛明白他用心良苦,她幽幽的說道︰「大人,你真傻。」

        前世她的死帶給他多大痛苦啊,這一世他才會出此下策。

       「現在不惱我了吧?」徐凌瀾忐忑地說道,伸手攏住了她的肩。「我愛的人,一直只有你一個,前世如此,今世也會如此。」

        陸宛飛忽然想到他說過他愛著一個人,而那個人已經死了,她恍然明白了過來,他說的那個人是她……老天!她多笨,還跟自己吃醋。

        要命,這種傻事可不能讓他知道,不然他要笑她了……

        她連忙轉移話題,「那現在怎麼辦?你已經招惹了,總不能退貨,但我可見不得大人去別的女人的房裡。」

        徐凌瀾柔情萬千的說道︰「你放心,我自會安排好,不會讓你受委屈。」

        「大人最好說的出做的到,不然哼哼……」陸宛飛握起粉拳揮揚。「我嫉妒心可是很強的。」

        徐凌瀾笑著揉揉她的頭,滿眼寵溺,「我知道。」

        兩人依偶著,十指交扣,似有說不完的話,徐凌瀾驀地想到一件事,「你怎麼會醫術?陸宛飛原來就會醫術嗎?」

        陸宛飛不知怎麼說明陰間使者的事,便簡單的道︰「原本的陸宛飛並不會醫術,但我醒來後就發現十分玄妙的情況,即便我不通醫理仍可為人針灸治病,而且都能見效。」

        徐凌瀾點了點頭,又正色說道︰「不管如何,疫區總是危險的,明日進入了泉州城之後,你就待在驛館,一步都不要離開,醫療之事自有太醫們會承擔,你就在驛館裡看看書打發時間,千萬不要露面。」

        「哪有這樣的?」陸宛飛奇道︰「不是太子點我加入隊伍嗎?我又怎麼能裝死置身事外?這樣別人不會說話嗎?」

        他解釋道︰「是我要求太子點你隨行,我不放心讓你自己一人待在京城三個月,時間太長了,需得放在我眼皮子底下才能安心。」

        陸宛飛更不解了,「這又是為何?既然說疫區危險,你還讓我來?」

        徐凌瀾面露凝重之色,「你兩次遭人綁架,京城可能更危險,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陸宛飛沉吟一會兒後說︰「第二次把我綁到樹林的主謀是陸家主母楊氏,她已被陸相休了,送到蓮花庵裡,對我再也構不成威脅,至於第一次在雲雀樓那附近設計我的人,大人應該查出是何人所為了吧?」

        「不錯。」徐凌瀾點了點頭。「那個人你也認識。」

        陸宛飛挑眉,「難道同樣是楊氏母女?」

        「不是,那人就在你的身邊,這一路都與你同行。」

        陸宛飛驚詫道︰「夏蘭期?」

        她想到當日她會去雲雀樓便是受夏蘭期之邀,原來邀她去什麼賞畫品茗宴便是個陷阱。

        徐凌瀾點了點頭,「正是她,此行誤打誤撞讓她與你同一馬車,是我的失策,我也沒想到她會來。」

        她狐疑的著著他,「她應該不是大人叫來的吧?」

        徐凌瀾無奈的搖頭,「我並不知情,不過她曾替我祖母看病,還曾為我母親醫治風寒,似乎真懂醫術。」

        「原來她還去過大人府上啊,我這一世還沒去呢!」陸宛飛酸溜溜地道︰「可是,她為什麼要對我下手?我與她無冤無仇。」

        徐凌瀾微微挑唇,「我本來也不明白,但後來觀察,她像是不擇手段要嫁給我,我想她是因為我已與你定了親,所以要除掉你這個絆腳石。」

        「至於嗎?」陸宛飛深感不可思議。「雖然你人才出眾,家世不凡,但你現在只是個五品小官,這京城之中還有很多青年才俊,她為何一定要嫁你?而且為了嫁給你就要派人毀我清白,這實在不像堂堂禮部尚書府千金會做的事,她是什麼流氓黑道嗎?」

        「總之,你提防點,不要小覷了她。」徐凌瀾再三叮嚀。

        陸宛飛縴眉輕揚,「奇怪了,大人明知她這麼可怕還向她提親?」

        徐凌瀾表情尷尬,「當時我給你氣昏了頭,沒考慮那麼多,做了錯誤的決定。」

        她歪著頭看他,嗔道︰「所以大人是怪我嘍?」

        徐凌瀾寵溺的擰了下她的鼻尖,「怪我,都怪我,一切都怪我。」

        她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兩人各自述說重生之後的情況,她還一股腦將自己前世魂魄在他身邊徘徊數年的事都告訴他,聽得他又是心疼又是感動,而外頭的雨勢也漸漸小了。

        「大人,我們好像應該要回去了。」陸宛飛微感遺憾的說。

        徐凌瀾望著洞外點頭,「是該回去了。」

        已經過了一個時辰,兩人都明白若再不回去多蓮恐怕會稟告太子,到時大隊人馬就回來找找他們了,陸宛飛起身,卻踉蹌了一下,徐凌瀾這才發現她的腳似乎扭傷了。

        「下山的路更不好走,我背你。」

        徐凌瀾彎下身軀,陸宛飛很自然的趴上了他的背,她緊緊攥著他的衣衫,熟悉的感覺瞬間回來了,雖然此刻的他較為年輕,可他的背跟前世沒兩樣,都寬厚有安全感,很舒服。

        她進一步摟住他的頸項,不時親親他的頸側,感覺他顫抖了一下,身子緊繃,知道自己對他的影響還在,不禁偷笑,更加壞心的繼續親。

        徐凌瀾終於出聲抗議,「別調皮了,小萸兒,我受不住。」她柔軟的身子每走一步都磨擦著他的背,對他是莫大的煎熬。

        陸宛飛知道他的意思,卻沒有就此打住,前世他們雖沒有成親,但已然有夫妻之實,她知道他的敏感帶就是他的背,此刻她故意摸啊摸的……

        徐凌瀾終於把她放了下來,很是無奈的看著她,「這下你高興了吧?」

        陸宛飛打量他下身一眼,忍不住噗哧一笑,「大人,你也太可愛了吧。」

        「還敢說?」徐凌瀾一把將她摟進懷裡。「只有你能讓我失控!」

        他狠狠的覆住了她的唇,輾轉吮著,他的雙手也火熱的在她玲瓏的身子上四處遊移。

        雖然前世他與她已有過肌膚之親,但這一世年少的他還未經人事,格外受不得刺激,容易衝動,陸宛飛卻還特意撩撥他,她熱情的回應他的唇舌,忙碌的撫摸他的身體……

        徐凌瀾漲紅了臉,抓住了她頑皮的小手,嗓音嘶啞地道︰「不許再碰了,還不是時候,也不能在這裡。」

        陸宛飛來自現代,觀念自然較為開放,奇怪的問道︰「為何不能在這裡?又沒有人。」

        徐凌瀾知道她向來行事由心,熱情大膽,前世他們的第一次也是她主動的,他說不行,她還一直纏著問他為什麼不行,說只要他們兩情相悅就可以,最後便天雷勾動地火。

        事後他深感懊悔也很自責他竟把持不住自己,因為她還小,也因為他們沒有成親,兩人親密後會為她惹來非議,她卻很是高興,說是終於成為他的女人了……

        甜蜜的往事一幕幕浮上心頭,他深深凝望她,想著過去美好的日子這一世他們也快擁有了,前世未完成的事,這一世他都要牽著她的手與她一起做……

       「多蓮恐怕會再叫人來尋,你想遇到他們?」他把思緒拉回現實,實事求是地說道。

       「好吧。」陸宛飛只好重新上了他的背。

        徐凌瀾又道︰「日後我還是喊你現在的名字吧,免的被人起疑。」

        這點陸宛飛沒意見,小心使得萬年船,他們兩人能夠重生而來,難保別人不會也一樣。

        他們回到營地,多蓮果然已經等不下去去稟告太子了,太子正召集了一隊人馬要進山林去找他們,見他們無恙歸來都鬆了一口氣。

        夏蘭期看到徐凌瀾背著陸宛飛回來,感覺到十分刺眼,這個陸宛飛真是高招,竟有辦法將徐凌瀾單獨引到山林裡去獨處,還讓徐凌瀾背著回來……

        她心裡雖然惱得咬牙切齒,但卻展現演技,一臉關心的迎上前去,「陸姑娘這是怎麼了?唉呀,兩位渾身都濕透了,怕要染上風寒了。」

        她要在徐凌瀾面前展現溫柔體貼的一面,此行他都在忙,好不容易能和他說上話,她自然要想辨法讓徐凌瀾對自己心生好感。

        「陸姑娘扭傷了。」徐凌瀾說完便掠過她,對焦急的多蓮說道︰「過來給姑娘更衣。」

        多蓮忙跟過去,三人一起進了陸宛飛的營帳,隨即徐凌瀾出來,卻徑自回去自己的帳棚內,沒跟旁人多說話。

        夏蘭期徹底被無視了,她咬著牙,攥緊了袖裡的手。

        「姑娘,現在還不晚,咱們明日還是回京吧!」芙兒怯怯的說道,她根本不想來,是被主子強迫來的,還不許她洩漏口風,想到要去疫區她就頭皮發麻。

        「死丫頭閉嘴。」夏蘭期聲音很沉。「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有辦法你就回去,你現在就給我走人!」

        主子又發瘋了,芙兒不敢再多話,暗自祈禱自己有命回京城。

        另一邊的陸宛飛換上了乾淨的衣裳,開心的抱著被褥在小小的床上滾來滾去,甜蜜的回想在山林裡的一切。

        「姑娘到底是在高興什麼啊?」多蓮實在摸不著頭緒。

        陸宛飛沒回答她,還是開心的打滾著。

        「陸姑娘。」

        熟悉的聲音忽然在帳外響起,陸宛飛呼地爬起來,眼睛發光,是她家大人!

        「好像是徐大人,這麼晚了,奴婢去就好,姑娘在這裡待著。」

        她今晚也是不得已才向徐凌瀾求援的,要不然她實在對徐凌瀾沒好感,打從他要娶平妻開始,她就給他貼了個大大的薄悻兩字。

        「我也要去!」陸宛飛卻是拒絕,才分開一會兒,她已經很想他了。

        陸宛飛一馬當先的穿鞋下床,撩開了帳門,多蓮緊跟在側。

        徐凌瀾親自送來了薑湯,站在帳外嚴肅的說道︰「趁熱喝了,好好睡一覺。」

        陸宛飛關心地問︰「大人呢?大人喝了嗎?要不要我為大人施針逼去體內寒氣。」

        徐凌瀾忍住將她擁入懷中的衝動,裝作眼神也不曾波動,「我無事,明日便要進城了,你才要保重身子。」

        陸宛飛甜滋滋地說道︰「我知道,大人不必擔心我,照顧好自己才是正經。」

       對於他們你一句我一句的互相關心,多蓮怎麼看怎麼奇怪,發生了什麼事?主子和徐大人怎麼變親昵了,主子似乎關心徐大人比關心自己還多,這太奇怪了。

        徐凌瀾走後,陸宛飛一小口一小口將滾燙的薑湯喝得涓滴不剩。

        多蓮一直盯著她甜到出蜜的笑容,忍不住問道︰「姑娘和徐大人在山裡發生什麼事了嗎?怎麼一下子變親近了?」頓了頓,多蓮猶豫地說︰「姑娘還是要小心點,徐大人一次娶妻納妾,那樣風流,想必很會討女子歡心……」

        陸宛飛鄭重地道︰「多蓮,徐大人是個好人,大好人,是你未來的姑爺,不許你再對徐大人保持偏見。」

        這下多蓮更加確定了,肯定有發生什麼事,才讓她家姑娘完全偏心徐大人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5-10 12:0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10 12:11 AM 編輯

【 第十六章】  玄妙針灸

        翌日,賑災的欽差隊伍進了泉州城,陸宛飛已嗅到了蕭條的氣息。

        據她所知,泉州知府在時疫爆發後便封鎖了消息,生怕自己會被治一個不察之罪,因此百姓來不及得到救援大量死亡,直到紙包不住火,這才上報回京,可瘟疫已向周邊城鎮擴散,更多百姓染病,而那該死的泉州知府卻在此時落跑了,目前不知去向,丟下廢墟一般的泉州城成了人間地獄,只要染了病就要被燒死,真是個昏官!

        車隊進城前,陸宛飛和多蓮戴上在路上縫的口罩,陸宛飛神情凝重,受到氣氛感染,多蓮也不像平時那麼多話。

        夏蘭期冷眼看著她們主僕,戴那什麼怪面罩,只露出眼睛,真是難看死了,哪像她,她是有備而來,和芙兒都喝了加料的藥膳,現在她們百毒不侵,什麼都不怕。

        「陸姑娘的面罩真是別致,不知有何特別功效?」

        陸宛飛知道夏蘭期對她不懷好意之後便對她的態度十分冷淡,連表面的禮儀也免了,反正回京後,她將不會再與夏蘭期有任何交集,何必對這個人客氣?

        此刻面對夏蘭期的問題,她冷冷的道︰「我戴著好看,夏姑娘覺得不好看嗎?還是夏姑娘覺得好看?若喜歡,我可以送你。」

        夏蘭期乾笑兩聲。「確實好看,很配陸姑娘,陸姑娘留著自己戴吧!」

        陸宛飛瞬也不瞬的看著夏蘭期,「說起來,我和夏姑娘應該更早見面的,夏姑娘邀約我在雲雀樓賞畫品茗那一次我失約了,不然早見上面了。」

        夏蘭期心咚地一跳,怎麼忽然提起那時的事,莫非她知道了什麼?

        夏蘭期不動聲色地笑答,「陸姑娘身子不適無法赴約,那也是沒法子的事,我沒放在心上。」

        陸宛飛淡淡地說道︰「我當日也不是身子不適,事實上,我是遇到壞人了,被人給綁了起來,以至於無法赴約。」

        夏蘭期表情訝異,「有這種事?」

        陸宛飛犀利的目光盯著夏蘭期,「事後我還猜測,難不成是夏姑娘將我引到雲雀樓去,安排了人綁架我。」

        夏蘭期嚇得不輕,心跳加快,她故做鎮定地道︰「陸姑娘說的是什麼話,我怎麼可能會做那種事,也沒有理由那麼做。」

        陸宛飛想再嚇嚇她,輕描淡寫的說道︰「動機就是徐大人。」

        夏蘭期不由得慌張起來,「什麼動機?什麼意思,我不明自。」

        陸宛飛眨了眨眼眸,一字一句說道︰「夏姑娘心儀徐大人,想要除掉與徐大人訂親的我,,這就是動機。」

        夏蘭期臉上閃過一抹慌張,心虛地拔高了音,「根本沒那回事,陸姑娘不要胡亂猜測,冤枉好人!」

        陸宛飛笑了笑,「我說笑的,瞧夏姑娘緊張得好像真做了一樣,著實有趣。」

        見鬼的說笑!夏蘭期按捺住要出口的髒話,勉強說道︰「陸姑娘可真是與眾不同,說的笑話一點兒也不好笑。」

        陸宛飛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不管如何,陸宛飛對她起了戒心是真,她若想再對陸宛飛下手,可要小心再謹慎。

        兩人自此再也沒有交談,一路無語的到了驛館。

        一到驛館,太子和徐凌瀾以及幾名太醫就去商議事情了,她和多蓮待在房裡,很快有人送午膳過來,然後一直到掌燈時分,有兩名粗使婆子抬熱水過來給她們洗漱。

        陸宛飛詢問那兩名婆子,「太子等人用晚膳了嗎?」她真正關心的自然是她家大人。

        一名婆子道︰「太子殿下和其他人下午便出去了,還未回來。」

        陸宛飛這才知道原來他們已去巡視疫區了,而她真的被留在驛館裡不用出面,不知夏蘭期是否也與她相同待遇?

        抵達泉州的第一夜便這麼悄悄的過去了,第二日,照例有丫鬟送飯來。

        陸宛飛連忙又問道︰「姑娘可知太子等人在哪裡?」

        那丫鬟憂心忡忡地說︰「殿下等人用過早膳便出去了,好像是去榕樹鎮,聽說那裡爆發大規模疫情,真怕又會傳到城裡來。」

        陸宛飛很掛心徐凌瀾,也覺得自己不能再只顧著明哲保身,她有一手玄妙醫術卻不去救治正在受苦的百姓,良心過意不去。

        下了決定,陸宛飛就開始準備出門。

        「姑娘要去哪裡?」多蓮見主子換了輕便男裝,很是驚訝。

        「我去找徐大人他們,你待在這裡,我去去就回。」

        「奴婢要踉姑娘一起去!奴婢不要跟姑娘分開!」多蓮驚恐的喊道。

        陸宛飛正色道︰「你去了我反而要分神照顧你,若你被傳染了,我同樣要分神照顧你,不如你留在這裡養精蓄銳,若有用上你的地方,我自然會帶上你。」

        多蓮被說服了,她不想成為主子的拖油瓶。

        陸宛飛請驛丞為她安排馬車,馬車是很快就安排好了,但說到要去榕樹鎮,車夫都不太樂意,她另外塞了一兩銀子才有車夫願意送她去。

        路上,陸宛飛掀開了車簾,看到街上空無一人,只有風聲呼嘯,令她想到了電影中的喪屍城,她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她怎麼有這麼嚇人的想法?

