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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沉亞 -【紅塵故事之一】紅塵擺渡人 [打印本頁]

作者: donat    時間: 2008-7-20 01:29 PM     標題: 沉亞 -【紅塵故事之一】紅塵擺渡人

他娶的不是自己最深愛的女子。

當他毫無選擇地決定走入那一段婚姻中時,

即已注定了他這一生都將負盡兩位女子的真愛。

她們都是深情而執著的女子;

她們對他都付出了真愛;

然而,他的真愛只能歸屬於一個人……

愛情的國度裡,是否絕對要求專一?

變心的一方是否就真的不可原諒?

[ 本帖最後由 fantasyagain 於 2008-8-12 08:35 AM 編輯 ]
作者: donat    時間: 2008-7-20 01:31 PM

第一章







當個女人其實很辛苦的。要當個聰明的女人很容易,當個不聰明的女人也不難,難的是要由個既聰明卻又不聰明的女人。

  為什麼?

理由很簡單:當個聰明的女人總是太容易發現人與人之間的問題,任何的心動作都逃不過那精明的雙眼;而當個不太聰明的女人,雖然省略了那些在「知道」與「不知道」之間的掙扎,卻免不了有種被哄騙的感覺。

  所以有人說:最聰明的女人是大智若愚的女人。

  說來容易,可是真的努力起來卻還得大費工夫!什麼叫「大智若愚」的女人?天底下有幾個大智若愚的男人?偏偏聰明的女子所得到的評語是:聰明幹練有餘,可惜嫵媚不足!而不太聰明的女子得到的評語卻是:善良可愛有餘,可惜智商不高!

  哎啊!光是想起來就叫人冷汗直流、氣憤難當!

  今年二十八歲了,總是聽到人家問:哎啊,什麼時候結婚哪?彷彿到了這個年紀不結婚便成了社會的罪人似的。

  天哪!這簡直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不結婚居然也有罪?這簡直……唉!

  其實不是她不結婚啊!沒有對象怎麼結婚?和誰結婚?

  有個好心的男同事對她說:「我告訴你,到了你這個年紀已經不能再奢求了!想想看,你要的男人是條件還不錯的,是不是?年紀最好比你稍大、有不錯的工作;當然啦!一定要帶得出場面,不可以讓你丟臉的!這樣的男人到了三十多歲還沒結婚,或者是身邊沒有女朋友的,簡直少之又少。就算有,也是剛離了婚或者有什麼不可告人的怪癖!就算真的那麼好,正巧給你遇上一個不錯的男人好了,但到了這個年紀,誰還有心情跟你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累都累死了!人家當然希望找個年輕的小女生;容易調教啊!所以啊!你最好的打算就是找個小男生,來個幾年的計畫,那就萬無一失了!更何況,像你這樣的女人對年輕小夥子是很有吸引力的!」

  洋洋灑灑一大篇,言下所指的還不是:女人,你在婚姻市場上已經沒什麼身價了,最好的方法就是去騙騙無知的小男生吧!或許他們還肯娶你。

  天!這根本是一種無上的侮辱!可是——可是又好像真的有那麼點真實性存在……

  難道——難道她真的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了嗎?

  真是不可思議!幾年以前,她還是個人人欣羨的單身貴族,但這麼快她就已經變成所謂的單身公害了!可見世界運轉的速度一定比她所想的要來得快多了!

  這幾年她究竟做了些什麼?談過幾場戀愛,在最轟轟烈烈的時候也以為這就是今生的唯一了。可是時間過去、人間流轉幾度,當年的「今生唯一」也不過是幾年後一場淡淡可笑的回憶罷了。

  許多人告訴她:你要求的條件大高了!她每每覺得好笑,到了後來,索性也不再解釋什麼了!何必呢?所有的人全都以她摩登的外表和她所過的生活格調來評斷她所謂的「條件」。即使她說破了嘴,也不會有人相信她所說的對愛情我真的沒有所謂的條件啊!唉……冤!

  回頭想想過去所談的那些戀愛,也有過生死相許的盟誓,也有過年少輕狂的恣意狂狷,可是到如今也不過是如夢一場。

  記得最後一次失戀,她淒淒慘慘的找來老友房俐華。那傢伙善解人意得很,二話不說的陪著她在PUB喝了一夜的酒。到了隔天清晨,她居然還很富研究精神地問:「這次是你第三次失戀了,請問閣下有何感想?」

  她的回答是:「天哪!想到不久之後還要再重頭來一次,就覺得人生沒有意義!想想看,重新再去認識一個男人要花多少時間?認識之後,先要開始約會、牽牽小手、說說夢想、親吻、談論將來孩子的長相,然後……」她一拍雙手:「結婚或者再一次分手。就這樣!」

  想不到房俐華小姐對著她嘿嘿冷笑。「想不到姑娘你居然也迂腐至此!戀愛四部曲完全照著公式來,一點也不含糊;約會、親吻、上床、終曲,之後要嘛來張帖子昭告天下,要嘛一拍兩散從此男婚女嫁互不相干。佩服、佩服!」

  那到底要怎麼辦呢?簡直想不出一個比較好的法子了!她還來不及問她,便醉倒在PUB裡了,連自己是怎麼回家的都不知道,更別提知道答案了。現在她也沒勇氣再去問阿俐這個問題的答案,想來問了也不會有什麼結果。

  所以她決定要去度假;對任何一個辛勤工作了數年的女子來說,面對這種問題而沒有答案的時候。最好的方式就是度個假。

  不管老闆如何苦苦哀求,她都將不為所動!

  「真的?」

  「我看起來像是說假的嗎?」她堅決地回答:「我要度假!度個長長的假期,任何理由都不能改變我的決心。」

「我說過要改變你的決心了嗎?」她閒閒地攪拌著咖啡杯裡的液體。「你可以去度假,隨便你要去多久就去多久,只要你先把「萬能公司」的事給我搞定就可以了。」

  「江老闆,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是個冷血的女人?」她不滿地說著:「你每次都這樣說,然後等我把一件搞定了之後又會有下一件!結果害我到現在根本都沒有機會去度假!這是不公平的!你每年都可以去度個幾十天的假,為什麼我就不可以?」

  「你也可以啊!」她賊賊她笑著。「我不是說了,等你把這件事情搞定了就可以了嗎?要不然你自己出錢當老闆也可以啊!」

  「江辛、江辛!你會有報應的!」她咬牙切齒地說著。

  「不要說得那麼難聽,我只不過是有御人之能而已。」江辛甜蜜地笑著。

  「更何況,有了你這種員工,我就算是遭到報應地無所謂;你能替我賺錢嘛!」

  「我沒見過比你更愛錢的女人!」黎若星搖搖頭,嘆道:「能愛錢愛到這種程度也是不容易的,我算是服了你了。」

  「嘿,我是真小人耶!」江辛抗議地說著:「你沒聽說嗎?真小人可比得上一千個偽君子!有我這種人才好,反正我要什麼,臉上都寫得一清二楚;願者上鉤嘛!我又沒欺騙誰。」

  她那神情理直氣壯得像是相當驕傲自己的「真小人」行徑似的。她——黎若星只好莫可奈何地說:「是啊!只不過像我這種沒選對老闆的人就很慘了!」

  「你的意見真多。」

  「將來我嫁不出去你要養我一輩子!」若星咬牙切齒地說著。

  「那有什麼問題!只要你永遠都像現在這麼會賺錢,我很樂意養你一輩子的。」



  ※                              ※                                  ※



  和江辛分開之後,第一件事自然是去替她賺錢。和江辛十多年的朋友、同學、姊妹的關係,讓她心甘情願替她賣命;即使她知道江平實在是個不折不扣的勢利小人。

  人的際遇真的是很奇妙的:緣份、緣份,怎麼也想不到像她和江辛這樣兩個截然不同性格的人,居然也會維持了這麼多年的友情而毫無改變。

  當年節儉得近乎吝嗇的江辛,如今已經是一家中型企業的老闆;而當年狂野囂張的她,卻成了江辛手下的第一員大將。

  若星抬頭望著會議桌上的人;這也是緣份……奇怪的緣份!

  他叫關爾峰。

  關爾峰是個標準的白馬王子;他英俊多金、風流惆儻,而且還是個十分幽默風趣的翩翩公子。這樣的男人簡直無可挑剔,但是面對他,她卻怎麼都激不起半點綺想。爾峰對她也有趣得很,兩個人私底下稱兄道弟的,也不知道究竟是誰的毛病多一點?

  「盯著我看什麼?」關爾峰挑挑他那兩道俊眉。「怎麼?突然愛上我了?」

  「要是那樣倒好點。」若星撇撇嘴,收拾著桌上的文件,「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怎麼對你老不來電啊?」她苦惱地搖搖頭。「和你孤男寡女在一起都沒事!天!」

  「喂喂喂!做人身攻擊啊?你是覺得我對你太好了?」關爾峰俏皮地朝她眨眨眼。「要來電還不容易!要不要試試看我著名的「關氏魅力」啊?」

  「你省省吧!」若星翻翻白眼。「什麼魅力?用在我身上一點用也沒有。」

  「我沒用過啊!」關爾峰笑了起來。「我們是好兄弟嘛!怎麼可以害你?」

  「這倒也是。」她不置可否地聳聳肩。關爾峰最多的就是緋聞,和他扯在一起的女人名字可以排成大學聯考的榜單那麼長。「真奇怪,怎麼不會有報應啊?」她莫名其妙地問著:「像你這種人應該老早就有報應啦!怎麼都沒報應啊?」

  「已經報應啦!」關爾峰大笑。「現在不就是報應了?我這麼愛你,你卻像個木頭一樣,這不明報應叫什麼!」

  「盡說些瘋話。」若星嘆口氣,站了起來。「生意談完了,我走了。」

  「喂!侮辱完了就走人啊?你有沒有良心啊你!」爾蜂按住了她,那張俊秀的面孔上有種孩子似的賴皮。「陪我吃飯算是陪禮嘍!」

  若星聳聳肩。「好啊!反正我也不想回公司去了,我們找個好地方吃飯吧。」

  「什麼好地方?帶你去赴宴啦!」他笑著推推她。「走吧!送你回家換衣服。」

  「赴宴?!」

  「後悔莫及嘍!」



  ※                              ※                                  ※



  萬能公司開幕三週年紀念酒會

  「萬能公司酒會?」若星訝異地。「這是什麼?」

  「宴會啊!」關爾峰迷人地微笑著。「你不是說過萬能公司的人很難纏得很嗎?現在不是進來了?」

黎若星愣愣地看著他,從沒想過爾峰居然是個這麼細心的人!過去他們雖然在工作上有所來往,不過一向是各做各的,除了兩個人共有的生意外,幾乎是不談公事的,這次他竟會為了她的一句話而大費周章,實在是令她感到意外。

  「怎麼啦?進去啊!」他紳士地將手臂交給她。「今晚你一定會有所斬獲的。」



  ※                              ※                                  ※



  「我知道你對今天晚上的酒會很不滿、很不屑!可是這是生意,這不是藝術。你是個藝術家,但是藝術家也要吃飯生活的。今天晚上你如果堅持不出席,對公司的前途會有佷大的影響的!」

  他還是無動於衷地坐著。大廳裡的人聲喧嘩,音樂流竄在每個角落裡,他坐在他專屬的工作室裡專心地畫著畫,對她所說的話和門外的一切完全無視,一張臉上仍像座雕像般毫無表情。

  「該死!孟齊,你說話!」她忍不住憤怒地低吼。

  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喜歡作秀就去,我沒興趣。」

  「這不是作秀!這是我們的事業!我是為了你才籌備這次的晚宴的,我要把你介紹給台灣的生意人,這是……」

  「生意。」他簡單地替她說完,臉上浮現出輕蔑諷刺的笑容。「生意!」

  「孟齊!睜開你的雙眼!這是一次機會,也許是你這一生都不會再遇上的好機會!」她強拉他站起來走到窗邊,「看!來了這麼多的人!他們全是為了你而來的!只要你出去和他們應酬幾句。一切就OK了!」她近乎哀求地看著他。「算是我求你好嗎?出去露個臉。」

  孟齊靜靜地看著大廳裡的人們;他們人手一杯酒,衣冠楚楚地談笑風生,那些虛偽的笑容看在他眼裡就像是狼一般的貪婪、污穢!

  「公平一點!他們是你的主顧,你不能在還不認識他們的時候,就判定了他們的善惡。」

  「那你看到的是什麼?錢?」他冷笑著轉過身來。「莎菲,我懷疑人在你的心目中會有善惡、好壞之分,我以為他們在你的心目中只有兩種分別:有錢和沒錢。」

  她迅速變了臉色,原本溫和的面孔變得鐵青。「你是這麼認為的?」

  「或許。」

  她立刻轉身。「那好,我現在就去告訴我們的客人們,說晚宴取消了!」



  ※                              ※                                  ※



  「找什麼?」關爾峰走到她的身邊,微笑的問道:「今晚你是我的女伴,可是你的眼睛總是這麼不安分的到處移動,這是很不禮貌的喔!」

  「什麼禮貌?」若星斜睨他一眼。「我看你光是應付那些名門淑媛都快分身乏術了,還有空理我?」

  「我聽到的是大名鼎鼎的黎若星所說的話嗎?」爾峰笑了起來,放肆地擁著她的肩。「今天晚上我真的是值回票價了!」

  「你正經點行不行?」若星無奈地推開他的手。「我正在找孟齊;你見過他嗎?」

  「孟齊?」關爾峰聳聳肩,瀟灑地轉身替她拿了一杯酒。「見過,不過我想你不會喜歡他的;這些搞藝術的人總有些怪脾氣,孟齊是其中最嚴重的一個。」

  「什麼意思?」若星啜著酒問著,眼睛卻仍然不停地閃動著搜尋的光芒。

  「是個很有藝術氣息的人嗎?」

  他將她的面孔轉向他,「喂!沒人教過你和別人說話的時候要看著對方嗎?你是怎麼在這個商場上活下來的?」

  「仗恃著我所有不禮貌的細胞。」若星甜蜜地微笑,拋下他,迎向正從樓梯走下來的女子。「莎菲小姐。」

  關爾峰無所謂地笑了笑;若星對他的放心和漫不經心,有時候的確對他的男性自尊造成了傷害,但是只要看到她可以瞬間又轉化成一個充滿自信的商業幹才,和談生意時雙眼所綻放的光彩,他又覺得一切都值得了。

  少有女人在商場上衝鋒陷陣時,還能像若星這樣生龍活虎且保持著優雅的風度的。

  雖然有時候他實在受不了她對感情的無知。

  「黎小姐。」莎菲面無表情地招呼。「我不知道你今天也來。」

  「有位朋友帶我來的。我也是到了之後才知道今晚是萬能公司開幕三週年的酒會。」若星仔細地看著曼莎菲的表情,她謹慎地微笑。「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需要我扶你去休息一下嗎?」

  「不必了。」莎菲勉強她笑了笑。「我是來宣佈今晚的宴會到此為止的,恐怕我不能再招呼大家了。」

  若星嚇了一跳。「什麼?酒會已經開始了,怎麼可以宣佈結束?這對貴公司的名譽非常不好;有什麼重要的事嗎?」

  曼莎菲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似乎有些意外和諷刺。而只是淡淡的一眼,若星便感受到那種不被歡迎的冷淡。她輕輕蹙起眉,返到一邊;眼前冷豔的曼莎菲顯然和一般的生意人不一樣,她不明白為什麼她一定要如此的拒人於千裡之外?如果孟齊也像她這個樣子,那麼她的確不會喜歡的。

  「各位來賓!」曼莎菲走到會場中央拍拍手。「非常抱歉,今晚的宴會……」

  「招待不周。」

  若星訝異地轉身,看見樓梯上出現一個穿著牛仔衣的男子。他那滿臉的鬍髭和長而亂的頭髮,顯示出他的身份——除了孟齊之外,不會再有人穿成這副樣子出現在宴會上了。

  戲劇化的場面讓她一時之間愣愣地站在原地。她的目光和孟齊對個正著,那銳利而憂鬱的眼神竟讓她的心臟漏跳了一拍!

  「這就是孟齊。」爾峰走到她的身邊輕輕地說著。「我以為他今天不會出現。」

  若星回過神來。「我剛剛也這麼以為。」

  曼莎菲的表情甚至比他們還要意外。她瞪著從樓梯上走下來的孟齊,就像看到火星人一樣!

  「我是孟齊。」孟齊確是極為自然地笑著。「這個樣子就出現在這裡,的確是有點不大禮貌;不過我剛剛才完成一幅畫,在時間上已經遲了些;我想,各位當然不會見怪的是嗎?」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無懈可擊的風度、絕對迷人的笑容,輕易地化解了緊張的氣氛。

  孟齊讓人覺得他身上所穿的不是牛仔裝,而是最佳的禮服!他簡直就是一個具有最佳外交家風度的藝術——至少這是黎若星第一次見到他時,對他所留下的印象。



  ※                              ※                                  ※



  台北市的房價之高,是世界所罕見的。在台北想住好一點的房子,雖然不至於難如登天,但的確是不容易。對黎若星來說當然也有這種困擾——在她的姑姑過世之前有這種困擾。

  若星的姑姑是個奇特的女人;她終生未嫁,全心投入藝術工作——黎探春是個雕刻家;有名的雕刻家。由於姑姑的影響,若星才會做「藝術中介」的工作。黎探春生前對哥哥的小孩都視如己出,而若星是她最疼愛的一個;在她的遺囑中,若星是最大的受惠者。她將財產均分給幾個孩子,若星得到的便是這棟位於台北高房價區的房子。

  每當聽到同事們抱怨著買不起房子的痛苦時,她便想到姑姑;若不是姑姑將這棟房子留給她,她可能花上二十年的時間也住不起這種地方!

  她嘆口氣,將高跟鞋脫掉,躺在沙發上。今夜的一切仍歷歷在目;那雙憂鬱卻又睥睨一切的眼睛似乎一直追隨著她的身影。

  孟齊沒和她說話,可是她知道他看到她了;而且幾乎整夜他的目光都在她的身上。那種洞悉一切的眼光讓她覺得無所遁形!

  若星蹙起了眉,輕輕地咬著下唇。那種眼光好奇怪!他為什麼不直接和她說話?當然啦!因為曼莎菲一直亦步亦趨地跟著他,他根本沒機會跟任何女人說話。而只要是有所感覺的女人都不會去接近他——曼莎菲的眼光毒辣得足以殺死人!

  他們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這一點實在引起她極大的好奇。光從外表上來看,曼莎菲和孟齊絕對是一對璧人;孟齊高大英俊,曼莎菲豔冠群芳。他們站在一起會使許多男人、女人豔羨,可是為什麼她總覺得事實和表面的情況差距很大?孟齊不經意看向曼莎菲的目光裡,並沒有深情……

  若星抓抓頭,呻吟一聲:「天哪!那關我什麼事啊?我何必想這麼多?接近他們只不過是我的工作而已!只要我將事情辦完了,我就可以得到我的休假了,管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黎若星!黎若星!我知道你在家,出來啊!」

  若星跳了起來。「阿碁?」她開心地衝到陽台,看到阿碁和他的朋友們正在對面朝她招手。「喂!你們回來了!」

  「當然回來了啊!難道會住在那裡嗎?」阿碁笑瞇瞇地看著她。「壞女孩!這麼晚才回家,我要是你男朋友一定一刀劈死你;跑到哪裡去玩了?」

  「賺錢嘍!」若星聳聳肩嘆息。「誰像你們那麼好命?」

  「什麼好命?我們也才剛工作完回來啊!」阿碁抗議地說道:「去東南亞耶,多辛苦啊!」

  「對啊!對啊!」另外三個大男生同聲附和著,朝她扮個苦瓜臉。

  若星笑了起來;阿碁和他的朋友們合組了一個樂團,在台北各大山PUB裡演唱,還算是小有名氣。他們偶爾也接受國外的邀請出國表演。看他們一群大孩子似的男人每天抱著樂器哇哇叫,真是可愛得緊!

  一年前她剛搬來的時候,有天夜裡受不了他們練唱的聲音,氣不過就穿著睡衣跑到陽台上罵人,沒想到他們竟因此成了好朋友。到現在,阿碁他們有什麼活動都還是會找她一起玩。

  「小蜜呢?」她左看右看,仍沒看到那個狂野的大眼睛女孩。「她怎麼不在?」

  「在啊!」阿碁指指身後。「她正在替我們準備慶功宴;你要不要過來和我們一起慶祝?」

  「慶祝什麼?」

  「慶祝我們征服了東南亞!」阿碁發出放肆的叫聲,幾個大孩子在陽台上像野人一樣呼嘯著。

  若星忍不住笑了起來。「安靜一點!小心管理員過來和你們拚命。」

  「誰聽得到啊?」阿碁作勢四下看了看。「我們在所有房子的最後排耶!就算發生兇殺案也沒人知道。」他賊賊地斜睨著她奸笑。「嘿嘿!你怕不怕啊?我們可能是狼人喔!喔嗚……」

  黎若星大笑著朝他扮鬼臉。「你啊,省省吧!和小綿羊一樣無害。」

  阿碁捧著胸膛哀叫著:「你傷害了我小小的脆弱的心靈……」

  「喂!東西好了啦!你們還要聊多久啊?我要把酒喝光嘍!」小蜜在屋子裡大叫著:「喝光了!喝光了!」

  「喂!等一下!」三個大男孩慘叫著衝了進去。「等等我們啊!」

  若星笑得眼淚都掉下來了。「天!你們像蝗蟲一樣!」

  阿碁聳聳肩看著她。「要不要過來嘛!要的話就現在過來啊,我下去幫你開門。」

  若星笑著搖搖頭。「不了!我今天已經很累了,改天吧。今天是你們的慶功宴,我過去做什麼?改天我再到PUB去找你們。」

  「真的不過來?」

  「當然是真的。」

  阿碁的樣子相當失望,他嘆了口氣:「過來啦!一個人多無聊?我是同情你耶!」

  阿碁那張風靡了無數少女的面孔上有種奇異的渴望;他是個漂亮的大孩子。「我累了。」若星打個呵欠,笑了笑。「我進去了,你們好好玩啊!」

  「黎若星!」

  她關上陽台的落地窗,朝他揮揮手。「晚安。」

  阿碁仍不死心地站在那裡,直到小蜜不耐煩的將他拉了進去。

  若星微微一笑,將窗簾拉上,隔離了對面的歡笑,也隔離了阿碁對她那似有若無的迷戀。

  阿碁似乎永遠長不大;即使他早已經是個成年男子了,但他總有說不完的夢想和值得追逐的新願望!有時候她真羨慕這樣的生活……
作者: donat    時間: 2008-7-20 01:33 PM

第二章







  尊爵藝術展覽館

若星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咬著筆桿苦思著。曼莎菲是個極度難纏的對手,據說萬能公司就是由她一手創立的。能在法國那個藝術彙集的都市裡闖出名堂來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是曼莎菲辦到了!她不但成功的創立了萬能公司,甚至還親手捧紅了好幾個藝術家——孟齊便是其中最成功的一個例子。聽說孟齊是萬能公司的最佳王牌,只要是由他所畫的晝幾乎張張賣錢,是很典型藝術商業化的成功例子。

  萬能幾乎算是載譽歸國的!曼莎菲放出風聲:要為旗下所有的藝術品在台灣找一個發行代理人或一家代理公司。這件事引起許多公司的興趣;她的對手們都很強……

  她在這一行已經許多年了,也算是個小有名氣的藝術中介人,可是面對曼莎菲,她卻真的頭痛了!

  曼莎菲和她手下的藝術家們一樣神秘;她極少公開露面,沒人知道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人。既然沒人知道,當然也就很難投其所好;這一來,代理權的爭奪戰可就打得辛苦異常了!

  「怎麼樣?」江辛微笑著走了進來。「有所斬獲嗎?」

  若星搖搖頭。「難了!曼莎菲神秘得很,我傳真到法國請人幫忙調查也沒用!她在那裡也一樣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根本無從下手。」

  「難得有事可以難倒你。」江辛笑著坐在沙發上。「覺不覺得很有挑戰性啊?」

  「什麼挑戰性!」她橫了她一眼。「你知不知道昨天是萬能公司開幕三週年的紀念日?他們開了個酒會,可是我連邀請函都沒收到;如果不是關爾峰帶我去,我連人家大門都進不去。」

「這麼囂張?」江辛意外地瞪大了眼。「難道他們不知道現在台灣的藝術市場幾乎全在尊爵的掌握之中了嗎?就算他們不打算把代理權交給我們,但這種作法也是很不禮貌的!難道他們不怕我們將來在市場上做出不利於他們的事?」

  「我想曼莎菲是不怕。」若星無奈地笑了笑,說道:「要是她怕,就不會是這樣的情形了。她根本沒把我們放在眼裡;昨天幾乎所有台北市的畫廊和展覽館的人都去了,只有尊爵不知道有這件事。」

  「意思就是說:我們拿到代理權的幾率相當渺茫嘍?」

  「照目前的情況看來是這樣的。」

  江辛蹙起了眉。「我真不明白……」

  「不明白什麼?」

  「尊爵是目前市場佔有率最高的公司,他們沒有理由不把代理權交給我們;更何況,在這件事情上我們的姿態並不高,所開出的條件也對他們相當有利,他們這樣漠視我們的存在是很沒道理的。」

  「你以為我沒想過這個問題嗎?」若星幾乎是煩躁地咕噥著:「每個可能的原因我都想過了,就是想不出來是為什麼,曼莎菲的態度簡直像是和我們有什麼深仇大恨似的!」

  江辛怪異地看著她。「說不定你真的在什麼地方得罪過她!」

  「怎麼可能!」若星冤枉地叫了起來。「我從頭到尾只見過她一次!她根本不給我機會認識她,想要得罪她還真是挺難的耶!」

  「那怎麼會這樣?」

  「我怎麼知道!」

  「黎小姐。」對講機裡傳來門口接待小姐的聲音。「有位曼莎菲小姐想見你。」

  「什麼?」若星和江辛全都愣了一下。「曼莎菲?」

  「是的。要讓她進去嗎?」

  「請她先在招待室坐一下,我馬上出去。」若星立刻做出決定,按著訝異地站了起來。「這是怎麼回事?奇蹟出現了?」

  江辛笑了起來。「說不定真有奇蹟。你快去見她,看她想要什麼,等一下再把結果告訴我。」



  ※                              ※                                  ※



  曼莎菲是個美麗的女人;她有一張冷豔如女神的面孔和勻稱動人的身材。從任何一個角度來看,她都是個會令男人眼睛為之一亮的尤物!