        馬車走了半個時辰之後,終於停了下來,前方路口有塊寫著榕樹鎮的界石。

        陸宛飛下了馬車,走了一段路便看到好幾個簡陋的茅棚,有人在走來走去,她連忙往茅棚走去。

        走近之後,定睛一看,她發現那是簡單的隔離場所,緊接著很意外地在茅棚裡看到了夏蘭期和她的丫鬟,她們正在給百姓分送湯藥,夏蘭期還一一為他們把脈,親切的問診,絲毫不怕被傳染。

        一旁,太子贊道︰「夏姑娘人美心美,著實令我佩服。」

        「這是小女子身為醫者的本分,殿下過譽了。」夏蘭期抬眸朝太子嫣然一笑,不期然看到了女扮男裝的陸宛飛,她故意詫異提高了音量說道︰「陸姑娘總算來了,我還以為你會一直待驛館裡躲著哩。」

        太子見到她同樣很驚訝,讓她留在驛館是他與徐凌瀾達成的共識,她竟然自己跑來了。

        「見過殿下。」陸宛飛懶得與夏蘭期抬槓,只給太子施禮。

        這時遠處的徐凌瀾發現了她,立即朝她大步走過來,他不由分說的將她拉到一旁,心裡擔憂,不禁語帶責備地道︰「你來做什麼?不是讓你待在驛館裡,為何不聽我的話?」

        陸宛飛懇求道︰「大人,讓我給百姓們針灸,我能治好他們!」

        「那你能給自己針灸嗎?」徐凌瀾瞬也不瞬的看著她。「若你染上了疫病,誰給你針灸?」

        陸宛飛真誠地說道︰「我會小心,我已做了萬全準備,不會染上時疫,我服用了自製的解毒藥丸,不會那麼容易染上疫病。」

        她原是想把解毒藥丸也給欽差隊伍所有人服下的,可她也是第一次製作防止疫病的藥丸,不知成效如何,如果他們認為服了藥丸便能防疫,進而掉以輕心,那便不好了。

        再者,她的醫術現在還沒有獲得認同,他們也可能不敢服用她的藥丸,畢竟她出現在隊伍裡,那些太醫就對年紀輕輕的她頗有微詞了,怎麼可能聽她的話,服用她製的藥丸?

        「我不要你冒一丁點險。」徐凌瀾這時後侮不該搬石頭砸自己腳了,他不該把她帶來。

        「我的安危很重要,難道大人就忍心看百姓們送命?」她看著他,動之以情的說道︰「如果他們是你的親人,如果他們是我呢?有個人可以救你的親人卻冷眼旁觀,有個人可以救我,他卻置身事外,大人能夠忍受嗎?」

        徐凌瀾蹙著眉,看著那雙注視著他的眸子良久,最終無奈地道︰「你的口才一向好,如今又更厲害了。」

        陸宛飛知道他這是被她說服了,連忙道︰「哪裡的百姓病得最嚴重,大人快帶路!」

        徐凌瀾於是把她帶到一個草棚去,草棚裡的病患已經都奄奄一息,她二話不說,立刻開始替病患扎針。

        陸宛飛的針灸之術果然高明,經過她的針灸,染了疫病的人都止吐止瀉,不再發熱,因為太過神奇,到最後,連原本不屑她醫術的夏蘭期都過來看。

        「陸姑娘是怎麼針灸的,怎麼每回落針的穴道都不同?」她感到奇怪地問道,針起針落總有個脈絡可循,可是陸宛飛沒有。

        「怎麼,夏姑娘要拜我為師嗎?」陸宛飛氣定神閒,繼續給病人針灸。「要拜我為師,喊我一聲師父,我才能告訴你啊,乖徒兒,要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夏蘭期被堵得無話可說,扭頭去別處了。

        可惡,這回讓陸宛飛佔了上風,她的藥膳一定能發揮作用,只是起效較為緩慢,至少要一天的時間,因此服過藥膳的人現在還不見起色。

        而陸宛飛竟敢要她拜師?真是好笑,她夏蘭期是什麼人?她可是最聰明的巫族人,憑她還會看不出陸宛飛針灸的破綻嗎?要她說,一定有鬼!

        陸宛飛持續地給病人針灸,就算夕陽下下山了,她仍舊沒有休息,其他太醫因為所用的藥方並不見效,病人都要求給陸宛飛針灸,太醫們只好自動降級為打雜的,幫忙記錄病人是何時針灸的,何時止吐吐瀉,做成醫案。

       「病患是救不完的,很晚了,今日就到此,先回驛館休息,明日再來。」掌燈之後,徐凌瀾匆匆過來說道。

        他一直在與太子和真正肯做事的在地官員研擬防堵疫情外擴之事,等他得空才發現已過了數個時辰,天色都暗了,一問端硯,才知陸宛飛還在給病患針灸,一個病患至少要用上兩刻鐘針灸,不但沒用飯,甚至連口水都沒喝。

        「大人,我現在還不能走!」陸宛飛懇求道︰「還有人沒針灸,他們正痛苦著,也都等了很久,我不能現在離開,我走了他們肯定會很失望,而且還要再痛苦一晚上。」

        徐凌瀾蹙著眉,眼神深沉,「用過晚膳再繼續,若不聽我的話,我立刻派人將你送回驛館。」

        陸宛飛知道這是他的底限,她也不多做爭辯,匆匆去用了飯又回到棚子。

        入夜了,天上星子閃耀,美麗的銀河叫人禁不住仰望天際贊嘆,可是也只有天上才平靜,整個泉州府此時的平靜只是假象,不知潛伏在哪個鄉鎮村落的疫病隨時會爆發。

        陸宛飛總算將棚子裡所有的病患都針灸完了,徐凌瀾再度過來,他讓端硯盯著陸宛飛,一針灸完所有病患便通知他。

        「走吧!一起回去。」他看到她臉色蒼白,眉眼間有著深濃的疲憊,知道她真的累壞了。

        陸宛飛起身伸伸懶腰,覷了覷徐凌瀾左右,疑惑地道︰「太子呢?」

        徐凌瀾和太子好像一直是形影不離的,見到徐凌瀾沒見到太子很奇怪。

        前世打從她有記憶開始,在位的皇帝便是此時的太子了,前世的皇帝相當倚重徐凌瀾,時不時便召他進御書房議事,御賜之物更是不計其數,她不知道他們的交情原來是從年少就開始了,能位在帝心,難怪前世的她家大人是眾人爭相巴結的對象。

        「有消息說泉州知府範文魁在城外出現,殿下說要親自去抓人,留我在此坐鎮……」徐凌瀾住了口,蹙起了眉。「不要說太子了,你已經累壞了,先上馬車歇著,到驛館我再喚醒你。」

        陸宛飛確實累了,金手指也不是萬能的,用起金手指針灸極耗體力,每次都要全神貫注,並不像外人看著那麼簡單。

        馬車裡只有她和徐凌瀾兩人,她安心的靠在徐凌瀾肩上,連和他聊上一兩句體己話的功夫都沒有,沒多久便沉沉睡去,有他在,她很安心,他是她的定心丸。

  *             *             *

        夜色深沉,到了驛館,徐凌瀾並未喚醒陸宛飛,直接將她抱下馬車,在守門侍衛的側目之下,抱著她進了驛館。

        重生之後他就打定主意要做一個與前世不一樣的人,此出格之舉也沒什麼了。

        不巧的是,他在回廊遇到了夏蘭期主僕。

        夏蘭期帶著丫鬟正從廚房要回廂房,見到他抱著熟睡的陸宛飛,兩人都瞪大了眼睛,尤其是夏蘭期,一顆心頓時涼透。

        「見過徐大人。」芙兒施禮。

        夏蘭期想著徐凌瀾對她不假辭色,卻對陸宛飛如此體貼,不禁不是滋味的說道︰「徐大人此舉不妥吧?驛館裡眾目睽睽,應該把陸姑娘叫醒不是嗎?」

        徐凌瀾抿著唇不置一詞,冷然的越過她們而去,叩了陸宛飛的房門,多蓮很快來應門,他抱著陸宛飛進去了。

        夏蘭期怒火中燒,雙手緊握成拳。

        徐凌瀾這般無視她是不是太過分了?她也是他的未婚妻,他何以對她一句關懷都沒有?

        今日在溶樹鎮,連太子殿下都贊揚她了,他卻是好像把她當不存在似的,一句寒暄都沒有,再加上今日讓陸宛飛大出風頭……她咽不下這口氣!

        「姑娘……您沒事吧?」芙兒見主子氣得發抖,很怕主子會當場發瘋。

        「我像沒事嗎?」夏蘭期面色瞬間變得猙獰,她一定要報這個仇!非報這個仇不可!

*             *             *

        陸宛飛這一覺睡的極好,直到隔日早膳時分才醒來,知道出發去榕樹鎮的時間快到了,她連忙洗漱,依舊做了男裝打扮,匆匆用過早膳,留多蓮在驛館,自己與太子和徐凌瀾他們一同出發。

        她和夏蘭期及其他太醫們同馬車,也從太醫們的閒聊之中得到一些訊息。

        昨日太子不只把泉州知府範文魅抓住了,還逮到因時疫而趁機哄抬藥草價格的不良黑心藥草商。

        那些黑心藥草商趁著百姓人心惶惶,販賣宣稱能治療瘟疫的藥,開價一服藥二兩銀子,另一種宣稱見效更快的,一服藥是五兩銀子,簡直是天價,可還是有百姓搶買,他們太害怕得到瘟疫了,傾家蕩產也要去搶買那些藥,這時黑心藥草商又提高了售價,賣出了幾萬服藥,賺得盆滿缽滿,幸好太子將藥草商給捉了,不然還不知道有多少百姓會受騙。

        不只如此,還有一批又一批的毛賊趁火打劫,強搶民舍,連那達官貴人的府邸都敢闖入,可謂是膽大包天,全然沒將律法放在眼裡了,那批毛賊也讓太子人馬生擒活捉了。

        「咱們太子殿下可真是英明神武,一夫當關,萬夫莫敵,將那毛賊們打得落花流水。」

        太醫們說得口沫橫飛,搶著贊揚太子的豐功偉業。

        陸宛飛聽著只覺功勞都在太子頭上了,身邊真正在做事的人都沒人提及,這也是身為人臣委屈的地方,在現代又何嘗不是如此?真正勞苦功高的第一線人員人微言輕,根本沒人注意,她實在為她家大人抱屈啊。

        「陸姑娘,昨日可真是辛苦你了。」一名太醫突然注意到她,笑吟吟的說道。「有了陸姑娘的醫術,想來很快疫情便能平息,咱們也很快就能返回京城了。」

        陸宛飛連忙謙虛的說︰「都是諸位太醫一起幫忙才能成事,小女子一個人是萬萬忙不來的。」

        太醫們聽了很是受用,其實昨天他們只能算是陸宛飛的幫手,他們的醫術根本沒派上用場,不過她不居功,他們聽了便舒服,於是開始你一言我一語的揚起陸宛飛深藏不露、為人低調、醫者仁心、妙手回春,最後連才貌雙全、人美心慈的詞都出來了。

        夏蘭期冷眼旁觀,咬著牙隱忍妒恨。

        這些可惡的老頭子,昨日一開始也是跟著太子殿下一起讚美她的,今日卻像牆頭草似的倒向了陸宛飛那一邊,她也要整整他們。

        榕樹鎮到了,陸宛飛依序巡視昨日針灸過的病患,每個人都好了許多,她鬆了一口氣,又為四十來名新送進來的病患針灸,其中還有染了時疫的泉州五品官員,聽說榕樹鎮這裡的針灸有療效,急忙讓家人送來,陸宛飛忙得不可開交。

        另一方面,徐凌瀾隨同太子去整頓泉州府的秩序了,先是開倉放糧、聯合藥鋪來穩定民心,跟著審問那批毛賊,發現他們竟然與某些官員勾結。

        亂象叢生,太子大大震怒了,誓言除了賑災,非要將泉州府好好整頓一番不可。

        徐凌瀾蹙著眉,他知道太子通常只是說說,真正困難的事都交給他來做,太子說要整頓,但是如何整頓,太子是毫無想法的,要他來想。

        他看到了陸宛飛針灸的成效後,原是想著若能早日平定疫情,他們便能早日返京成親,可如今還要整頓泉州的貪官污吏,要調查的事情就多了很多,絕非半個月一個月能了事,鐵定是份苦差事。

        這一日他忙得分身乏術,無暇再回去榕樹鎮,不知道榕樹鎮鬧了個人仰馬翻。

        榕樹鎮裡第一批針灸過的病患原本好端端的,卻在過午之後又開始高燒不退、上吐下瀉,陸宛飛一時也亂了方寸,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且更糟糕的是太醫們也一個個的倒下去,似乎都染上了時疫,可看癥狀又有些不像,令她摸不著頭緒。

        她詢問過看守的官兵了,在他們未到之前,病患都好好的,有些都可下床走動了,他們到了之後,她看過病患沒問題,可以開始進食,他們也只是喝了點白粥而已,並未食用其他食物,而太醫們在驛館已用過早膳了,來到之後也只喝了茶水而已,而不管是白粥或茶,都是在隔離的廚房做出來的,絕不可能受到污染。

        一時間棚子底下哀嚎聲四起,陸宛飛想再為他們針灸減輕痛苦,他們卻是再不敢讓她針灸了。

        就在這時,夏蘭期臉擔心的出現在眾人面前,幽幽說道︰「我早說了陸姑娘的針灸有古怪,沒人相信,大家不要再相信她了,不要再針灸了,由現在開始,我給各位配的藥膳,一日兩碗,明日便能見效。」

        陸宛飛頓時明白了是誰從中搞鬼,肯定是夏蘭期,只是她沒證據,只能先忍著。

        夏蘭期和芙兒給哀嚷中的病患分發藥膳,連虛弱的太醫團也接受了她的藥膳,深信不疑,一股腦的喝下。

        夏蘭朗揚起了嘴角,很滿意眼前的一切,再過不久他們就要轉為對她歌功頌德了,太子和徐凌瀾他們怎麼還不回來?他們要回來目睹這一切才算得上精采啊……

        陸宛飛不置一詞的看著,壓抑著胸口的怒火,陰間使者的聲音驀地冒了出來。

        「知道她是什麼人嗎?她可不是簡單的人物,她是末世巫族人穿越而來,她能看穿未來,那些藥膳也都是特製的,你是對付不了她的,有多遠就閃多遠吧,不要與她正面交鋒……」

        陸宛飛這才明白為何夏蘭期的醫術為何那般厲害,而她也肯定是看到了未來的徐凌瀾只在一人之下、貴不可言,這才要與她搶奪正妻的位置,加害她不夠,這次還拿百姓的性命來操弄……

        她深吸了一口氣,快步朝夏蘭期走過去。

        陰間使者急了,「喂!你要幹麼?你到底要幹麼啦,我的天啊,我的祖宗,這個女人也太不受控制了……」

        陸宛飛不理陰間使者的呼喊,她直直走到夏蘭期面前才停下來。

        夏蘭期見到她,揚起了得意的微笑。「怎麼,陸姑娘是來向我道謝的嗎?謝謝我替你收拾殘局……」

        陸宛飛卻是揚手給了夏蘭期一耳光。

        夏蘭期摀住面頰,又驚又怒地吼叫,「你這是做什麼!」

        這一幕,不巧正好被歸來的太子人馬目睹,所有人都呆住了。

        「問我做什麼?你才要問問你自己在做什麼!」陸宛飛寒著臉說道︰「為了一己私利,不惜百姓受罪,若是疫情繼續擴大,繼續有人因染上時疫而死,你承擔得起那些人命嗎?你心裡過意得去嗎?你做的事是間接的奪取人命!」

        夏蘭期臉色驀然漲紅了,這死丫頭是知道什麼了嗎?知道她在白粥和茶水裡加了料嗎?

        同一時間,太子等人已下馬快步走過來。

        太子做起和事佬,「怎麼回事?兩位姑娘有話好說,不要動手動腳。」說著,還對徐凌瀾使了使眼色,認為是兩個女人在為徐凌瀾爭風吃醋,還打了起來。

        夏蘭期委屈的哽咽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陸姑娘突然走過來對我動手,是不高興我醫術比她好嗎?我也只是想著救人罷了,沒想到得罪了陸姑娘……」

        她在對太子訴苦,眼眸卻是時不時瞟向寒著臉的徐凌瀾,心中想著,像陸宛飛這種潑婦,他還敢要嗎?

        太子納悶的道︰「是嗎?陸姑娘為何動手,可否說個明白……」

        徐凌瀾這時已越過閒雜人等到了陸宛飛面前,一句責備都沒有,只關切問道︰「你無事吧?」

        夏蘭期氣得咬牙,她會有什麼事,被打的是我啊!

        「我沒事。」陸宛飛疲憊的嘆了口氣。「只是覺得有些人實在太自私太可惡了,一時動了氣。」

        夏蘭期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這是在說她嗎?