  曼莎菲最特別的地方在於她是個極冷的女子;她彷彿不會笑,彷彿從來不知道她的笑容將會對其他人有些什麼影響似的。相信為博得她的笑容,必定曾使許多男人費盡心思。

  若星坐在她的面前,仔細地看著她,等她說明來意。曼莎菲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敵意實在大明顯了!讓她很難不去注意到那種幾乎在一公尺外便可感受得到的恨意。她究竟什麼地方得罪她了?

  「曼小姐?」

  曼莎菲深吸了口氣,才淡淡地將一份文件推到她的面前。「這是我們公司的代理權合約。」

  「合約?」若星詫異地看著她。「你願意將代理權交給尊爵了嗎?」

  「是的。」

  「為什麼?」若星直截了當地問道,並沒有伸手將文件接過來。這件事的轉變實在太奇怪了!

  曼莎菲分明不喜歡她,卻又將代理權交給她,她的動機在哪裡?

  「我們仔細的考慮過,認為尊爵是能夠賦予我們最大利益的公司。」她說這些話的樣子像極了背書的小學生;她的眼裡寫著一千個不願意,嘴裡卻說著完全相反的話。

  黎若星謹慎地看著她,多年的經驗告訴她,事情並不是表面上這麼簡單的,但其中的原因是什麼?

  「你可以考慮一下。」曼莎菲冷淡地說完後站了起來。「我會等你的消息。決定之後回個電話給我,到時候我們再確定簽約的時間;我給你一天的時間。」

  話才說完,她人已經走出去了,根本不給若星一個說話的機會,可見她有多討厭和她共處一室。

  這真的很沒道理!

  若星愣愣地看著桌上的文件。「搞什麼!我到底什麼地方得罪她了?」



  ※                              ※                                  ※



  關爾峰從來沒想過他再遇到孟齊會是這樣的情形!

  兩個自負的男人原本就很難互相欣賞的;尤其是兩個在個性上根本就南轅北轍的男人,尤有甚者——他們又是愛上同一個女人的男人!

  關爾峰訝異地看著孟齊;他指明要見他,見到他之後,他那開門見山的態度簡直讓他招架不住!

  他從沒想過會碰上這種情況;即使他早已自認見多識廣,但對孟齊兒這種完全沒有預警、一上來就明刀明槍的攻勢,還是訝異得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孟齊似乎對自己所造成的效果感到很滿意似的。他淡淡地笑著。「很意外?我覺得應該先告訴你一聲比較好。如果你和黎若星之間真的只是朋友,那自然不必在意我所說的;如果你對她也有愛慕之心,那麼今天我算是來下戰書的。」

  關爾峰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孟先生,你這是不是太囂張了一點?若星知道這件事嗎?」

  「不知道。不過我會告訴她的。」

  「你太不瞭解若星了!你這種行為只會讓你根本沒機會接近她。」爾峰幾乎是憐憫地看著他;他的勇氣可嘉,可悄只是愚勇,「若星如果知道你居然公然來向我下戰書,她會氣死的!」

  「是嗎?」孟齊自信地笑了笑。「我倒想試試。」

  關爾峰第一次仔細打量眼前的男人。幾天前他們第一次見面,那時候的孟齊看起來像是剛從垃圾推裡被找出來的流浪漢;他的衣衫不整、滿臉於思,憔悴得根本和宣傳照片上的是兩個人。有人說:孟齊和少數藝術家一樣染有吸毒的惡習。他那時候心裡也是那麼想,現在卻開始對他有了另外一種想法。

  孟齊或許是個藝術家,但絕不是那種「一般的」藝術家;他的意志力太強,絕不會允許自己被任何事物所控制。

  任何敢向他挑戰的男人都值得鼓勵!

  關爾峰笑了起來;孟齊剛從國外回來,他從來不知道關爾峰是個不能被挑戰的男人,他也從來不知道關爾峰在商場是個如何殺人於無形的冷酷劊子手!

  「如果這是挑戰書,那麼我接受你的挑戰。」

  「是嗎?」孟齊微微一笑,眼前的男人絕不像他的外表那麼簡單。

  關爾峰在任何時候看起來都是那麼地優雅自得、風流惆儻,但在那瀟灑文明的外表下,有的卻是狼一般的凶險!

  有這樣的對手會使整件事有趣得多。

  孟齊點點頭。「好,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現在我必需去接黎若星下班了。」他看著他。「或許我們的起跑點不一樣;不過,你想打贏這場並不容易,因為我不是個會輕易罷手的人。」

  「我也一樣。」爾峰輕輕她笑著,眼裡有種奇異的光芒。「我不送了。」

  孟齊走出去的背影充滿了自信。

  爾峰看著關上的門,唇角不由得微微上揚——孟齊的出現正好替他提供了最佳的機會;他和若星膠著已久的關係終於有了新的開始。說起來,他還應該謝謝他呢!



  ※                              ※                                  ※



  「這是哪門子的條件?」若星訝異地叫了起來:「什麼跟什麼!」

  江辛莫名其妙地接過她手上的文件。「什麼?」

  「你自己看!」她怒氣衝天地指著合約上最後的附屬條款。「萬能公司旗下畫家孟齊先生在台期間的生活必須由黎若星全權負責,若有必要,尊爵有提供黎若星小姐假期之義務。」

  「哇!」江辛不可思議地看著合約。「這是我所見過最怪異的合約了!」

  「什麼嘛!什麼叫全權負責?這是什麼條件?我拒絕接受!」若星氣呼呼地伸手拿起電話。「我現在就拒絕他們!」

  「等一下!」江辛連忙接住她的手。「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何必這麼生氣?或許他們所指的只是一些住宿安排之類的事,這也不算過分啊!」

  「江辛!」若星氣憤地低吼著:「我警告你!我是個藝術中介入,賣笑不賣身的!你要是為了生意而答應這種條件,就不要怪我對你不客氣!」

  「你在說什麼啊?」江辛委屈而冤枉地叫了起來:「說得那麼難聽!什麼賣身?誰叫你去賣身!我只是希望你不要這麼衝動而已啊!」她安撫地拍拍她的手。「你先冷靜一下行不行?我們總得先將事情弄清楚啊!萬能在這個條件上沒說得很清楚,或許他們的意思不是這個樣子的,而你就這樣拒絕了他們,那不是很冤嗎?說不定還會鬧個大笑話出來呢!」

  「你——」若星氣得說不出話來。「隨便你!如果你敢答應這種荒謬的條件,那後果你就自己負責吧!」她說完抓起皮包就怒氣衝衝地離開了辦公室;光是想到居然有人敢提出這種要求,就讓她怒不可抑。

  「若星!」江辛叫了起來。「你聽我說嘛!黎若星……」

  「你去死!」



  ※                              ※                                  ※



  坐在阿碁他們演唱的PUB裡,她仍是怒氣衝天的。阿碁他們不會這麼早到,但坐在熱鬧的PUB裡至少不會讓她的怒氣顯得怪異。

  PUB裡的侍者大部份都認識她,看見她那種臉色都識趣地沒上來搭訕,所以她可以獨自坐在那裡啜著酒,讓滿懷的怒氣漸漸消退。

  應該找關爾峰出來的!任何莫名其妙的事到了他的嘴裡,都會有另一種解釋——另一種幽默滑稽的解釋;或許他可以讓她不再這麼生氣。

  「我可以坐下來嗎?」

  她抬起頭一看,忍不住蹙起了眉;孟齊正站在她的面前。

  「我想這總不會是個巧合吧?」

  「當然不是!我是跟著你過來的。本來我在貴公司的門口準備邀請你一起晚餐,沒想到你一出來就招了車走了,我根本沒機會說話,所以只好跟著你到這裡來。」孟齊自在地坐了下來,微笑的注視著她。「你正在生氣?為什麼?」

  若星冷笑著開口:「身為罪魁禍首卻說出這種話,不覺得奇怪嗎?」

  「罪魁禍首?」他愣了一下。「什麼罪魁禍首?我做了什麼事得罪了你嗎?」

  「那份合約!」

  「合約?」孟齊還是一臉的莫名其妙。「什麼合約?」

  若星生氣地站了起來。「我想我們沒必要再談下去了!失陪了,孟先生!」

  「等一下!你究竟在說什麼?」孟齊立刻拉住她。「恐怕我是真的不明白。」

  「今天貴公司的曼小姐到過我的辦公室,她同意將萬能所有的代理權交給尊爵來處理,可是有一個條件。」若星冷冷地看著他。「孟先生在台的生活起居必須由我來負責,在必要的時候,我甚至必須全天候的待在你的身邊!」

  「你是為了這件事生氣?」孟齊看起來真的很意外。「為什麼?」

  「為什麼?!」黎若星氣得竟笑了起來。「孟先生!我是個藝術中介人,不是應召女郎!」

  「什麼?」他怪叫:「我沒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若星氣急敗壞地吼道;他居然敢一臉無辜地和她討論這種莫名其妙的問題!

  「我——」他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由於注意到PUB裡的人全豎起了耳朵聽他們的對話,他立刻將她拉住。「你先坐下……」

  若星甩開他的手。「對不起!我還有事,恕不奉陪!」

  「黎若星!」

  若星轉身離開,連回頭的興趣都沒有;怎麼也想不到孟齊居然會是這種人!不管他的意圖是什麼,都令人難以忍受!

  「黎若星!」他追了上來。「你聽我說行不行?」

  「不行!」她堅決地走在夜色漸漸降臨的台北街頭,根本懶得理他。

  「你完全誤會我的意思了!」孟齊擋在她面前,攔住她的去路。「我在合約中加上那個條件是因為我喜歡你,我希望我們除了在公事上的來往之外,還可以有進一步的發展。」

  「你說什麼?」黎若星果然停了下來,以致命的語氣輕柔地問著:「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我喜歡你,希望我們可以有更進一步的發展。」他就這樣回答,說得像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一樣。

  「你——」若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怎麼敢……「你——你這個自大驕傲的混帳!」

  「我自大驕傲?」孟齊居然也楞住了。「為什麼?」

  「因為——」若星氣得發抖;她生平第一次有想給他一巴掌的衝動!怎麼會有這種人?天哪!怎麼會有這種人?「滾開!」

  孟齊堅決地搖頭。「不!今天我們一定要把事情說清楚,我究竟是什麼地方做錯了?喜歡一個人難道有錯嗎?」

  若星真的覺得自己被徹底打敗了!她幹笑兩聲。「是啊!沒錯……真沒錯……」

  「那你現在願意心平氣和地和我談一談了嗎?」

  「下輩子再說!」她簡直氣得想尖叫。她猛力推開他往前衝。

  「黎若星!」

  「若星!上來吧。」

  車陣中,一輛車子滑了出來,停在路邊,關爾峰的笑臉出現在車窗內。

  「上來。」

  若星如逢救星一般地立刻跳上車。「天!救命之恩來日再報!」

  「黎若星!」孟齊大叫著:「我會再找你的!」

  關爾峰忍不住大笑起來。「天!哈哈哈……」看著若星的樣子,他更是樂不可支地大笑著。

  「笑吧!」若星莫可奈何地苦笑著。「的確是很可笑……」



  ※                              ※                                  ※



  「你對黎若星是認真的?」曼莎菲靜靜地問著,眼光停留在他的畫上,那張血灩灩的畫布上有個面目扭曲的女人臉;斜斜的臉上掛著兩顆朦朧的眼睛,烏黑的嘴唇張大著,露出裡面雪紅色的皮肉,皮肉裡坐著個憔悴的男人。「這幅畫的名字叫什麼?」

  「吃掉男人的女人。」

  莎菲艱澀地笑笑。「很切合實際。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你說呢?」

  「如果你是認真的,那麼這和你過去對女人的態度很不一樣。」

  「不一樣?」孟齊打開浴室的門,赤裸著上身走了出來。他的頭髮仍滴著水珠,臉上有一抹野性的笑容。「什麼不一樣?是指我終於厭倦了那些世俗的遊戲規則?」

  「你的態度像是十七、八歲初嘗戀愛滋味的小夥子。」曼莎菲的語氣裡有某種指控。「我沒想到你會這麼不顧一切,這對你的事業會有什麼影響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會有什麼影響,我也不想知道。」孟齊對她視若無睹地逕自擦著頭髮和身體。「這只對你有影響,對我來說一點關係都沒有。」

  「很瀟灑的說法。」她澀澀地回答;孟齊對身邊的一切絲毫不在意!他根本不明白如果沒有她,他可能到現在還賣不出一幅畫!不要說談戀愛了,根本連生活都是個問題!「你永遠都不知道生活的真相嗎?你真的以為你可以不用吃飯、不穿衣服而活著?」

  「那不是問題。」

  「什麼才是問題?」

  「活著卻不知道自己活著;活著卻像死人。」他躺在大床上,仰望著飯店裡美麗的天花板。「我不像你,莎菲!我們的生活理念是不一樣的,你所在乎的,在我眼裡根本什麼都不是!錢只是生活裡最不重要的一部份而已,如果找不到感情,再多的錢也不在我的眼裡。」

  「我不知道你已經學會了武俠小說裡的無上神功,可以不吃不喝!」她諷刺地說著。

  「隨你怎麼說。」孟齊坐了起來,看著她的眼裡有無盡的憐憫。「反正我知道你是不會明白的。」

  曼莎菲忍住心痛,她什麼時候才能學會瞭解,真正長不大的人是他而不是自己?為什麼每次見到他這種目光她總是痛得不知如何自處?

  他總是這樣看著她,彷彿她是種不值得再多說些什麼的劣等生物一樣!

  「黎若星不適合你。」

  「這一點由我來決定。」孟齊笑了起來。今天所發生的一切歷歷在目,若星的激烈反應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她不知道她和我是多麼合適的一對!過一陣子她會明白的;我會讓她明白。」

  曼莎菲痛楚地閉了閉眼,顫抖地吸了口氣。「只要你不耽誤到工作的時間,我就無所謂。」

  「我不是你的工具,我是個畫家!」孟齊不耐煩地說著:「你什麼時候才能明白這一點?我是個藝術家,不是畫匠!」

  她努力保持自己面無表情。「我沒當你是我的工具,不過我知道我們有帳單要付。」

  孟齊蹙起了眉,陰鬱地揮揮手。「我知道了,你可不可以出去?」

  莎菲立刻拉開門走了出去。將門關上之後,她靠在門上難受地抱住自己,淚水不可抑遏地落了下來。

  她這是作踐自己!為什麼愛上這樣一個男人?他當她是個每天只知道要錢的虛榮女人!她為他所做的每件事都被他貼上了虛榮的卷標!

  過去他說她是他唯一的知己;過去他說只有她能瞭解他的畫!可是現在,她卻變成庸脂俗粉,身上再也找不到當年的靈秀。現在他只看到她每天都在錢堆裡打滾,每天開口閉口都是錢錢錢!天!她怎麼會讓自己為了他而變成這個樣子?

  天哪!

  她忍住嗚咽,轉身離開他的房門口;或許這就叫「債」!她欠他的如今只能用心上的鮮血來還……只是……天哪!痛……真的好痛……



  ※                              ※                                  ※



  坐在陽台上,她靜靜地搖著手上的酒。對面的阿碁還沒回來,這個時間是PUB裡最熱鬧的時候,他們想必正在PUB裡嘶吼著他們的青春。

  關爾峰送她回來之後,只坐了一下子便說明天公司還有事而離開了。他說今天孟齊到他公司去找過他,理由相當可笑——孟齊居然是到他公司去下戰書的!

  初聽到這件事,她氣得七竅生煙,可是仔細想想,不得不對孟齊的用心感到一絲動容。

  他是個知名的藝術家;而他們只見過一次面,他若不是有毛病,便是玩真的!這件事開始得莫名其妙,直到現在她還是一頭霧水;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他們都已經是成年人了,可是孟齊的行為卻像是他對她是勢在必得似的!

  他難道不知道這件事若傳出去,對他的事業會有什麼樣的影響嗎?孟齊那雙陰鬱卻又熱烈的眸子再次出現在她的面前。那種排山倒海而來的感情開始時真的很令人感到恐懼,可是……

  爾峰今夜一直欲言又止地想說些什麼卻又沒開口。經過今天一天的混戰之後,他們之間的情形似乎有些改變了;她真的很不希望是這種情形!

  孟齊突來的舉動對她平靜的生活造成了威脅,這種突如其來的改變在剎那間竟教她不知該如何反應。

  或許……或許孟齊只是一時興起!他們搞藝術的不都是這樣嗎?感情來時如狂風暴雨,卻也去得風狂雨烈地。如果只是這樣,那麼她只要不動聲色靜待他這陣「暴風雨」過去,一切就會恢復正常了也說不定啊。

  唉!何必現在就如此的庸人自擾……

  「想什麼?」

  她嚇了一大跳。「阿碁?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早?都快兩點了還早!我們今天唱十點的場啊!」他跳上陽台的欄桿,坐著打量著她。「我聽說你今天到過我們店裡去,還發生了一些有趣的事是不是?要不要說來聽聽?」

  「說什麼?」若星澀澀地笑了笑。「沒什麼好說的。本來是去吃飯的,沒想到遇到一個不該遇到的人,發生了一點爭執而已。」

  「能讓你這麼晚還坐在這裡喝酒,絕不會只是「而已」,究竟是什麼事嘛?」他好奇地問著,整個身體前傾得都快掉下樓了。

  「就說沒什麼啊!我只是正在想一些事情,所以忘了時間。」若星站了起來,伸個懶腰。「既然你提醒,我想我也該休息了,晚安!」

  「等一下好不好?」阿碁洩氣地嘆口氣。「你最近到底是怎麼回事?好像我的身上有病毒一樣,總是躲著我。我做錯什麼了嗎?」

  「沒有啊!」她搖搖頭。「我怎麼會躲著你?」

  「還說沒有!」他認真地看著她。「以前你有什麼事都會告訴我的,可是現在我問你什麼你都不說。」

  「小鬼!」若星笑了起來。「我的事你是幫不上忙的,有什麼好說的?更何況,你有你的生活,那也是我插不上手的,不是嗎?」

  「什麼小鬼!」他不滿地叫了起來。「你看清楚點!在你眼前的是個年近三十歲的大男人,不是什麼小鬼!」

  「說你年輕不好嗎?」若星訝異地笑著。「以前你不是老說你不要長大的嗎?」

  「那是以前!」阿碁氣憤地跳下欄桿,那張娃娃臉上有前所未有的認真。

  「我現在鄭重告訴你:我不是什麼小鬼!我也已經厭倦了你老是不把我當男人看的態度!」

  黎若星楞楞地看著他。「阿碁……」

  「從明天開始,我就要讓你知道我的心意!」他指著她的鼻子說道:「現在你就回去休息,明天等著接招吧!」

  說完,他就一個轉身,像小說裡大俠退場一樣,威風凜凜地走出她的視線。

  若星愣愣地站在那裡——發生什麼事了?他們怎麼可能在一夜之間全都吃錯藥?

  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眨眨眼,懷疑自己是不是正在作夢?荒謬的是,她似乎真的可以聽到命運之神邪氣的狂笑聲。

  她到底陷入什麼情節裡了?!
作者: donat    時間: 2008-7-20 01:34 PM

第三章






  世界突然變了顏色,她的生活也在一夜之間出現前所未有的混亂;更別提早上她在門口看到那束花時的心情了!

  當尊爵的人看到她時,那種意外是可想而知的。黎若星居然會遲到!她在尊爵工作了四年,遲到的次數若要用十隻手指頭來算也用不完。最近的一次是她的姑姑過世那天,她到醫院陪她度過生命中最後一個早晨。

  即使是那次,她也事先打過電話;而今天,她卻毫無理由地遲到,而且還是睜著疲憊的雙眼來的。

  「黎小姐……」櫃檯的小姐好奇地看著她。「你沒事吧?」

  「沒事。」若星勉強地笑了笑;除了她那過於疲憊的身心之外,大概是沒事吧!天知道是怎麼回事?她一定是太累了,才會這個樣子的!說不定這一切都是她過於疲倦而產生的幻想。她搖搖頭,振作了一下精神。「今天早上有人找我嗎?」

  「剛剛曼莎菲小姐來找過你,因為你不在,所以由總經理接見她。現在她正在總經理的辦公室。」

  「什麼!」她幾乎尖叫。「她現在在江辛的辦公室裡?」她硬生生地嚥了口口水。「天!」

  「黎小姐!」櫃檯小姐見她匆匆忙忙地衝向江辛的辦公室,連忙叫了起來。「總經理交代過不要打攪她們的!」

  若星不顧一切地衝進江辛的辦公室,只希望在江辛將她徹底出賣之前,阻止那一切!可惜來不及了……

  在她敲門之前,曼莎菲已經打開門走了出來。見到她時,曼莎菲的臉色一變,那冰冷的面孔立刻覆上一層連用冰鏧都敲不碎的寒冰。

  若星愣了一下,喃喃自語地:「來不及了……」

  「黎小姐。」曼莎菲冷冷地笑著。「希望我們可以合作愉快。關於孟齊所有詳細的個人數據,我今天會叫人送過來。」

  若星楞楞地看著她。她話一說完,便轉身離開了,看來她對她的厭惡顯然有增無減。

  黎若星沮喪地打開江辛辦公室的門。江辛正沾沾自喜地坐在她的辦公桌後面,手上拿的正是那份該死的合約。

  「你怎麼可以做這種事!」若星不可思議地搖搖頭。「我還以為我們是朋友!」

  「我們本來就是朋友啊。」江辛喜氣洋洋地揚著手上拿著的合約。「看!我們拿到了!」

  「你出賣我!」她咬牙切齒地瞪著她。「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會為了一份合約而出賣我!」

  「我沒有出賣你。」江平脹紅了臉,辯解著:「她解釋過那一條附屬條款了。她說,那只是說我們有招待孟齊的義務,而他們比較相信你,所以才指明要你負責的,這怎能說是出賣?你不是一直說要休假嗎?」她居然朝她眨眨眼。「以後孟齊在台灣的時候,你就可以休假了啊!這不是兩全其美嗎?」

  「是啊!休假——」若星點點頭,臉上有種決斷的冷漠。「你說得對,我會有一個很長的假……你準備一下吧!我大概休息到下輩子也不會再回來了!」她說完就猛然轉身,出去前還用力甩上她辦公室的門。

  「若星!」江辛大驚失色地追了出去。「若星!你真的反應過度了!」

  黎若星衝進自己的辦公室裡,氣得雙手一直微微顫抖著。她沒想到江辛真的會為了一份合約而犧牲她們十多年的交情!她真的寧可要錢也不要她這個朋友!

  她氣急敗壞地收拾著桌上的東西;既然她寧可選擇金錢,那麼自己也不必再替她顧慮什麼了。

  工作可以沒有,自尊不容踐踏!

  「若星!你聽我說嘛!」江辛追了進來。「你不要這麼衝動行不行?」

  「不行!」黎若星氣憤地低吼著:「你連我都可以出賣!你居然為了那一點錢而出賣我!換了你,你沖不衝動?」

  「我說過那不是出賣!」江平按住她正在收拾的手。「這是交易;大多數的藝術家都會要求的交易!我不明白你為什麼對這件事的反應特別激烈?以前我們也簽過類似的合約啊!哪個藝術家將代理權交給我們的時候,不會有些奇奇怪怪的要求?孟齊所開出的條件並不是最特別的!」

  若星看著她的眼睛。「江辛,你知不知道你已經變成一個金錢的奴隸了?為了錢,你什麼都可以出賣!友誼對你來說什麼都不是;我也不是你的朋友,我只是個可以替你賺錢的工具而已!」

  「不是那樣的!」

  「孟齊開出的條件當然不是最特別的;可是你不該將我當成交易的籌碼!你有沒有問過曼莎菲如果我離職呢?如果我拒絕為偉大的孟齊先生服務會怎麼樣?我是個藝術中介人,不是應召女郎,也不是全天候的保母!昨天我已經說過,我不會接受這種無理的條件!你卻趁我不在的時候簽了它,這不叫出賣叫什麼?難道我還要感激你嗎?」她越說越生氣,到後來索性甩開她的手叫了起來。

「沒有人當你是應召女郎還是全天候的保母!你記不記得我們和荷蘭「奧克蘭」公司所簽的合約?他們不也要求要我們招待他們所有來台的藝術家嗎?為什麼同樣的條件換到萬能的身上就變得這麼不可忍受?」江辛坐在她的沙發上冷靜地問著:「為什麼你對這件事的反應會這麼激烈?我真不明白!」

  「因為他們沒要求一定要某個倒霉的傢伙服務!」

  江辛攤攤手。「我想現在和你談這件事是不會有結果的。我放你一天假,你回去好好想想,明天我們再談這件事。」

  「明天我會把辭呈放到你的桌上,等你找到人了我再回來辦理交接。」若星毫無餘地的說著:「我不會再回來了。」

  「不要小題大作。」

  若星澀澀地笑了笑。「隨你怎麼說,我會在最短的時間出國度假,要辦理交接速度要快。」



  ※                              ※                                  ※



  海岸邊浪濤洶湧。有人說過:要在東北角看到大海的真貌需要一點運氣。這裡的海平靜得像一面鏡子,只有在很幸運的時候才能見到滔天巨浪,而今天,無疑是個幸運日。

  她澀澀地笑了笑;或許從另一方面來看,這的確是她的幸運日——她希冀已久的假期現在就在她的眼前:她終於可以休息了不是嗎?

  江辛一再強調是她對這件事反應過度,說得像是煞有其事;難道真的是她反應過度?不!

  她為什麼要反應過度?即使她從未見過孟齊,即使她對孟齊毫無認識,這件事也一樣過分而難以忍受!

  「我猜你一定會在這裡。」關爾峰的聲音出現在她的身邊。她才抬起頭,他已經坐了下來。「以前你每次心情不好,都鬼叫著要到這個地方來。」

  「你怎麼會來?」

  海風吹著他筆挺的西裝,他卻當自己身上穿的是地攤上兩百元一件的衣服似的,毫不在乎地半躺在巖石上。「剛剛江辛打電話給我,說你和她大吵一架之後氣沖沖的走了。她不放心你,所以叫我來勸勸你。」

  「勸我什麼?」若星冷笑著丟著小石子。「勸我接受那種割地賠款的條件?」

  「她說你對這件事反應過度了。」他閒閒地看著蔚藍的天空。「所以我就來了。」

  「來當說客?」

  「當然不是。」關爾峰笑了起來。「我高興都來不及,怎麼會來當說客?江辛需要一點教訓,這次的事就讓她自己去收爛攤子吧!我很高興你終於離開那個吸血女魔頭。」

  「江平是找了魔鬼來當說客了!」若星笑了起來。「她一定沒想到你會這樣說。」

  「接下來打算怎麼辦?」他坐了起來。「休息一陣子?」

  「嗯。」若星嘆口氣,看著大海的另一端。「不知道為什麼,最近老覺得特別累,我想出國走走。」

  「到哪裡?」

  她聳聳肩。「還沒決定。」

  「既然打算出國,不如等我吧!」

  若星愣了一下。「等你什麼?」

  爾峰拋著手上的幾顆小石頭。「我還有半個月的年假沒休,加上今年的假期,大概可以休一個月。我也想出國去走走,你選地方,我們一起去不好嗎?總比一個人要好得多。」

  這個提議來得十分突然,若星霎時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麼意思?是她真的反應過度?還是他說的和她想的事是一樣的意思?

  「你真的很麻木。」關爾峰嘆息著搖頭。

  若星僵硬地笑了笑。「江辛說我反應過度,而你說我麻木,我到底該聽誰的才對?」

  爾峰扔出手上的小石子,石頭以完美的弧度飛出他們的視線。他靜靜地看著海洋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你知道我們認識多久了嗎?」

  若星想了想。「大概有四、五年了吧!」

  「四、五年……」他喃喃自語似地說著:「已經這麼久了……」

  她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改變話題,但她不得不承認這個話題比起剛剛那個話題要來得安全多了。「我大學還沒畢業之前就認識你了,到現在是已經有四、五年了;時間過得真快。」

  「是啊!」關爾峰淡淡地笑著。「當年的你和現在幾乎是兩個人。那時得自己似乎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她總能夠讓他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錯的。

  這很沒理由,他是關爾峰啊!他是在情場上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關爾峰啊!可是他卻栽在這樣一個女子的手上!

  天!

  他過去那些女友們一定會很高興的!因為她們日夜詛咒的「報應」終於到了。

  呵!



  ※                              ※                                  ※



  「幹嘛?那張臉像是世界末日一樣!」阿J莫名其妙地問著。她一手抱著小女兒,另一手端著果汁讓女兒喝,看起來似乎已能駕輕就熟了;上次見到她時,孩子一哭,她簡直也要跟著哭了。

  「有那麼慘嗎?」若星心不在焉地逗弄著小娃娃。那漂亮得幾乎不像是真人的小寶貝,正咯咯地笑著。「寶寶越來越像她爸爸了。」

  「像他有什麼好?大老粗一個。」阿J不以為然地咕噥著。「別扯開話題啊!你怎麼了嘛?」

  「沒什麼,幾個鐘頭之前剛失業。」

  阿的表情像是看到怪物一樣。「你失業?!」

  「不行嗎?」若星伸手將小娃娃抱了過去,朝她扮個俏皮的鬼臉。「我是失業了。」

  阿J搖搖頭。「不可能吧!你這種工作狂會失業?誰開除誰?是你開除江辛,還是江辛開除你?」

  若星將事情簡要地說一遍。「就是這樣啦!你說是我反應過度還是那傢伙太過分?」

  她蹙起了眉。「江辛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以前她雖然小氣,可是還滿講義氣的啊!你和她這麼多年的交情了,她沒道理為了一張合約而冒著失去她最好員工的險;更何況,你們還是好朋友。」

  「你問我,我問誰?」若星抱著孩子嘰嘰咕咕地和她說著話。「你去問她啊!對不對啊,小JJ?我怎麼會知道那個女魔頭中了什麼邪了!反正我是和她翻臉了。」孩子好玩地扯著她的頭髮。

  「那接下來呢?」

  若星努力想自孩子的手中拯救出她的頭髮。「度假啦!反正我也好久沒休假了,你有沒有什麼好建議?」

  「我最好的建議是叫你結婚。」阿J笑瞇瞇地替她將頭髮從小女孩的手裡解放出來。「看看你!你不覺得你的生理時鐘已經在尖叫了嗎?」

  「謝謝你的大好建議。」若星咕噥著。想起這兩天困擾著她的問題;那些男人和男孩們是不是也感受到生理時鐘的哀號?要不然怎麼像傳染病一樣,一個個突然發病了?

  阿J在屋裡忙過來、忙過去地,看起來就像個標準的小女人。想起過去她那種好打抱不平的急性子,實在很難想像她現在居然真的成為一個家庭主婦了。「那個孟齊是個怎麼樣的人?」

  「不知道。」若星煩躁地回答。「我是來你這裡逃難的,你不要老是提醒我我的處境行不行?」

  門突然被打開了,她懷裡的小女孩發出興奮的叫聲,朝進來的人快樂地伸出雙手。

  「我回來了!」阿J的丈夫——當年那個傳說失戀過一千次的老K,走了進來。他進門的第一件事是先在老婆的頰上吻了一下,接下來抱起女兒誇張地用力一吻,逗得小娃娃快樂地笑著。

  若星羨慕地看著他們一家和樂的樣子,不由得輕輕地嘆息一聲;自己什麼時候才能擁有這種幸福?

  「我說吧!」阿J笑了起來,朝她眨眨眼。「你的生理時鐘已經尖叫了!看到小孩比看到一百克拉的鑽石還興奮;看到別人的「甜蜜家庭」,就簡直羨慕得想把那個女主人給宰了,對不對?」

  「天!你說得像是什麼絕症一樣!」若星恐怖地搖頭呻吟。

  「承認吧!」阿J將桌上的花整理一下,接過丈夫手上的孩子。「飯菜在爐子上;今天該你做飯了。」

  「OK!」老K笑著拍拍若星的肩膀。「阿J說得對,你也該找個人嫁了吧?以你的條件不可能找不到的。你可不要眼光太高啊!吃虧的還是自己。」

  她開始覺得,自己在這種時候跑到這個地方來,實在是個愚蠢的主意了。

  阿J和老K是公認最幸福的一對。他們在老K服完役之後就結婚了,夫妻倆一起開了家小小的進口公司,專作精品服飾進口的業務。一切都順理成章地,時間到了,阿J便退出第一線回家生小孩,好像排了時間表一樣。

  他們的生活是所有認識的人裡面最幸福美滿的;阿J的衝動急切,配上慢條斯理、冷靜的老K,根本是天生一對!現在有了孩子更是「有女萬事足」。看他們那麼幸福的樣子,簡直想要一狀告上天庭,說幸運之神分配不均了。

  「現在有對象了嗎?以前不是聽說你和那個「風流劊子手」關爾峰很好嗎?現在怎麼樣了?」

  若星狠狠地瞪了阿J一眼,隨口回答:「沒怎麼樣啊!我和他是好朋友。」

  阿J連忙開口:「那不是我說的,以前你們在認識的時候大家都知道啊!我只不過說你們還有聯絡而已!」

  「關爾峰條件不錯啊!聽說很受女人的歡迎耶!」老K圍著圍裙、端著兩盤菜走了出來,儼然一副家庭主夫的樣子。「如果有機會就好好把握;婚前玩得凶的男人,婚後大都很乖的……吃飯吧!」

用這種話題來下飯她可能會消化不良。

  若星僵硬地微笑。「我可不可以不吃這頓飯?」

  看著他們一家三口的表情,她就知道不可以。若星嘆息一聲:「好吧!既然你們覺得我很適合當下酒菜,那我也只好認命了!誰叫我自己送上門來?」



  ※                              ※                                  ※



  黎若星所住的無疑是個漂亮的地方。曾經一度,他以為台北市已經沒有所謂的綠地了,沒想到原來還是有的;至少黎若星所住的地方就有。當然不是很多,但在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段已經相當難得了。

  他並沒有看走眼,黎若星是個有品味的女人;至少她不是那種喜歡住在冷冰冰的大樓裡的那種女人。

  他守在那裡究竟已經多久了?至少有兩個鐘頭了吧?連原本虎視眈眈的管理員都懶得理他了。他坐在那裡幾乎以為自己要化為一座雕像了!

  她到哪裡去了?尊爵的人說她早上就出去了,而且不打算回公司。現在已經很晚了,她卻還沒有回家;他手上握著的野薑花都憔悴了,卻仍見不到她的人!

  「喂!你在那裡做什麼?」一個和他一樣有著一頭長發的男子,將車子停在他的面前問道。

「我在等人。」孟齊懶洋洋地抬起眼;車裡的男人看起來年紀不大,味道像是國外的嬉皮樂手。「你是黎若星的鄰居嗎?」

  阿碁看了他幾秒鐘之後,將車子隨便一停便車。「你是誰?找若星有什麼事?」

  他問話的方式不怎麼禮貌;說得正確點,應該是相當具有敵意。

  孟齊冷冷地看著他。「我是她的朋友。」

  阿碁雙手抱胸,挑釁地打量著他。「她的朋友我都認識,其中沒你這號人物!你叫什麼名字?」

  「有必要告訴你嗎?」

  「如果你不想被我轟出去的話,最好告訴我!」阿碁冷笑著拍拍手掌;眼前的男人看起來絕不會是他的對手。他的身高大概在一七五左右;肩膀很寬,可是卻不是那種壯碩型的男人,如果是那個常常在若星家出入的關爾峰,他可能就要考慮一下了;但這個人……他可以像打發小貓一樣打發他!

  眼前這個不知死活的大男孩似乎很有打架的衝動,孟齊淡淡地笑了笑。

  「你又是誰?若星的保母?」

  阿碁猛然將他提了起來,惡狠狠地低聲咆哮:「說話小心一點!要不然我把你打得連你媽都認不出來。」

  孟齊蹙起了眉。「你把我要送給若星的花弄壞了!」

  「若星不需要你送花……」

  他話還沒說完,孟齊已經一拳打在他的臉上。他完全來不及反應地連連後退好幾步!

  孟齊撫了撫被他弄皺的衣領,蹲下身將地上的花撿起來。「你大粗魯了。」

  阿碁氣急敗壞地衝了上來,孟齊輕易地閃開了。他微微一笑,唇角有一絲不屑。「你想和我打架?再到街上去練幾年吧!」

  「你——」阿碁氣得差點分不清東南西北,他狠狠地吐了口唾液,將外套一脫甩在地上。「廢話少說,放馬過來!」

  「我說過,你還不夠格和我打架。」孟齊搖搖頭,同情地看著他。「我在法國的貧民區長大的,你怎麼可能和一個貧民區長大的孩子打架而能打贏?」

  「是嗎?你見過在台灣眷村長大的孩子嗎?」阿碁冷笑一聲,猛然撲上去吼道:「我就是!」



  ※                              ※                                  ※



  若星好不容易擺脫了阿J和阿K的「善意」,直覺就像是被拷問了一整個晚上一樣。看來她真的是越來越笨了,居然自己送上門去挨訓!

  他們對她的終身大事比她的家人還要關心!

  她嘆口氣,走在社區的小徑上。今天是個有美麗月色的夜晚,如果不是她的心情太差,她會很開心的……她突然停了下來。

  那是什麼?

  她楞楞地看著自己家門前扭打成一團的人影,門口還坐了一個人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們。

  她衝了上去,吼道:「你們在做什麼?」她氣得七竅生煙。

  地上的兩個人被她一吼果然停了下來;一直坐在門口的關爾峰也站了起來。他居然笑瞇瞇地說:「你回來了?」

  「你就一直坐在這裡看他們打架?」她生氣地叫道。

  「沒有啊!」關爾峰無辜地回答:「我本來是站著看,站累了才坐下來的。」

  她氣得說不出話來!

  三個大男人!三個加起來幾乎一百歲的男人,居然不約而同的以那種孩子似的無辜眼光看著她。

  「你——你們——」她簡直快瘋掉了!「都」」給」」我」」滾!」

  她咆哮的聲音絕對可以傳到地球的另一端。
作者: donat    時間: 2008-7-20 01:35 PM

第四章






  「你們兩個為什麼要打架?」關爾峰好奇地問著。他在藥箱裡面翻找著繃帶和藥水。「如果我記的沒錯的話,你們兩個根本還談不上認識。」

  阿碁拿著冰塊敷在他青紫的臉上,不太情願地看了孟齊一眼。「沒什麼,我只是看不慣這個傢伙的態度。」

  「那你呢?」爾峰小心地替孟齊臉上的傷口上藥,趁機細細打量這個總是出人意料的男人;他怎麼也想不到,他居然會在若星的家門口和阿暮這種小毛頭打架!

  孟齊誇張地皺起了眉頭。「哇!痛死了!」

  「你在和這傢伙打起來之前就應該知道會痛的。」

  他居然意猶未盡地笑了笑。「我好久沒打架了,難得有機會痛痛快快打一場,我當然不會放棄。」

  「這傢伙是個神經病!」阿碁忿忿地咕噥著:「要不是若星回來了,我一定會好好痛毆他一頓!」

  關爾峰搖搖頭,替他上藥。「承認吧!如果不是若星回來,被痛毆一頓的人會是你。」他好奇地轉向孟齊問道:「一個畫家這麼會打架倒是很少見;你是從哪學來的功夫?」

  「我以前住在法國的貧民區。」孟齊幾乎是驕傲地回答:「在那個地方,你如果學不會打架,那就準備被欺負到死吧!我第一次被四個黑鬼打得進醫院,出院之後就立志要報仇,從那時候開始,我打架就沒輸過。」他笑著朝阿碁咧開嘴。「以一個住在眷村的孩子來說,你算是很不錯了!」

  「天!」阿碁怪叫:「這簡直是種侮辱!我們要不要再打一場?」

  「除非你要讓對面的若星氣出心臟病來。」爾峰忍不住笑了起來。「我認識她那麼久,從來沒見過她這麼生氣過,我們真的把她氣壞了。」

  「這倒是真的。」孟齊也笑了起來。「你們有沒有看到她的表情?精彩極了!我回去要為她畫一幅畫。光是看到她的表情,這些傷就值得了!」

  三個大男人居然像惡作劇成功的孩子一樣大笑起來。

  「尤其是你的回答!」阿碁笑得眼淚幾乎要掉下來了。「天!你怎麼會有那種回答?若星聽到之後臉都綠了。」他指著關爾峰,想到當時的情形笑得更是誇張。

  關爾峰大笑著躺在沙發上。「我不知道啊!那時候好像只能照實回答,所以我就說了啊!是事實嘛!我的確是先站著看,後來才坐下來的!」

「那真是千古名句!」孟齊像兄弟一樣拍拍他的肩。「不過,我懷疑黎若星會明白這一點,有時候女人就是不能理解男人的幽默。」

  「不會的!若星是我見過最幽默的女人。等她氣消了,再想到這件事的時候,說不定會笑得比我們還厲害。」阿碁笑得累了,躺在地毯上喘息著。「不過她大概不會這麼快消氣的,我們恐怕將有一段時間會沒好日子過了。」

  他們終於停了下來,相視苦笑一下;這種後果早在意料之中,但是真要面對的時候的確不怎麼好過。

  「我想我們會在這裡遇上,不會是一種巧合吧?」孟齊突然開口。「我原本以為我的對手只有關爾峰而已,沒想到連你——」他停了一下。「你叫什麼名字?」

  阿碁K聳聳肩。「朋友們叫我阿碁,你也可以這樣叫我。」

  「你也喜歡黎若星?她的年紀比你大。」

  「年齡不是距離!」阿碁抗議地叫了起來。「更何況,我和若星只相差一歲,比起你們這些糟老頭,我更有機會贏得她的芳心。」

  孟齊和關爾峰對視一眼。「這是宣戰嗎?」

  「可以這麼說!」阿碁自信滿滿地笑了笑。「有沒有聽說過近水樓台先得月?我就住在她的對面,我可不會客氣的喔!」

  孟齊坐起來伸個懶腰。「好吧!現在是三國鼎立。大家的立場都很清楚了,那就各憑本事吧!」

  他們對望一眼,彼此對這種情況都有些好笑;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形。

  黎若星似乎突然成了一切的象徵……

  不管她願不願意,這次的戰爭她已經成了最佳的獎賞和獵物了!



  ※                              ※                                  ※



  「如果天下的男人都是那個樣子的話,那我寧可獨身一輩子!」若星收拾著所有的潛水裝備,懊惱地說著:「我真不明白他們心裡在想什麼?這是最新流行的毛病嗎?怎麼比愛滋病還可怕!」

  「我才不明白你呢!」她的教練脫下身上的潛水裝,吐口氣說道:「以前沒人追的時候,你到處喊冤,現在一口氣有三個男人表示對你至死不渝,你反而有一堆的抱怨;你到底想怎麼樣!」

  「不怎麼樣。我希望他們離我還一點!」她的表情沮喪,顯然這次的潛水並不能像往常一樣解決她心裡的問題。

  「我以為你急著想談戀愛、嫁人。」教練魏凱羅和她一起提著所有的裝備往俱樂部走去。

  「還沒急成那個樣子。」若星苦笑著搖搖頭。「他們已經快把我逼瘋了!有時候想想,像你這樣決定終身不婚也不是什麼壞事。」

  「你現在會這麼說,等你到了三十幾歲還嫁不出去的時候,想法可能就會有所改變了。萬一不幸你到了四十歲才覺悟你現在所做的決定是錯誤的,那就更糟了!」凱羅笑著回答:「決定不婚的人必須很瞭解自己,而且得有勇氣接受這個社會所賦與的巨大壓力。」

  「你就可以啊!」若星嘆口氣,走進俱樂部的餐廳,將所有的東西一古腦扔在地上。「我不明白我為什麼不能?」

  「因為這不是你真正想要的。」

  「你呢?」若星望著凱羅具有野性美的面孔。「你比我還年輕,為什麼你會這麼確定自己所做的決定會是正確的?」

  「因為我瞭解我自己。」

  「說得如此篤定!如果你像你剛剛所說的,在四十歲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所做的決定是錯誤的呢?」

  凱羅聳聳肩。「我已經準備好要付出代價了。」

  「比起你,我的確是很沒勇氣的。」

  凱羅搖搖頭。「這不是勇氣,這只是個人的選擇。在我的眼裡,敢追求婚姻和所謂幸福的人才是真正有勇氣的。對我來說,那些都是不可信的,可是你卻敢拿自己的一生去賭!」她扮個鬼臉。「我想我正是因為沒有勇氣,才做這種選擇的。」

  「是嗎?」若星的聲音聽起來相當虛弱。「為什麼我覺得自己像是陷入蜘蛛網的可憐蟲呢?」

  「三隻大蜘蛛。」她吐吐舌頭。「我挺同情你的。」

  「謝謝!」

  「對了!我們協會的人準備到馬爾代夫去潛水,既然你打算休假,何不跟我們一起去?」

  若星的眼睛驀地亮了起來。「太好了!什麼時候去,記得通知我一聲。我已經等不及要離開這個恐怖的地方了!」

  凱羅看著她身後的來人,無限同情的說道:「盡快啦!不過我想你得先解決眼前這個小小的問題。」

  「天!」若星慘叫起來。「別再來了!難道我在這裡都不能好好休息一下嗎?」

  她拍拍她的肩。「這我也沒法幫你,你自己解決吧!下個星期見。」

  「凱羅!」若星哀叫著:「你不可以在這個時候離開我!」

  「我真的這麼恐怖嗎?」孟齊已經來到她的身邊坐了下來,臉上有著迷人的笑容。「一般來說,女人見到我的反應不是這個樣子的。」

  若星翻翻白眼。「那你何不去找那些見到你會欣喜若狂的女人?相信我,你可以在她們身上得到一些比較好的待遇的。」

  孟齊聳聳肩,又露出那種無賴的笑容。不可否認的,他的確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如果情形稍有改變的話,或許她會為他著迷也說不定。

  改變?她嘆口氣。什麼改變?人?事?地?物?天知道——

  「你看起來不太適合一個人吃飯。你何不去梳洗一下,我帶你到一家不錯的餐廳去吃飯!我保證這次絕不會有人來打攪。」

  「我相信。」若星假笑著回答。



  ※                              ※                                  ※



  「你不是認真的吧?」江辛冷汗涔涔地問著,她臉上所有的肌肉都僵硬了。眼前這個女人的樣子不像是開玩笑,可是她怎麼也想不到她真的打算為了這件小事而控告她們。

  「我像是開玩笑嗎?」曼莎菲冷冷地回答:「合約上寫得清清楚楚的,如果你無法履行合約,就要賠償五百萬美金,簽合約的時候不是都已經說好了嗎?」

  「可是這只是合約中的一部份,我們並沒有說過黎若星不能離職啊……」

  「我不管她是不是離職了。反正我說過,合約上也載明了黎若星必須履行的事項,現在她並沒有履行約定,那我就能控告你們!」

  「這大不合理了!」江辛忍不住嚷了起來。「那不就是說,只要孟齊在台灣一天,若星就不能離職嗎?如果她結婚了呢?如果她生病了呢?這根本是限制人身自由嘛!」

  曼莎菲冷冽地笑了起來。「既然如此,當初你何必同意和我簽約呢?既然簽了約,就必須履行約定,不能履行約定當然必須賠償,這是商場上的遊戲規則。」

  「你——」江辛氣得發抖。「這是陷阱!你故意害我掉入你的陷阱之中!」

  曼莎菲冷冷地注視著她,那種眼神令人背脊發冷。「我沒有設下任何陷阱,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心甘情願同意的!現在我給你兩天的時間,如果你仍然不能履行約定,那我們就在法庭上見吧!恕我提醒你,你在法庭上不會是我的對手的;我是有照的律師,我會告到你求饒為止。」

  「曼莎菲!你太過分了!」江辛站了起來,氣憤地指著她。「你會後悔的!就算我會失去一切,我也要讓萬能在台灣的藝術界混不下去!」

  「是嗎?」她淡淡地笑著。「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                              ※                                  ※



「你還想反咬她一口?」關爾峰不可思議地笑了笑。「江辛,你也未免太天真了吧!」他看著那份合約搖搖頭。「如果能保住你的公司和財產就算不錯了!」

  「你是說,我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她氣憤地低吼著:「這怎麼可能?這份合約中的條件根本是不合理的!難道萬一若星死了,我也要賠償他們五百萬美金嗎?」

  「那倒是不用。」爾峰聳聳肩。「合約上說:遇有人力不可抗拒的情況發生,則此條款可在雙方的同意下修正。死亡自然算是人力不可抗拒的情況;不過,照這次的情形看來,她絕對可以告你違約,因為你並沒有知會她若星離職的事。」

  「照你的說法,這場官司我是輸定了?」江辛跳了起來。「爾峰,你是當前最好的商業律師,你一定有辦法的!幫幫我!要不然,我就算破產也賠不起五百萬美金的!這種輸法我是說什麼也不甘心的!」

  關爾峰嘆口氣,坐在辦公桌上。「江辛,那個女人是個厲害的角色,她的法律知識不在我之下。如果她是個律師,鐵定是個最出色的女律師,我想得到的,她一樣也想得到,你這次是真的栽了。」

  江辛頹然跌坐在椅子上,喃喃地說著:「真的栽了?一點辦法都沒有?」

  「當然還是有。」

  「什麼?」

  關爾峰再度聳聳肩,「把若星找回來。」

  江辛澀澀地笑了笑。「如果她肯回來,我還用得著來找你?她這次是鐵了心了!連我的電話她都不接。」

  「我想曼莎菲不是存心要告你的。」關爾峰微微一笑,臉上出現他深思時特有的光芒。「她會這樣做一定有特殊的用意……」

  「什麼用意?」

  爾峰狡獪地笑了笑,「這就是值得探討的地方了。」



  ※                              ※                                  ※



  孟齊選的地方是一家相當幽靜的山頂餐廳。那裡的人很少,風景卻十分迷人。從事先佈置好的位子和侍者的態度來看,他是花了心思的。

  若星也跟著放鬆了心情;畢竟在這樣一個地方還板著臉是很沒情調的一件事。「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會跟你來?」

  「我不知道。」他微微一笑。「你是個很難預測的女人。」

  「我寧願把這句話當成讚美。」若星回他一笑,俏皮地眨眨眼。「你事先佈置了這個地方,但萬一我不來怎麼辦?」

  「不怎麼辦。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總有一天用得上的。」

  若星輕輕地嘆息一聲;眼前的男人有時狂野得像匹無法駕馭的野馬,有時卻又像個單純的孩子,她不知道該相信哪一個他?是溫柔的,還是放肆的?