        「怎麼了?別氣了,氣壞自己不划算。」徐凌瀾說著,牽著陸宛飛到旁邊休息。

        徐凌瀾竟然還護著陸宛飛?夏蘭期以為昨晚在驛館碰面已經叫做被無視,今天才體會到什麼叫真正的被無視。

        太子很是尷尬,看著遠去的徐凌瀾,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

        這小子,居然留下他……

        他硬著頭皮安慰臉罩寒霜的夏蘭期,「其中一定是有所誤會,本宮認為陸姑娘不是隨便動手之人,陸姑娘肯定是誤會夏姑娘了,待誤會解開便無事了,你也無須太過傷心了。」

        他有些言不及義,但他實在也不會安慰女人,說完便藉故溜之大吉。



【第十七章】  平息疫情

        夏蘭期收到了陸宛飛的警告之後收斂了許多,不敢再在飲食中加料,而那些喝下她藥膳的病患到了傍晚全都好了起來,少不得恭維她一番。

        可深怕被陸宛飛識破手腳的她已無心聽那些吹捧,她心裡有些後悔擔憂,匆匆丟下一句她累了便先行回驛館了。

        陸宛飛見到夏蘭期近乎是落荒而逃的舉動,更確信了她的猜測,夏蘭期確實為了佔上風而從中搞鬼,若是夏蘭期就此收斂,她便揭過,若夏蘭期不思反省,還要拿人命開玩笑,她絕對不會坐視不管。

        「氣消了嗎?」徐凌瀾將陸宛飛帶到遠處的樹蔭下,讓她暫時遠離草棚,透透氣。

        陸宛飛悶悶不樂的說道︰「大人怎麼不問我與夏蘭期發生了什麼事?」

        她確實是太衝動了,考量到她現今的身分,她不該動手的。

        徐凌瀾淡淡的說道︰「不管是什麼事,反正都是你對她錯,我只聽你的,不管你說什麼,我都相信你。」

        陸宛飛終於露出了笑容,「她若聽到你這番話,肯定氣得心肝疼。」她很明白,夏蘭期不惜草菅人命,就是為了得到徐凌瀾的關注。

       「現在準備告訴我了嗎?」他已準備好了一副傾聽的耳朵。

       「我懷疑夏蘭期在白粥和茶水裡搞鬼,讓原先有起色的病患病情加重,太醫們也淪陷,她再來展現她的醫術,博取贊揚。」

        「她竟敢如此大膽地罔顧人命?」徐凌瀾臉色一寒,沉吟了一會兒說道︰「明日開始,我便派人當她的助手跟著她,讓她無法再做怪。」

        陸宛飛很滿意他的計策,笑道︰「這真是個好方法。」

        然而他們這邊想出應對之法,第二日要出發去疫區時,夏蘭期卻沒有出現,只讓丫鬟傳話她累壞了,要歇息一日。

        而其他太醫也還病懨懨的,太子於是也讓他們留在驛館將養一日,免得到了另一個染了時瘟疫的鄉鎮又染病。

        隊伍裡就剩陸宛飛一人可以出門了,她跟著太子、徐凌瀾等人到了綠柳鎮,這里因一開始的防疫沒做好,幾乎全鎮的人都染病了,他們未曾聽聞榕樹鎮的事,對陸宛飛的針灸都很信服。

        這一日陸宛飛又是忙得腳不沾地,但看到病患能減輕病癥,她就覺得自己忙得值得了。

        徐凌瀾雖想留下來陪她,但實際上卻不行,他沒在綠柳鎮待太久,很快又和太子去別處辦事了,聽說朝廷派了新任的泉州知府來,他們便是前去府衙與新任知府會面,商量後續之事,避免釀成民亂。

        要知道,百姓對於黑心藥商被抓起來反應兩極,有些人拍手叫好,有些人卻怪欽差大人斷了他們的生路,他們深信那些昂貴的藥能治瘟疫,如今欽差抓了藥商,卻又提不出其他治病藥方,眼看瘟疫一直擴散,他們怎能不急得跳腳?

        陸宛飛也聽說了這情況,她雖然想幫忙,可是她的金手指不包含開藥,她根本不知道哪些藥草能治疫病,而她自己做的藥丸,裡頭一味藥材都沒加,全是靠金手指的力量才有療效,自然也不能把方子提供給徐凌瀾。

        她也只能盡力的用銀針救人,期望多少能減輕徐凌瀾的壓力。

        「姑娘該歇歇了,大人交代小的要盯緊姑娘用飯。」

        晌午時分,端硯走過來說道,陸宛飛正好針灸完一名病患,聞言她收針起身,伸伸懶腰對端硯一笑。

        陸宛飛知道徐凌瀾將端硯留下來不只是為了盯著她吃飯,也是在保護她的安全,雖然有護衛隊在維持秩序,可這裡他們都人生地不熟,若有情況,兩人也好有個照應。

        「端硯小哥,咱們一塊兒去用飯吧!用了飯再繼續,也才有力氣。」

        在前世裡,端硯是個忠心的,她對他印象很好,記得他後來成了徐府的總管,為徐凌瀾打理府中大小事,娶的媳婦是個家生子,也很能幹,夫妻倆有三子一女,十分美滿。

        端硯受寵若驚,未來主母邀他一塊兒用飯,他焉有不同意之理?

        兩人用過飯後,下午仍是繼續針灸,雖然綠柳鎮民的癥狀沒有榕樹鎮嚴重,可染病的人眾多,其中還有不少孩童,孩子們受不了高燒不退的折磨,都在一旁哭泣吵鬧,陸宛飛決定老人小孩優先,希望早點幫助他們度過難關。

        一直忙碌到子時,陸宛飛已精疲力盡沒法再施針了,其他病人只能明日再繼續,而此時太子等人也回來了,徐凌瀾讓她上車,將她一塊兒帶回驛館。

        馬車裡只有他們兩人,陸宛飛靠在徐凌瀾肩上,累得什麼話都不想講,徐凌瀾也是四處奔波十分疲累,正閉目養神,兩人用交握的手來傳達彼此的心情,一切盡在不言中。

        到了驛館後兩人分開,徐凌瀾回房洗漱完,正要熄燈就寢卻聽見叩門聲,一開門,一股幽香撲入鼻中。

        門外站著陸宛飛,她挽高了衣袖,像個農家姑娘似的,手裡端著一小盆熱水和一條布,看著沐浴後更顯清朗儒雅的徐凌瀾,她笑嘻嘻說道︰「我來給大人熱敷眼睛。」

        徐凌瀾想到前世每每他看卷宗看到乏了的時候,她總會為他熱敷眼睛,他的面部表情瞬間變得柔和。

        「進來。」

        陸宛飛興沖沖地道︰「大人躺下。」她自己也很累,可只要是為她家大人做事,她就不感到疲累。

        徐凌瀾依言在榻上躺下,閉起了眼,還沒開始熱敷已感覺一陣放鬆,她就是如此,總是一心為他,能察覺到他沒說出口的情緒和需求。

        陸宛飛把溫熱的布巾覆在徐凌瀾雙眼上,他頓覺酸疼的眼睛一陣舒暢,她跟著為他按摩雙手,讓他發出一絲喟嘆。

        她看著他,眼底都是憐惜。來到泉州之後,他熬得太狠,聽端硯說,他每日都熬到丑時,從早到晚東奔西跑,整個人都透這說不出的疲憊,她實在看不下去才會過來給他保養。

        「大人,看你眉心皺的,都快皺出皺紋來了,今日有什麼棘手之事嗎?」

        「是有一件事很棘手。」徐凌瀾也不瞞她,徐徐述說,「今日查出了那些黑心藥商不只和泉州官員勾結,還和朝中官員勾結,其中涉及最深的是奇王。」

        陸宛飛也訝異了,「奇王?」

        奇王是皇上的異母弟弟,淑太妃所出,前世奇王身為皇叔,一直表現得忠貞愛國,侄兒登基後他也一直力挺,平時喜歡蒔花弄草,嗜吃美食,對名利並不執著。

        「前世奇王一直活到壽終正寢,風評又一向很好,我得知此事時只覺難以置信,可黑心藥商又有奇王的親筆來往信函,證據確鑿。查到這裡太子也猶豫了,怕查下去會傷了皇上和奇王的兄弟感情,這件事很難辦。」

        陸宛飛沉吟道︰「大人,前世這個時候沒有泉州瘟疫之亂嗎?」

        徐凌瀾不假思索地道︰「沒有。」

        她不禁感嘆,「看來是我們的重生改變了很多事。」

        他點頭,「我也是這麼想。」

        陸宛飛聲眉細思了起來,「我也記得奇王前世到最後是善終,會不會中間有什麼誤會?我是說,會不會有人要陷害奇王、嫁禍於他,不然哪有輕易招供出幕後主使的道理?還拿得出證據來?」

        徐凌瀾反握住了她的手,茅塞頓開,「是我當局者迷,小萸兒,你真是幫了我大忙。」

        「不是說不再叫我前世的名字了嗎?大人又叫了。」陸宛飛笑說了一句,取下徐凌瀾眼上的布巾再擰過熱水。

        當她再度要將布巾放在徐凌瀾眼上時,他卻一把將她拉近胸膛,低聲道︰「這裡沒有別人,可以叫。」

        陸宛飛伏在他胸膛上,聽著他紊亂的心跳聲,半真半假的問道︰「那我留下來過夜?」

        徐凌瀾苦笑,「又調皮了,我可要打你屁股了。」

        很多時候,她總是有出人意表的大膽,每當那時候都會讓他好奇她的勇氣從何而來?她就是和尋常的姑娘家不同。

        「大人明知道我是真心的,真心想留下來過夜,想在大人的懷裡睡。」陸宛飛眼波流轉,大膽的說道。

        說起來,他們是互補,一冷一熱,她主動他被動,所以前世對女色不動如山的他才會唯獨招架不住她,換做別的姑娘,沒有人敢碰他衣角一下,連看他一眼都像冒犯了他似的,哪裡可能跟他四目相對,大膽和他說話,還說要教他英文?

        也沒哪個丫鬟像她這麼不敬業,不認識府裡的主子,反而讓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你還是快回房吧!」徐凌瀾聽得心裡一熱,他嗓音微啞緩緩說道︰「我不想與自己的慾望搏鬥,我怕戰勝不了。」

        她抬手輕經撫上他的臉頰,故意逗他道︰「戰勝不了,何不投降?」

        徐凌瀾渾身緊繃,口乾舌燥,勉強穩住心神說道︰「前世已對你投降過一次,這一世我要按規矩來,你不要撩撥我,好好地等我將你娶進門。」

        陸宛飛在他胸口磨蹭,眸光柔媚如水,彷彿要將他溺斃,「可看眼下瘟疫的情況,恐怕要在這裡停留更長時間。」她的針灸之術教不了別的太醫,單靠她一個人的力量要治癒泉州的所有病患,曠日費時。

        「所以由明日開始,得將針灸過的病患與其他人完全隔離開來,任何人都不得探視,以免好不容易治好的病人又一次病了。」

        徐凌瀾話音剛落,陸宛飛還在猶豫要不要跟他說其實經過她針灸,那些人就不會再染病了,門外便傳來一陣急促的叩門聲。

        「姑娘!姑娘在裡面嗎?」

        原來是多蓮見主子太久沒回去來找人了,她知道主子來找徐凌瀾,可已經超過主子所說的時間,待得太久,為免閒言閒語,她只好來叫人。

        「這丫頭可真會煞風景。」陸宛飛不情不願的支起身。「我說半個時辰回去,時間一過,她便來找人了,也太守時了點。」

        徐凌瀾驀然握住她的肩,稍坐起身,閃電般的堵住了她的唇。

        陸宛飛睫毛微微顫動,不管被他吻過幾次,都還是一樣心動。

        「姑娘!」多蓮突然大喊一聲。

        徐凌瀾放開了她的唇,眸色深深的親了親她的額頭,慢慢地道︰「快回去吧!再不回去,你的丫鬟要拆門了。」

        陸宛飛噙著笑意,一溜煙的下了床,她很快開門閃了出去,不讓多蓮瞥見房裡的情景。

        「姑娘在裡頭,為什麼不應奴婢一聲,害奴婢提心吊膽,以為發生什麼事了。」多蓮不太開心地嘟嚷著。

        「你這個沒眼色的。」陸宛飛假意板起臉,手指輕點多蓮額心。「我沒回應,你就該自行走人,做什麼還喊個不停?非把人喊出來不可。」

        多蓮理直氣壯地道︰「姑娘和徐大人還沒成親,兩個人關在房間裡成何體統,旁人怕要想入非非,尤其是夏姑娘,她要是知道肯定會小事化大,到處宣傳、指責姑娘。」

        陸宛飛聽到夏蘭期就有氣,她冷笑,「笑話,我與徐大人要做什麼,她管得著?我跟徐大人什麼關係,我們兩世情緣,她介入得了?何況她心思險惡。」

        多蓮聽得雲裡霧裡,「姑娘到底在說什麼?姑娘和徐大人怎麼就是兩世情緣了?夏姑娘又怎麼心思險惡了?」多蓮說到此處想起一事,正色道︰「說到夏姑娘,奴婢適才聽到一件離譜的事,驛館的人都在說姑娘昨日動手打了夏姑娘,徐大人卻不分是非袒護姑娘,所以夏姑娘今天才會氣得不肯去醫治那些病患了。怎麼會說姑娘打夏姑娘呢?你們都是千金小姐,又不是鄉野潑婦,又豈會動手?」

        「哪裡離譜了?」陸宛飛直接承認。「我是打了夏姑娘沒錯,誰讓她做了該打的事。」

        「什、什麼?」多蓮徹底傻眼,結結巴巴的說道︰「就、就算夏姑娘做錯了什麼,也不該由姑娘出手教訓啊!」

        陸宛飛撇撇唇,「打都打了,我不後侮,若有人問到你這裡來,你便說是我說的、夏姑娘是因為欠打才被你家姑娘教訓。」

        多蓮張這嘴老半天才期期艾艾地說︰「真的要奴婢那麼說嗎?夏姑娘可是禮部尚書府的千金,奴婢說夏姑娘欠打不妥吧?」

        「要不,不要說她欠打,說她該打如何?」

        多蓮苦著臉,看不出來主子是認真的還是在胡說,「奴婢覺得沒有比較好。」

        所謂冤家路窄,就在陸宛飛主僕兩人一邊走一邊說話時,夏蘭期由長廊另一頭而來,芙兒小心翼翼的跟在後面,怕成了主子遷怒的對象。

        「是夏姑娘……」多蓮步履下意識慢了下來。

        陸宛飛一語不發,冷冷的看著夏蘭期,心裡醞釀了一堆罵人的話,想著若夏蘭期再過來挑釁,她就用那些話罵回去。

        誰知夏蘭期卻在看到她之後僵了下,隨即掉頭離去,還走得特別急特別快,活像有人在追殺似的,裙角都飄起來了。

        多蓮目瞪口呆的問道︰「夏姑娘這是怕了姑娘,落荒而逃嗎?

        「好像是。」

        多蓮訝異道︰「姑娘究竟打的多狠啊,讓夏姑娘怕成這樣?」

        陸宛飛高深莫測地回道︰「還算不容易忘記。」

        她那一巴掌,說重不重,說輕不輕,但也沒到令人聞風喪膽、望而生畏的地步,夏蘭期刻意回避,說明了怕她真的抖出她的所作所為。

        會怕就好,短期間夏蘭期應是不敢再做怪了。

*             *             *

        接下來的一個月,採用了徐凌瀾的方法,凡是針灸過的患者與還未針灸的患者完全隔離,他們的家屬若有沒染上瘟疫的,也不能隨意移動,更加不能探望隔離中的病患,必須待在府衙安排的避難所,而陸宛飛施以針灸的地區也分輕重緩急,一區一區的移動。

        太醫們就負責照料針灸過的病患,觀察他們復元的情況加以記錄,因為如此,太醫們又對陸宛飛恢復了信任,她的針灸之術能治瘟疫,這是無庸置疑的。

        而夏蘭期則像是怕太顯露自己的本領會招來猜疑,那日開始便稱小日子來了,身子不適,要在驛館休息,從此再也沒到過疫區,自然也沒人理她小日子到底走了沒,她成了個不重要的存在。

        有了秩序,泉州城原先亂得像潭渾水,如今漸漸清明了起來。

        陸宛飛每日早出晚歸,由徐凌瀾護送到疫區,有他坐鎮,病患也較不敢起亂子,其間若徐凌瀾有事必須離開,也會讓新任知府顧安之到場監督,另外端硯則成了陸宛飛的小廝,照徐凌瀾的吩咐,陸宛飛走到哪他跟到哪,即便她去如廁,他也在門外守著。

        兩個月過去,再也沒有人因時疫殞命,太子和徐凌瀾派人泉州、京城的來回奔波查證,也揪出了與黑心藥商勾結的幕後人物,果然不是奇王,而是與皇上向來不對盤的榮王,皇上得到了太子的密函,嚴辦了榮王,太子也因此大大鬆了一口氣,由徐凌瀾口中得知是陸宛飛的提醒,對她的聰慧機敏大大誇贊了一番。

        不過,好奇是人的天性,太子雖然貴為太子,也免不了這點,有事沒事就纏著徐凌瀾問︰「究竟那日陸姑娘和夏姑娘因何大打出手?你當真不知道?」

        徐凌瀾對這個題目特別淡定,「並沒有大打出手,不過是陸姑娘打了夏姑娘一耳光。」

        「不過是?」太子嘖嘖嘖的搖頭。「你對陸姑娘的偏袒未免太明顯了,還未過門就如此不公,過門了夏姑娘豈不是要受你冷落?」

        「不會過門。」徐凌瀾連眼神也不曾波動。

       太子滑稽的一臉驚訝,掏掏耳朵,「什麼?不會過門?我有沒有聽錯?你的意思是,你不會娶夏姑娘?」

        徐凌瀾眉眼不抬,淡淡地道︰「殿下聽覺並無異常,不需懷疑自身的聽力。」

        太子威嚇的揚揚拳頭,「去你的!還有心情調侃本宮,你倒是說個清楚,你當婚約是兒戲,你說不要就不要,夏大人會放過你?」

        徐凌瀾一臉淡然,「臣自有方法,殿下不需為臣擔心。」

       「什麼方法?」太子又好奇了起來。

        「與殿下無關,殿下不須知道。」徐凌瀾說完就要走。

        太子追了上去,「徐凌瀾!你真的要這樣嗎?真的不告訴本宮?你不講義氣!」

        陸宛飛經常看到太子和徐凌瀾在你追我跑的,看多了也不禁莞爾,她都不知道他們年少時時這樣相處的,實在有趣,難怪前世無論誰彈劾了徐凌瀾也撼動不了皇上對徐凌瀾的信任,他們的友誼穩若磐石。

        欽差隊伍抵達泉州已滿三個月,任務於今日正式的劃下句點,疫情已全面平息,太子將乾淨的泉州府移交給顧安之,整隊返回京師。

        先前得知欽差大人即將返京時,有百姓憂心若時疫再起該怎麼辦?他們又沒可以治療的時疫的法子,也不能再把陸宛飛由京城請來。

        這憂慮一起,頓時搞得人心惶惶,每個人都怕二度染病。

        陸宛飛無法告訴他們她施過針的人是不會再患病的,只要施過針就有了免疫力,這種說法太扯了,根本安撫不了驚弓之鳥的百姓。

        沒法子,為了安定民心,她跟太醫們商討過,弄出一種藥丸子,用最便宜的藥草搭配製成,要每個人服一顆,告訴他們,服下藥丸身體便能抵抗時疫,不會再染病了。

        相較於針灸,百姓似乎更信任自己吞下去的藥丸,他們分得藥丸之後各個興高采烈的服下了,還有人說精神頭都好多了,肯定不會再染病。

        徐凌瀾笑道︰「多虧你想出來這法子安定民心,否則泉州的百姓們肯定不會放咱們走。」

        陸宛飛故意嘆了口氣,萬般無奈的道︰「我這還不是恨嫁恨到不行,想早日回京嫁給大人,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幸好蒙混過關,百姓們很是受用,我也能安心回京嫁給大人了。」

        短短幾句話,她就提了兩次嫁給大人,讓一旁伺候茶水的多蓮猛翻白眼。

       主子都這是要丟人丟到什麼程度,也不怕徐大人笑話,竟說的那樣毫不矜持,完全不像姑娘家,她都替主子感到汗顏了。

        欽差隊伍總算順利由泉州城出發了,顧安之微笑領頭,老百姓列隊相送,口裡高呼感激之情,甚至還有人跪了下去,對著經過的馬車隊伍磕頭,涕泗縱橫的感謝陸宛飛救了他一家老小。

        馬車里,陸宛飛一陣輕鬆,她掀開簾子一角,看著漸漸遠去的城門,那飄著旗幟的城池已不是一座死城,她頓時有股成就感,告訴自己值得了,這陣子的辛苦都值得了。

        可不是嗎?她救活了整整一座城池的人啊!這些日子以來都數不清給多少人施針了,睡眠壓縮到最少,三餐都吃得馬虎,就是為了跟閻王搶人,能多救一個是一個。

        這時,她恍然明白了,原來陰間使者賦予她這項金手指不單是為了補償她前世死的淒慘,還是因為知道泉州會有瘟疫,特意要她救人來著,那些人若都到了陰曹地府,可就要人滿……呃,是魂滿為患了。

        換句話說,陰間使者這是要減輕他自己的工作才給了她針灸之術嘍?好啊!真是個陰險狡詐的小子,她竟到現在才識破他的詭計,還對他感激涕零的……

        驀然之間,夏蘭期陰陽怪氣的開口道︰「我小日子不順,多休息了幾日,陸姑娘是明白事理之人,應當不會到處宣揚我沒怎麼去疫區走動吧?」

        陸宛飛差點忘了她回程跟夏蘭期同馬車之事了。

        聽聽她在說什麼?她何止多休息了幾日,她是整整兩個月都躲在驛館裡納涼啊!像特意來蹭住蹭吃蹭喝的,毫無貢獻。

        她冷淡的回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夏姑娘是身子不適,還是想逃避此行的責任,只有夏姑娘心裡清楚了。」

        夏蘭期無意與之鬥嘴,只道︰「我就當陸姑娘不是那多嘴之人,不會到處宣揚。」

        多蓮氣炸了,豈有此理,自己躲得遠遠的,還有臉說她家主子若宣揚就是多嘴!