  「你才是個難以預測的男人。」她忍不住嘆息著說道。

  「我也該把這句話當成讚美嗎?」

  「不,一個難以預測的男人總是令女人害怕。」

  孟齊搖搖頭,溫柔地笑著。「那是因為你還不瞭解我,等你真正認識我之後,你會明白其實我並不難預測。」

  「是嗎?曼莎菲算不算瞭解你?她恐怕也沒想到你會這麼做吧?」

  「這麼做?什麼意思?」

  若星揮揮手,「就是……」她難以表達地紅了臉。「你知道的!」

  他訝異地笑了;黎若星所給他的驚奇比任何一個女人都多!

  以她的閱歷實在不像是還會臉紅的小女人,可是她卻再一次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你什麼時候才會停止讓我驚訝?」他搖搖頭笑著。「我真不瞭解你。」

  她不知道他所指的是什麼,可是她還是澀澀地笑了笑。「很公平,我對你也有相同的疑問。」

  「你剛剛所說的意思是:曼莎菲也沒想到我會這麼突然地愛上你嗎?」

  若星愣愣地看著他,他出招的速度真是令人望塵莫及!

  孟齊調皮地挑挑眉。「我猜這表示我說對了。」他按著想了想,「莎菲不能算是瞭解我;或者該說,她不瞭解現在的我。」

  「也就是說她瞭解過去的你嘍?」

  「可以這麼說。」他點點頭。「我和她是在法國認識的,她當時到法國唸書,而我在街頭賣畫。在法國的東方人不多,所以我們就成了好朋友;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以前的莎菲很善解人意,她那時候真的知道我在說什麼。」孟齊感嘆地微笑著;「她知道我的理想,也瞭解我的夢想,那時候我覺得她是世界上唯一瞭解我的人。她畢業之後,說要當我的經紀人,我那時候沒想到她是認真的,畢竟我只是個窮畫家,什麼前途都沒有;可是她真的做到了!她不但當了我的經紀人,也幫助了很多和我一樣懷才不遇的人。在這方面,她的才華的確叫人刮目相看。」他陷入了回憶之中;他和莎菲當年是真的有過一段快樂的時光……

  若星望著他,輕輕地問著:「那後來呢?」

  「後來?」孟齊艱澀地垂下眼。「後來一切都變了。莎菲是個有野心的女人;從她做事的方式就可以看出來,到後來她幾乎變成一個只認錢不認人的商賈!我們爭執了無數次,雙方各持己見到幾乎水火不容的地步,彼此的距離也越來越遠。我從那時候開始,就知道她已經不是過去的曼莎菲,而我也不再是當年的孟齊了。」他說著,看似瀟灑地揮揮手,「所以我們就各過各的,一直到現在。」

  「你不難過嗎?」

  「難過?」他笑了。「為什麼要難過?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人是會變的!莎菲有權變成她所希望的樣子;每個人都有那種權利。」

  若星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他說得有理,至少在表面上聽起來是沒有任何問題的。雖然她一時之間提不出有力的反駁,但她卻不能接受這種事……或者是這種反應。

  「我不希望你認為我是個冷血的人。」孟齊蹙起了眉。「我不知道該如何表達,但是……」他努力地思索著用詞。「我和莎菲的改變幾乎是同時的,我們都清楚這一點,所以我們並沒有因為彼此的改變而反目成仇,我和她仍是事業上的夥伴和朋友……怎麼說呢?應該說是在雙方都默許的情況下而改變彼此的關係吧!」

  「我沒有資格評斷你和她之間的事,你大可不必費盡心思解釋。」

  「我不這麼認為。」

  若星聳聳肩。「我想我也沒資格要你改變你的想法。」

  孟齊嘆息地看著她。「你一定要否定我所有的努力嗎?你為什麼總要在我們之間劃下界線,拒我於千裡之外呢?」

  「我——」她無奈地想為自己找個藉口。「我只是覺得我們認識的時間……」

  「不要拿那種荒唐可笑又迂腐的理由來搪塞我。」他輕輕地打斷她:「我們都知道我們不是那種拘泥小節的人,愛情的發生不在於認識時間的長短,要不然你現在已經是關太太了!」

  若星啞口無言地瞪著他;這個男人似乎習慣將人逼到極點,不管她說什麼,只要不是他所要的答案,他總能輕易地反駁、輕易地顛覆,彷彿世界就該照他所想的去運轉似的。

  「無法回答我的話?」

  「我沒什麼好回答的,我覺得你已經被曼莎菲寵壞了。」若星淡淡地說著:「或許你和她才真正合適;有時候過近的距離會讓人看不清真相。」

  孟齊笑著注視她。「奇怪的是,我居然也有類似的感覺。」

  「既然如此……」

  「我覺得你也被關爾峰寵壞了!他縱容你掩飾自己真正的想法;他縱容你欺騙自己這麼久,所以你不能接受我的誠實。」

  黎若星深吸一口氣。「我想我們最好停止討論這個,要不然我連這頓飯也吃下下去了!」

  「當然。」他意味深長地微笑著,若有所指地對她說:「我相信我們將來還會有機會討論這一點的。」



  ※                              ※                                  ※



  對一個長年在商場上征戰的人來說,可以毫無顧忌地休假實在是一件幸福的事;可是,為什麼她的休假一定都是這種樣子?簡直比上班還來得更累!

  阿碁瘋了!他每天一束花、早晚都在陽台上彈著吉他大唱情歌;他真的瘋了!

  他對他的所作所為一點也不加以遮掩;天經地義、光明正大得讓她不知到底該拿他怎麼辦!男人在這種時候全都是一個樣子——他們全都聽不懂什麼叫「拒絕」!一個個儼然情聖般的勇往直前,所有擋到他們的路的人全都格殺勿論!

  小蜜就是第一個受害者。

  昨天夜裡,阿碁正肆無忌憚地唱著情歌的時候,她看到她陰鬱地站在屋子裡看著她,那眼神充滿了怨恨和悲傷。

  為什麼人總不懂得珍惜身邊的愛情,而非要千裡迢迢去找幸福的青鳥呢?孟齊是這樣,阿蕃也是這樣!在他們的眼裡她到底是什麼?永恆的瑪莉亞?

  她躺在林間的吊床上輕輕地嘆息著,手上的書一頁也沒翻,過去她一直希望有一天可以無憂無慮地躺在這裡狠狠地讀他個幾天書,現在她終於有這個機會了,卻什麼都看不下!

  風聲在小小的樹林裡迴蕩,陽光在她的頭上懶洋洋地照著,她向來對自己的定力感到自豪,可是現在卻開始懷疑了。

  感情!可怕的關卡!

  「若星!」

  她將蓋在臉上的書拿下來,深深地嘆了口氣,「你們這些人決心不讓我有好日子過對不對?我究竟什麼地方得罪你們了?」

  江辛勉強笑了笑。「我沒辦法,你堅持不接我的電話,我只好自己過來了。」

  「我沒有不接你的電話,我只是想知道究竟是什麼事?如果你是叫我過去交接,我就一定會接的。」

  「若星,你一定要這麼絕情嗎?」江辛在吊床下委委屈屈地坐著。「我們這麼多年的交情了!你就算不看在我們多年的交情上,也看在公司的份上吧!尊爵沒有你是不會有今天的!」

  「是啊!那又如何?」她仰望著天空。「一旦有利益衝突時,我還不是第一個被出賣!」

  「我說過……」

  「我不想再聽那些於事無補的話了!」若星不耐煩地打斷她。「你來找我絕不會是來求我回去的,到底有什麼事你就說吧!」

  江辛自知理虧地垂下眼。「我知道你對我恨不諒解,可是現在如果你不幫我,我鐵定要家破人亡了!」

  她嚇了一跳。「這麼嚴重?」

  「曼莎菲那個女人要告我們。她說如果你在明天之前仍沒回公司,她就要告我毀約。」

  「什麼!」若星跳了起來,整個人差點自吊床上跌下來。「她要告尊爵?」

  「她說我不履行合約。」江辛苦笑,「因為你離職了,所以她可以告我。如果打官司我是一定輸的,到時候五百萬美金的賠償費會讓我傾家蕩產,尊爵當然也就跟著完蛋了!」

  「這太離譜了!」若星搖搖頭,不可置信地。「她沒理由這麼做!你去找過爾峰嗎?」

  「當然去過了。關律師說他也沒辦法,這場官司曼莎菲佔盡了所有的優勢;如果真的打起官司來,我是一點機會都沒有的。」江辛懇求地看著她。「若星,你不會真的見死不救吧?如果你明天不回公司,我就真的死定了!」

  若星蹙起了眉,煩躁地看著她。「江辛,我不是不幫你,可是……」

  「就算我求你,幫幫我吧!」

  黎若星閉上眼,無奈地嘆口氣。「事情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我沒想到曼莎菲真的會拿這件事來大作文章。」

  「我知道我錯了!」江辛說著,竟流下了淚水,嗚咽地懇求著:「只要你肯回來,要我做什麼都可以!若星……」

  若星只好下了吊床,輕輕地替她拭淚。「別這樣!我回去就是了。這件事我會和曼莎菲好好說清楚的。」

  「真的?」江辛立刻破涕為笑。「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會見死不救的。」

  這是惡魔的微笑!她知道,可是又能如何呢?難道真的眼睜睜地看著她被曼莎菲告得傾家蕩產?

  「江辛,希望這次我不會後悔自己的決定。」她苦笑地說著,當然知道自己在說夢話。「我真的這樣希望!」
作者: donat    時間: 2008-7-20 01:36 PM

第五章







  第五次和曼莎菲交手。

她看起來就像個女戰神,明豔動人的外表並沒有使她缺乏智能;相反的,她的外表替她的智能找了一個最佳的掩蔽。就一個女人的立場來說,曼莎菲這樣的對手最好是少惹為妙!

  她不但會在外表上給予別人可怕的打擊,連在智能及自尊上都是個嚴重的威脅!

  「曼小姐對尊爵的服務似乎有所不滿,我可以請問一下我們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對嗎?」若星保持著禮貌而慇勤的態度問道;儘管她實在不願意和她打交道。

  「你肯回來了?」曼莎菲淡淡地笑著。「五百萬美金的威力果然很大,你也知道若是尊爵和我對簿公堂,賠償的五百萬美金裡也有你的一份吧?」

  「什麼?」若星這下真的驚訝了。「我也有一份?為什麼?」

  「因為合約上有你的印章,就這麼簡單。」

  「我的印章?」若星不可思議地搖搖頭。「不可能!我當時根本不在場!

  曼莎菲故作訝異地看著她。「可是貴公司的負責人說你已經同意了,所以她可以代你簽章,要不然你可以把合約調出來看看。」

  從她的表情,若星知道她說的都是真的。江辛將她出賣得徹徹底底的,連一點餘地都不留!

  她認命地笑了笑。「既然是這樣,那麼你想要什麼?我猜你不會是為了那五百萬吧?你堅持要我出面一定有什麼理由,現在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我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

  「不是我,是孟齊需要你。」

  「孟齊?」

  「很意外?」曼莎菲的表情高深莫測地。「他是個很情緒化的畫家,如果你不在他身邊,他是無法專心作畫的,我是為了大家的利益著想。」

  「曼莎菲,你一定要這樣侮辱我的智商嗎?」若星冷冷一笑,「你明明愛著孟齊,為什麼還要把我往他的身上推?你究竟在打什麼主意?如果你所想的是希望我會因此而憎恨孟齊,那你大可不必了;我對孟齊並不飢渴!」她聳聳肩,「至少不像你這麼飢渴。」

  曼莎菲顯然被她所說的話震懾住了!黎若星不像是會說這種話的人,可是她說了;說得輕輕鬆鬆的,竟讓她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反應!

  「很意外?」她學著她的語氣說道:「你心裡到底在想什麼我沒興趣知道,可是我不會讓你這麼簡單的擺佈我,像擺佈其它的人一樣!如果你還是堅持要我「服侍」孟齊的話,我當然悉聽尊便……」她停了停,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不過,我敢保證其結果絕對出乎你的意料之外!」

  曼沙菲淡淡地笑了笑,看著她。「我想我是低估了你,是嗎?」

  若星聳聳肩。「我不知道。我待人的方式一向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她注視著她,「我不願意與你為敵,可是你似乎不這麼想。如果你堅持要玩下去,我當然奉陪到底!」

  「你很相信你自己所想的?」

  「也許。」

  曼莎菲微微一笑。「那麼我想你也要失望了。」

  「你還是堅持合約上的條文?」

  「除非你們有五百萬美金可以給我。」

  若星無所謂地攤攤手。「好吧!那我們只好繼續下去了。」

  她有趣地點點頭,第一次露出真正感興趣的笑容。「我很期待。」

  曼莎菲出去之後,若星潰然跌坐在椅子上。

  對付這樣的人簡直是人生的苦刑!曼莎菲居然還說她很期待!那個女人一定是個噬血狂魔!這有什麼好期待的?

  「若星?」江辛探頭進來。「怎麼樣了?我看曼莎菲走出去的樣子好像很滿意。」

  黎若星狠狠地怒視她。「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走進來了!我是個珍惜性命的人!」

  江辛楞楞地看著她。「又怎麼了?」

  若星氣憤地低聲咆哮:「合約上居然有我的印章!江辛,這件事結束之後提醒我到法院告你侵權!」

  江辛識趣地退了出去。若星瞪著那扇門,發覺自己幾乎開始憎恨起這個地方了!



  ※                              ※                                  ※



  愛情的發生是很莫名其妙的。在大部份的時候,它的存在就和空氣、水一樣,明明知道它的確存在,卻無法真實地形容。

  這件事若要真的算起來,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了。當年的她是個逃家的少女,而阿碁是個街頭的小混混。

  她和其它逃家的少男少女一樣在在街頭討生活;美其名是討生活,實際上也就是偷東西、混小幫派。

  或許是為了向自己及其它人證明她也能夠在任何環境中生存,也或許只是好奇及一股不怕死的勇氣;總之,當年的她相當剽悍、相當勇猛地生存在龍蛇雜處的街上,自然也就得罪了所謂的地頭蛇。

  那天,她在一條小巷子裡被他們「堵到」,他們四個男人打算好好「修理」她一頓之後再將她賣掉。那時候她真的以為自己完了,可是就像所有小說及電影裡的情節一樣,在千鈞一髮之際,阿碁就像個勇猛的男主角一樣突然出現。他不但輕易地打跑了他們,還狠狠地將她痛罵一頓!從那天之後,她知道她的心裡就只容得下他一個人。

  阿碁押著她回家,可是沒多久,她又跑上台北來找他,只不過那次她已經下定了決心要跟著他。阿碁拿她沒辦法,只好帶著她「改邪歸正」——和幾個朋友組了合唱團。

  幾年來,合唱團裡的人分分合合、來來去去的,只有她和阿碁一直堅持著所謂的「理想」;也只有她不管如何艱難仍堅決留在他的身邊。

  阿碁交過很多的女朋友。她知道他是那種不容易付出真情,身邊卻又少不了女人的男人,所以她從來都不在乎他身邊的那些女人,她相信只要她一直留在他的身邊,總有一天阿碁會真正「看」到她。

  可是她從沒想過阿碁會愛上黎若星!

  所有阿碁身邊的女人們她都可以不在乎;可是黎若星?一個連她自己都忍不住會喜歡的女人!

  黎若星總是微微地笑著,那表情充滿了理解和善意,彷彿她真的可以明白世界上所有的悲傷和挫折。可是當他們需要一個可以一起瘋狂的朋友時,她卻又搖身一變成為一個最能配合的朋友。

  黎若星從來不會讓他們失望,卻也從來不會失去理智。這樣一個女人,她要如何才能趕得上她?

  如果黎若星也喜歡阿碁,那麼她這一輩子休想阿碁會「看」到她這個小可憐!

  「小蜜?」阿碁打開門,訝異地看到她坐在他的門口。「你怎麼坐在這裡?鑰匙又弄丟了嗎?」

  「沒有啊。」小蜜有氣無力地回答。天知道她為了這件事已經幾天沒好好睡過覺了;再這樣下去,她還沒等到這件事有結果就已經變成一隻大熊貓了!

  「我想這個時間你一定還在睡覺,所以沒進去。」

  「你神經病。」阿碁咕噥著將門打開,放她進去,自己卻往對面走去。

  「做什麼?」

  「找若星啊!她這幾天沒工作,一個人在家一定很無聊。」他說著,伸手去按門鈴。

  「若星不在家,剛剛我本來想先到她家去找她聊聊天等你醒來的,可是沒人出來應門;她一定是出去了。」

  阿碁等了一下,果然沒人出來應門。「奇怪,她怎麼會不在?跑到哪裡去了?」

  小蜜有些不滿地:「你不覺得你管得大多了嗎?若星是個成年人了,她總有她的事要做啊!你現在滿腦子裡只有若星!」

  「我耽誤了什麼事了嗎?」阿碁莫名其妙地走了回去,並且逕自回到客廳,懶洋洋地躺在沙發上。

  「沒有。」

  「那就好了啊!」

  「你不覺得你這樣對芳芳很不公平嗎?昨天我看到她一個人在PUB的小房間裡哭!」她說得憤憤不平地:「芳芳對你不錯的!」

  阿碁看了她一眼。「是嗎?是她先說要分手的,又不是我!而且你不是一直不喜歡她的嗎?說她做作啦、驕傲啦,現在我不和她在一起了,你又一副同仇敵愾的樣子!」他無奈地揮揮手,「我真搞不懂你們這些女人心裡在想什麼!」

  「我只是覺得……」她猶豫地開口,卻又說不出來,只好改口:「我只是覺得你這樣太無情了!」

  「拜託!」阿碁翻翻白眼。「你有病啊!我無情?到底是我無情還是她無情?有了新男朋友就說要和我分手,現在新男朋友不要她了,又在那邊哭哭啼啼作棄婦狀!我又沒有對不起她!」

  「你當然這樣說!」小蜜澀澀地笑了起來。「每次你對哪個女人厭倦了之後,就銷聲匿跡讓人家上窮碧落下黃泉也找不到你,女孩子愛面子當然會提出分手,要不然等你開口說分手啊?」她聳聳肩。「這樣,所有的責任自然怎麼也落不到你的身上,你當然會說不是你的錯嘍!」

  「喂!」阿碁抗議地跳了起來。「我是你大哥耶!別把我說得像是什麼摧花狂魔行不行?那些女人你全都認識的,我有沒有對不起她們,你最清楚了!連你都說這種話,那我豈不是要被全天下的女人所唾棄了?」

  小蜜無奈地笑著,「我沒這麼說。」

  「你到底怎麼了嘛!」阿碁嘆口氣。「你知不知道你這幾天很奇怪?你到底想說什麼?你不是也很喜歡若星的嗎?」

  「是啊!」小蜜苦澀地笑了笑;就是因為她太喜歡她了!

  「那還有什麼問題?」

  「沒有。」她承認她是個懦弱的女人,她沒有勇氣說出心裡的話,因為她害怕一旦說了,她和阿暮之間會連現在這種情形地無法維持。

  因為她害怕阿碁會毫不留情地拒絕她,更怕阿碁會露出那種同情憐憫的衷情。

  「我回去了。」

  「回去?」阿碁莫名其妙地說:「你來這裡就為了和我討論芳芳的事?不會吧!」

  「我——」小蜜看著他,淚水已在眼眶裡打轉。她強忍住難受,搖搖頭笑著說:「沒事!我只是突然想到,所以才會過來的;沒什麼事。」說著,人已經往門口走去。

  「小蜜!」阿碁叫了起來,小蜜卻迅速地衝了出去。「搞什麼!被鬼追嗎?」他訝異地跑向陽台,正好看到她衝出他的門口;看那樣子似乎是哭了!

  小蜜哭了?

  阿碁楞楞地看著她的背影。「怎麼回事?為什麼要哭?」他想了很久,突然跳了起來。「一定是那個小子欺負她!」他匆匆忙忙地跑回屋裡隨便套上一件衣服;小蜜一定是怕他會一氣之下去找那個小子算帳,所以不敢說。

  開玩笑!他的小妹怎麼可以任人欺負!如果真是那小子欺負了小蜜,看他怎麼對付他!



  ※                              ※                                  ※



  看他的畫總有種感覺——彷彿這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是悲觀的、沒有希望的!儘管他的畫裡充滿著瑰麗炫目的色彩,但讓人感覺到的卻仍是一片悲悵!所以畫評家說孟齊的畫是末世紀最後的聲音,是末世紀色彩的呻吟。

  那幅畫裡有個面目扭曲的女子,她的眼裡汨汨的流著血絲,唇角卻有著溫柔的笑意。血紅色的背景裡全是各式各樣的、大大小小的嘴;張著的、閉著的、形形色色的嘴巴!

  看得再仔細一點,會發覺那個女人是沒有耳朵的——一個沒有耳朵的女人!

  孟齊站在她的身後望著她的表情變化,當她終於會心一笑的時候,他訝異地無以復加。「你笑什麼?」

  「我笑他們總說你的畫裡沒有希望;可是我卻在你的畫裡看到人間荒謬的未來,和對世界的一點點希冀。」若星笑著回答:「我可不覺得你的畫沒希望,我覺得你的畫裡充滿了被偽裝的憧憬。」

  孟齊愣愣地看著她。「你真的這麼覺得?」

  若星突然意識到他正在她的身邊,她不好意思地轉過身來。「我只是隨便說說而已,你不要放在心上!畢竟我只是一個藝術掮客而已。」

  「你在開玩笑?」他幾乎是狂喜地、不可思議地瞪著她。「從來沒人能看到我真正要表達的東西!我一直覺得他們之所以會買我的畫,只不過是因為我的名氣而已!事實上也是那樣。沒想到你真的看得懂!」他猛然一把抱住她,

  「你真的看得懂!天!」

  若星沒頭沒腦地被他抱個滿懷,她驚訝地叫了起來:「你瘋了!我只是隨便說說而已。放開我啊!」

  孟齊高興得抱著她滿屋子亂跑。「我真的找到知心人了!天哪!我沒看錯!我真的沒看錯!」

  若星被他的興奮感染得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你真的是個神經病!神經病!」

  孟齊快樂地跳著,終於停了下來卻仍沒放開手。他細細地看著她那紅紅的臉,溫柔地笑著說:「我就算瘋了,也是為了你!」

  黎若星怔怔地望進他的眼裡;這樣一個男人的眼裡會寫些什麼?是愛情的瘋狂?還是暫時的迷戀?

  「若星,我……」

  「咳!」

  若星嚇了一大跳,連忙掙脫他的懷抱。

  曼莎菲冷著臉站在門口。「我可以進來嗎?」

  「你已經進來了。」孟齊的眼角仍明白的寫著笑意。「有什麼事嗎?」他對莎菲說話,眼光卻停留在若星身上。

  「我來通知你,明天的畫展你必須親自到場。」

  他聳聳肩。「若星,你會去嗎?」

  若星勉強笑了笑;曼莎菲的眼神像刀子一樣銳利。「當然,這是尊爵第一次辦你的個展,我一定會到場的。」

  「黎小姐是尊爵的藝術經理,她當然會在場。」曼莎菲走了進來,看著那幅畫。她微微蹙起了眉,「你不覺得你最近的畫不像過去那麼好了嗎?」

  孟齊愣了一下。「什麼意思?」

  「上次你畫的是「擁有男人的一個女人」,和這幅畫相當類似,我不希望人家說你已經江郎才盡了。」

  孟齊臉色大變;她所說的是任何一個創作者最忌諱的話,也是任何一個創作者都不能忍受的話!