        她於是故意很大聲的說道︰「我家姑娘心善不宣揚,可其他太醫大人會不會到處宣揚就不知道了,誰有做事,誰沒做事,醫案上清清楚楚的,抵賴不掉!」

        夏蘭期握緊了拳,暗自下了決心,將來她嫁進徐府後,不止要弄死陸宛飛,多蓮這個嘴臭的死丫頭也要弄死!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5-10 12:0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9 05:36 PM 編輯

【第十八章】  設計退親

        欽差隊伍行走了三日,好不容易到達驛站時,所有人都累壞了,徐凌瀾卻在此時傳出高熱不退的消息,有個太醫自告奮勇去為他診治,出來之後直搖頭,說是身上長滿了不明疹子,看起來不像疫病,卻是比疫病更嚴重的麻瘋病。

        這一診斷結果嚇壞了所有人,沒有太醫敢再為徐凌瀾治病,也因為徐凌瀾無法趕路,因此暫時在驛館停留。

        夏蘭期自然也得知了這個消息,她仔細回想,好像從出發開始,停下來休息的時候都沒看到徐凌瀾身影,他肯定是從那時開始便發病的。

        「姑娘,徐大人犯病,您要不要去探望徐大人?以表關心。」芙兒試探地問道。

        夏蘭期回頭瞪她,「你傻啦,人人都避之唯恐不及,我急巴巴的跑去做什麼?」她蹙眉撇了撇唇。「看情況再說吧!若有好轉我再去探望。」

        芙兒不敢說若無好轉呢?

        三日後,端硯紅著眼眶來找夏蘭期,這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徐凌瀾可從未派小廝給她傳過話。

        「大人想請夏姑娘診脈開藥膳方子。」

        夏蘭期反應很大,差點蹦起來,她不悅的板起了臉,「不是有陸宛飛在嗎?為什麼要找我?我充其量只是未過門的平妻罷了,徐大人身子不適,應由陸宛飛這個即將過門的正妻出面不是嗎?而且她的針灸不是很厲害嗎?連整個泉州城的人都能救活了,徐大人的病癥對她來說應當也是小菜一碟!」

        好啊徐凌瀾,平常都護著陸宛飛,出了事才想到找她,而且要她治的還是可怕的麻瘋病,真真是居心叵測!

        「陸姑娘已給大人針灸過了,可是卻不見效果,因此大人才想請夏姑娘開藥方,試試藥膳方子,大人說的,夏姑娘好歹是自己人,定然不會像那些太醫似的見死不救。」端硯頻頻拭淚,似乎極是憂心。

        夏蘭期義正辭嚴地道︰「什麼自己人,不要胡說,本姑娘還沒過門,是清白之身,回去轉告徐大人,男女有別,我不方便去為他診治,請他見諒。」

        這番話不只讓端硯拂袖離去,連芙兒都想說,見諒個鬼,主子這分明是大難來時各自飛啊!真是絕情。

        之後的幾日,端硯又來哀求了幾次,夏蘭期仍是不為所動,她一次都沒去探望徐凌瀾,只聽說他病得很重很重,可能會死。

        芙兒聽聞嘴快說道︰「姑娘,若徐大人死了,那姑娘就成寡婦了。」

        夏蘭期像被針扎似的跳起來怒斥,「什麼寡婦?本小姐又還沒嫁給他,怎麼能算得上是寡婦!」

        這回可真是偷雞不著蝕把米了!她可不是穿越來做寡婦的,要她做寡婦,休想,她絕不做寡婦!真做了寡婦肯定會被其他族人笑死!

        芙兒見主子面色陰晴不定,小心翼翼的問道︰「那倘若徐大人死了怎麼辦?姑娘即便不會成為寡婦,也會擔了個剋夫之名……」

        夏蘭期緊緊抿著唇,眼裡閃過一抹厲色。寡婦?剋夫?可惡!她要的是一輩子榮華富貴,不是這些可怕的標簽!明明先前她所窺見日後的片段中,徐凌瀾分明就會有一人之下的地位,深受將來的皇帝重用,怎麼會成了短命鬼?究竟是哪裡出了錯……

        「奴婢聽說陸姑娘整日以淚洗面。」芙兒嘆氣道︰「徐大人似乎真的病重得連陸姑娘的針灸也救不了,驛館裡還有人說要為徐大人準備後事了。」

        夏蘭期沉默了片刻,她連夜寫了家書給她爹,她要退親,讓她爹立即上徐府去退親!

        然後她派芙兒立即將此事告知給端硯,芙兒雖然不齒主子的行為而不想去,又不得不去傳話。

        芙兒將話帶到後,換端硯去給徐凌瀾傳話。

        小廳裡,徐凌瀾閒適的品著茶,哪有一絲病容?

        端硯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傳達道︰「大人,夏姑娘的丫鬟說,夏姑娘已和大人退親了,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讓大人有事莫要再找她,她擔當不起。」

        聽完,陸宛飛粉嫩的嘴角微微上揚,「這方法還真有效,當真讓她自己打了退堂鼓。」

        徐凌瀾挑了挑眉毛,「相信她此後也無顏再來糾纏。」

*             *             *

        欽差隊伍班師回京,皇上論功行賞,除太子之外,陸宛飛是得到最多賞賜的隨行人員,一時風頭無人能及,人人都向陸祥熙道賀,言道他生了個光耀門楣的好女兒,跟著又向徐觀修道賀,恭喜他得了個好兒媳,夏欽則是完全被朝中大臣孤立了,成了鄙視的對象。

        因官媒大嘴巴,夏家主動退親之事已傳遍京城,原先人人還摸不著頭緒,不明白好端端的,怎麼夏家會先提退親?以為是夏欽思前想後還是不願女兒做平妻下的決定,這說法得到大部分人的好評,都是拇指一豎,稱夏欽是個為女兒著想的好父親,即便徐家門第再高,徐凌瀾品貌再好、仕途再光明,也不願女兒進門就被正妻壓一頭。

        事實上,夏欽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夏蘭期只留了封信說她要跟隨欽差隊伍去泉州醫治瘟疫災民,他們發現時已來不及阻攔,他和湯氏憂心忡忡,擔心她染上疫病。

        想不到夏蘭期突然來了信,信上說徐凌瀾得了不治之癥,需得趁消息尚未走漏之前退親,否則她可能會變成寡婦,若是他們沒幫她退親,她就要去尋短等等威脅。

       無奈之下,他只得硬著頭皮請官媒去徐家退親,退回聘禮,理由也說得不清不楚,只說他女兒不才,配不上徐家。

       聽說坊間臆測他是為女兒著想所以退親,他也沒出面反駁,畢竟真相不能說。

       然而隨著欽差隊伍回京,紙終究包不住火。

        欽差隊伍的人都說因為徐凌瀾在路上染了重病,夏蘭期怕自己當寡婦或擔了個剋夫之名才趕緊退親,非但如此,還深怕自己被傳染,無情到一次都沒去探望曾有婚約的徐凌瀾,不管徐凌瀾的小廝怎麼哀求她,她都不肯去為徐凌瀾診治。

        女兒只能同甘,不能共苦,實在叫他臉面無光,人人都私下議論,他究竟是怎麼教導女兒的,怎麼會教出如此不賢的女兒來?見死不救,對方還是自己未婚夫,簡直叫人髮指。

        這種種議論叫夏欽嘔極了,也更加憂心,從此之後沒人會上門提親了……

        相較於夏欽的不堪處境,陸祥熙便顯得十分的意氣風發,陸宛飛在徐凌瀾染病期間不離不棄的照顧,還為徐凌瀾的身子擔憂,哭倒在眾人面前,場面令人動容,太醫們贊頌她賢良淑德,大讚陸祥熙好家教。

        「姑娘現在在京城可是人人讚、人人誇,而那夏姑娘就像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真是爽快!」多蓮興高采烈的說道,她現在最大嗜好就是收集人們對她家姑娘的讚美了。

        「還有一件喜事,姑娘聽了肯定歡喜。」清霜笑吟吟的說道︰「玉夫人有喜了,大夫診了脈,篤定是男胎。」

        楚玉娘雖然最後是以貴妾的身分被納進府,但陸祥熙將中饋交給了她,表示了對她的重視,誰也不敢小瞧她,府裡人人稱她一聲玉夫人,陸祥熙若有同僚應酬也帶著她,光明正大的介紹是他妾室,並不會讓她見不得光似的只能居於後宅,如今又懷上男眙,陸老夫人更是高興得不得了,直說若順利生下陸祥熙的長子,讓她扶正也不為過了。

        陸宛飛聞喜訊果然喜出望外,她立即備下了厚禮和補品去看楚玉娘,有了皇上大方的賞賜,她的庫房可充足了。

        陸祥熙修整了松暖院做為楚玉娘和朗兒的住所,松暖院的地理位置絕佳,冬暖夏涼,園子裡繁花似錦,僅次於陸老夫人的松吹院,而現在的陸祥熙也長住在松暖院,足以說明他對楚玉娘的疼愛,朗兒和他也很親,嘴甜的喚他爹爹,他對朗兒視如己出。

        楚玉娘略微顯懷,聽聞陸宛飛來了,她喜出望外的親自相迎,親昵的挽著她到寢房裡談心,拉著她的手一起坐。

        「姑娘總算平安歸來了,雖然知道沿途會有徐大人照料,老爺和我還是十分擔心。」陸宛飛見楚玉娘臉色紅潤,氣色極佳,顯見過得很好,她笑吟吟的說道︰「我這一趟遠門回來,最開心的就是聽到你有喜了,我就快要有弟弟了。」

        楚玉娘臉頰微紅,「能給老爺延續香火,是玉娘的福氣。」

        陸宛飛滿臉的笑。「這回皇上賞賜了我許多珍貴補品,我全拿來了,你慢慢吃,幾個月都吃不完,全都是保養身子的好東西。」

        楚玉娘感動不已,「多謝姑娘。」

        陸宛飛拉著她的手道︰「不久我就要出嫁了,雖然楊氏已無法做怪,可難保她賊心不死,還會從中設計搞鬼,你需得有著防人之心,不可輕信旁人,最好將過去楊氏院子裡的下人都打發出府,才能還府裡一個乾淨。」

        楚玉娘慎重其事的點了點頭,「姑娘的意思玉娘明白,我會慢慢找理由將楊氏的人打發出去。」

        陸宛飛殷切叮礙道︰「爹和祖母就有勞你了,我出嫁之後,有事隨時派人到徐府傳話,尤其是臨盆時,陣痛便讓人通知我,我來你身邊守著,確保你順產。」

        楚玉娘被她這一番發自內心的話感動了,眼眶微紅地說道︰「玉娘不知如何感激姑娘才好,姑娘善心,改變了玉娘和朗兒的人生,若不是姑娘,我們母子還在四處流浪。」

        陸宛飛促狹地眨眨眼,「是你和朗兒有福氣,你和我爹有緣,若我爹不喜歡,我怎麼牽線都沒有用,不是嗎?」

        楚玉娘羞澀道︰「老爺確實對我很好。」

        陸宛飛嘆息道︰「我爹是個可憐人,被楊氏蒙騙了近二十年,如今有你在他身邊,我很放心。」

        楚玉娘反手握住了陸宛飛的手道︰「姑娘放心,玉娘如今已把這裡當家了,必定竭盡所能守護陸府、守護老爺。」

        陸宛飛這廂和樂融融,另一邊的徐府卻是雞飛狗跳,亂成一團。

        徐老夫人得知了夏家退親的理由,頓時氣得心肝疼,直嚷著豈有此埋,要去找夏家理論。

        徐觀修難得有情緒,沉著臉色勸阻道︰「母親無須動怒,小心身子,如今都已退親,兩家已無干係,理論再無意義。」

        「我真沒想到夏姑娘是這種人,貪生怕死,太可恥了。」羅娟玫這會兒也後悔先前一個勁兒的幫夏蘭期,如今搞得她裡外不是人。

        這麼容易放棄,她就不明白當初夏蘭期那麼積極做什麼了,不惜送她昂貴的飾品,又勤來走動,討好了徐老夫人和顏氏,費那麼大的功夫,卻只因為徐凌瀾染了病就打堂鼓,陸宛飛都打死不退不是嗎?又不是得了什麼不治之癥,瞧瞧,現在徐凌瀾活蹦亂跳的,夏蘭期逃得那麼急像話嗎?她怎麼不學學陸宛飛那份不離不棄的精神?活該現在人人瞧不起她。

        「過去的事不要再提了,那種女人不要也罷,若進了咱們徐家也是丟咱們徐家的臉罷了。」顏氏話鋒一轉,說道︰「既然和夏家解除婚約了,那現在好辦了,趕快再和陸家把婚期定下來,當日一併納葆兒為妾。」

        原先的婚期已因泉州之行錯過了,要重新看吉日,因為姜葆兒要給徐凌瀾做妾,姜家送了十萬兩的銀票過來,手筆之大,讓顏氏很是滿意,銀票都收了,自然要快點讓姜葆兒有個名分好對姜家交代了。

        「婚期已定,便是在五日之後。」徐凌瀾冷不防的說道。

        「五日?」所有人都驚呆了。

        徐凌瀾淡淡說道︰「婚事一切均已備妥,若不是遇上泉州疫病,我和宛飛早已成親,如今速速將她娶過門才是正理。」

        顏氏隨即附和,「也好,就這麼決定,你說的不錯,什麼都是現成的,只要人進門就行了,三日回門,你理當陪宛飛回去,不過也要照顧到葆兒的心情,待你們回來之後你就陪葆兒回門,以示公平。」

        徐老夫人斥道︰「不要貽笑大方了,哪有陪一個妾回門的道理?」

        顏氏當然知道沒這個道理,可姜家正興沖沖的翹首以盼的等著接待徐凌瀾這個乘龍快婿,要引薦給親友好友炫耀炫耀,還預計要擺個流水席,大宴賓客,所以她非得促成此事不可!

        不然十萬兩銀票可要打水漂了。

        顏氏不以為然的哼道︰「即便是律法也能通融人情,何況葆兒又不是別人,是自己人,凌瀾若要陪她回門,旁人又能說什麼?」

        徐老夫人一拍桌子,喝斥道︰「我說不行就是不行,有我在的一天,絕不容許這麼荒謬的事!」

        徐凌瀾勾了勾唇角,懶洋洋的說道︰「祖母無須和母親爭執,孫兒只會娶宛飛一人為妻,不會納妾,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這一生,只有宛飛一人。」

        顏氏驚詫道︰「你在說什麼?你答應了要納葆兒為妾,這事說定了,怎可反悔?」

        他神情淡然的很,「口頭之說,未曾下聘,不成約定。」

        顏氏急了,是沒有下聘,可她收了人家的「聘金」啊,那筆銀兩形同是賣了徐凌瀾。

        「你們不是已經……已經有夫妻之實了,單憑這一點,你也要對葆兒負責!」她急到口不擇言。

        徐凌瀾神情冷然,「我與姜葆兒清清白白,母親可驗身姜葆兒。」

        顏氏臉都綠了,那為什麼當時府裡盛傳姜葆兒伺候過他時,他卻不否認,讓府裡人人都以為他和姜葆兒睡過了?而葆兒那丫頭也沒老實說,每回她問,葆兒就嬌羞的笑一笑,讓她也誤以為他們有關係。

        「我不管,你非納葆兒為妾不可!」顏氏氣急敗壞的說道︰「這事已成定局,沒得商量!」

        徐凌瀾斂了斂眸子,掩住裡頭的冷意,「母親急於促成此事莫不是收了什麼天大的好處?」

        他早已查出顏氏趁他不在時收了姜家十萬兩,這種人是他母親,實在令他汗顏。

        一時間,所有人都看著顏氏。

        顏氏漲紅了臉,爭辯道︰「我哪有?哪會有什麼好處了?我是覺得,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如此反覆有損葆兒閨譽,所以才一定要負起責任來!這也是為了你的聲譽誠信著想,說我收了好處,真是天大的笑話!」

        徐老夫人一聽就皺了眉,「凌瀾都說了不要,你這個做娘的是怎麼回事?硬要塞人給他?再說納個商戶之女進門本來就不妥當,不要忘了咱們徐家可是書香門第!」

        她自覺對徐凌瀾有愧,此時才一再替孫子說話,當初是她慫恿他娶夏蘭期為平妻,他也給她面子答應了,想不到夏蘭期卻弄出退親一事,還在徐凌瀾染疾時對他不聞不問,讓她懊惱自己有眼無珠。

        「總之,無論誰說什麼,五日後我只會娶宛飛一人。」徐凌瀾眼神深幽的看了顏氏一眼,緩緩說道︰「要有什麼人敢進來攪和鬧場,我絕不放過。」

        顏氏心裡一震,竟是有些怕他了。

*             *             *

        姜葆兒得知她的小妾夢泡瘍,立即一哭二鬧三上吊,只是假意上吊自盡的她沒死成,很湊巧的被回到房裡的丫鬟玲蘭救了下來,立即奔去請顏氏做主,顏氏得了雞毛,立即當成令箭,風風火火的到了步月軒。

        不巧徐觀修也在步月軒,父子正在討論一宗近日發生的官員貪墨案,因牽涉極廣,兩人正在推敲細節,顏氏就這麼不管不顧的闖進來,對著徐凌瀾開火。

        「看看你做的好事!葆兒因為你都不想活了,這會兒上吊自盡呢!你不過去看看嗎?若葆兒因你而死,你良心過得去嗎?」

        徐凌瀾尚未開口,徐觀修已經蹙眉,「凌瀾婚期在即,不是讓你將葆兒送回益州?為何還讓她留在京城?」

        顏氏對這指責憤憤不平,嚷了起來,「老爺!現在是凌瀾出爾反爾,葆兒正傷心著,怎麼可以硬把她送走?這可不是做人的道理!」

        徐觀修沉著面孔,不發一言。

        他從沒喜歡過顏氏這個女人,二十年來,兩人一直貌合神離,他不想兒子也把一個根本不喜歡的女人放在身邊,相看兩生厭。

        徐凌瀾驀地看著顏氏,「若是姜葆兒有過男人,母親還要將她推給我嗎?」

        顏氏反應很大,第一時間斥道︰「你胡說什麼?葆兒一個清清白白養在深閨的女孩兒姑娘家,怎麼會有男人?你這是要推卸責任,不惜詆毀葆兒清譽,把自己食言的責任賴在葆兒頭上!」

       徐凌瀾黑眸掃了顏氏一眼,「是誰想要賴誰,很快就能見分曉。」

        算算時辰,那人也該到了,他就是為了防止姜葆兒一哭二鬧三上吊,死賴活賴,老早就派人將那人找了出來,如今果然派上用場,相信不久她就會後悔自己為什麼不早點回去益州了。

        「老爺、夫人!外頭有人要見表姑娘,說是表姑娘的夫、夫君……」二等管事潘原奔了進來,氣喘吁吁地,還一臉難以啟齒的稟告。

        府裡上下都知道,表姑娘之前是要給二少爺做貴妾的,冒出個夫君來是怎麼回事?

        「瘋子。」顏氏蹙眉。「把人打發走就是。」

        潘原正要領命,徐凌瀾卻開口道︰「讓他到正廳裡候著,去請表姑娘也到正廳,祖母也一塊請去更好。」

        前世姜葆兒經常主動到徐家做客,一住就是十天半個月,對他頻頻示好,他不為所動,對她這樣的草包沒半點興趣,她自討沒趣幾回就失了興趣,再也不來徐家玩了,後來嫁給了宜州布商之子,卻因宮寒無所出和離,過了一年二嫁,嫁給已有眾多子女的坊城商人做續弦。

        以上這些是人人知道的事,還有不為人知的事,就是姜葆兒為何會得宮寒之癥。

        有一回,姜葆兒來做客時,她母親劉氏也跟著來了。

        母女倆散步談心,劉氏一再叮囑姜葆兒要日日不漏的喝藥,那是治療她的宮寒之癥,不想將來成為一個生不了孩子的女人就乖乖的暍,跟著又責備起她過去不懂事,竟與一雜役暗結珠胎,傷透她心,日後萬不可再如此這般,趁在京城期間多多結交一些權貴子弟,若能入徐家之門自然是最好,能在徐家爭個姨娘名分就是給姜家爭光了。

        姜葆兒也都一一應承,允諾劉氏她已痛改前非,過去是她還小,不會想,如今再也不會了,而這些母女之間的私密交談都被隱身在假山之後的他給聽到了。

        所以從泉州回京之後,他便派武錄暗中打聽和姜葆兒暗結珠胎的那名雜役,有錢能使鬼推磨,人找到了,自然也收了銀兩願意前來……

        「你這是做什麼?」顏氏見徐凌瀾吩咐完潘原便往正廳去,氣急敗壞的追上去問。

        徐凌瀾頭也不回地說︰「母親跟來看看不就知道了?何須惱火?此情此景,倒像姜葆兒是母親所出,而我反倒不像母親所出。」

        顏氏心一跳,下意識蹙眉抿唇,不再多說了,她默默跟在徐凌瀾身後,而他們身後,徐觀修一言不發的跟著。

        他始終有個想法,家宅不寧,都是因為娶錯人的關係,多年來他在府裡始終得不到平靜,跟顏氏有很大的關係。

*             *             *

        正廳裡,一個高瘦黝黑的年輕人張大眼睛四處看著,口中還嘖嘖稱奇,一副大開眼界的模樣,徐老夫人坐在上首,徐凌瀾、顏氏、徐觀修到了之後,姜葆兒才由玲蘭扶了出來,模樣十分嬌弱。

        看到徐凌瀾,姜葆兒落下兩行淚來,楚楚可憐的說道︰「葆兒對表哥痴心一片,只心慕表哥一人,可表哥不喜葆兒,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葆兒原想一頭撞死,永遠不出現在表哥面前,讓表哥寬心,可閻王不收人,葆兒才又回來了……」

        正在她發表動人演說時,一道驚喜的聲音揚起,「葆兒!」

        姜葆兒驀然在徐家看到小覆子,嚇得像見到鬼,她腦中一片空白,淚水戛然而止,脫口問道︰「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當然是來找你的!」小覆子快步走到姜葆兒面前,歡快地說道︰「當日夫人好狠的心,把我連夜打發走,害我流落街頭,還警告我不許再靠近你,否則就要打斷我的腿,要我的命。」

        姜葆兒一時慌了手腳,結結巴巴的問道︰「是、是嗎?那你、你還好吧?無事吧?」

        說也奇怪,她以為自己迷戀徐凌瀾,可小覆子一出現,昔日的甜蜜感覺頓時湧上心頭。

        她還沒仔細想過,她會有這樣的感覺是因他們是彼此的初戀,又分開得突然,至今還刻骨銘心,她以為對徐凌瀾的愛慕原來只是心慕他的家世和為官的風采。

       「咱們的孩子呢?」小覆子拉著她雙手,熱切的看著她。「平安生下來了嗎?」

        姜葆兒吸了吸鼻子,委屈地道︰「沒有,娘逼我打掉了,我哭了好久……」

        徐老夫人瞪大了眼,徐觀修不發一語,顏氏氣得臉色鐵青,再也聽不下去。

        「滾出去!都給我滾出去!」

        顏氏的大吼令姜葆兒嚇了一大跳,頓時被拉回了現實,她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表、表姨……」

        顏氏擰著眉,「不要叫我!」

        小覆子捏捏姜葆兒的手,柔聲道︰「不要怕,你去收拾包袱,咱們走,去我落腳的客棧,我有好多事要告訴你。」

        姜葆兒是他的囊中物,這件事傳出去之後,姜葆兒只能嫁給他,而他成了姜家女婿,可以少奮鬥二十年了,真是爽快,想到到時劉氏知道時的反應,他就痛快。

        姜葆兒真聽小覆子的話去收拾包袱了,還破涕為笑,帶著一絲絲的喜悅。

        「不知羞恥,真是不知羞恥!」徐老夫人連連搖頭,責罵顏氏道︰「你這糊塗婦人,竟還要這種寡廉鮮恥的人給凌瀾做妾?你眼睛長到哪裡去了?」

        顏氏暗自咬牙,「媳婦兒有眼無珠,識人不清,請母親息怒。」

        徐老夫人氣惱道︰「快點把他們打發走,不要污了咱們徐家。」

        顏氏頭垂得低低的,「是。」

        她這才恍然明白,夏蘭期和姜葆兒的退親都是設計好的,這都是徐凌瀾為了要獨寵陸宛飛一人所做的事。



【第十九章】  大喜之日

        五天後,徐凌瀾總算將陸宛飛娶進門了,完成了他上輩子的心願和這輩子的心願。

        燭光幽柔,陸宛飛坐在喜房裡,她已卸下釵環和鳳冠,所有人都退下了,房裡落針可聞,她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

        終於——她終於嫁給她家大人了。

        「恭喜你了小萸兒。」陰間使者的聲音冷不防的冒了出來。「謝謝你救了泉州百姓,你能把救人擺在自身之前,叫人肅然起敬。」

        所以呢?她不相信陰間使者是特地來向她表達崇敬之意的,一定還有目的。

        「今夜你要好好看著你家大人的身子,看的仔仔細細,仔仔細細的看,一處都不能漏掉。」

        陸宛飛蹙眉,這小子到底在說什麼啊?這麼下流!

        陰間使者一說完,無論她怎麼在心裡發出疑問,她都再也聽不見陰間使者的聲音。

        半個時辰之後,徐凌瀾進來了,雖然為敬賓客了酒,但陸宛飛知道他酒量不差,一定只有三分醉意,而且他酒品很好,前世他即便是醉了也是紳士的,總是噙著笑意,倒頭就睡,絕不廢話,也絕不失態。

        「客人都走了嗎?」陸宛飛淺笑問道,素白纖細的小手交疊在膝上,看起來格外乖巧。

        徐凌瀾沒回答,他站在原地,眼眸灼灼,瞬也不瞬的看著陸宛飛。

        他朝思暮想,從前世愛到今生的人兒,他們居然能夠以這種方式再續前緣,他要感謝老天,虔誠的感謝,他終於得償所願,娶她為妻。

        他的心跳瞬間加快,朝陸宛飛走過去,瞬間欺身而上,將她壓在床上,不由分說開始親吻她的頸子。

        陸宛飛被他親得很癢,笑著要推開他,「什麼啊?這麼突然?大人是吸血鬼嗎?專吻人家脖子?」

        前世她對他說過許多吸血鬼題材的小說故事,他都聽得津津有味,還贊她比說書先生說得精采數百倍,自然能懂她的比喻。

        「我若真能吸你的血,那就真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徐凌瀾廝磨著她耳鬢說道。

        陸宛柔語調輕柔地道︰「以後我生一個大人的孩子也是一樣的,我們的孩子揉合了我們的骨血,也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徐凌瀾聽得痴了,他驀地解她的衣襟,嗓音透著沙啞,「事不宜遲,快來生孩子吧!」

        陸宛飛心裡瞬間如戰鼓擂響,前世他們有過肌膚之親,這一世還是第一次……

        她在徐凌瀾的誘導下已起了一層香汗,徐凌瀾精壯的身子懸在她上方,他的雙眼彷彿黑夜一般的幽深,往下看,他的胸口劇烈起伏,呼吸急促。

        陸宛飛敞開自己迎接他的進入,在他的撞擊中載浮載沉,幾次她以為自己要死了,又活了過來,他控制著力道,一次次的讓她攀上高峰,說她欲仙欲死也不為過,終於在這一世又成了他的女人,她很滿足。

        精疲力盡,睏意來襲,徐凌瀾閉上了眼,他將陸宛飛納在懷中,先行沉沉睡去,沒發現陸宛飛還醒著。

        她沒忘記陰間使者的話,在她家大人熟睡之後,將他身子翻來翻去看了遍,除了後腰有個下弦月形狀的胎記之外,沒什麼發現。

        而那胎記她前世在親吻他身體時早就發現了,並不稀奇,倒是他本人並不知道,一般人根本不會特地扭頭去看那個位置,還是她跟他講,他才知曉的。

        所以到底叫她看她家大人的身子做什麼?是變態嗎?這陰間使者裝神弄鬼的,愛吊人胃口,有話不講清楚,這種鬼怎麼會有鬼愛啊?注定他要當一輩子的單身鬼!

        徐凌瀾身子沉,陸宛飛檢查完他的身子也累了,她躺回徐凌瀾懷裡,將他的手往自己腰際擱,佈置成完事之後他們入睡的樣子,自覺滿意時,忽然徐凌瀾帶笑的嗓音由她頭頂上方傳來——

        「我喜歡你那樣檢查我,以後每天都那樣檢查我。」

        陸宛飛驚得差點跳起來,原來他裝睡!想到自己適才還把他的大腿抬起來檢查,她恨不得有洞可以鑽。

        丟臉啊,這下換她家大人會以為她是變態了。

        她結結巴巴地試圖解釋道︰「我這麼做是有理由的……」

        徐凌瀾笑著伸腿夾住了她的身子,「不管什麼理由,我喜歡你那樣做,准許你每天都對我做。」

        她抽了抽嘴角,萬般無奈的應道︰「好。」

        徐凌瀾哈哈大笑,在他妻子的額心輕輕印上一吻,但願此刻是永遠。

*             *             *

        陸宛飛遵循禮俗,新媳婦入門需得敬茶,可未入正廳之前,她的內心已止不住的緊張恐懼,手心泌汗。

        徐凌瀾知道她在怕什麼,前世加害她的顏氏、余明俏就快要與她面對面了,前世是余明俏親手在她腳上擲了石塊,將她推入池塘裡,那種殘酷刻骨銘心,她自然會害怕。

        陸宛飛確實是害怕面對顏氏她們,重生以來她未曾這麼害怕過,她一直待在陸家的小天地,擁有身為嫡女的優勢,即使繼母和妹妹百般算計她都不放心上,直到昨日出嫁時,她的心中也只有喜悅,沒有去想她嫁到徐家後會見到顏氏和余嬤嬤。

        這件事不在她的藍圖裡,她藍圖中幸福快樂的日子只有她和她家大人……

        「有我在,無須擔心。」徐凌瀾堅定的握住了她的手。「等會兒你會看到余明俏,現在她還年輕,但五官並無太多變化,你直接無視她就好,要記住,如今你已不是小丫鬟花萸,是我徐凌瀾的夫人陸宛飛,而且是相府嫡女,你有足夠的本錢無視她,甚至我母親……你要無視也行。」

        陸宛飛面有愁色的點了點頭,「嗯。」

        她知道她已不是可以任人宰割的丫鬟,可想到前世死前受的痛苦,她還是會心驚,想不通人心怎麼會那麼殘忍,她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小女孩,她們卻如此迫害她,在沉塘之前,余嬤嬤拔了她十指指甲,還打斷她的雙腿,讓她哭得撕心裂肺,承受椎心刺骨之痛。

        不只如此,在她死了之後,她們故意讓她在池塘裡泡了三日,再打撈起她的屍首抬到她家大人面前,讓她家大人看到她發白腫脹的身子和恐怖的形貌,這些殘忍至極的行徑,她尚未離世的魂魄都看到了,但她什麼都不能做,連眼淚都流不出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家大人狂吼,痛徹心腑…

        徐凌瀾知道出神的她在想些什麼,他捏了捏她的手,柔聲道︰「過去了,都過去了。」

        陸宛飛甩甩頭,將腦中痛苦的記憶趕走,她深吸了一口氣,與徐凌瀾步入廳堂。

        徐老夫人坐在上首,笑吟吟的看著走進來的一對璧人,誇道︰「這就是宛飛啊,長得可真好看。」

        陸宛飛上前恭敬施禮。「孫媳給祖母請安。」

        前世她魂穿到花萸身上時,徐老夫人已過世了,她沒有見過徐老夫人,但她聽說徐老夫人是心疾突然過世的,她猜想病情存在已久,只是沒去注意,一發病就走了。

        於是在徐老夫人喝了她敬的茶,給了一只紅包後,她道︰「祖母平常是否經常會感到心口隱隱作痛?可因痛感並不強烈,也不妨礙日常便沒理會了?」

        徐老夫人詫異道︰「是如此沒錯,你怎麼會知道啊?」

        其他人見徐老夫人這麼回答也同感驚訝,他們平常並沒聽徐老夫人說過心口不適。

        陸宛飛有條不絮的說道︰「醫者診病有望聞問切,我看祖母面色,研判應是心疾,此疾可大可小,若是病發,將回天乏術,不如孫媳為祖母略略施針,可保身子康健。」

        人人都知道陸宛飛在泉州疫病上立下最大的功勞,她的針灸自然非同小可,可說是有錢也請不到她來施針,徐老夫人立即求之不得的說道︰「好!好!你快來幫我施針。」

        陸宛飛針起針落,徐老夫人覺得舒坦無比,連連稱贊,「有你這個孫媳婦兒真是我徐家的福氣,做的事可真是討人喜歡。」

        陸宛飛收針,淺淺一笑。「針灸也能舒筋活血,若祖母同意,孫媳隔三差五便為祖母施針。」

        她這一舉先討好徐老夫人,站穩她在徐家的地位,而她在徐老夫人跟前已經有了份量,顏氏自然要讓她三分,接下來的敬茶輕鬆過關。

        「弟媳這一來就討了祖母歡心,叫我好生羨慕。」羅娟玫說笑道,顯得格外熱絡親近。

        她原是靠向夏蘭期那邊,想要撈點好處,如今泡湯了,她又打起了交好陸宛飛的心思,陸宛飛這個相府嫡女的嫁妝肯定不會少,只要多親近,多少會有她的好處。

        「這位是大嫂吧?」陸宛飛皮笑肉不笑的看著羅娟玫,她對羅娟玫印象深刻,因為前世在她穿越到花萸身上之後,徐家發生的一件大事便是與羅娟玫有關。

        當時,她家大人的兄長徐進思發現了羅娟玫與府裡一名帳房管事長年有奸情,甚至兩個已經成家立業的兒子都不是他的種,抓奸在床後,他怒急攻心,憤而殺了兩人,企圖自盡卻沒死成,後來以兩條人命的殺人罪入獄,轟動了京城,徐家也成了茶餘飯後的八卦。