  氣氛一下子跌至冰點。

  曼莎菲冷峻地從畫前轉過身來,幾乎是殘忍地對著若星開口:「黎小姐,我想我們之前已經說過了,你必須為孟齊在台灣的所作所為負責。我在合約上註明那個條款為的也就是讓孟齊能專心作畫,可是你似乎不明白我的意思。」她的目光冷冷地掃過他們兩個人。「如果孟齊的畫展不成功,對大家都是嚴重的傷害不是嗎?」

  若星還沒回答,孟齊已經擋在她們之間。「你究竟想說什麼?」

  曼莎菲冷冷地笑著。「我想說的你一定不想聽。」

  「曼小姐。」若星向來自己打自己的仗,她推開孟齊。「你的意思是說,我並沒有完成我的任務,反而使孟齊無法專心作畫是嗎?」

「目前看來是這個樣子沒錯。」

  「莎菲——」

  若星對他搖搖頭,示意他保持沉默。「曼小姐,要求我一定要過來的是你,如今有所不滿的也是你,那麼我想請問一下你究竟打算怎麼樣?」

  曼莎菲的表情像個刻薄的僱主一樣。「有許多人請傭人,但是沒人規定不能對傭人不滿,不是嗎?」

  「莎菲!」孟齊忍不住叫了起來。「你在說什麼?若星不是傭人!」

  「我也沒說她是,我只不過是打個比方而已;黎小姐明白我的意思的,不是嗎?」

  若星深吸一口氣;曼莎菲的話很具殺傷力,她越來越不瞭解這個女人了!她到底想做什麼?想要什麼?她忍住怒氣微微一笑。「當然!每個人都是傭人,下過是高級點、低級點罷了;我明白曼小姐的意思。」她冷靜地看著她,「曼小姐覺得我該怎麼做才對?」

  白雪公主問後母應該怎麼做才對——所有的男人都會為這樣一個楚楚可憐的美麗公主瘋狂!

  曼莎菲硬生生地將所有的不滿吞回肚子裡去,「我只是希望你多督促孟齊專心作畫,而不是陪著他瘋瘋癲癲的玩。」

  「若星她沒有——」

  若星再一次打斷他的話:「我恐怕做不到。藝術家不是某種工具,他們只在自己希望畫畫的時候作畫,如果我強迫他畫,恐怕所得到的效果更糟!」

  曼莎菲瞪著她,「是嗎?」

  「夠了沒有!」孟齊氣憤地咆哮著,「你們兩個當我是隱形人還是聾子?我要怎麼做任何人都管不著!」

  黎若星拿起自己的外套和皮包,頭也不回地說:「是啊!我也是這麼想。」

  「若星!」孟齊叫了起來,立刻追出去。「若星!」

  曼莎菲站在那裡動也不動。

  如果她不是太瞭解自己,一定會以為自己是個有自虐狂的女人!

  明明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她為什麼還要引狼入室?

  明明知道在孟齊看到黎若星的那一剎那,她就已經全盤皆輸了,為什麼還是不死心的希望自己可以做些努力?

  愚蠢!

  她苦澀地笑了起來。「天哪!我真的好愚蠢!」



  ※                              ※                                  ※



  「我一直覺得很奇怪。」關爾峰閒閒地把玩著手上的筆,神閒氣定地說著:「你明明知道簽了那個合約後若星一定會跟你翻臉的,可是你還是義無反顧的簽了!既然簽了約,卻又明知故犯地違反合約,現在再來求我想辦法解除那個合約,這到底是為什麼?你不是那麼不小心的人,要不然尊爵不會有今天的成績。」

  江辛聳聳肩。「馬有失蹄,人有錯手!我只能說是一時胡塗,我沒想到若星真的會為了這件事和我翻臉。現在事情已經弄到這個地步了,你總不忍讓我和若星一起為了這張台約而吃上官司吧?」

  「若星和這件事沒關係。」關爾峰笑了笑,「如果她否認曾在合約上籤字,那麼我還可以讓她從你身上撈一票。」

  江辛早料到他會有此一說似的垂下了眼。「我知道。」

  「江辛,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他興味十足地打量著她,「我真的很好奇!」

  「我說過我只是一時鬼迷心竅。」

  「那好,既然如此,你打算怎麼做?我也說過這件事我無能為力。」

  江辛抬起眼,令他意外的是那雙眼裡居然含著淚水。

  「我已經走投無路了,才會來找你。你以為我真的高興看若星每天悶悶不樂的嗎?曼莎菲那個女人像巫婆一樣!若星每次回來的時候都比去的時候更難過,如果我再不想辦法,那我還算人嗎?」她自責地說著,聲音裡隱隱約約有一絲抽泣。「我知道你喜歡若星,既然你喜歡她,當然也不願意看她成天和孟齊那個傢伙在一起吧?」

  關爾蜂抽了張面紙給她,有些不自在地說:「你別哭行不行?這一點都不像平常的你了!」

  「平常的我?」她澀澀地笑了笑。「我知道我在你們的心裡是怎麼樣的一個女人;我小氣、吝嗇,一點也不溫柔可愛,更沒有若星的魅力。在你的眼裡,我就像個守財奴一樣!」

  「我沒有那個意思!」關爾峰大驚;她居然真的哭了起來。「天哪!你別哭啊!讓人家知道了,還以為我對你做了什麼事呢!」他手忙腳亂地抽出面紙交給她,笨拙地拍著她。「求求你別哭了好不好?我沒說不幫你想辦法啊!」

  「真的嗎?」江辛抬起已經哭紅的眼睛。「你剛剛還說你無能為力……」

  爾峰翻翻白眼。「想辦法不代表我一定有必勝的把握。我說過曼莎菲在這方面是高手,她根本不需要律師,她已經比一般的律師還高桿了。我只能說,我盡力而為!」他無奈地看著她。「這樣可以嗎?」

  她喜出望外地用力點頭。「可以!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他嘆口氣;怎麼也想不到江辛居然還有這一招!原來江辛也會哭,而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女人哭!不過說真的,江平哭起來還真有點楚楚可憐的女人味。

  這對他來說無疑是個令人訝異的新發現。



  ※                              ※                                  ※



  「若星!」孟齊在街角趕上她,並拉住她,「你是怎麼回事?這樣跑來跑去的很好玩嗎?體力差一點的人根本別想追到你!」

  「我沒叫你追過來!」若星賭氣地說著,逕自往前走開。「要是不喜歡我的作法,可以叫曼莎菲和尊爵解約,那就沒這種痛苦了!」

  「我是要叫她和尊爵解約。」

  她一楞,隨即用力地點個頭。「那很好!」

  「黎若星!」孟齊抓著她,簡直有點生氣了。「你可不可以聽我把話說完?」

  「我正在聽。」若星腳步不停地回答。

  他堅決地抓住她的手臂,使她不得不面對他。「看著我!」

  若星深吸一口氣,停了下來面對他。「好,你要說什麼?」

  「別這樣。」孟齊嘆口氣。「我會要莎菲去尊爵把那個該死的合約取消,然後從重再簽一個。我不否認我很喜歡這幾大和你一起工作的感覺,可是我知道那對你並不公平。」他輕輕撫著她的臉,「我希望我們在一起是自然而然的,而不是因為某個該死的合約!你明白嗎?」

  若星輕輕抽出她的手。她有些悲哀地垂下眼,慢慢地在安靜的街上走著。

  「若星?」孟齊走在她的身畔,強忍著攬住她肩頭的衝動。「怎麼了?我說錯什麼了嗎?為什麼你的表情這麼悲哀?」

  「沒什麼……」若星輕輕地呼出一口氣。「我只是在想,如果我是莎菲,我會怎麼樣而已。」

  「為什麼這麼想?」

  若星看了他一眼,「你真的這麼遲鈍?你真的看不出來莎菲對你的感情嗎?男人,」她澀澀地搖搖頭。「真是一種遲鈍的動物!」

  「你這麼說不公平。」他的聲音出奇的平靜。「愛情是雙方面的事,你不能因為有某個我不愛的人愛著我,便判定了我是個沒感情的混帳。」

  「我沒這麼說!我只是……」她嘆口氣。「只是——只是希望你多想一想;人總是很難注意到身邊的東西,尤其是已經得到的!或許你對莎菲的感情並沒有消失,就像她對你的感情仍然存在一樣。」若星淡淡地揮揮手。「就像空氣一樣,你很難真正察覺到它的存在。」

  孟齊看著她。「若星,不要為了你不敢付出,而隨便給我加個罪名,好安慰你自己。」

  「你——」

  孟齊輕輕地搖搖頭,「若星,你心裡知道我說的是不是事實!我沒有要你承認或否認,我的要求和你對我的要求是一樣的。我只是希望你想一想;仔細的想一想。」
作者: donat    時間: 2008-7-20 01:36 PM

第六章







  「你說!是下是你對小蜜不好?」阿碁氣憤地抓住正在上班的男孩,在眾目睽睽之下,他一點也不客氣地對他咆哮著。

  男孩一手端著盤子,日王手拿著酒瓶,百口莫辯地嚷了起來:「你瘋了你!我正在上班,有什麼話不能等我下班再說嗎?」

  「我管你是不是在上班!現在就給我說清楚!」阿碁蠻橫地說著:「說!是下是?」

  「我——」小克氣急敗壞地索性將手上的東西往地上一扔。「說就說!我怎麼對她不好?我從來沒對任何人那麼好過!可是她呢?三天兩頭說要跟我分手!我又沒做錯什麼;換了你,你受得了嗎?」

  「這麼說真的是你嘍?」阿碁嚷了起來:「小蜜不是那種不講理的女孩子,她會說要跟你分手,一定是你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

  「喂喂喂!」餐廳的經理急急忙忙地衝了出來。「你們在做什麼?這裡是作生意的地方!你們要吵到外面去吵!」

  阿碁氣憤地將經理一把推開,「不干你的事!滾開!」

  小克連忙扶住險些跌倒的經理。「阿碁!你講不講理啊?我都已經說了不是我的錯了!」

  「你現在就和我去跟小蜜道歉!要不然我會讓你知道什麼才叫不講理!」

  「你——」

  「報警!」氣得發抖的經理震天咆哮起來:「現在就給我報警!」

  「經理——」

  「你給我滾!」他將小克推開,指著門口大叫著:「明天開始不用來上班了!」

  「喂!你這個人怎麼這麼不講理啊?」阿碁捲著衣袖,凶神惡煞地朝他吼道:「踢館的是我,打你的也是我,和小克有什麼關係?你幹嘛要叫他滾?」

  「你——」

  小克見情勢不對,連忙把阿碁連拖帶拉地弄出餐廳。「走啦!真的等警察來抓你啊?」

  「你放手啦!」阿碁吼了起來:「我在替你說話,你沒聽見嗎?」

  「不需要!」小克也火大了。他朝他怒目而視,「你神經啊?先是大吵大鬧一頓害我丟了工作,現在又想替我說話;有個屁用啊!」

  「咦?你很凶喔!我和你的帳都還沒算完,你敢對著我鬼吼鬼叫的。」

  「你有病!我懶得理你。」小克咒罵一聲,真的不理他而逕自往前走。

  「喂!我們的帳還沒算完!」阿碁不死心地追了上去。

  小克無奈地轉過身來。「老兄啊!你真的聽不懂中國話是不是?我都說了不是我的錯了!小蜜根本不喜歡我,她的心裡早就有別人了!你放過我行不行?」

  「不行!你跟我到PUB去,大家面對面說清楚。如果不是你的錯,我當然不會為難你,如果是……」他陰森森地將手指弄得「卡卡」作響。「如果是,我就拆散你那一身骨頭!」



  ※                              ※                                  ※



  有些習慣事實上是很難改變的;尤其是感情上的習慣。

  記得一年前剛和他分手的時候,整整一年的時間,她總會在夜半驚醒,瞪著電話錄音機發呆,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聽到了電話聲;懷疑自己是不是錯過了那一、兩響鈴聲!即使錄音機上什麼顯示都沒有,她還是忍不住按下放音鍵,期望機器裡有沉默的呼吸聲傳來。

  付出感情的代價十分高昂;高昂到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寧願終身當個感情上的殘廢,也不願意再試一次!

  點起她已經戒了許久的菸;太久沒接受尼古丁的肺有些不能適應,就像她好久沒接受感情的心一樣,不由自主地產生排斥。

半夜三點了。離上次和孟齊爭執之後已經過了三天,她沒到他的工作室去,也沒打過電話。公司的人說孟齊打過好幾通電話來找她,她卻仍不願意去面對他。

  五百萬美金的賠償費是很可怕的威脅!可是江平和她一樣都很有默契地不提那張該死的合約。誰也不願意去想,如果曼莎菲真的控告他們,那後果會怎麼樣?她懷疑即使她冒的險真的會使她失去一切,事情是否會有所不同?她會因此而勉強自己去面對感情上的危機嗎?

  感情……

  有時候覺得自己該像凱羅一樣下定決心當個不婚族,可是當她面對愛情的時候,卻仍忍不住動搖,或許她這一生都要擺盪在這樣的漩渦之中不得超生!

  她淡淡地笑了笑;拿起床邊放著的酒伓,敬自己一杯苦酒。

  就在這個時候,電話竟真的響了起來!她訝異地瞪著電話,那聲音在深夜裡聽起來有那麼幾分焦急魅惑。她伸手接了起來,「喂?」

  「是我。」

  若星訝異得說不出話來;線路的另一端竟是整整一年沒聽過的聲音!

  「若星?」

  「嗨……」她愣愣地回答著:「好久不見,你怎麼會打電話來?」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打電話來?在時間已經過了那麼久之後,為什麼又再度出現?

  「沒什麼,只是突然想起你。這麼久沒聯絡了,不知道你過得好不好?」

  「很好。」若星深吸一口氣,笑了笑;「當然很好。你呢?過得好嗎?」

  對方的表情必是無所謂的。他淡淡地回答,彷彿無關緊要似的。「還不是這樣!無所謂好不好。」

  她一向不明白,為什麼有些人在感情結束之後,仍能維持著知己或朋友的交情?對她來說,一段感情宣佈破產之後,雙方都該自對方的生命中徹底消失,否則該說什麼?問什麼都顯得虛假多餘!即使對方過得不好,難道還要兩肋插刀的幫助他嗎?

  感情一旦消失,影子還老是神出鬼沒的出現在對方生活中,這對任何人都是不公平的!

  「若星!你在聽嗎?」

  「有啊。」黎若星嘆口氣回答:「我只是不知道該說什麼而已。你我都不是那種會說場面話的人,我不想假裝關心的問些無關痛癢的問題。」

  對方輕輕地笑了起來。「你還是這麼坦白;如果沒和你談過戀愛,絕不會知道在感情中的黎若星,竟和平時的黎若星有那麼大的差別。」

  「你是專門打電話來取笑我的嗎?」

  「這不是取笑,我也沒有取笑你的意思。」線路那端的人真誠地回答:「我只是真的很關心你,想知道你過得如何罷了。」

  「我也說過我過得很好。」

  對方沉默了一下,就在她以為他將要掛電話的時候,他卻又開口了:「你聽起來不怎麼好。」

  「我沒有。」

  「我想我們是這個世界上最瞭解對方的人了,你剛剛不是也說了,我們都不是會說場面話的那種人嗎?為什麼不告訴我真正的情況?一

  若星無奈地瞪著電話。「說什麼?有必要說嗎?都已經過了那麼久了,如果你真的關心,不會等到現在才打電話來問我過得好不好。既然過去不關心,那麼現在說什麼都是多餘的。」

  「我一直很關心你。」

  「我該相信這樣的話嗎?」若星說完之後立刻覺得後悔;已經是那麼久以前的事了,何必再提!這樣子說話不過是更顯得自己的小家子氣而已。「算了!說那些做什麼?反正我已經不在乎了。」

  「你真的已經不在乎了?」

  她想了又想,終於悲哀地笑了笑。「是的,我真的已經不在乎了。」

  過去,她曾經多麼害怕自己會不在乎!多麼恐懼一旦忘記便表示自己是個無情的人!而明知道學不會不在乎、學不會遺忘,便是深深的傷害自己,卻仍(Page  144-145missing)這種地步?

  「是不是他對不起你?我把他帶來了,你可以直說,有什麼事大哥替你作主!如果真是這小子對不起你,我現在就把他切成八塊丟到河裡喂王八!」他十分有義氣地吼著,好像真的只要她說一句話,小克就會完蛋了似的。

  「小蜜,你自己說,是我對不起你嗎?這傢伙根本瘋了!他今天跑到我公司大吵大鬧的,說什麼我對不起你、欺負你,還害我丟了工作!現在你自己跟他說!」小克氣憤地說著:「我欺負你了嗎?我拋棄你了嗎?如果有人被拋棄,那也是我啊!怎麼會是你!」

  「你住口!小蜜自己會說。」阿碁打了他腦袋一下。

  小蜜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他;她怎麼會看上這種天字第一號大白癡?

  「你倒是說啊!究竟是怎麼回事?是不是你怕我找他算帳,所以不敢說?」阿碁關切地看著她。「是他欺負了你對不對?要不然你早上為什麼要哭?」

  PUB裡所有的人都等著她的回答。阿碁的眼神幾乎是期待的,他好像就等她點頭說個「是」,然後就可以痛痛快快的打一場,就像那天莫名其妙的打了一架一樣!

  「小蜜,你倒是說啊!」小克氣急敗壞地吼道:「你不說話人家還以為我真的欺負你了!天地良心!明明是我被你拋棄,怎麼會變成是我欺負你了?如果你真的後悔了,我還是願意和你在一起啊!何必搞這種花樣呢?」

  「你在說什麼鬼話!」阿碁瞪著他。「什麼後悔?我阿驀的妹妹會是那種人嗎?如果真的是小蜜不要你,那我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再讓你來騷擾她?」

  「你說的是什麼話!」小克也生氣了。「我這是為了她好耶!你說她哭了,那她一定是後悔和我分手啊!我現在還肯跟她在一起是看得起她,你真的以為我小克沒人要?」

  阿碁一聽到這話,立刻二話不說地一拳打在小克那張俊秀的臉上。「我讓你知道什麼叫「看得起」!」他咆哮著。

  場面登時大亂,連音樂都停了下來。PUB裡的人走避的走避、加油的加油、看熱鬧的看熱鬧。

  小蜜楞楞地看著他們扭打成一團的身影,不知道事情竟會演變成這個樣子!

  「小蜜,你還不快阻止他們!讓老闆知道他們在這裡打架,我們就混不下去了!」合唱團裡的人連忙叫著,試圖阻止他們。

  她站了起來,突然尖叫一聲。

  那聲音震得天花板都為之震動。

  他們果然停了下來,傻傻地看著她。

  小蜜既悲哀又痛楚地看著阿碁;他還是傻傻的看著她。她落下淚來,一字一句地說著:「你——根——本——就——是——個——大——爆——笑!」

  阿碁傻呼呼地看著她。「什麼?」

  小蜜用盡力氣吼道:「我說——你簡直是個大爆笑!」



  ※                              ※                                  ※



  其實他真的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生的!一切好像都在某種刻意的安排之下順利的進行,等到他察覺的時候,已經進行到連他都訝異的地步了。

  從那天江辛在他的辦公室裡哭過之後,不知怎麼的,他總覺得好像很對不起她似的;每天江辛到他辦公室來找他一起吃飯,他都欣然應允。兩個人都相當有默契地不提那紙要命的合約,幾天下來似乎也相安無事;可是漸漸的,辦公室裡的人開始對他另眼看待了——從來不讓私情介入公事的關爾峰,居然也陷入了和客戶的感情之中!這樣的話流傳的速度快得讓他還來不及防備,便已眾所皆知!

  他有種上當的感覺!

  「爾峰,好了沒有?」江辛在下班的前五分鐘,準時地出現在他的辦公室裡。她看起來很愉快;簡直是太愉快了!

  關爾峰不由得輕輕蹙起了眉。「今天我有事。」

  「什麼事?」

  「需要向你報備嗎?」

  江辛愣了一下。「我沒這麼說,我只是隨口問問而已。你怎麼了?怎麼火氣這麼大?」

  這個陰險的女人!居然還問他怎麼了!關爾峰壓抑著自己的怒氣,考慮了三秒鐘才說:「我們現在出去吃飯。」

  江辛意外地說:「你剛剛還說你有事。」

  「我改變主意了。」他抓起外套站了起來。

  「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善變?」

  「有!你現在正在說。」

  走出指指點點的辦公大樓後,他總算鬆了口氣。身邊的江辛仍是一臉的愉悅,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麼似的。

  關爾峰帶著她筆直走向一家小咖啡廳。「進去吧!」

  江辛渾然不覺地點頭進去,坐在他所選的最偏僻的角落。「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是嗎?」他根本沒心情聽她所謂的好消息,他只想知道她為什麼要設計他!「我不想聽。」

  「你今天到底怎麼了?」江辛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我什麼地方得罪你了?」

  「這一切都是你的陰謀是不是?」他指控地說著,陰鬱地瞪著她那張瞬間變了臉色的臉。「你故意簽下那張合約;故意用若星的名義使我不得不接受你的請求,而實際上,你的用心根本就不在那張合約上的!是不是?」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江辛楞楞地看著他,那表情無辜得令他厭惡。

  「你心裡明白!」

  「我明白什麼?」

  在他說出那句話之前,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這麼說?可是一旦說出口,便再也收不回來了!「我說你的用意是在我!你設陷阱讓我跳進去!現在所有的人都在說我和你之間有不尋常的關係,你敢說這不是你所想要的?」

  江辛的臉色刷地慘白。她睜大著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看到她的樣子,他幾乎要後悔自己所說的話了。可是,這難道不是事實嗎?這些日子他聯絡不上若星;這些日子他們根本不談公事,反而只說些不著邊際的話,這一切在在顯示出她的用意!

  江平足足愣了三秒鐘,那三秒鐘之間她的臉色由白變綠,由綠變紫,再由紫變黑,然後轉為鐵青。「你說我是為了和你在一起才做這些事的?你的意思是,我卑鄙得利用合約來爭取和你在一起的機會?」

  「我——」

  江辛慘笑起來。「不愧是名律師!你的推論讓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反駁才好。不過,我剛剛也說了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現在這個消息對你來說應該是名副其實的好消息了!」她站了起來。「今天下午曼莎菲來過尊爵,她已經和尊爵解約了!以後我再也不會有任何的理由可以來找你、打擾你、破壞你了!」她說完便轉身離開,留下他一個人楞楞地看著空空的椅子。

  天!他說了什麼?



  ※                              ※                                  ※



  「真的要走?」孟齊倚在門口,靜靜地問著:「今天是我畫展開始的第一天,不能等開幕之後再走嗎?」

  「沒那個必要。」曼莎菲搖搖頭,逕自整理著她的行李。「有黎若星在,我不必擔心;在這方面她不比我差。」

  孟齊注視著她有些疲憊的面孔。「是不是為了合約的事生我的氣?」

  「那沒什麼好生氣的。事實上,我訂那個合約也不過是為了開個小玩笑而已,現在我不想玩了,自然也就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

  「那到底是為了什麼?」

  「因為我累了。」莎菲終於面對他,淡淡地笑了笑。「我真的很累!想回法國去休息一陣子。現在一切都已經上軌道了,我也可以放心的離開,我想這樣對大家都好。」

  孟齊不置可否地看著她。「如果你真的覺得需要休息,那我也沒話說,你這幾年也真的很辛苦了,回法國去休息一陣子也好。」

  儘管早已知道會是這樣的回答,可是當真正面對的時候,卻仍忍不住心痛

  曼莎菲勉強笑了笑。「你明白就好。」

  這時門鈴響了起來,孟齊看了她一眼,「我先去開門。」

  曼莎菲幾乎忍不住淚水了!她掩住自己的臉潰然倒在床上。

  不可以在這個時候崩潰!不可以在她已經費盡了心血,維持住自己可憐的自尊這麼久之後才崩潰!更不可以在這間房子裡讓他看到她的淚水!無論如何,他已經不愛她了,至少不能再讓他同情她!

  客廳傳來黎若星的聲音;她終於還是來了!她已經去尊爵解除了那個合約,也如同解除了他們之間唯一的障礙一樣,現在他們可以毫無顧忌地在一起了!等她走了之後,他們更可以放膽相愛,再也不必時時看著她的臉色了!