        徐進思之後憤恨成疾,病死在獄中,即便當時她家大人位高權重,又與皇上交情深厚也救不了他大哥,因為案件實在太大太引人囑目了,連一丁點減刑的可能都沒有,充其量只能讓徐進思不被問斬而已。

        之後,每每她家大人提到他大哥都很沉默,她知道他們兄弟情深,他身為一人之下的國相卻無能為力,他恨自己救不了他大哥。

        如今,他們都重生了,她可不會再讓悲劇重演,不會再讓她家大人傷懷一次。

        「孩子真是可愛。」她淺笑著彎身逗弄兩個如今尚且年幼稚嫩的孩子,摸摸他們的小胳膊和小手,驀然她臉色一變。

        「怎麼了?」徐凌瀾配合的問道,心裡暗想,果然是他的小萸兒,他們夫妻心有靈犀,都不想羅娟玫這個不守婦道的女子留在他大哥身邊,他正有意在小萸兒過門後就著手解決羅娟玫,沒想到她洞察了他的心思,先他一步下手。

        而他早收集到了證據放在身上備用,今天應會派上用場。

        長痛不如短痛,前世他大哥就是因為被蒙在鼓裡二十多年才會承受不住,又受了抓奸在床的刺激,一時糊塗,加上當時又無人在旁阻止,才會鑄成大錯。

        「兩個孩子的骨骼摸著不太對勁。」陸宛飛面色凝重。

        頓時所有人都緊張了起來,離座靠了過來,你一言我一語地詢問。

        最後徐老夫人代表,關切問道︰「怎麼不對勁?」

        陵宛飛鄭重其事地道︰「這是畸型的骨骼,這樣的骨骼有先天上的缺憾,恐怕會變成侏儒或者無法長大。而且是血脈傳承而來的,也就是說,這樣的骨骼疾病若不是來自孩子的爹就是孩子的娘。」

        她哪是知道這兩個孩子到底是不是有遺傳疾病,只不過是說得煞有介事,為之後的計畫做好鋪陳。而其他人以為她醫術高明,聽她說得振振有詞,自然信了。

        顏氏緊張的問道︰「那該如何是好?」

        陸宛飛就等人問這句,立刻嚴肅地說︰「首先,必須先確認這傳承這疾病的源頭究竟是孩子的爹還是孩子的娘,才能以針灸來根治。」

        所有人聽到能根治都放心了,只有羅娟玫臉色漸漸不對。

        徐進思沒注意到羅娟玫的反應,極是客氣的問道︰「那麼弟妹,該如何確認才好?」

        陸宛飛和善一笑,「只要給大哥、大嫂手臂下針取血後便能知曉傳承來源,之後便能對癥下針了。」

        徐進思很快挽起了袖子,「事不宜遲,有勞弟妹現在就確認。」

        陸宛飛讓他坐下,取出銀針,凝神針起針落,過會兒收針道︰「傳承來源並非大哥。」

        徐進思起身對羅娟玫道︰「娘子,換你來吧。」

        羅娟玫在眾人注視下硬著頭皮坐下,挽起衣袖,她心臟怦怦亂跳,還抱著一線希望,或許那什麼傳承疾病的源頭是她,那就不會被揭穿,還能救孩子……

        「也不是大嫂。」陸宛飛收起針來,一臉的迷惑。「奇怪了,不是大哥也不是大嫂,這不可能,其中肯定是有問題。」

        徐老夫人緊張的問道︰「會不會弄錯了?沒別的法子可以確認了嗎?」

        陸宛飛在心裡贊了徐老夫人一聲,這問題問得太好了。

        她沉吟了會兒說︰「還有別的法子可以確定。」

        徐進思也是全神貫注在聽,忙問道︰「弟妹,是什麼法子?」

        陸宛飛刻意看著羅娟玫,一字一字的說道︰「滴血鑑親。」

        沒辦法,這時代的人就是信這一套,要揭開那兩個孩子的身世,就得用這個法子。

        羅娟玫的臉色近乎慘白,她氣急敗壞的質問陸宛飛道︰「你這是在懷疑安兒、全兒不是我與夫君親生的嗎?荒唐!太荒唐了!」

        徐進思溫和的勸道︰「只是要找出病因,找出安兒、全兒生病的源頭,娘子何必太過激動,弟妹要為孩子們治病,也是一番好意,你不要錯怪好人了。」

        徐凌瀾站了出來,目光深深的落到了羅娟玫身上,朗聲道︰「安兒、全兒當然是大哥大嫂的親生骨肉,要借用滴血鑑親之法確認疾病的繼承來源,這樣有很難理解嗎?大嫂扭曲宛飛之意,分明是想阻攔滴血鑑親之事,居心才叫人起疑。」

        「我何時阻攔了,是她的話叫人不悅……」羅娟玫為保自己清白,爭得耳根都紅了,她卻不知,如此激動更叫人起疑。

        顏氏嚷了起來,「不管你悅不悅,為了我的寶貝孫兒,你們快點做滴血鑑親便是!」

        同時,徐觀修也出聲道︰「此事易辦,無須小事化大,進思與進思媳婦速做滴血鑑親,好讓凌瀾媳婦釐清病癥來源。」

        「正是這個理!」徐老夫人一槌定音。「所有人都不要再說了,做便是了。」

        羅娟玫見退無可退,咬牙道︰「那麼,我先做吧!」孩子的血自然與她相融,這麼一來,徐進思就無須做了,只要她咬死病癥是來自她便行……

        但是陸宛飛看透了她的心思,自然不會讓她得逞。

        燕朝律法,做滴血鑑親必須由通過醫舉的大夫來做,於是派人去請了先前為陸祥熙和陸宛飛做過滴血鑑親的孟大夫。

        孟大夫很快到了,他一貫不探究高門裡的複雜事,只接受請託,為羅娟玫和兩個孩子做滴血鑑親。

        孟大夫分別採集三人的血,分別做了滴血鑑親,所有人看到三個人的血是相融的。

        羅娟玫立即跳出來說︰「這樣行了吧!孩子們的血與我的血相融,我肯定是那病癥的來源!」

        陸宛飛卻道︰「大哥大嫂與安兒、全兒是親人,血自然是相融的,但究竟是哪方傳承了病癥,需得大哥大嫂都做了滴血鑑親之後才能查證。」

        「這有什麼難的,我也做便是。」徐進思又坐了下來。「有勞孟大夫了。」

        兩個孩子再度採血,已怕得大哭,採完血後,羅娟玫便急著讓奶娘將孩子帶回房去哄睡。

        孟大夫做好了徐進思與孩子的滴血鑑親,神色卻很是尷尬,眾人一看,兩只碗中的兩種血液竟是無法相融,與適才羅娟玫的血與孩子們的血相融的情況完全不同!

        知道一場風暴即將來襲,孟大夫很有眼力的收下酬謝金,與醫童匆匆離去,而其他人都驚呆了,一時反應不過來,這件事太超乎他們的想像。

        「這是怎麼回事?」向來溫和的徐進思也無法平靜了,他面色鐵青,像要殺了羅娟玫一般狠瞪著她。

        羅娟玫心驚的看著他,不由得退了幾步,口里喃道︰「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徐進思逼視著她,心底猛地竄上一股火苗。「那你適才為何一再要阻攔我與孩子做滴血鑑親,不就是因為你早知道孩子不是我的骨肉?」

        羅娟玫退無可退,一個踉蹌跌坐在地,「你誤會了,夫君,是孟大夫學醫不精,這才弄錯了……」

        「那麼,這是什麼?」徐凌瀾由衣袖取出一張紙來,丟到羅娟玫面前。「你敢說你與府裡帳房的蘇裕沒有私情?」

        羅娟玫大驚失色,那是她寫給蘇裕的情書,怎麼會落入徐凌瀾之手?

        她心慌爬過去想搶那張紙,想一口吞下,可徐進思一個箭步便將紙給搶了過去,越看他面色越黑,胸口起伏越來越強烈,最後,他怒不可遏,大步過去甩了羅娟玫一耳光,怒罵道︰「你這個賤人!」

        羅娟玫的字跡他又怎會不認得?她在信上將他詆毀得一無是處,說他是瘸子,是廢物,讚美蘇裕年輕力壯,能滿足她,滿紙調情之語不堪入目,說她會好好栽培他們兩個兒子,好讓他們將來繼承徐家的一切,而他在帳房便是他們母子三人有力的後盾,讓他好好在帳房做活,將來五鬼搬運出來的銀兩,他們一家四口一起享受,且他不必擔心孩子會不認他,等孩子稍大一些,她便會告訴孩子真正的爹是誰……字字句句刺激著徐進思的眼睛,讓他忍無可忍,原本溫文的眼裡露出了狠戾的光。

        「哈哈哈哈哈……」徐思進不怒反笑,像瘋了一般。「難怪……難怪孩子們一直與我不親,平時你老佔著孩子不讓我親近,我要親親孩子抱抱孩子,你馬上就制止,孩子們不肯與我親近,你也不當回事,原來你早有預謀,這根本不是我徐家的種,將來你要帶著他們和你的奸夫遠走高飛……」

        羅娟玫見徐思進瞬間臉色變得凶狠,頓時害怕了起來,想求饒,聲音卻出不來。

        「這是怎麼回事?」徐老夫人氣得連連敲拐杖。「凌瀾,你倒是說清楚講明白,你怎麼會有羅氏這賤人寫給奸夫的信?」

        徐凌瀾神色凝肅地道︰「祖母,孫兒不經意得知了羅氏與蘇裕暗通款曲,怕大哥承受不住,又想到了安兒、全兒何其無辜,不想他們沒有了娘親,這才沒有說出來,但我萬萬沒想到兩個孩子竟不是大哥的血肉,此事叫人難以容忍,才收集了證據。」

        拿過被長子揉皺的信,看完內容之後,徐觀修也是怒火中燒,「來人!把蘇裕帶來!」

        「我先殺了你這個賤人!」徐進思雙目赤紅、怒氣沖天,伸手就想要掐死羅娟玫。

        「大哥!」徐凌瀾立即架住了徐進思。「為了這個賤人不值得!不值得為她犯了殺人罪,毀了你自己的一生!」

        陸宛飛也站了出來揚聲道︰「夫君說的不錯!最好的報復是過得更好,殺了她是便宜了她,她死了便什麼後果都不用承受,應當要叫她身敗名裂,無顏見人,連帶著讓整個羅家都蒙羞,讓他們在京城再無立足之地,這才是懲罰她的最好方法!」

        徐老夫人哭了出來,「凌瀾和宛飛說的不錯!思兒啊,你可千萬不能糊塗,犯不著為了這個賤人葬送自個兒的前途……」

        徐進思靜默了下來,沒適才那麼衝動了,似乎將三人的話聽進耳裡了。

        徐觀修思路清晰,立即吩咐大總管查帳,尤其注意蘇裕經手的帳目,只要發現不法勾當,立即送官嚴辦,絕不寬貸!

        第二日,一紙出自徐進思之手的休書將羅娟玫連同兩個孩子一起掃地出門,也昭告天下她做了什麼醜事,羅太醫一家被此事嚇得魂飛魄散,不敢收被休棄的女兒和兩個外孫,關起了大門,門戶深鎖,羅太醫也向太醫院告了長假。

        羅娟玫無處可去又身無分文,只得帶著兩個孩子睡在羅家大門口,但並沒有人同情她,相反的,還有鄙視她的人專程過去對她吐口水,倒是有人可憐兩個年幼不懂事的孩子,丟了幾個饅頭給他們果腹。

        同時,徐府大動作的查帳果然查出問題來,蘇裕聽聞風聲想溜,被埋伏的武錄捉了回來,扭送府衙,證據確實,讓他沒有狡賴的餘地。

        一時間徐府成了京城最火熱的八卦,一個月後,日子才慢慢歸于平常,茶餘飯後的話題被別的閒話給取代。

*             *             *

        「大哥最近好像平靜多了。」步月軒的暖閣裡,小夫妻在窗前看著春暖花開,徐凌瀾欣慰地說道。

        重生之後,等待花萸是他第一要務,扭轉他大哥的命運是第二件重要的事,他一直心心念念著,沒想到事情如此迅速的解決了,這都要歸功於他的小萸兒又聰明又有行動力,才能不費吹灰之力就讓羅娟玫下堂。

        「當然會平靜了。」陸宛飛莫測高深地說道︰「大人沒注意到有個貼心的小丫鬟經常在身邊照顧大哥,遞茶送水,噓寒問暖的嗎?」

        徐凌瀾眉一挑,「哦?誰?」

        陸宛飛揚起嘴角一笑,「翠芝。」

        「翠芝?!」徐凌瀾微微蹙眉。「羅氏的丫鬟?」

        陸宛飛噙著微笑,「不錯,就是她。」

        前世她到徐府時,翠芝已是中年婦人了,但一直沒有嫁人,徐進思死在獄中之後,她看到翠芝暗自垂淚,便判斷翠芝對徐進思是有心的,所以才會一直沒嫁人在羅娟玫身邊伺候著,搞不好翠芝早知道自己主子羅娟玫做的一切,卻困於身分無法揭露一切,這才對徐進思由同情變成愛,不管如何,翠芝真心愛慕著徐進思,這是無庸置疑的。

        「若她是真心的,我當然為大哥高興,身邊有個知冷知熱的人,比什麼都重要,但若她是別有企圖,我不想大哥再次受到傷害。」徐凌瀾的神色頗為糾結。

        「大人放心,我向你保證,翠芝對大哥是真心的,前世我看過她為大哥的死暗自神傷,此刻有她在大哥身邊絕對是帖良藥。」

        徐凌瀾由身後摟住了她,與她耳鬢廝磨著,「就像你是我的良藥一般,是嗎?」

        陸宛飛在他懷裡轉身,伸手摟住了他的頸子,看到他眸色悄然變化,目光緊緊的鎖在她的臉上,還帶了一絲火熱,她的眼光放柔了,唇角帶著淺淺的笑意。

        「我們是彼此的解藥……不要囉嗦了,大人快抱我到床上去吧!」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5-10 12:0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9 10:32 PM 編輯

【第二十章】  身世解謎

        余明俏每日必要經過竹林小徑親自去摘顏氏最喜歡的小白花回顏氏房裡插,這種無名小白花四季都有,雖然沒有名字,但勝在花朵小巧可愛又綻放著清香,很得顏氏的喜愛,可因花香只有一日,因此她需要每天早上去採花討顏氏的歡心。

        說起來,她對顏氏是有怨的,當年她為顏氏的陪嫁,說好了顏氏有孕後,便讓她給徐觀修做通房,若懷了孩子就抬為姨娘,可顏氏有孕後,徐觀修卻說不要小妾,顏氏便順水推舟當沒這回事,讓她暗恨在心裡。

        當時她心裡已經想著可以當徐觀修小妾那美好的未來,對他益發傾慕,一顆芳心都繫在徐觀修身上,以至於後來顏氏要將她配給府裡的小廝、小管事,她都看不上眼,擔誤了青春……

        咦?她驀地慢下了腳步,狹長的小眼睛骨溜溜地轉了圈,竹叢下一包髒兮兮沾著泥污的包袱是什麼東西?府裡不可能有人將東西丟到這裡來……

        她快步走過去,蹲下身瞪著那髒包袱好一會兒,最終沒能戰勝好奇心,她心跳撲通撲通地,好奇的將包袱打開來。

        一瞬間,她差點被閃瞎了眼睛。

        老天!元寶、金元寶,一整個包袱的元寶,看著起碼有二十個!她竟然撿到一包金元寶,這是什麼好事啊?天上掉餡餅了!

        她的呼吸急促了,手心熱了,連忙看看左右有沒有人。

        這竹林本來就是府裡人煙罕至的地方,若她沒有要為顏氏摘花也不會到這裡來,沒有人也是正常的,只不過,其他地方走動的人肯定多,若她大剌剌的帶著個髒包袱回院子肯定要被問的,她不可能做到掩人耳目的把包袱帶回去。

        為今之計,唯有將包袱暫時留在這裡了。

        主意一定,她連忙找泥土鬆軟處,挖了個洞將包袱埋起來,跟著急匆匆的去摘了小白花回去給顏氏覆命。

        一整天,她心裡記掛著包袱,心神不寧,巴不得夜晚趕快來臨。

        夜晚來臨了,要等到夜深人靜又是場煎熬,好不容易夜深人靜了,她急忙跑去樹林將包袱挖出來,見到金元寶都還在,她鬆了一口氣,嘴角揚起了興奮的笑。

        發財了,發財了,有了這些金元寶,後半輩子不用愁了,她大可以為自己贖身,沒必要再留在顏氏身邊伺候,小心翼翼的討顏氏歡心。

        她將包袱帶回她的房裡,幸好她獨自一間房,院子裡其他丫鬟婆子也不敢隨意進她房間,要藏東西還是挺容易的,藏好了二十個金元寶,她真是作夢也會笑了。

        因為有了底氣,也有了替自己贖身出府的盤算,這幾日她對顏氏便有些不上心,甚至是愛理不理的。

        終於,她高傲的向顏氏提出了贖身的要求,當年她被賣到顏府時並不是死契,因此她是可以贖身的。

        「你在是說什麼?」顏氏皺眉。「你要贖身?可真是長本事了,出了府之後你要去哪裡?不說這個,你有贖身的銀兩嗎?」

        她很清楚,余明俏的月例銀子只有一兩,每個月她自己花都不夠了,根本沒有存下來的,而她的贖身錢要五十兩,她怎麼可能有銀子可贖身?