  曼莎菲深吸一口氣,平靜一下自己早已破碎不堪的心。她是敗了!可是即使是敗了,她仍要維持她的尊嚴。

  「曼小姐!」黎若星匆匆忙忙地闖了進來。「你要走?」

  曼莎菲立刻恢復了冷冷的神態。「這裡已經沒我的事了,我當然不必留下來。」

  「可是今天晚上……」

  「有你照顧孟齊我很放心。」她看著那張打敗她的面孔。「你該不會因為合約解除了,就怠忽職守吧?」

  「當然不會。」

  曼莎菲笑了笑。「既然如此,我就更放心了。」她提起沉重的行李。「我快趕不上飛機了,謮讓開。」

  「可是——」若星一時之間不知該從何說起。「可是孟齊一個人在台灣……」

  「他會照顧他自己。」

  「等一下。」若星關上房門,將她手上的行李接過來放在地上。「我想和你談一談。」

  曼莎菲看著她,那表情充滿了謹慎。「談什麼?我真的快趕不上飛機了。」

  「如果我們談過之後你還是堅持要走,那我不會攔你的。」若星站在她的面前,輕輕地微笑嘆息。「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走?既然你愛孟齊,為什麼不告訴他?你們在一起已經很多年了,就這樣放棄不會大可惜了嗎?」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曼莎菲背過身去。「對我來說,孟齊的確很重要,但他還沒重要到能讓我放棄一切。現在有你照顧他,我很放心;孟齊是個不懂得照顧自己的人,現在你已經取代了我的位子。」

  「你甘心這麼多年的感情就這樣浪費掉?」

  「浪費?」她笑了起來,笑聲中有一絲無奈。「你這樣覺得嗎?得不到自己所要的就是浪費?如果我花十年的時間打算征服世界卻失敗了,那我也算是浪費了十年?」

  「如果你真心愛他,如果你離開了這裡卻仍無法忘記他,那麼不是浪費是什麼?」若星走到她的面前。「莎菲,如果你的心不能平靜,那麼你逃到任何地方都是一樣的!」

  「我不是逃;我也沒有必要逃。」

  「你不誠實!」

  曼莎菲蹙起了眉,那嘲諷的冷漠再度回到她的臉上。「你到底想要什麼?當個無私的救世主?你以為這樣就可以改變什麼嗎?你希望我說什麼?把我留下來對你有什麼好處?表示你的清白?如果有一天結局仍沒有改變,你也可以光明正大的說你贏得光彩嗎?」

  「我沒有那個意思!」若星搖搖頭,眼前的女人已經太習慣於保護自己了,她說什麼對她來說都是有企圖的、不懷好意的。「我希望你考慮清楚;人一生可能只有一次機會,一旦錯過就來不及了!」

  「收回你無謂的同情心,我知道我在做什麼。」曼莎菲冷冷地回答,提起行李打開門走了出去。這次她筆直地走向門口,連頭也沒回。
作者: donat    時間: 2008-7-20 01:37 PM

第七章






  尊爵藝術展覽館——

旅法畫家孟齊台灣個展由萬能公司及尊爵聯手舉辦。

  展示廳中名流齊聚,這是一次大體上來說還算成功的畫展。江辛和黎若星在台灣藝術界早已闖出名氣,由她們所主辦的畫展或藝術展都有相當不錯的評語;更何況,這次的主角是盛名遠播的孟齊。

  「整體效果還不錯。」若星低聲對江辛說著。她們的臉上都掛著商業性的笑容,「你看起來很糟,已經有三個人問過我同樣的問題了,她們想知道你是不是病了?」

  「是嗎?」江辛舉起酒杯朝遠處的客人遙敬。「我知道我很糟,不過不知道已經糟到這個程度了。」

  「要不要告訴我理由?剛剛爾峰打過幾通電話來找你。他說如果你再不接他的電話,他就要不請自來了!」

  「他下輩子來找我,我可能會見他。」江辛的臉在笑,可是口吻卻是咬牙切齒的憤恨。

  「這麼嚴重?」若星好奇地望著她。「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會有這種不共戴天之仇。什麼時候發生的?」

  江辛沒回答:她根本不打算回答,拿著她的酒杯往一對剛進門的夫婦走去,慇勤地笑著,「好久不見了!吳先生、吳太太。」

  若星思索地望著她的背影。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江辛和關爾峰都是長袖善舞的人,沒有理由會結下這種冤仇呀!尤其是江辛,她總覺得江辛其實是很喜歡關爾峰的,只是一直不說而已——會是什麼事?

  「黎小姐。」負責公關的小姐焦急地來到她的身邊。「孟先生不肯下來。」

  若星一愣。「怎麼會?他剛剛才答應我要下來的!」

  「不知道啊!我去請他的時候,他看起來很生氣……」

  「我去看看。」

  她才正要走,公關小姐卻又拉住她,「關先生來了,他看起來也很生氣……」

  「這些人是怎麼回事?」若星訝異地看著關爾峰,他看起來的確很生氣。

  「你去找江總經理招呼關先生,就說是我說的。」

  「好。」

  若星掛著微笑,匆匆忙忙地上樓,心卻惦記著樓下的江辛和關爾峰。真要命!怎麼會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孟齊!孟齊!是我,若星!開門。」

  門打開,孟齊一臉憔悴地站在那裡;他看起來很慘,而且很焦躁。

  若星被他的樣子嚇了一大跳;她才離開不到半個鐘頭,原本風度翩翩的他卻變成這個樣子。「你怎麼了?怎麼弄成這個樣子!」她連忙拉著他到燈光下審視著,「怎麼搞的?剛剛不是還好好的?」

  孟齊煩躁地抓著頭。「我不知道,想到要下去面對那些人,我就好煩!」

  「可是今天你是主角啊!」若星安撫地替他拉拉已經起皺的西裝。「如果你不下去,是很不禮貌的。」

  「我管不了那麼多了!這個地方讓我窒息,我要離開這裡!」孟齊暴躁地說著,用力將領帶扯開。

  「孟齊!」若星這才察覺事態嚴重。他和她之前在萬能所看到那個能言善道、風度迷人的孟齊完全不一樣!

  現在的孟齊只是個怯場的孩子。

  「我們離開這裡好不好?」孟齊希冀地握著她的手。「我們不要再理這些事了!找個安靜的地方,只有我們兩個人好不好?」

  「孟齊——」

  他不安地扯著西裝。「我真的不想下去面對他們那些人!從以前就是這樣的,我真的很討厭看到他們那些人的嘴臉!」

  「他們喜歡你,要不然他們不會花錢來看你的畫展;如果你不出現,他們會恨失望的。」

  「我又不是動物!」他咆哮。「他們要看畫就讓他們去看啊!為什麼一定要我去展覽?」

  「你剛剛答應我的都忘了嗎?」若星努力保持耐心安撫著他,心裡卻有股悲哀漸漸成形。

  孟齊是不能沒有曼莎菲的!沒有曼莎菲在他的身邊,他就覺得恐慌、不安和害怕,她不是任何人能代替的!

  「我知道我答應過你……下一次!」孟齊勉強的笑著,「下一次我一定不食言好不好?」

  若星沉默地坐了下來。她知道有些畫家不喜歡面對人群,有許多的藝術工作者都有這種問題,可是她沒想過孟齊居然也是其中之一。

  或許是第一次見到他時的印象大深刻,所以她根本沒想到會遇上這種情況,如今所有的客人都在樓下等著見他,而他卻無法面對他們——

  「若星……」他的眼裡竟有一絲懇求。

  「是因為曼莎菲不在這裡,所以你才無法下去面對人群的是不是?」

  「不是這樣的!」孟齊猛然搖頭,「即使莎菲在這裡,我也一樣不願意勉強我自己去做我不願意做的事!」

  「但是你答應過我……」

  「我知道我答應過什麼!如果我能,我當然願意去做!問題是我不能!」

  「為什麼?上次在萬能的酒會上你就做得很好,為什麼這次不可以?」

  「那是因為——」孟齊暴躁地揮著手,卻回答不出來:「因為——」

  「因為有曼莎菲在場是不是?」

  「我說過不是那個理由!一

  若星深吸一口氣,平靜一下自己的情緒。「好,你不願意下去我也不勉強你,現在所有的客人都在樓下,我去跟他們說你不舒服所以無法出席,你就留在這裡等結束之後再離開。」

  「我不要留在這裡!」孟齊叫了起來。「你聽不懂我說的話嗎?我覺得我快要窒息了!我現在就要離開這裡!」

  「孟齊,不要無理取鬧。」

  「無理取鬧?」他不可思議地瞪著她,「你是這樣覺得的嗎?我不願意留在這個該死的地方就是無理取鬧?」

  「我已經答應你可以不必去見你不願意見的人了!現在所有的人都在下面,如果你走了,我要如何向他們交代?」

  「你只擔心要如何向他們交代嗎?那我的感受呢?我的感受難道不比下面那群凡夫俗子重要?」

  若星愣愣地看著他。「天!你真是不可理喻!」

  孟齊焦躁地揮著手。「不管你心裡是怎麼想的,我現在就要離開這裡!現在!」

  「你一定要這樣?」

  「我——」

  若星無言地起身走到門口,將門打開。「請便。」

  「若星……」孟齊彷彿突然清醒似的,欲言又止地看著她。

  若星疲憊地嘆口氣。「隨便你吧!你要走就走。」她說著已先走了出去,那股悲哀漸漸成形、漸漸擴大——終於變成一大片的陰影。



  ※                              ※                                  ※



  「你到底要不要聽我道歉?」關爾峰壓低了聲音,但臉上的笑容卻是僵硬的。他拉著江辛不放,兩個人所說的話和臉上的表情成對比,看起來有些滑稽。

  「不要!」江平俐落地回答。

  「你再說一次!」

  「說十次也是一樣!」江辛咬牙切齒地低聲怒道:「不要!不要!不要!」

「你這個不講理的女人。」關爾峰笑著說出這句話,拖著她往裡面走。

  「你做什麼?」江辛氣急敗壞地掙紮著。「這是畫展!你快點放開手!」

  「可以啊!你誠心誠意地接受我的道歉我就放手。」關爾峰笑瞇瞇地抓住她,一路上還對著客人們打招呼。「你可以叫,反正這個畫廊也不是我的。」

「你——你簡直是個魔頭!」江辛氣得幾乎要尖叫,一轉頭一對夫妻正好奇地看著他們。「嗨!」她扯動臉上的肌肉,擠出一個笑容,「慢慢欣賞!」

  「表演得不錯。」關爾峰朝她露出迷人的笑容。

  江辛又氣又急地試圖將自己的手掙出他的掌握之中。「你——若星?」

  關爾峰一愣。

  她趁機推了他一把,關爾峰一個踉蹌。江辛在扶住他的同時狠狠地踩了他一腳。「先生,小心!」

  關爾峰氣得正想破口大罵,江辛已經反敗為勝地以一雙無辜的眼睛看著他。「關先生,你沒事吧?張小姐,扶關先生到貴賓室休息。」

  服務人員張小姐立刻上前。「好的。」

  關爾峰的眼裡噴出火來,江辛笑吟吟地揮揮手。「小心點啊!關先生身體不太好。」

  關爾峰一走,若星立刻出現,一絲笑意擋不住她臉上的憂鬱。「你真狠!爾峰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你都看到了?」

  「從樓梯上看得一清二楚的。」

  「孟齊呢?」江辛轉頭看看樓上的準備室。「時間差不多了,他怎麼還不下來?」

  「他不下來了。」若星陰鬱地回答。

  「怎麼回事?你們吵架了?」

  「沒有。」若星嘆口氣,澀澀地苦笑。「有什麼好吵的?他不肯下來,我跟他吵也沒用。我去宣佈他今天不下來了。」

  江辛意外地看著她,想了想還是拉住她。「還是我去說吧!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大好。」

  若星朝她感激地一笑。「謝謝……」



  ※                              ※                                  ※



  大爆笑?

  她居然說他是個大爆笑!

  阿碁委屈地坐在若星的家門前。長這麼大還沒被人家這樣說過,小蜜是他最疼愛的妹妹,她卻說他是個大爆笑!

  他哪裡好笑了?為了她他去找人打架,為了她他險些弄丟了飯碗,結果她卻罵他是個大爆笑!什麼嘛!

  「阿碁?你坐在這裡做什麼?」若星疲倦地回到家,卻看到他坐在她家門前,臉上的表情像是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我在等你。」阿碁沒精打采地說著。

  「發生了什麼事?」若星打開門讓他進去。

  「小蜜罵我!」一進門他便迫不及待地訴苦:「她居然當著那麼多人的面罵我是個大爆笑!」

  「她罵你什麼?」

  「大爆笑!」

  若星眨眨眼,然後不可遏抑地大笑起來。「天!小蜜真有創造力!大爆笑?哈哈哈——」

  「黎若星!」阿碁嚷了起來:「我是說真的!她真的這樣罵我!」

  「我知道——哈哈哈——」

  「你——唉!」阿碁手足無措地頻頻嘆息。「你不要笑了啦!」

  若星簡直止不住笑意。「對不起——可是——太——太好笑了!哈——」

  「我知道很好笑,全PUB的人都笑翻了!」阿碁叫了起來:「她居然這樣罵我!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前罵我!我又沒做錯什麼,我是替她出氣耶!她居然還這樣罵我!」

  若星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你一定是做了什麼惹她生氣的事了,要不然她為什麼要罵你?」一

  「我沒有啊!」他冤枉地叫道:「我是替她出氣啊!小克和她吵架分手了;那天小蜜又哭了,我是她的大哥,當然要替她出氣啊!天知道她不但不感激我,反而還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前罵我!」

  若星想了想,「小蜜真的是為了小克才哭的嗎?是誰不要誰?」

  「我也搞不清楚。」他終於咕噥著承認,「小克說他沒對不起小蜜,說是小蜜不要他的。我問小蜜,她又不肯說。」

  「然後她就罵了你了?」

  「沒有,我和小克打起來的時候她才罵的。」

  若星笑著搖搖頭,「小蜜說得沒錯,你果然是個大爆笑。」

  「連你也這樣說!」阿碁叫了起來:「我到底做錯什麼了?」

  「你沒做錯什麼,你只是很盲目,盲目到變成一個大爆笑!」

  「什麼嘛!」阿碁摸不著頭腦地看著她,「你到底在說什麼?」

  若星嘆口氣,在沙發上坐了下來。「阿碁,你真的很盲目!難怪小蜜會氣成那個樣子,換了我,我也會罵你的。」

  「為什麼?」

  「小蜜喜歡你啊!」

  「什麼?」阿碁怪叫:「別開玩笑了行不行!小蜜是我的妹妹耶!我們在一起那麼多年了,向來只有兄妹的感情,要喜歡也不會等到這個時候才喜歡!」

  「所以我說你盲目。小蜜喜歡你那麼多年了,你卻一直毫無所覺,這不是盲目是什麼?」

  「不可能的!」阿碁搖搖頭,「我交過那麼多女朋友,小蜜最清楚了,她怎麼會喜歡上我?這麼多年以來,我也沒見她吃醋啊什麼的,哪有人是這樣喜歡一個人的?」

  若星聳聳肩。「我是旁觀者清。小蜜之所以沒敢表白,就是因為你的身邊一直有其它的女人。另一方面,我猜她也擔心會被你拒絕,怕不能維持目前的情況;女孩子在這方面向來是比較保守的。」

  阿碁沉默了一下,他想了三秒鐘之後,抬起眼,懷疑地看著她。「你該不會是因為拿我沒辦法,所以才說這種話打算混淆我的視聽吧?那是很卑鄙的作法。」

  「你簡直是只大笨牛!」

  阿碁淚眼汪汪地指控著:「小蜜說我是個大爆笑,你現在又說我是只大笨牛,我簡直不是人了嘛!」

  若星笑了笑,她拉著他坐在自己的身邊。「阿碁,你睜開眼睛看看清楚,我們是不合適的,你和小蜜才真的是合適的一對。」阿碁張口欲言,她卻輕輕地搖搖頭。「我指的不是年齡;在愛情的面前,年紀根本不是問題。我說的是個性,你和我的個性相差太多,不適合在一起。」

  「這不是理由!」他倔強地回答:「如果你覺得我有什麼地方不好,我可以改,你沒必要說這種大道理給我聽!」

  「這是大道理嗎?愛情不是兩個人的事嗎?如果一個人不喜歡另一個人,還需要說什麼大道理嗎?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突然發神經說你喜歡我,就像你自己剛剛說的,要喜歡早就喜歡了,怎麼會等到現在?」

  「那不一樣!」阿碁抗議地說著:「我早就喜歡你了,只是不敢表示而已!」

  「那小蜜呢?」

  「這不關小蜜的事!你為什麼一定要把我推給她呢?」阿碁激動地叫了起來。「我說的是真的!我真的喜歡你!如果你肯給我機會,我會證明給你看的!」

  若星搖搖頭,「不可能。」

  他一楞。「不可能?」

  若星淡淡地笑了笑。「如果你真的不喜歡小蜜,我當然不能勉強你;同樣的,我也不會勉強自己的是不是?」

  阿碁看起來是真的受到了傷害,他沉默地垂下頭。

  若星有些不忍地輕撫他的頸項。「阿碁,我和你的感情一直就像姊弟一樣,這是不會變的。你現在只是一時的迷惑,以後你就會明白了。」

  阿碁輕輕推開她的手。「別再把我當成小孩子了。」他痛楚地站了起來。「你從來就沒把我對你的感情當成一回事!說什麼不是年齡的關係!屁話!是因為那個叫孟齊的藝術家對不對?我沒他有本事!我比不上他!」

  「阿碁——」

  「我不會放棄的!」他堅決地說著:「我不會就這樣放棄的!你別以為這樣就可以甩掉我!」

  「你希望我搬家?」若星靜靜地看著他。

  阿碁愣愣地看著她。「你真的這麼討厭我?」(Page  180-181missing)情的真相,卻又似乎不願意知道事情的真相;就這樣懸宕著,每天過盲目的生活。

  她真的覺得好累!

  「江辛。」

  「嗯?」

  「我想休假。」

  江辛意外地抬起頭來。「為什麼?孟齊還沒離開台灣啊!我以為你會等他回法國去之後再談這件事。」

  「我本來也是這麼想的。」若星苦笑一下。「可是我真的好累……如果再繼續下去,我可能會瘋掉!」

  「你跟孟齊談過這件事嗎?」

  「你才是我的老闆。」

  江辛的眼神複雜;之前所發生的事已經將她們之間的距離拉遠,她和若星再也不是過去那對無話不談的至友,可是她真的很想知道若星的心態。「若星,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若星點點頭,「你想問我和孟齊之間的事?」

  「如果你願意回答的話。」

  「我不知道。」若星坦白回答。「我真的不知道我和他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曼莎菲已經走了一個多月了,這一個多月是孟齊最不快樂的一段時間。我叫他回去他不肯,我問他和曼莎菲之間的事他也不說,現在我們就像兩隻刺蝟一樣,小心翼翼的保持著距離。」

  「這不是你的個性,如果換成是過去,你會直截了當的問清楚。」

  「我問過,可是沒有答案,孟齊顯然不適應我的「直截了當」。」若星乾笑兩聲,「他和曼莎菲一樣習慣迂迴。」

  「那你打算怎麼辦?」

  「不怎麼辦,我打算休假。」她疲憊地嘆口氣。「我和一些潛水的朋友想出國去休息一陣子,我覺得如果我離開一陣子對大家都好。」

  江辛想了想,正要開口,若星已經挑起了眉,「你說過搞定萬能的合約就讓我休假的,現在不會是想食言吧?別忘了,我的辭呈還在等著你。」

  江辛撇撇嘴,咕噥著:「別老拿那張辭呈來威脅我,我又沒說不讓你休假。」

  「你同意了?」

  「當然,可是我還是覺得你應該和孟齊徹底的談一談。」

  「你怎麼不和關爾峰談一談?」若星揶揄地問道:「這個月他打電話到公司的次數比過去幾年加起來的都多!你要不要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江辛居然微微地紅了臉。「有什麼好說的?他是自作自受!我才懶得理他!」

  若星訝異地笑了起來。「你和他談戀愛了?」

  「黎若星!你別滿腦子的男歡女愛好不好?我們又不是什麼曠男怨女!」江辛紅著臉嚷道:「他得罪了我,想向我道歉,可是我才不想這麼容易就原諒他!那傢伙需要一點教訓,省得他以為全天下的女人都是那麼好欺負的!」

  「是嗎?」若星笑著在她的面前搖搖手指頭,「不會吧?關爾峰怎麼得罪你了?你們根本八竿子打不著的嘛!我看是另有內情喔!」

  「黎若星!」

  「別叫!別叫!我是要告訴你,現在不流行端架子了!如果你真的喜歡他的話,就不要繼續這樣下去,爾峰可是有很多女人排隊等著的喔!」

  江辛無奈地揮揮手。「隨你怎麼想吧!反正我說什麼你都不信。」

  若星聳聳肩。「我信有什麼用?要關爾峰信才有用啊!」

  「他才不會喜歡我這種守財奴。」江辛苦笑兩聲,「誰都知道關爾峰等了你好多年了,誰知道半途殺出個程咬金來?就算你沒和他在一起,我也不敢想。」

  「什麼時候對自己的評價變得這麼低?」若星愣愣地看著她,「我記得以前的你是很有自信的。」

  「在感情的面前無所謂自信,只有「自知之明」。
作者: donat    時間: 2008-7-20 01:39 PM

第八章






  若星對他的誤會越來越深,他知道她已經認定了他是愛著曼莎菲的,只是不願意承認而已。

那個小女人的腦袋裡裝著高級水泥,不管他說什麼都改變不了她的想法。

  他幾乎要憎恨自己那天的懦弱了!

  如果那天他將他的困擾告訴她,那麼今天就不會弄成這個樣子!一個多月過去了,若星自從那天之後,每次看到他都像看到鬼一樣!無論他如何努力的想要將彼此的距離拉近都沒有用,只有越來越糟而已。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莎菲要回法國的那一天,若星一進門,他就知道自己已經成功的突破了她的心防了,可是光一個晚上,他所有的努力就全數付諸東流!

  若星對他不是沒有感情的,可是現在他到底要怎麼做才對?

  孟齊煩躁地在工作室裡踱步;這件事不解決,他說什麼也不回法國去!

  「孟先生?」

  「誰?」

  「我是尊爵的人,您要的作畫工具已經空運到了,江總經理要我給您送過來。」

  他一愣,打開門,門外站的是尊爵的一個助理小姐,「若星呢?一向都是她過來的,她怎麼沒來?」

  「黎小姐已經休假了,江總經理說,如果您有什麼需要,請您直接跟我說就可以了。」

  「休假?我怎麼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今天開始的。」

  孟齊蹙起了眉,「她居然沒跟我說……」

  「孟先生?」助理小姐將東西放下。「請問還有什麼吩咐嗎?」

  他還沒開口,電話鈴先響了起來。「你等一下——喂?我是孟齊——什麼?」他的臉色登時大變,「什麼時候的事?——自殺?!——不可能!好好好!我會立刻回去!」他掛上電話,轉身面對她。「請你替我聯絡萬能的人,替我買可以最快回法國的機票!我必須立刻回法國!」

  助理小姐一臉的好奇,「是什麼事嗎?」

  孟齊狠狠地瞪她一眼。「照我所說的去做就是了!」

  她嚇了一跳。「是的!我立刻去辦!」

  門關上之後,孟齊無法置信地跌坐在沙發上。

  莎菲自殺?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他楞楞地坐著,若星說過一句話:曼莎菲還愛著你,這將是她這一生最大的不幸!8

  黎若星正在收拾潛水的用具。凱羅說明天下午所有的人會在俱樂部集合;傍晚的飛機,只要她肯去,要住多久都不成問題。

  她向來喜歡海洋勝於山嶽,潛水是她這幾年來最主要的運動。她因為潛水而認識了凱羅,也因為潛水好幾次險些送命,但她卻一本初衷仍然熱愛著海的壯闊。好幾次,真想就這樣住在海底世界裡不要再回到紛紛擾擾的人間!

  電話響了起來。「喂?」線路那端傳來的是江辛的聲音:「若星!孟齊定了晚上的飛機回法國。」

  若星愣了一下;也該是時候了。她澀澀一笑:「喔。」

  「喔什麼?曼莎菲自殺了!」

  「什麼?!」她嚇了一大跳。「你怎麼知道?」

「下午公司的王小姐去他那裡的時候聽到孟齊接到電話,說有人自殺了。他還要王小姐通知萬能的人去替他買機票,想也知道是曼莎菲自殺了!」

  若星怔怔地傻在當場;曼莎菲自殺了?

  怎麼會?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若星?若星?你有沒有在聽?」

  「有……」她愣愣地回答:「那現在怎麼辦?」

  「我怎麼知道怎麼辦?萬能的人一問三不知,也搞不清楚現在究竟是怎麼回事--若星,你要不要跟孟齊一起到法國去看看?」

  「我去?我去做什麼?」

  江辛沉默了一下。「我覺得你應該一起去。」

  「為什麼?」

  「不知道,只是這樣覺得而已。」

  若星握著話筒,搖著頭。「我不能去,萬一真的是曼莎菲自殺了,我去了只會使事情更槽而已!」

  「好吧!我只是告訴你一聲。你還是決定明天出發?」

  「應該是的。」若星嘆口氣:「我到了之後會和你聯絡,有任何的消息你立刻通知我。」

  「我會的。」

  掛上電話之後,她仍處於震驚之中;曼莎菲怎麼看也不像是會自殺的那種女人!難道真的是為了孟齊?她愛他已經到了這種程度了嗎?女人一旦投入感情,那種不要命的情緒是很可怕的!雖然孟齊一再說他和曼莎菲已經結束了,但很顯然的曼莎菲並不這樣想!

  當門鈴響起的時候,她還是怔怔地、像個遊魂似的前去開門。

  門口站著的是孟齊。若星愣愣地看著他,不假思索地:「曼莎菲自殺了是不是?」

  孟齊不發一語地走進她的客廳之中,瞪著那一地的潛水用品。「你真的打算一句話都不說就離開我?」他的聲音壓抑著怒氣。「尊爵的人說你休假了,我還不相信,現在我親眼看到了!你真的打算不告而別?」

  若星關上門,無言地看著他。他看起來那麼生氣,好像她真的做了什麼不可原諒的事似的!