        「銀子奴婢有。」余明俏冷笑。「至於奴婢要去哪裡,不勞夫人操心,奴婢自有去處。」

        顏氏對她的態度很不悅,她杯盞一放,冷哼一聲,「你這是什麼態度?你以為你要贖身就不必聽我的了是嗎?我就不讓你贖身,一輩子踩著你,看你能奈我何。」

        「夫人當真以為還能拿捏我?」余明俏輕蔑地道︰「若夫人不讓我贖身,我便去府衙擊鼓伸冤,說你們徐家沒有人性!」

        顏氏頓時氣炸,「反了,反了,你竟敢這樣對我說話?」

        余明俏這時也不自稱奴婢了,破罐子破摔地道︰「為什麼不敢?你不過是比我會投胎罷了,你有什麼本事?你是會琴棋還是書畫了,你什麼都不會,還不是仗著家世嫁給了老爺,還一副自視甚高的樣子,可笑!」

        「什、什麼?」顏氏越聽越是火大。「你給我住嘴,信不信我打你二十個板子,看看你還敢不敢這麼目中無人……」

        這時,潘原領著幾名家丁進來,有兩個人直接將余明俏給押起來,余明俏又驚又怒。

        「你們這是做什麼?」

        顏氏也是一頭霧水,她還沒下令,怎麼潘原就知道她要打余明俏板子?

        潘原稟道︰「夫人!二少奶奶丟了二十枚金元寶,適才在明俏房裡搜到了,已去稟了二少爺,二少爺吩咐先將人押起來。」

        顏氏瞪著余明俏,「你居然還偷東西?真是丟我的臉!」

        余明俏一陣心慌,「我沒有,我沒有偷,我是撿、撿來的……」

        顏氏冷笑。「最好是!二十個金元寶能隨便撿到,你說誰會信?」

        想到適才余明俏頂撞她時的嘴臉,她就一陣痛快,這死丫頭偷了陸宛飛的金元寶,徐凌瀾肯定不會輕易放過。

        說人人到,徐凌瀾和陸宛飛同時到了,不只如此,後頭徐觀修和徐老夫人也到了,這當然是陸宛飛派人去通知的,這種好戲,自然要人人在場才有看頭。

        陸宛飛看著六神無主的余明俏,此刻的余明俏還是個中年婦人,前世已是個婆子了,當時的她相貌益發刻薄,府裡人人稱她一聲余嬤嬤,在顏氏面前說的上話,很是得勢。

        說起來,前世她並沒看過余明俏這副喪家之犬的樣子,她一直是仗著顏氏的勢,趾高氣揚,恣意的蹂躪著下面的人。

        前世當余明俏拔她的指甲時,她還看到了余明俏眼中的痛快,甚至是興奮……這是要多殘酷無情的人才能做到?余明俏這種人在現代就是所謂的心理變態吧!

        「祖母、父親、母親。」徐凌滿揚聲道︰「宛飛嫁妝之中有一箱金元寶,足有二十只,放在房中,近日卻不翼而飛,因不知是什麼人手腳不乾淨,步月軒院裡院外皆查遍了,一無所獲,今日便派人查了所有院落,最後竟在余嬤嬤房裡發現藏得嚴密的二十枚金元寶,一個不多,一個不少,恰恰是宛飛丟失的數目,這奴婢膽大包天,竟敢潛入步月軒竊取主人家的財物,如此惡奴,絕不能留!」

        余明俏頓時嚇得不輕,連忙喊冤。「冤枉啊!二少爺!奴婢絕對沒有偷二少奶奶的元寶,那元寶是奴婢在府裡後園小徑那頭的竹林裡撿的,撿的時候是個髒兮兮的包袱包著,奴婢哪裡想得到是二少奶奶的東西,二少奶奶明察,奴婢真的沒有偷您的東西……」

        她抬頭向陸宛飛求情,卻看到陸宛飛並非怒容,而是揚著嘴角在微笑。

        她沒看錯吧?這二少奶奶被人偷了東西,不但不發怒,反而在笑?還笑得叫人猜不透。

        等等……敢情她自詡聰明,卻是落入旁人的圈套了嗎?

        可她與這新進門的二少奶奶無冤無仇,她為何要大費周章設計她?這樣陷害她又有什麼好處?沒道理啊……

        「說你拾獲,可有人證?」徐凌瀾沉聲問道。

        余明俏搖了搖頭,沮喪道︰「沒有,竹林那頭原就很少人去……」

        徐凌瀾又義正辭嚴的問道︰「那麼,你在府裡拾獲大筆財物,有沒有稟報大總管?」

        余明俏一愣,「沒、沒有。」誰會那麼做啊,當然都是收起來藏著掖著,傻子才會交出去……

        「那麼東西就是你偷的沒錯。」徐凌瀾冷冷的下了結論。「來人!將這惡婢送交官府嚴辦!」

        余明俏掙扎了起來,口裡高呼著,「夫人!夫人!救命啊!您知道奴婢的為人,奴婢心高氣傲,怎麼會去偷東西,真不是奴婢做的……」

        顏氏對她的求情視而不見,只嘆了口氣,「既然犯了錯,就去牢裡反省!罪證確鑿,我也沒法為你說話。」

        余明俏眼裡頓時迸出了狠厲之色,「夫人!您真的要這樣嗎?真的要見死不救?」

        顏氏垂斂眼眸,漫不經心地拿著茶盞撇著浮沬,「不是你說的,要贖身出府嗎?這麼一來正好合了你的意,你可以出府了,也不用贖身了,去牢裡待著吧,不必再回來了。」

        余明俏眼裡泛著血絲,咬牙切齒道︰「夫人當真不肯救奴婢?」

        顏氏心裡暢快,面上淡淡地道︰「你哪裡需要我救,你適才不是說你要去府衙擊鼓鳴冤嗎?現在押去府衙正好可以擊鼓,至於有沒有冤就不知道了,偷了主人家的財物還要喊冤,怕是要笑掉人家大牙。」

        「好啊!既然夫人如此無情,那就別怪我不義了!」余明俏臉上還掛著兩行淚,卻是沒有繼續哭了,還冷笑了一記。

        顏氏沒將她的話放在心上,冷然地道︰「我難道還有什麼把柄在你手上不成?」

        余明俏惡意一笑,「二少爺真正的身世,這算不算是把柄?」

        顏氏臉色驟變,這丫頭怎麼知道?怎麼會知道她深埋的天大秘密……

        「夫人肯定不解奴婢是怎麼知道的。」余明俏撇唇陰沉地笑道︰「章嬤嬤有次與奴婢小酌了兩杯,酒後說了出來,說二少爺不是夫人親生,當年,夫人要往馨州探望生病的長姊,產期未到卻在路上陣痛了,投宿一民宅,正巧也有另名快臨盆的產婦投宿,您和那婦人住在一間屋子裡,夜裡發生大火,慌忙之中,章嬤嬤抱錯了對方的新生兒,待發現為時已晚,抱了真正二少爺的產婦一行人已不知去向,夫人原想向老爺坦白,再將嬰兒送人收養,可算命師說那嬰兒命格貴不可言,又因算命師早斷言大少爺會在仕途上挫,夫人起了貪念,便瞞著老爺,將那孩子養下了……」

        顏氏臉色一變再變,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章嬤嬤是她的奶娘,當年她生第二胎時,陪在她的身邊,也是章嬤嬤勸她不如將錯就錯,反正孩子天生富貴命,也會帶旺她這個做娘的,不如養下……

        「余氏的話可是真的?」徐觀修實在難以置信,他一直認為優柔的長子不像他,凌瀾才像他,可凌瀾竟然不是他的親生骨肉?這多荒謬、這多可笑,他又是多麼的自以為是?

        顏氏見余明俏都已全盤託出,她已無法挽回了,默然的點了點頭,下意識的看向徐凌瀾,心裡一緊。

        她一直都沒有把他當親生兒子,一直都沒有……如今真相揭曉,依照他們如今形同陌路的情況,他會有什麼反應?

        徐凌瀾倒是釋懷了,這解釋了顏氏與他一直不親的原因,不管顏氏怎麼口口聲聲為他好,他感受到的只有惡意。

        「大人……」陸宛飛悄然握住了徐凌瀾的手。「咱們出去走走,我想看螢火蟲。」

        徐凌瀾垂眸看著她,竟是微微一笑,「好,去看螢火蟲。」

*             *             *

        在徐凌瀾的身世有異的事情被揭曉後,徐凌瀾跟徐觀修、徐進思長談了一番,畢竟這些年的父子、兄弟之情不是假的,決定徐凌瀾還是用著徐姓,若是日後有機會找到親生父母,他要認祖歸宗也不會阻攔,只是徐凌瀾也提出要帶陸宛飛分府另居。

        如果住在同一個府裡,陸宛飛難免得跟顏氏踫面,顏氏現在因為秘密被揭穿而暫時安分,可誰知日後會不會又仗著養恩指手畫腳?

        徐觀修也知道妻子對兒子的掌控慾有多重,終究是答應了。

        因為前世的糾葛,徐凌瀾捨不得陸宛飛日日面對顏氏,所以在婚前就已經看好了宅子,等著時機搬出去,如今父親首肯,就挑了個日子,收拾了東西搬家。

        搬家之後,兩人的生活益發的美滿,時光就這樣慢慢的流逝。

        陸宛飛近日一直覺得睏倦,胃口也差,都不必讓大夫診脈,陰間使者便自動出現來報喜——

        「你懷上孩子啦,是個兒子!」

        所以她直接告訴徐凌瀾她有孕了。

        徐凌瀾聽了可不像她那麼淡定,他向來深不可測的眼裡難得滿溢了激越,「我要做爹了?」

        前世他孤身一人走到最後,無妻無子,孑然一身,曾經想望和花萸生兒育女的美麗圖畫在花萸死後也成泡影,他死前的那一刻,毫無留戀,他緩緩閉上眼睛,嚥下最後一口氣,期盼死了能去陰曹地府與花萸相見。

        而現在,前世那些想望而不可得的,他全擁有了,也不枉費他再來人世走一遭。

        「大人這麼高興?」陸宛飛咳聲嘆氣。「我可累了,當個孕婦真辛苦,腿疼胳膊疼,腰酸頸子酸,身上每一處都難過得不得了。」

        她是睜眼說瞎話,才懷孕一個月,根本不顯懷,哪裡會辛苦了?但是徐凌瀾卻當真了,慎重其事地道︰「你躺下,我幫你揉揉。」

        陸宛飛樂得給他表現的機會,依言躺下,讓他揉了胳膊揉了腿,最後賴在他懷裡說道︰「咱們的孩子將來想娶什麼樣的姑娘,都不能反對,都要給他支持,讓他知道,爹娘是他最大的後盾。」

        「或許是女兒,一個像你一樣讓人著迷的女兒。」徐凌瀾正色道︰「若是女兒,那可就要精挑細選一番了,不學無術的不行,胸無點墨的不行,吊兒郎當的不行,相貌不端不行,寫字太醜不行。」

        陸宛飛噗嗤一笑,「你是在挑女婿還是選狀元郎?哪來那麼多不行……你也別想了,反正我會生兒子。」

        夫妻倆聊了半天,都對未出世的孩子有無限的期待,也派人去徐府報信,徐老夫人樂得合不攏嘴,向來不苟言笑的徐觀修也難得露出笑臉。

        幾日後,宮裡來了密旨,要陸宛飛進宮替一位貴人看病。

        她懷孕後,徐凌瀾已不許她替人看病,怕她太過勞累,會影響到腹中的孩子,可這回來請的是皇上,她自然不能推。

        不知道是哪位得寵的貴人娘娘病了,讓皇上這麼緊張?

        陸宛飛帶了多蓮進宮,這是她第一回來宮裡,皇宮戒備森嚴,氛圍壓抑,主僕兩人大氣不敢喘地跟著領路的公公,生怕有任何失儀之處。

        宮殿到了,幸好迎接她們的是太子,兩人因泉州行對太子熟悉許多,至少了解對方的脾氣,也就放鬆下來,不拘禮節了。

        太子親自領著她們入內,寢殿裡紗帳重重,一層又一層的粉色紗帳,還站了一圈的宮女,因此看不清裡面有什麼。

        太子為她解惑道︰「裡面那位是越國的華陽公主,公主得了怪病,太醫們均束手無策,本宮福至心靈,突然想到了徐少奶奶的精妙針法,連忙派人去請徐少奶奶,這件事本宮還沒有告訴凌瀾,若是徐少奶奶能一起瞞著更好,免得凌瀾那難搞的家伙不悅,說本宮驚動了他孕中的寶貝妻子。」

        陸宛飛一笑,「殿下說笑了,大人又豈是如此小氣之人。」

        她還是改不掉稱徐凌瀾大人的習慣,她喜歡這麼叫他,有種特別親昵的感覺,旁人聽久也就慣了。

        她隨宮女進入寢殿,見到一名滿面病容的中年美婦,這應該就是越國的華陽公主了。

        燕越二國向來友好,她是聽說越國的長公主華陽公主與其駙馬宜王崔騰,應邀來燕朝做客,祝賀太后的七十大壽,但她沒想到自己是來替華陽公主看診的,還以為是哪個得寵的妃子。

        「有勞夫人了。」華陽公主抱歉地道︰「聽太子殿下說夫人並非大夫,是朝中官員家眷,因醫術卓絕,太子殿下才請夫人過來為本宮醫治,叨擾了娘子,十分過意不去。」

        「公主客氣了。」陸宛飛對眼前的婦人很有好感,問道︰「不知公主哪裡不適?」

        這其實也是白問的,人家說了她也不懂診斷,但不論公主哪裡不適,只要她針起針落,針到病除。

        華陽公主蹙眉道︰「來到燕京後開始感到後腰際隱隱作疼,這幾日越發疼痛,請了太醫診治卻不見起效,到昨夜竟是無法行走了,叫本宮十分驚慌。」

        陸宛飛有模有樣地道︰「請公主躺下,翻過身去。」

        一旁華陽公主的貼身宮女幫忙扶她躺下,側翻身子。

        「失禮了。」陸宛飛輕輕掀起公主的衣衫,露出公主雪白的腰際以及一個眼熟的胎記。

        下弦月?她猛地想起洞房那夜,她檢查她家大人身子的景象,她家大人後腰也有一個下弦月的胎記,她差點倏地站起來。

        「怎麼了?」華陽公主即便是背對著她也感受到了她的震驚,嘆了一口氣。「沒法醫治是嗎?娘子無須隱瞞,實話與本宮說吧!」

        陸宛飛回過神來,「不是的,我這就為公主施針!」

        她取出銀針,很快在公主的腰際落針,一邊細細觀看胎記形狀。

        不錯!真是與她家大人身上的胎記一樣!

        兩刻之後,她起了針,「請公主慢慢轉正,然後坐起來,動動腿,若是能動的話,起身走走。」

        華陽公主由宮女扶著起身坐好,她依言動了動腿,驚喜道︰「真的能動了,之前一直不能動……」

        宮女也喜出望外地道︰「夫人果然妙手,難怪太子殿下會將夫人請來了。」

        「過譽了。」陸宛飛微微一笑。「公主請起身走走吧!」

        宮女扶著華陽公主起身,又扶她走了走,過了一會兒放開她時,她已可以自己走了,她來來回回走了一會兒,覺得四肢如常跟從前一樣。

        「本宮真不知如何感謝夫人才好!」華陽公主坐了下來,她看著陸宛飛贊道︰「適才本宮沒注意,原來夫人不但醫術卓絕還有傾城之貌,夫人的夫君真有福氣。」

        陸宛飛聽到華陽公主提到夫君二字,只覺正中下懷,「妾身的夫君是有妻福,卻是個無父母福的。」

        華陽公主被這句話吸引,好奇追問,「怎麼說?難道你的夫君是個棄兒?可太子殿下說你的夫君在朝為官,若能靠自己一人有這番出息,那著實不簡單。」

        「小女子的夫君也是近日才得知自己的身世。」陸宛飛像說故事般的說道︰「二十年前,有兩名快臨盆的孕婦投宿同一民家,住在同一個房間,當日兩人順產,都是生下兒子,可突遇夜半惡火,雙方在慌亂之下抱錯了對方的孩子,各自逃命去了,我夫君便是其中一個孩子,他近日才得知自己並非親生,且他腰際後也有與公主一模一樣的下弦月胎記。」

        華陽公主越聽越不可思議,她的眼睛睜得越來越大,最後,她倏地起身,呼吸急促的說道︰「那個孩子在哪裡!我現在就要見他!」

        陸宛飛微微一笑,跟著起身。「他已不是孩子了,他已長大成人,生得很好,是個俊俏的郎君,和公主有七成相似。」

        華陽公主突然淚流滿面,她再也支持不住,慢慢蹲了下來,掩面痛哭,「我沒有一日不想那孩子,沒有一日不想……」

        陸宛飛也蹲了下來,她伸手輕輕拍著公主的背,雖然很造次,可宮女並沒有阻止她,宮女自己也眼眶泛紅,很是激動。

        主子二十年前丟失了孩子的事並沒有瞞著,府裡人人都知曉她有這樣一段傷心事,沒想到主子這一病卻找到了孩子,真真是因禍得福。

        華陽公主哭了好一陣子,這才漸漸平靜下來。

        陸宛飛扶著華陽公主坐下,遞帕子給她拭淚,一邊問道︰「我能知道您抱走的那孩子如今在哪嗎?」

        她情緒穩定之後說道︰「我們發現孩子抱錯了,那孩子後來交給駙馬手下無法生育的副將扶養,他們夫妻對孩子十分疼愛,視如己出,可孩子終究命薄,三歲那年夭折了,沒能長大。」

        聞言,陸宛飛在心裡輕嘆了聲。

        雖然她對顏氏沒有好感,可也沒冷血到能為了旁人失去孩子而開心,再說了,徐家其他長輩也是在意這個真正繼承徐家血脈的孩子的,如今是這樣的結果,難免會傷心……

        她回府跟徐凌瀾提了此事,兩人都知道,既然徐凌瀾的親生父母已經知道真相,真正的徐二少爺的下落也是不能隱瞞的,於是找了一天一起回徐府告知這些事。

        顏氏得知自己的親生子三歲那年便夭折,她足足將自己關在房裡三天,一句話都沒說,一粒米也沒進。

        她心裡只想著,都是她存了惡念,所以她的孩子也沒法善終,若她能更慈悲的撫養徐凌瀾,真正的付出她的愛,她的孩子是不是就能順順利利的長大了?