  「你為什麼不說話?無話可說嗎?」孟齊憤怒地吼著:「到底要我怎麼做,你才肯相信我對你是真心的?到底要我怎麼做,你才肯相信我對曼莎菲已經沒有感情了?」

  「你訂了今天晚上的機票了,不是嗎?」

  孟齊深吸一口氣。「對!而且我訂了兩張。」他專注地看著她,「我要你跟我一起去。」

  「不可能。」若星堅決地回答:「我不會跟你一起去的!」

  「你總是說「不可能」!什麼事到了你的嘴上總是一句「不可能」就解決了!」孟齊慘笑的看著她,「你難道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所謂的「不可能」嗎?」

  「你先告訴我,自殺的究竟是不是曼莎菲?」

  「是。」

  若星微微苦笑。「孟齊,曼莎菲是為什麼自殺的,你我心裡都清楚;她是為了你!她為了你自殺,難道你一點都下感動?你還打算帶我一起到法國去?!去做什麼?再給她致命的一擊?!」

  「你說我冷血也好、沒良心也好,我愛的人只有一個!對任何人我都會這樣說。」

  若星終於憤怒地吼了起來:「什麼叫「你愛的人只有一個」?當年你是不是也對曼莎菲說過同樣的話?你教我如何相信你?曼莎菲為你付出一切,甚至連命都可以不要!可是你感動過嗎?你沒有!將來我是不是也會落到她現在這種下場?」

  「你公平一點!」孟齊不甘示弱地回吼:「你沒愛過別人嗎?你沒有過去嗎?為什麼我就應該為了我的過去而被判死刑?有十個男人為你自殺的話,難道你也要嫁給十個男人才表示你多麼有良心、多麼感動嗎?!」

  「你--」若星氣急敗壞地吼道:「你根本是強詞奪理!」

  「因為我做的你不滿意,所以我就是強詞奪理!如果今天我回法國去立刻娶了曼菲,那你是不是會滿意一點?」

  「我--」

  孟齊握住她的手。「若星,你知道因為你的懦弱我們必須吃多少苦嗎?為什麼你總是不肯承認你對我的感情?為什麼你總是把我推得遠遠的?你將所有的一切都怪罪在我根本沒犯過的罪行上;你說我怯場是因為莎菲不在我的身邊,你說我不快樂是因為莎菲不在台灣!你為什麼不說我是因為說服不了你而感到痛苦?為什麼你不認為我怯場是因為我天生就是個害怕人群的人?你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你知不知道我已經快被你逼瘋了?」

  「不!」若星戒懼地後退一步,「當時在萬能酒會上你並沒有怯場!」

  孟齊仰天長嘆:「天!」他無奈地笑了笑,「如果我說那是因為我看到了你,你信不信?」

  若星不可置信地瞪著他。「你開玩笑?」

  孟齊澀澀地笑了笑,「我自己也不信,可是這就是事實!過去我因為排斥人群所以極少出現在公共場合,有幾次都是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才會出席那樣的場合。我厭惡人群!莎菲對這一點也沒辦法,那天我本來也不打算出席的,可是我卻看到了你!」他深情地凝視著她,「我知道如果我不出去,那麼我很可能會錯過你!那天我所有的表現都是給你一個人看的。」

  黎若星看著他深情的眸子,一時之間竟無法動彈。

  他說得那麼真實;說得那麼動人!他的眸子漆亮得幾乎令她無法自制--

  曼莎菲自殺了!

  這幾個字眼像是幽靈一樣攫住她所有的感情!

  她驚恐地搖搖頭。「不行--」

  「若星!」孟齊幾乎瀕臨崩潰地吼道:「我不愛莎菲!我愛的是你啊!你清醒一點!」

  「我辦不到!」她忍不住落下淚來,哭喊著:「我真的辦不到!我只要想到她對你的感情、想到你們的過去,我就覺得恐懼!我沒辦法!」

  「你真的要我回法國去娶一個我不愛的女人?」孟齊悲哀地望著她,「是不是只有這樣你才會覺得心安?」

  「我不知道!你不要問我!我什麼都不知道!」若星摀著耳朵尖叫著:「不要問我!不要問我!」

  他輕輕地拉開她的手,眉宇之間儘是悲哀,「我不會再問你了。」

  若星哭著投進他的懷裡。「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就是沒辦法抗拒這種恐懼,原諒我!」

  「沒關係……」孟齊艱澀地回答,他輕撫她的發、手--卻是顫抖地。「我瞭解……」

  他們就這樣緊緊擁抱著,忘了時間!



  ※                              ※                                  ※



  「我找了你兩個月了!你是什麼意思?」

  「若星出國了。」

  「我知道啊!你之前不是說過了嗎?我問你她在什麼地方,你死也不肯說!」他控訴著她的種種罪行,「你們女人真是小心眼!」

  江辛不置可否地聳聳肩。「你不打算去找她嗎?」

  爾峰愣了一下。「她怎麼了?」

  「她的朋友凱羅打了個電話給我,說若星的情況很不好,叫我過去看看。我走不開,所以想問你要不要去找她?」

  「情況很不好?」關爾峰緊張得變了臉色。「什麼意思?她病了?」

  「不是。」江辛僵硬地搖搖頭。「對方說她不要命的潛水;什麼鬼地方都去,一副不想活了的樣子!她很擔心她會出事,可是若星又不肯回來,凱羅沒辦法再陪她了,所以才打電話給我。」

  「怎麼會這樣?」關爾峰蹙起了眉。「若星不是那麼不小心的人……」

  「你到底要不要去?」

  關爾峰想了想。「去啊!可是得等個一、兩天;我不能說走就走,總得跟公司說一聲。」

  「那好!沒事了,你可以回去了。」

  「什麼?」關爾峰怪叫:「你當我是什麼?讓你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江辛,你太離譜了吧!」

  「隨你怎麼說。我還有事,失陪了!」江辛說完便站了起來,繞過她的辦公桌,正打算走出去。

  「你站住!」關爾峰一把抓住她,邪邪地笑了笑,「我們的帳還沒算完就想走?有這麼簡單?」

  「那你打算怎麼樣?」江辛無奈地瞪著他。「如果你打算道歉的話,還是省省吧!」

  「為什麼?」

  「因為你說得沒錯!」江辛冷靜地回答:「因為你說得沒錯,所以不必道歉。我的確是藉著那紙合約爭取和你見面的機會;我承認我卑鄙!既然你現在已經知道了,可以放手了吧?」

  她承認得這麼幹脆、這麼冷靜,反而使關爾峰愣住了。他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傻傻的看著她。「為什麼?」

  「我江辛做事還需要理由嗎?想到什麼就做什麼,就這麼簡單!你想道歉?現在已經不需要道歉了!如果你要的話,我倒是可以向你道歉。」她居然鄭重地開口:「對不起!」

  三秒鐘之後,關爾峰才恢復了神智。他看著江辛的眼睛,那裡面有一絲奇異的悲傷,「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已經說了……」

  「我知道你說過什麼,我想知道的是,你為什麼又突然改變了決定,而讓我去找若星?這不是你的作法!你既然會冒險簽下一張可能會使你破產的合約,來爭取和我見面的機會,現在卻又自己承認了,還叫我去找若星?我不懂」」」

  「你不需要懂。」江辛澀澀地笑了笑。「有時候人會做一些傻事。若星今天會變成這個樣子我也有責任;更何況,我知道你一直是喜歡她的。現在若星有了危險,你當然應該出現,這對大家來說都比較好。」

  「原來你已經改行當上帝了。」關爾峰嘲諷地說著:「你操縱我、操縱若星,現在突然良心發現了,又想把自主權交還給我們,是嗎?」

  「隨你怎麼說吧!」江辛背對著他,走了出去;僵硬得一如機械。

  一種被欺騙、被操縱的憤怒湧上心頭!還有另一種他不願意承認、卻清清楚楚知道的、比所有的理由加起來都更叫他來得憤怒的原因,也逐漸清晰地成形。

  那個該死的江辛!

  她的確達到她的目的了!



  ※                              ※                                  ※



  「你既然那麼想她,為什麼不去找她?」小蜜輕輕地說著;阿碁那副憔悴沒生氣的樣子,看在她的眼裡讓她心痛。

  「去哪裡找?我根本不知道她跑到哪裡去了!」阿碁仰望著天花板。若星已經離開快一個月了,那個沒良心的女人居然連一通電話也不打給他!

  「我知道她在哪裡。」

  「你知道?」阿碁跳了起來,雙眼綻出許久不見的光彩。「她在哪裡?你為什麼不早說!」

  「我也是才知道啊!」小蜜澀澀地回答:「昨天我到她工作的地方去問,他們說地出國去了,現在人在一個小島上潛水。」

  「出國去了?」阿碁想了想,叫了起來:「我怎麼沒想到!她一直說要到國外去潛水的!」

  「現在你知道了,就可以去找她了啊!」小蜜勉強她笑著,「去那裡的機票不難訂到;如果你要去的話,我可以去替你訂機票。」

  「好--」他說到一半卻停了下來,氣餒地揮揮手。「我看還是算了!她看到我會不高興的,說不定還會把我趕回來。」

  「要去不去隨便你,反正我已經把我所知道的告訴你了。」小蜜無所謂地聳聳肩。

  這段時間以來,小蜜對他一直是這樣--忽冷忽熱的!有時和過去一樣嘰嘰喳喳地,有時卻又像個陌生人一樣,整天也不跟他說上一句話。

  他沒把若星所說的話向小蜜求證;說真的,他也怕會破壞了他們之間的感情。小蜜跟著他已經好幾年了;這些年來,不管好壞,小蜜都沒有一句怨言。有時候,他們窮得三餐吃麵包,小蜜還是開開心心的跟著他;現在他們的收入穩定了,小蜜卻也沒說過要比其它人得到更好的待遇。

  他知道有人找小蜜跳槽;這幾年來,小蜜的表現越來越出色,有不少合唱團想挖她過去。小蜜從來沒拿這些事來煩他,也從來沒有對那些高待遇心動過,這樣的夥伴說真的還真是難找。

  他當然也知道自己的作法是有些懦弱。如果小蜜真的是因為喜歡他才心甘情願的跟著他,那他更應該跟她說清楚。要不然,對小蜜來說是真的很不公平的!

  「小蜜,你還生不生我的氣?」

  「生什麼氣?」

  「上次在PUB理我和小克打架的事啊!」

  「你是說你變成大爆笑的那一次?」小蜜斜睨他。

  阿碁翻翻白眼。「對!就是那一次!可以了吧?」他不情願地咕噥著:「真不知道你是從哪裡學來的形容詞!現在全PUB裡的人見到我都喊「大爆笑」!天!真痛苦!」

  「你活該啊!自作自受。」小蜜笑了起來,「誰叫你不把事情弄清楚。」

  「我是替你出氣耶!早知道你這麼不領情,我才不管你!」阿碁怪叫:「你以為我喜歡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出醜?要不是關心你,我才懶得理!」

  「難道我還要謝謝你嗎?」小蜜不屑地笑笑。「你和小克打架之後,小克每天都死皮賴臉的纏著我,說什麼我對他的感情他知道!嘔!真噁心!」

  「我怎麼會知道?問你什麼你都不說,我當然以為是他欺負了你啊!要不然怎麼辦?」

  「多管閒事!」

  阿碁跳了起來。「你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下次看我理不理你!哭死你算了!」

  「我哭我的,關你什麼事!」小蜜也凶起來了。她刁蠻地雙手插腰瞪著他,「我就是喜歡哭!怎麼樣?犯法嗎?」

  「咦?你很凶喔!」阿碁站起來足足比她高上一個頭。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我就是喜歡管你啊!怎麼樣?去告我啊!」

  「你不要以為你個子高就了不起!」小蜜抬頭怒視著他,「我告訴你!大象還怕小老鼠呢!」

  阿碁一聽到這句話,登時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哈!哈哈!天哪!」

  「你笑什麼?」小蜜發起脾氣尖叫著:「不許笑!」

  「小老鼠--」他指著她大笑著:「你說你自己是小老鼠--哈哈!笑死我了!」

  「小老鼠又怎麼樣?你這只大笨象!」小蜜氣急敗壞地吼道。囤積已久的委屈全都爆發出來了。「你這個大呆瓜、大爆笑、大土豆!我最討厭你了!最好你這輩子都追不上黎若星!最好你這輩子都追不上任何女人!去當光頭大和尚!」

  「哇!我跟你有什麼深仇大恨,讓你這樣詛咒我?」阿碁怪叫:「你瘋啦!」

  「我瘋了也不要你管!」小蜜氣呼呼地吼道,淚水已在眼眶中打轉。「我就算瘋了、死了都不要你管!」

  「小蜜?」阿碁這才感到事態嚴重;他和小蜜常常吵架,可是小蜜從來不會說這種話。就算她吵輸了、被他罵哭了,也都不會這樣說話的。「你又怎麼了?我只是開玩笑……」

  「誰跟你開玩笑?」小蜜賭氣地一抹淚水。「我要離開你!有個新的樂團找我去,我已經答應他們要考慮了。現在我鄭重告訴你--我們完了!」

  阿碁這下真的愣住了。他傻傻地站在那裡,看著她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小蜜要離開他了?!

  他們在一起那麼久了,早已經習慣了有對方的存在,現在只因為吵了一架,她就打算離開他?

  「滾開!」小蜜推開他。「我現在就去收拾我的東西!」

  「小蜜!」他這才如夢初醒般地追了上去。「如果我說錯了什麼,我向你道歉行不行?你不要這麼衝動!我們又不是沒吵過架,幹嘛這麼認真?」

  「誰跟你吵架!」小蜜走進他們練唱的地方,收拾著自己的私人物品。「我是跟你決裂!」

  「什麼決裂?」阿碁將她收好的東西又一樣一樣拿出來。「你根本是吵輸了才對我發脾氣!平常你要怎麼樣我都讓你,可是這次絕對不行!」

  「你滾開!」她氣得大叫。

  「偏不!」

  他們就這樣一個人收東西,另一個人再將收好的東西拿出來扔開。小蜜收的速度永遠趕不上他扔的速度,到最後她終於放棄--然後坐在地上大哭。

  阿碁瞪大了眼,注視著這不可思議又恐怖的一幕。

  天!她又哭了!而且是當著他的面大哭。

  天哪!怎麼辦?

  他手忙腳亂地抽著面紙,笨拙地拍著她的肩膀。「唉!你別哭啊!天哪!別哭、別哭!我跟你道歉好不好?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不要哭啊!」

  小蜜還是哭個不停,而且大有越哭越烈的樣子。

  「天哪!你不要哭了啦!」阿碁手足無措地叫了起來。「到底要我怎麼樣嘛?你再哭下去,人家還以為我對你做了什麼事呢!」

  她還是哭。

  阿碁終於投降地將面紙盒放在她的面前。「好吧!哭吧!大不了我陪你一起哭,這總行了吧?」

  他才說完,小蜜立刻抽抽咽咽地停止了哭泣。「不哭了。」

  他瞪著她。「我真的要讓你哭,你又不哭了!」

  「我哭不哭幹你屁事!」她抽嚥著將地上的東西一樣一樣收拾好,「滾開啦!」

  阿碁只好乖乖地閃到一邊去。「小蜜--」

  「你去死!」這是她臨走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阿碁躺在地板上,覺得簡直連空氣都被她帶走了。
作者: donat    時間: 2008-7-20 01:42 PM

第九章






  法國「聖芳濟」醫院

  「根據目擊者說,她是自己開車去撞安全島的。車速那麼快,能保住小命算她命大!可是她到現在還沒醒,連醫生都束手無策。」傑林不滿地瞪著他,「你不覺得這件事你要負很大的責任嗎?」

  孟齊靜靜地坐在加護病房外面,高大的法國人已經對著他咆哮了一個月,還不打算放過他!

  「孟齊!」

  「你希望我怎麼做?」孟齊抬起疲倦的眼看著他。「我根本不在場。就算我在場,莎菲要去撞安全島,難道我可以叫那個該死的安全島走開嗎?」

  「很好笑。」傑林虛假地笑了笑,「我們法國人是最浪漫的,可是我們也知道要忠於感情!你和莎菲在一起已經這麼多年了,可是你才到台灣多久?就立刻變心了!莎菲一個人回來的時候,我們就知道有問題了,可是她什麼都不說。我本來要到台灣去找你的,是莎菲不讓我去,沒想到幾天後她就想不開自殺了!這種事連我都看不過去!」

  孟齊知道不管他說什麼,都不能改變傑林的想法;他連若星的想法都改變不了了,傑林的想法又有什麼重要的?

  一個多月了!他對若星的思念幾乎要了他的命!每天他坐在莎菲的病房外,心裡所想的卻是若星。

  幾次想打電話給她,又都忍下來了,因為害怕一聽到她的聲音,就會忍不住立刻飛到台灣去見她一面!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傑林氣憤地低吼著。

  孟齊這次連眼睛都懶得抬起來了。「我聽到了,我不知道你原來是個有演說狂的人。」

  「你--」

  加護病房的護士蹙著眉,打開門探頭出來。「請你們小聲一點!這樣會妨礙病人休息的!」

  孟齊忍不住澀澀地笑了笑。「休息什麼?她已經休息了一個月還不夠嗎?」

  「我要你和她結婚!」傑林斬釘截鐵地宣佈。

  孟齊忍耐地深吸一口氣。「傑林,不要測試我對你的耐心!」

  「你可以拒絕!不過,我會押著你進教堂。」傑林微微一笑,那表情絲毫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孟齊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根本懶得回答。

  「請問哪一位是病人的家屬?」

  「我!」

  他們異口同聲地回答,傑林看了他一眼,終於退到旁邊不說話。

  護士高興地笑著,「病人已經醒了,你可以進去看看她。」

  終於!

  「你再這樣玩下去,我看下次你也不要上來了,索性留在水裡當美人魚算了!」魏凱羅氣憤地一邊朝她咆哮,一邊焦急地替她將氧氣筒拿下來。

  若星蒼白地躺在甲板上喘息地笑著。「是嗎?我覺得很好玩。」

  「好玩?你差點就死了!」凱羅暴怒地大吼:「你真的想死是不是?明知道氧氣筒裡根本沒有足夠的氧氣,還到那麼遠的地方!如果不是船上的人察覺到不對,立刻和我聯絡,現在你已經躺在水裡上不來了!」

  「你一定要這麼生氣嗎?」若星強笑著,將自己的身體撐起來。「我只不過是潛遠了幾公裡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你——」

  船上的當地人嘰嘰咕咕地對凱羅說著話,若星疲憊地看著她,「他們在說什麼?我就不懂,有那麼多能說英語的人會開船,你為什麼一定要找這些土人?」

  「就是這些土人才知道你究竟跑到什麼鬼地方去了!」凱羅餘怒未消地瞪著她,「他們說飯店裡有人找你。」

  若星一翻身,躺平在甲板上,臉色難看得令人擔心。「是嗎?會有誰來找我?」

  凱羅沒回答,她焦急地對著開船的人說話,船家回吼著,船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小港。

  「如果你還能活著知道是誰來找你,算你運氣好!」

  這是她所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                              ※                                  ※



  她瘦了!蒼白而憔悴地躺在病床上,顯得特別的嬌小脆弱。孟齊無言地坐在病床邊,默默地看著她。

  莎菲一向冷豔得叫人不敢逼視;她是個很注重外表的女人。以前他總說她每天看起來都像是要去參加宴會的模特兒似的;現在她卻憔悴至此——

  「孟齊?」床上的她終於睜開雙眼,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

  「我在這裡。」

  曼莎菲嘆口氣,安心地笑了。「我知道是你。」

  「為什麼要這麼做?」孟齊輕輕地問著。她的手臂上插著點滴,白皙的皮膚上有許多針痕。他嘆口氣,輕撫著她的傷口。「為什麼要讓我良心不安?」

  「他們一定跟你說我是自殺的對嗎?」莎菲勉強笑著。

  「難道不是?」

  她長長的睫毛閃了閃。「是。」

  孟齊微微一震,他的希望在那一句「是」當中消失殆盡。「我不值得你這麼做。」

  「我已經做了。」

  孟齊苦笑兩聲。「早知如此——」

  莎菲的眼中凝聚了淚水。她沙啞悲痛地搖搖頭,「我不要失去你!既然已經失去了你,我活著又有什麼意思?當初我和尊爵簽那張合約的時候,原本是想讓你和黎若星認清楚你們之間的差異。可是沒想到,我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我知道你早已經不愛我了!可是我就是忍不住——」

  「下要再說了!」孟齊別開臉,千願意再聽下去;那種沉重的壓迫感讓他幾乎無法喘息。「你好好休息,我改天再來看你。」

  「別走!」曼莎菲叫了起來。

  「莎菲——」

  曼莎菲猛力將手上的針頭拔掉,淒厲地做最後的掙扎。「你要是不怕我再死一次,你就走吧!我可以死一次,就可以再死第二次!反正沒有什麼差別!」

  孟齊定定地立在原地;床上的曼莎菲披散著頭髮,劇烈地喘息著,蒼白的臉上有一抹奇異的紅暈。

  她是不打算放他走了!即使是一分一秒都不可能。這樣的莎菲他瞭解;她的固執和說到做到的個性執柪起來,是寧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的!

  他輸了。

  孟齊靜靜地走回床邊坐下。「你睡吧!我不會走的,除非你叫我走。」

  莎菲怔怔地看著他;她贏了!

  她真的贏了!

  可是她知道,她贏得的不過是他的人;一具沒有靈魂的空殼。

  而她——即使是空殼也不再放手!



  ※                              ※                                  ※



  「她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爾峰喃喃地說著,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若星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魏凱羅忙著替她將被子拉好,拿著聽診器聽若星肺裡的聲音。「像她這樣不要命的玩法,想不變成這個樣子也難!」她仔細地聽著,確定了正常之後才舒了一口氣。「好險!幸好沒事,我真怕她肺出血。」

  關爾峰看著蒼白的若星,「那她為什麼不起來?」

  「她連著幾天都泡在水裡,氧氣不用完不肯上岸,當然累壞了!」凱羅嘆口氣,憐惜地撫撫若星的頭髮。「這次沒事真的算她運氣好!她今天差點死在水裡。」

  關爾峰垂下眼,沒想到再見到若星會是這種情形。

  才幾個月——若星和孟齊真的已經到了這種難捨難分的地步了?孟齊離開台灣不過兩個月,若星已經不成人樣了!如果若星知道孟齊和曼莎菲已經決定——已經決定要結婚了!那——他真不敢想像!

  他打個寒顫。「天!」

  「我打算送她回台灣去,她這種情形已經不能再留在這裡了!我也無法再留下來陪她;如果讓她一個人留在這裡,我敢保證她總有一天會死在水裡。」

  魏凱羅望著床上的若星,「你可以去替她辦手續嗎?」

  「她不可以回去!」關爾峰立刻搖頭。「不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她不回去難道留在這裡等死嗎?」

  「你不明白!現在她回去才真的是死路一條。」爾峰苦澀地搖搖頭,「我寧可她留在這裡。」

  「為什麼?」凱羅不明白地問:「她留在這裡真的很危險!」

  「你知道她今天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大概知道一點。」

  爾峰望著床上的若星,壓低了聲音:「那個傢伙要結婚了,消息已經傳到台灣,若星那個圈子的人都知道了。」

  凱羅一愣,隨即咬牙切齒地怒道:「男人!沒一個好東西!若星白為他傷心了!」

  「噓!」爾峰連忙拉住她。「你別這樣!萬一若星聽到了,會要她的命!」

  凱羅憤怒地打開門衝出去,爾峰嘆口氣,追了上去,「魏小姐!」

  「你別跟來!小心我氣起來揍你一頓!」凱羅揮揮手,朝他咆哮:「回去看著若星!」

  關爾峰不由得吹了聲口哨。「哇!好個暴烈的小女人!將來要是誰愛上她,可有他受的!」他搖搖頭走回房間,一打開門就愣住了。「若星?!」

  「嗨!」若星虛弱地朝他微笑。「你來了。」

  他有些不自在地走到她的床前;不知道他們剛剛說的話她究竟聽到了多少?「若星,你還好吧?」

  「我看起來大概不怎麼好。」若星微微一笑,摸摸自己的頭髮。「唉啊!連頭髮都分叉了。」

  「若星。」爾峰連忙握住她的手,「你天天潛水當然會這樣的,以後不潛水就好啦!」

  「不潛水?」她淡淡地笑笑。「不潛水做什麼?」

  「傻瓜!你黎若星什麼事不能做?你想做什麼都可以啊!」

  「死也可以嗎?」

  爾峰當下變了臉色。

  黎若星笑了起來。「我嚇你的!這麼緊張做什麼?」

  關爾峰神態不穩地強笑著。「你別這樣!我剛到就被你嚇了一大跳,現在你又胡言亂語的亂說一通!我心臟不好,你少嚇唬我!」

  「怎麼變得這麼膽小?」若星溫和平靜地看著他,「不會是另外有什麼事吧?」

  「會有什麼事?就算有也是因為你!」關爾峰坐到她的身邊,憂心地看著她。「你知不知道我險些被你嚇死?為什麼這麼不要命?剛剛魏小姐說你根本是存心要玩死自己的!為什麼這麼做?這不是我所認識的黎若星。」

  「凱羅就是會瞎操心!其實我只是比較富有冒險精神而已。」若星看著他的神情像是什麼都知道似的,爾峰覺得背上冷汗涔涔。「你怎麼會來這裡的?」

  「江辛叫我來的。」

  「是嗎?江辛還有沒有說什麼?」

  「沒有。」

  若星嘆口氣望著他。「你真的越來越不誠實了!律師是不可以說謊的。」

  「我不知道你所指的是什麼。」他裝出訝異的神情,祈禱自己的演技夠好,可以騙過她。「江辛真的沒說什麼。她接到魏小姐的電話之後就通知我,叫我過來了,她本來也要過來的,可是尊爵有事走不開。」

  「尊爵會有什麼事?該不會是孟齊要結婚了,她急著準備賀禮吧?」

  爾峰怔怔地望著她。「你都聽到了?」

  「都聽到了。」

  「若星——」

  黎右星微微一笑,彷彿現在所說的其實和她並沒有半點關係似的。「沒什麼好擔心的,你去準備機票吧!我跟你回去。」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的傻在那裡;離開她顯然很冒險,但現在不去辦,或許等一下她又改變主意了!他左右為難的猶豫著。

  「不想帶我回去?」

  「不是……」

  若星居然調皮地笑了笑。「那好,你也別回去,留在這裡我們辦個婚禮如何?」

  江辛的面孔在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過。關爾峰被自己嚇了一大跳,神情竟是為難的。