        這些是沒有答案的,而她,將會一輩子活在良心的譴責裡……


【尾聲】  初為父母

        又是一年的春暖花開,崔府裡眾人等待了漫長的五個時辰之後,終於聽到了一聲響亮的嬰兒哭聲。

        「生了、生了!」穩婆將孩子抱出來給心焦的眾人看。「恭喜大人得了兒子!」

        華陽公主搶著去抱孩子,「我看看我看看,哎呀,跟凌瀾宛飛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長得與他們兩人一模一樣!快快快!快派人去通知徐大人和徐夫人,跟他們說宛飛生了!」

        華陽公主幾乎要以燕朝為家了,長住在崔府裡,這「崔府」便是徐凌瀾的府第,他已認祖歸宗姓崔,現名為崔凌瀾。

        事實上,改姓是由他前世叫了一輩子父親,這一世也叫了二十多年父親的徐觀修提出的。

        「我有你大哥傳承香火,延續徐家的姓氏,你的親生父母只有你一個孩子,又是在你剛出生便被迫離散,他們內心肯定飽受煎熬,改從崔姓,是對他們莫大的安慰,再說了,姓氏並不代表什麼,即便你不姓徐,你依然是我徐觀修的兒子,這一點永遠都不會變。」

        於是,他改了姓氏,入了崔氏族譜,他的親生父母果然歡天喜地,一再向他的養父母道謝。

        那一日,他的養父徐觀修和生父崔騰把酒言歡,他們很投契,聊到了夜半時分,多半都是他的養父在說他從小到大的點點滴滴,他是如何七歲便會做詩,十二歲便驚才絕艷,後來更得皇上青眼,聽得他生父母津津有味,甚是安慰,而顏氏在一旁一直神情訕訕,有幾分彆扭,更像是不知所措,不知如何應付這樣的場面。

        他要離開徐府的那一日,顏氏沒有在送別的行列裡,但她讓他大哥交給他一個錦盒,說是要給他們未出世的孩子,打開,滿滿當當的平安符和金鎖片。

        那一刻,他原諒了顏氏,扶養他這個無意中掉包來的孩子,她的內心也不好過,如今該是他們都放下的時候了。

        「母親這話實在矛盾。」崔凌瀾莞爾一笑。「我與宛飛相貌不同,孩子又如何與我們長得一模一樣?」

        華陽公主抱著孩子,理所當然地道︰「他當然跟你們一模一樣了,不然要像誰?」

        崔凌瀾笑了,「母親好好抱您的孫子,我進去看看宛飛。」

        他從華陽公主身上感受到了滿滿的愛,這些足以填補過去的缺憾了。

        他進入寢房,房裡已經都整理乾淨了,陸宛飛躺在床上,雖然花了十個小時才生下孩子,可她一點也不累,在生產之前她已服下自製的藥丸。

        陸宛飛急急問道︰「大人看到孩子沒?長得與我們一模一樣!」

        崔凌瀾不禁失笑,「怎麼你也跟母親講一樣的傻話?」

        陸宛飛嗔道︰「哪裡傻了,本來就一樣,咱們有夫妻臉,孩子就是跟咱們長得一樣。」

        「你說什麼就什麼吧。」崔凌瀾坐了下來。「身子如何?痛了那麼久,要好好補補才行,這回聽我的,不許說不。」

        陸宛飛很配合地道︰「聽大人的,這種小事都聽大人的,大事才聽我的。」

        他手指撫上她的唇瓣,寵溺地道︰「大事小事都聽你的,大人也聽你的。」

        這時外間傳來一聲通報——

        「宜王爺到!」

        緊接著是一個火急火燎的聲音在急問︰「生了沒?兒媳婦生了沒?」

        宜王崔騰因有將軍官職在身,不能久待燕朝,必須回封地駐守,但他也是只要安排好了便住燕京跑。

        不來行嗎?他的妻子、兒子、兒媳,加上現在孫子都在這裡,燕朝自然是他心之所繫之地,也幸好兩國邦交堅固,交流頻繁,否則他這種行徑定然要被人參上幾本了。

        驀地,外頭崔騰一驚一乍的喊道︰「哎呀!這小寶貝屁股上也有個下弦月胎記哩!」

        裡頭的崔凌瀾挑眉,「屁股上?」

        陸宛飛樂不可支,「哪裡不好生,竟然生在屁股上,這叫他將來怎麼做人?要是被姑娘看見了,可忍不住要笑的,我光是想像就想笑了。」

        在滾床單的重要時刻,姑娘看到情郎的屁股上有下弦月圖案,不知還親熱得下去嗎?

        崔凌瀾挑眉,「你在幸災樂禍什麼?那可是你兒子。」

        哪個做娘的看到自己兒子屁股上有胎記會說這種風涼話的?

        有,就是他的寶貝娘子。

        【全書完】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5-10 12:0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9 10:36 PM 編輯

【後記】  年末記事

        大家好嗎?時間過得真快,又是一年即將過去。

        近來家中長輩身體欠安,瓔陪同到急診室,看到急診室人滿為患而且非常吵,護理師很大聲的叫大家排隊,並且有點上火的喊道︰「對!急診也要排隊,一個一個就好!」

        難怪政府時常在宣導不要濫用急診資源,連掛急診都要排隊,而且一排就是十五分鐘以上,實在荒謬,這樣還急的起來?真的有人急需救治怎麼辦?

        也是這一天我才明白為何醫療暴力有所聞了,我親眼看到一個兩臂布滿刺青,黑狀結實。高頭大馬的男人在拍桌大吼道︰「誰說感冒不能看急診?我就是要看!」

        護理師說︰「沒有說感冒不能看急診,但是要排隊。」

        那男人吼回去說︰「我就是不排隊!怎樣!」

        當時長輩在病床上吊點滴,我們和那男人的距離很近,只有十步啊,為了避免陽光接觸及被波及,我已經整個身子側著了,但腦子裡還是一直在想,萬一他拿出刀來怎麼辦?我們要有醫護人員被打。

        幸好後來沒有發生流血衝突,我也終於放心陪伴長輩了。

        長輩是顏面神經失調,一開始出現些微徵兆,比如發現一邊眉毛不會動,一邊嘴角不會動,手麻等等,長輩都不放在心上,等到半邊臉都不會動,而且血壓飆高破兩百時才趕緊送急診,所以千萬不要輕忽徵兆!

        另外,家中娘親因鏡架斷裂而去眼鏡行重配,驗光師驗光之後,好意建議先去眼科檢查再配眼鏡,原本不明白什麼意思,以為是娘親年紀大了才有此建議,誰知掛了眼科一檢查,醫師說視網膜如何如何,很嚴重了……(以下省略一千字醫學用語)要馬上開刀!而且要去大醫院才能開刀,直接詢問我們要去長庚還是榮總?因為大醫院的眼科很難掛號,要排兩個月,診所以醫學點對點能夠幫我們掛進去。

        我們問娘親,「都這麼嚴重了,你難道都沒有感覺嗎?」

        娘親無辜的說︰「我哪知道,覺得一直矇矓的,以為是老了都會這樣……」

        我們選擇了娘親一向信任的長庚醫院,順利掛到號,後來也很順利的完成雷射手術,真的很感謝眼鏡行眼驗光師的建議,不然只是換副眼鏡,恐怕之後也不知道娘親眼睛存在的問題,讓娘親一直生活在朦朧的世界裡,都不知道只要一個手術就可以解決了。

        所以跟前面所說的一樣,若家中有年長長輩的,不要輕忽他們身體的變化,可以定期安排檢查,沒問題就好,有問題可以及早發現,及早治療!

        而且天氣也容易影響健康,今年天氣多變,該冷的時候不冷,該熱的時候不熱,甚至秋天來臨之時,我還很懷疑,怎麼今年這麼快就入秋了?往年到十一月我還在開冷氣啊。

        就因為這天氣反覆無常,大家要多注意家中的長輩,稍有不對勁要趕快送醫,以免延誤黃金治療期,當然也要關注家中的毛小孩(私心叮嚀),某所高職將寵物美容納入了學科了,說明了現在毛小孩已踉人類孩子有一樣地位了(這也是私心的主觀認定)。

        說完了身體健康的話題,就拉回來講《吉星醫娘》吧。

        大家喜歡這個故事嗎?原本在一開始有靈感時,是想寫成很淒美很纏綿很感人很動人的故事的,兩個前世不能在一起的人,一個慘死,一個孤寂到老到死,能不淒美動人嗎?

        可是寫著寫著又變回瓔的風格,悲不起來,故事也自行脫離了原本的設定,走出了自己的路,這是作者也無法掌控的啊!

        今年出版的作品只有三本,實在少的可憐,嚴格說起來今年寫的只有兩本,年初出版的《藥膳嬌妻》是在去年完成的。

        問我沒寫稿的那麼多時間在做什麼?還是一樣,不脫三件事——咖啡、追劇、毛小孩,我在學做咖啡,追了很多劇,用很多時間陪我的毛女兒和照顧她,平凡而幸福。

        最多人問我的問題是都不會想出國玩嗎?因為以前的我可是很熱愛出國旅行的,我都說不會,反正我出了國也是心懸我的毛女兒,根本沒辦法好好玩,光想她就夠了,還不如不要出去玩,陪在她身邊比較踏實。

        對於現在的我來說,玩樂已不是生活中重要的事,能夠時時刻刻陪在我的毛女兒身邊是最大的幸福,而這份唾手可得的幸福並非可以長長久久,毛小孩的生命短暫,不會超過二十年,因此我很珍惜,從她出生到現在我們沒分開過,已經八年半了,就是這樣的珍惜,這樣的盡心盡力,等必須要告別的那一天,就不會有遺憾。

        在這年末之際,許下一個心願,願所有人身體健康,以及,地球上不再有流浪動物。



【番外】    最後的日出咖啡

        采汝發現,打從那個帥氣的熟男推開玻璃門進來,她家老闆娘就渾身一震,甚至將遞MENU的事交給她,讓她覺得十分奇怪,她家老闆娘向來愛與客人互動,遞MENU的同時問候幾句是老闆娘的日常活動,今天太反常了。

         「他點了什麼?」員工一回到櫃檯裡,心慕就急急靠過去問。

         「一杯今日莊園手沖咖啡。」

        心慕瞪著采汝,「你有沒有聽錯?他怎麼可能點手沖咖啡?」

        那個男人喜歡甜食,最愛焦糖拿鐵,一定要搭配一份鬆餅才會心滿意足,最好是加上兩球香草冰淇淋。

         「我百分之百沒有看錯,因為他翻開MENU,想也不想就指了第一頁的當日手沖咖啡。」

        采汝很肯定的說。

        心慕蹙眉,急急問道︰「他沒有再點別的嗎?比如冰淇淋鬆餅?」

        「沒有。」采汝搖頭。「他一點完就立即把Menu闔上還給我,只是不像其他客人馬上拿出手機來。」

        心慕看過去,獨坐的他果然沒在滑手機,而是看著桌上的小裝飾,小巧瓷瓶裡插著她的乾燥花作品,以前她也喜歡在他公寓的餐桌、臥室、浴室和辦公室裡擺上這樣的干燥花做裝飾,他一直盯著看,肯定是有熟悉的感覺。

        想到這裡,她的呼吸急促了。

        他進來時不會沒看到店名叫做「日出咖啡」,他們兩人都喜歡看日出,常常熬夜開車去看日出,她曾打趣說過若開咖啡館,要叫做「日出」,他也是在跨年看到太麻里日出的那一刻向她求婚的……

        然而結婚前夕他卻出軌了,對象是認識一個月的客戶,對方找他打官司,兩人越走越近,等她看到他們的私訊聊天時,他們已經上過床了,他在訊息裡還對那個女人說她很性感,他時時刻刻都在想她等等。

        他並沒有要與那個女人分手,卻說婚禮照舊舉行,他一樣會跟她結婚,只是他也不會離開那個女人,要她給他空間,意思分明就是要腳踏兩條船,她聽得心口幾乎要燒起來。

        最後是性格倔強的她牙一咬提出分手,解除婚約,她杜心慕又不是條件很差,天涯何處無好男人,何必單戀一個變心的男人。

        她很瀟灑的放手了,家人也都很支持她,訂婚的費用,她沒追討,他送的東西,全部歸還,他開了一張彌補她的支票,她一直都沒去兌現,當然也從他的律師事務所離職了。

        工作、男人,金錢、感情,她失去了所有。

        分手後,住在加拿大的姊姊硬把她帶去住了半年,療情傷,她在可愛的外甥、外甥女包圍下,情緒漸漸比較平靜了。

        回到臺灣後,她就開了這間「日出咖啡館」,只是都過了四年,她沒再遇到好男人,也沒有追求者,自己一人單身到了現在。

        這中間她當然聽說了他的消息,他們分手後,他和那個女人短暫交往不久就分了,甚至不到三個月,好像是對方居然還另有正宮男友,不跟他結婚。

        知道後,她覺得荒謬,為了那樣一個女人,不要他們從大學時代起十年的感情……對於他當年的種種作為,她一直揪著心,還是很在意,無法真正的放下。

        這幾年,她沒再聽說他的消息,共同的朋友也沒有人提起他,她還巧遇過大學時他的好哥兒們,可她也嘴硬不想去打聽他的近況,只知道他沒有在執業了,那層樓租人了,為什麼不執業,沒有人知道,幾個大學同學的婚禮,他也沒有出現,他好像徹底消失在這世上……

        事實證明他沒有消失,現在他就坐在那裡,點了一杯他不喜歡的黑咖啡,沒有點甜點,他的眼睛看著那乾燥花小盆栽足足有二十分鐘了,不知在想什麼。

        會是……在想她嗎?

        打從看見他進來,她就一直懷抱各種情緒的躲在櫃檯裡,如果他沒有往櫃檯方向張望,他是一定不知道她也在這間咖啡店裡。

        那麼,她要走出去,大大方方的跟他打招呼,說聲咖啡她請客,讓他知道她過得很好嗎?

        一百個念頭在腦子裡打轉,她一個也沒做,直到看到他起身了。

        但是他並沒有過來結帳,而是拿著乾燥花裝飾要走,采汝見狀連忙過去阻止,心慕一直看著,心跳的飛快,不知道他這麼做的用意,是明知道她在櫃檯裡,要引起她的注意嗎?

        是了!他肯定知道這是她開的咖啡店才來的,他點了黑咖啡,不點鬆餅,種種反常的行為是為了要引起她的注意!一定是這樣!

        「沒帶錢?」采汝不可置信的聲音響起。

        心慕一愣,他是說他沒帶錢嗎?這又是哪招?是要逼她這個老闆娘現身嗎?

        同時,一個四十多歲模樣的短髮中年女人推門進來了,看到他在,她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問明情況後,中年女人立即拿出皮夾。

        「抱歉打擾了,多少錢,我來結帳。」

        心慕再也按捺不住,雙腳自有意識的走出櫃檯。

        他往她的方向看過來,驀地朝她咧嘴一笑,天真單純的模樣像個小孩,她的心猛地一震,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

        他終於看到她了……

        這是她期盼了多少年的不期而遇啊……

        「再一次道歉,他有阿茲海默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是他的看護,他突然在街上跑掉,我追了好久才找到這裡,請見諒……」

        心慕一愣,站在原地。

        阿茲……海默癥?那不是老人家才會得的疾病嗎?他還不到四十,正當盛年,怎麼會得了阿茲海默癥?

        她想起了分手後都支持她的全家人,家人都支持她、拚了命的安慰她、開導她,但從沒對他口出惡言,甚至一句關於他的壞話都沒有講,每每提到他,不管是她爸還是她媽、她哥她姊,總是會深深的嘆口氣,然後叫她忘了他。

        他們是不是……是不是知道什麼?

        目送他們出去後,心慕顫抖著,給加拿大的姊姊打電話,她們是最親密的姊妹,彼此之間沒有秘密,如果知道什麼,姊姊不會瞞著她,絕對不會……

        「姊……我剛剛看到振宇了,你是不是……」

        她呼吸急促,還沒說完,彼方便傳來一聲嘆息。

        「還是見到了……他不認得你了吧?」

        心慕感到一陣暈眩,勉強支持住,艱澀地問︰「所以……你們……爸、媽都知道?」

        「唉……他確診後來找我們,要我們幫他,幫他讓你離開,最好是帶著恨意離開……那麼好的人卻……」

        心慕只覺得她什麼都聽不到了。

        從前,他是個律師,聰明,驕傲,不可一世,如今卻點了他不愛的黑咖啡,也忘了甜點……

        他都忘了他自己,忘了這世上的一切,她還能做什麼?

        驀地,她抓了一袋自己烤的楓糖餅乾衝了出去,恰恰看到他要上車,看護正在叮嚀他小心腳。

        她一鼓作氣的跑到車邊,將餅乾塞進他手裡,不由分說地道︰「請你吃!」

        他看著氣喘吁吁的她,咧嘴一笑。

        心慕覺得自己一定在作夢,不可能這樣的,他不可能會失智……

        車子駛遠了,深沉的無力感由四面八方靠了過來。

        有時看到的事實,有可能不是真的,如果今天他沒有推開咖啡廳的門進來,她永遠都不會知道。

        她看著日出咖啡店的藍白色格子窗,知道自己再也無法經營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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