  她淡淡地笑了笑。「這不就是了!」

  爾峰連忙搖搖頭。「我不是那個意思!若星——」

  「我不會有事的,你去辦吧!我好累了。」她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突然又問:「孟齊和曼莎菲的婚禮是什麼時候?」

  他認命地算了算,「如果以台灣的時間來算,是今天晚上。」

  「應該打個電報去祝賀他們的……」

  「若星?」

  她沒回答,看起來像是睡著了。關爾峰想了幾秒鐘;帶她回去,有許多人可以照顧她,把她留在這裡,說不定真的只有死路一條,權衡之後,他還是悄悄地打開房門出去。

  門關上的聲音傳來,床上的黎若星的臉上有兩行清淚流下。



  ※                              ※                                  ※



  婚禮就在離醫院不遠的小教堂舉行。醫生同意曼莎菲可以出院舉行完婚禮再回醫院做復健。車禍之後,莎菲的行動不方便;她的腿受到很嚴重的傷害,必須坐在輪椅上才能行動。儘管醫生一再保證將來她絕對可以像平常人一樣行動自如,但莎菲卻仍然受到很大的打擊。為了使她能安心養傷,孟齊終於決定了這個婚禮。

  一個坐在輪椅上的新娘和一個才氣縱橫的新郎,立刻轟動了整個法國的藝術界,登時傳為佳話!所以即使他們決定得很倉卒,還是有許多人前來道賀,並且協助婚禮的進行;法國人浪漫熱情的天性由此可見一斑。

在新郎那平靜的笑容之下,沒人看出他內心的痛苦和折磨!當他牽著曼莎菲的手緩緩走到神父的面前時,他的腳步竟有些不穩。

  相形之下,莎菲就顯得冷靜而高深莫測了。她淡淡的笑容中看不出有太大的狂喜和興奮;但這是可以原諒的,畢竟她不能像個正常的新娘一樣走進教堂,仍是個遺憾。

  「我以天父之名宣佈你們成為夫妻。」慈祥的神父微笑著說出這句話,整間教堂登時歡聲雷動。

  那彷彿是地獄的聲音般令他感到無盡的痛苦。

  「新郎可以親吻新娘了。」神父微笑地說著。

  孟齊僵硬地彎下腰,在莎菲的頰上輕輕地吻了一下。

  所有的人全都快樂地為他們歡呼。

  當他們步出教堂時,鮮花和綵帶灑滿了他們全身。快樂的人們簇擁著新人走出教堂,迎向他們新生活的第一道陽光。

  真的有陽光嗎?當他走出教堂,只覺得生命是一片的黑暗——

  「祝福你們。」

  孟齊愣了一下;江辛站在他們的面前微微的笑著。她在莎菲的臉上輕輕地、盡責地吻了一下。「我代表台灣藝術界所有的人帶來祝福。」

  「謝謝。」莎菲冷淡地接受她的祝福;顯然不怎麼高興見到她。

  江辛笑了笑,轉身打算離開。

  「江辛!」孟齊將輪椅交給伴郎傑林。「我有話跟你說。」

  「孟齊!」莎菲幾乎是命令地:「你不能去!」

  孟齊看了她一眼,艱澀地笑了笑。「我們的蜜月還沒開始,你先回醫院吧!我等一下就回去陪你。」

  江辛聽到他們的對話,不由得轉過身來。「我們沒什麼好說的,孟先生。」

  「你聽到沒有?她說你們沒什麼好說的!」莎菲尖銳地說道:「我要你陪我回醫院!」

  孟齊頭也不回地朝江辛走去,抓住了她的手臂。「我有話問你。」

  曼莎菲的聲音尖銳地自他們身後傳來,淹沒在替他們狂歡的人群之中。

  江辛被他緊緊捉住,只能跟著他盲目地往前走著。「你到底要帶我到哪裡去?有什麼話這裡不能說嗎?」

  直到婚禮的慶賀聲完全聽不見了,孟齊才放慢了腳步。他深吸一口「自由」的空氣,那神情看在江辛的眼中不由得有些不忍。

  「你和若星這又是何苦?」她輕輕地嘆息一聲,垂下眼。「三個人中總要有兩個人幸福才劃得來啊!現在三個人都這麼痛苦——」

  「她現在怎麼樣了?」孟齊焦急地問著:「江辛,她現在到底怎麼樣了?過得好不好?她——」

  「我不知道。」

  「江辛!」

  「我是真的不知道!」江平狠下心來撒謊:「你離開台灣之後她也離開了。她根本沒跟我聯絡,我只知道她人在一個小島上,其它的什麼都不知道。」

  「不會的!總有人知道她的消息的是不是?」孟齊幾乎是懇求地看著她,那神情那麼哀淒痛苦——

  「就算有,那個人也不是我。你也知道,我和若星為了那張合約的事鬧得很不愉快,她怎麼會讓我知道她的消息?」

  「可是你來了!你根本沒必要來的!你是替她來看我的是不是?」孟齊焦急的抓住最後一線生機。「她知道我和曼莎菲結婚是不得已的吧?你會告訴她的對不對?江辛——」

  「我不會告訴她任何一句話。」

  他愣愣地看著她,表情充滿了不可置信。「為什麼?」

  「孟齊,你清醒一點!」江平看向教堂的方向,幾乎是憐憫的。「你已經娶了曼莎菲了,說這些話又有什麼用呢?」

  「可是我是不得已的!」他低聲咆哮,痛苦得不知如何自處。

  「但是這是事實!我把你這些話拿回去告訴若星做什麼?讓她這一生都為你守活寡嗎?」江辛搖搖頭,「你已經毀了一個女人了,還要再毀掉一個嗎?如果你真的愛若星,就應該放她走,讓她去過她自己的生活。」

  孟齊怔怔地立在當場。他傻傻的看著自己身上所穿的禮服,彷彿到現在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已經結婚了——結婚——他的墳場!

  到現在他才知道什麼叫「地獄」!

  那是一個永不得超生的地方,而他的獄卒則是他的新娘。

  淚水漫過他的眼,他的視線漸漸模糊。江辛不忍地別開臉。孟齊緩緩轉身走回他的牢籠之中——

  陽光還是一樣燦爛,地球的兩端卻同時有兩個地獄——在人間。



  ※                              ※                                  ※



  他就這樣大剌剌地坐在她的面前,不動如山。

  已經許多天了,自從她加入這個合唱團之後,阿碁的合唱團便陷入癱瘓;原因不是因為她的離開,而是因為阿碁誓言若沒有她,便不再上舞台表演!

  他說得出便做得到,真的每天都守在她表演的地方,坐在最靠近舞台的位子,動也不動的看著她。他那凶神惡煞的樣子讓所有的客人全都敬鬼神而遠之,誰也不敢靠近舞台前的小舞池。偶有大膽的客人下去跳舞擋住了他的視線,他便瞪著人家,直到對方離開為止。

  不過,如果他覺得這樣便可以讓小蜜回心轉意,那他實在是大低估小蜜離開他的決心了!

  小蜜對這種情況視若無睹,每天照樣快快樂樂地上班演唱,她表現得無懈可擊,讓所有的人全都無話可說,連PUB的老闆都不知道該拿這對歡喜冤家怎麼辦才好。

  阿碁一點也沒有焦躁的樣子。小蜜每天快快樂樂的來表演,他就每天快快樂樂地來看表演;反正他是和她對上了,沒有小蜜他什麼事也做不成,既然小蜜不肯回到他的身邊,那就由他來找她。

  他每天都點同一首歌,小蜜從來沒理過他,就當沒看見一樣,其它客人所點的歌,她每一首都唱;他點的歌,她一次也沒唱過。阿碁很有耐心的繼續點,而她很有耐心的繼續忽略。

  他們就這樣僵持著,誰也不知道這種情況會維持到什麼時候。

  直到小蜜終於帶著一個男人出現在PUB裡。

  阿碁立刻就發現了。坐在他旁邊的男子幾乎和他一樣高大,斯斯文文地像個高水平的知識分子。小蜜整個晚上的視線都沒離開過他,而那個傢伙也一直微微地笑著,看著台上出奇嬌媚的小蜜。

  PUB裡的人說過小蜜交了一個男朋友,英俊得讓PUB裡所有的女服務生都為之瘋狂。

  他一直不相信;小蜜怎麼會交男朋友?以前叫她交男朋友,簡直像要她的命一樣難!

  現在他親眼見到了,那傢伙的條件的確好得讓他沒話說。

  阿碁看著他們那種彼此為對方癡狂的樣子,幾乎說不出話來。如果小蜜真的喜歡這個傢伙,那他有什麼理由、有什麼資格阻止她?

  當初小蜜死心塌地的跟著他的時候,他沒珍惜她,現在小蜜有個條件這麼好的男朋友,他卻又嫉妒得快要發狂!

  阿碁、阿碁!做人要憑良心,小蜜沒有對不起你過,你現在這個樣子根本毫無風度!

  他垂頭喪氣地坐在那裡。演唱已經快結束了,PUB的服務小姐照例來問他要不要點歌?她看了看兩個距離只相差一張椅子的男人,揶揄地問道:「怎麼樣?今天還是點同樣一首歌嗎?」

  阿碁搖搖頭。「我不點了。」

  「不點?」小姐訝異地看著他。「死心了?」

  阿碁澀澀地笑了笑。「反正她也不會唱。」

  那女孩理解地瞄瞄他旁邊的男子。「是為了他?」

  「沒有為什麼。」阿碁站了起來;這是他第一次在小蜜演唱還沒結束之前就走。他掏出機張鈔票交給女孩,「謝謝你一直幫我保留這個位子,從明天開始不用了。」

  「阿碁……」女孩的聲音充滿了同情。「別這樣,男人要懂得堅持!」

  阿碁只是聳聳肩。「拜拜。」他瀟灑地走了出去,在門口回頭深深地看了台上的小蜜一眼。

  說真的,他到現在還是不相信小蜜會離開他;到現在還是不相信他和小蜜會是這種結局!

  原來人真的是要失去之後才懂得珍惜的——

  而往往等真的懂了之後,都已經太遲了。



  ※                              ※                                  ※



  他終於還是娶了曼莎菲,對這種早在自己意料之內的事,真不知道為什麼還要傷心?

  有人說哭得出來的、感覺得到痛的其實都還有救,只有那種不悲不痛的麻木才真的叫人恐怖!

  是自己叫他回去的不是嗎?她哭著對他說,她沒辦法不害怕那種壓力和陰影;她寧可要自己的良心,也不要終身活在竊取別人的愛情的陰影之中!

  這是她的選擇。

  可是她還是感到痛!那種痛苦幾乎令她想到「死亡」。

  其實不知道該怎麼對凱羅和爾峰說清楚她的感覺。她不是想死,她是真的害怕自己會去死!

  如果她不做些什麼,如果她不能使自己麻木,那種椎心刺骨的疼痛真的會讓她走上絕路!

  他們不會明白,每當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時,她的感覺是多麼的恐怖、厭惡!

  他們更不會明白,當她獨自一人無所事事的坐著時,眼睛總不由自主的瞄向任何一種可以用來結束生命的工具時的那種恐懼。

  她真的很怕!

  這種恐懼不是任何一個人可以瞭解的,「死」只不過是一種狀態;任何一個從事藝術的人都知道,也都瞭解,真正可怕的是想死的念頭!

  她知道她不可以死;雖然在這種時候她委實找不到一個可以光明正大活下去的理由。她知道這就是她要克服的,如果她不能說服自己,那麼她只能選擇另一種愚蠢但卻有效的方式——

  她可以逃;逃得遠遠的!逃到一個真正沒有人的地方,逃到一個連她自己都忘了原來自己是個人的地方!

  背上氧氣筒,現在她唯一可以逃避的地方就是海洋。等她再度起來的時候,等待她的是甜美無夢的睡眠——

  這是她唯一可以為自己做的了!
作者: donat    時間: 2008-7-20 01:44 PM

第十章






  「若星人呢?飛機就快要起飛了,她怎麼還不出來?」關爾峰提著行李站在櫃檯邊等著她。

  魏凱羅聽到這話,臉色立刻大變。「她不是和你在一起嗎?」

  「她沒有和我——」爾峰嚇白了臉,「那她人呢?我以為她還在房間裡!」

  凱羅立刻丟下手上的東西。「慘了!她一定又出海了!我起來的時候就沒看到她了,我還以為她是和你在一起的!」

  「那怎麼辦?」

  「找啊!」

  等他們趕到海岸邊的時候,那裡已經亂成一團了。

  警察和開船出海的外籍船伕鬧烘烘地圍在甲板上。魏凱羅和關爾峰的臉都嚇白了,他們不要命地衝了過去。「若星!」

  「是她堅持要出海的!我們一發覺不對就立刻派人下去找了!」船伕脹紅了臉辯解著:「她沒檢查氧氣筒是她自己不對!不能怪我們!」

  「若星!」凱羅恐懼地看著躺在甲板上動也不動的她,她的唇角正汨汨地冒著血。「叫救護車!」她哭著尖叫:「快叫救護車啊!」

  「我們已經叫了!」

  關爾峰怔怔地看著面色如紙的若星。「她——」

  「壓力不對,造成肺出血。」旁邊的警察嘆息地說著:「潛水人最怕的……」

  「若星!」凱羅抱著她哭叫著,試圖用手將她唇角越冒越快的血止住。「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帶你來的!若星!」

  若星的睫毛的微微地閃了閃。

  「她醒了!!」關爾峰狂喜地大喊著:「若星!是我!你怎麼樣?」

  「不——要——告——訴——」她出血的程度叫人怵目驚心。「孟齊……」

  「你這個傻瓜!你這個瘋子!」凱羅哭吼著,想擋住那似乎永遠不會停止的血!「你這個神經病!我警告你!你有種死死看!你有種給我死了,我上天下海也不放過你!」

  關爾峰看著她;天!到現在她還在擔心孟齊!

  這是什麼樣的感情!這是什麼樣的感情?

  救護車的聲音還沒出現,他們就這樣看著黎若星嘔出最後一大口血!10

  波濤洶湧之後的人生情節就像電影裡慣用的手法一樣——漸漸淡出。到後來,觀眾們只見到一片灰濛蒙的畫面,像是潑墨畫,也像是一場僅供嘆息的夢境一樣。

  主角們記憶深處的苦痛悲哀,無非人生情節中最精彩也最慘痛的一幕。

  記憶——也漸漸淡了。沒人說、沒人問,風一揚起便撒落漫天迷霧,記得的和忘記的,其實也沒什麼分別。

  總覺得,很多時候忘記了是比記得要來得幸運許多的,能學會忘記真是一種福氣。

  她從來不說她是記得的,還是忘掉的,反正紛紛擾擾的一切是沉靜下來了。漸漸的,藝術界也忘了曾經有過這麼個人,過去叱咤風雲的人物在兵馬倥傯中消失了身影。問過的、沒問過的;知道的、不知道的,不過是多一聲嘆息的分別而已。

  很自然的,她沒死,有人說她從沒想過要死。或許是有些虛偽,感情是她這一生最大的投資,她破產了,命又算得了什麼?

  凱羅幾次說她真是沒出息;人生這麼長,就只為了感情而活著,簡直是愚蠢!

  她左想、右想,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人生這麼長,不為了感情活著,那要為什麼活著?難道真想萬古流芳嗎?

  凱羅連聲說:罷了、罷了!有人就是注定了要癡狂一輩子的,黎若星能如此坦白也算是雖敗猶榮。

  她搬家了;住在海邊的決定幾乎被眾人圍攻至死!

  她和姊姊黎蘭交換了房子,台北的房子換來一棟海濱別墅。黎蘭說:有一天你會再回來,到時候我們再將房子換回來。

  她說不會;紅塵萬丈,翻滾幾次已險些要了她的小命,而今爾後只當個擺渡人就夠了。

  一年來,住在海邊很是怡然自得。她已經不能潛水了;在國外的那次意外使她的肺再也受不了任何的壓力。好友阿俐瀟灑地說:這倒好,將來要死可不必發愁了;往水裡一跳,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你。

  阿俐是最瞭解她的。搬到海邊後,她足足陪她住了三個月,從來沒問過任何一句話。半夜裡她被惡夢驚醒,阿俐便帶著她在海灘上走了一個晚上,回來的時候,邪邪地問她要鐘點費。

  阿俐結過婚了,可是她和她的先生共同經營了一個十分有趣的婚姻;阿俐去了什麼地方,他們家那位可愛的鄒烈先生永遠不知道。阿俐住了一個星期了,那傢伙才氣急敗壞地找了過來。三個月後,阿俐還是不肯回去,鄒烈只好威脅說:你不回來我就去登報警告逃妻!

  阿俐不動如山,理都不理他,鄒烈索性搬過來每天睡在客廳裡,直到差點得肺炎,阿俐才不甘不願的和他回去,之後一樣三天兩頭溜出來陪她住。

  鄒烈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每天淚眼汪汪的哭訴黎若星搶了他老婆。

  凱羅更好玩,她老是背著小包袱四處流浪。每次回來,家可以不回,卻不可以不來看她,她到處去潛水,帶回一堆寶貝給她,有一次居然還抓了兩隻可愛的小海馬過來。那兩隻小傢伙到現在還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而安安穩穩的住在她的水族箱裡。每次凱羅回來和它們扮鬼臉,它們總是莫名其妙地瞪著那張怪異的面孔發呆。

  有一次,阿俐和凱羅終於碰在一起,阿俐指著自己和若星說:「這是個成功的例子,那是個失敗的例子,你要選哪一種?」

  凱羅瞪了阿俐半天終於回答:「看到你這副黃臉婆的樣子,你想我會選哪一種?」

  若星險些被她們笑死。阿俐信誓旦旦地說:「魏凱羅,如果我沒辦法把你變得和我一樣,我房俐華三個字讓你倒過來寫!」

  凱羅一點也不上當,她瞪著阿俐說:「把你的名字倒過來寫對我有什麼好處?」

  阿俐哭著回家向鄒烈訴苦,鄒烈立刻驅車過來對凱羅感激得幾乎要下跪膜拜。若星笑得眼淚都掉下來了,凱羅還一臉莫名其妙;「笑什麼?神經病!」然後去和兩隻小海馬扮鬼臉。

  爾峰和江辛已經決定要結婚了;每次爾峰受了委屈總要到她那裡訴苦,江辛卻笑吟吟地:「他笨嘛!什麼大律師?根本是笨得可以了!」

  後來江辛對她承認那張合約是她早有預謀,為了得到關爾峰對她的注意,她只好出此下策。江辛為了這件事慚愧很久,若星卻一點也不在乎。

  當時其實很多的事都是有跡可尋的,只是自己身在其中無法看清楚真相,要不然,以江辛的聰明怎麼可能會做出那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她並不怪江辛,可是江辛和她的交情漸漸淡了卻是事實。她知道這是無法勉強的;江平對爾峰的感情勝於和她的交情。在江辛的心裡,她總是不放心若星和關爾峰的,這一點她又怎麼能怪她?只是難免有些遺憾。

  江辛和爾峰都是她的好朋友;他們即將結婚,而她卻同時失去兩個至交。

  阿蕃也常常來找她,失去小蜜之後他真的成熟了許多;變得比較安靜穩重。若星對他說過許多次不要放棄小蜜,可是他總是搖搖頭;失去之後希望對方過得好,是成熟的表現,阿蕃是真的長大了。

  小蜜也來看過她,從她憂鬱的臉上可以知道她過得並不快樂。可是他們卻像河流兩岸遙遙呼應的情人一樣,誰也不敢先踏出那一步。

  「若星?」

  陽台上,正在眺望海洋的她回過頭來。「黎蘭。」

  她的姊姊走到她的身邊。「想什麼這麼入神?又在想念海洋了嗎?」

  「當然。」若星遺憾地看著那一片汪洋大海。「真希望還可以下去看看。」

  「傻瓜,」黎蘭笑了笑。「你不覺得這樣每天每夜的聽著它的聲音、看著它的樣子,已經是一種難得的幸運了嗎?」

  黎蘭總是這麼恬淡,她對所有事物的看法都是這樣的;淡然得令人羨慕。

  「有人寄了個包裹來給你。」黎蘭指指客廳裡的一個包包。「我替你送過來了,我想是一幅畫。」

  「畫?」若星訝異地:「從哪裡寄來的?」

  「你說呢?」黎蘭笑了笑。「自己看吧!我還有事先走了。」

  若星走到客廳,那幅畫靜靜的躺在桌上,郵寄的地點果然是法國;是孟齊寄來的吧?都一年多了,終於再次得到他的訊息。

  「若星?」黎蘭臨出門前,突然又想起什麼似的回頭說道:「你知道嗎?擺渡人在河的兩岸來回,在看盡紅塵之後總還是會覺得紅塵最美。」



  ※                              ※                                  ※



  法國的天空很藍,是難得的好天氣。在這裡,幾乎大部份的時間都在下著毛毛雨,或者是飄著淡淡的霧氣,每當有一兩個好天氣,街上便充滿了歡笑的人潮。有些人很幸運的得到上天的眷顧,對生活、對自己的要求都很簡單;他們容易哭、容易笑,光是看著這樣幸運的一群人們,就會覺得上帝其實是仁慈的。

  他已經很久沒畫畫了,少數的畫評家說他自從結婚之後便倦勤了,或許是因為幸福快樂的婚姻使他無法再畫出過去那種那麼憤世嫉俗的風格來,所以他索性就不畫了。

  他從來沒對這樣的謠傳說過任何一句話。有人說,在眾多不同領域的藝術家裡,畫家是最容易被世人所記得的,可是他卻希望自己被忘記。

  「孟齊?」

  他沒回頭;一回頭,所要面對的是恆常令他覺得壓迫的氣氛,不回頭至少他還可以分享街上人們簡單的快樂。

  其實他和莎菲的生活並不是那麼可怕的;莎菲在婚後反常的對他的要求並不高,只要他們可以天天在一起,他作不作畫,對她來說不再像過去那麼重要了。

莎菲對他很好,即使他幾天不說話也從不會激怒她;可是面對她的好,卻只會讓他更加痛苦!

  他無法愛她!愛是無法經由努力而得來的;或許其它人可以,但對他來說,那確是不可能的,他就是無法愛她!

  他和莎菲很少出現在公共場合,可是每次出現總會引起一陣豔羨的喧嘩;人們總覺得他們是最幸福、最合適的一對,而莎菲也樂於接受這樣的眼光,他卻覺得痛苦。

  對這種根本無法避免的、日日夜夜存在的痛苦,他什麼辦法都沒有,只能消極的抵抗;不說話、不作畫,有時候會覺得自己根本就只是一具行屍走肉!

  「孟齊。」莎菲走到他的身邊,輕輕地挽著他的手臂。「今天是什麼日子你知道嗎?」

  如果他可以說,那麼他會說是他墜入地獄的日子。

  「今天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

  孟齊仍然看著街上的人們,不知道有什麼方法可以讓自己也變成上帝的寵兒之一?

「我前天就說過要好好慶祝一下,你有什麼計畫嗎?」莎菲自顧自地說著。他沒回答,而她似乎也沒期望他的回答,繼續說著:「我想我們在家裡好好吃頓飯好嗎?我下廚做幾樣你喜歡吃的菜給你吃,我們好好聊聊。」

  孟齊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實在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問他?

  莎菲朝他親密她笑了笑。「我想這代表你同意?我請了幾個人到家裡吃飯一起慶祝,晚一點他們就會來了,你要不要先去梳洗一下、換換衣服?」

  孟齊勉強地朝她微笑。「好。」這是他唯一能做的,如果這也可以讓她快樂,那麼又何妨?



  ※                              ※                                  ※



  她溫柔地笑了;那目一幅用色清麗的畫,畫中是一條河,河的兩岸有許多的人,有的眺望著河的對岸,有的靜靜的坐在河畔。河上有一葉扁舟,船伕的樣子像極了自己,手上握著長長的撐竿,而船上則載了兩個人;河的對岸有間小小的房屋,屋前坐著個男人——一個正在作畫的男人——

  畫的下方並沒有簽名,畫風和過去的孟齊也有著天壤之別,可是這是孟齊的畫。只有孟齊會和她有相同的理想和盼望;只有孟齊會和她一樣作著擺渡人的夢。

  若星微微她笑著;孟齊總說她是他唯一的知己!怎麼說呢?該說他們是對方唯一的知己吧!一年多來,他們沒有見過面、說過話,但彼此的心靈卻是相通的;孟齊知道她正作著什麼樣的夢,因為他正和她作著同樣的夢。

  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若星看著那幅畫,心輕輕地、溫柔地動了。她是無法等待的,可是現在地無須等待了吧?他們不是一直都在一起的嗎?

  凱羅問她是不是打算和她一樣,終身再也不接受感情了?她搖搖頭。對她來說,已經沒有任何的感情可以比現在更強烈了!

  婚姻不是人生的全部,感情才是。

  不結婚並不是沒有感情,或許對某些人來說,不結婚才是真正的感情。

  沒有感情的婚姻比不結婚更悲慘。

  若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一生——已經夠了。



  ※                              ※                                  ※



  「乾杯!」

  大家快樂地替他們慶賀著,杯子裡裝著的是法國著名的香檳酒,細細的泡沫裡有他們充滿祝福的笑容。莎菲是最美麗的女主人,而他則是一貫沉默的男主人;他卻總是懷疑自己什麼時候才會習慣這些?

  客人都是他們所熟悉的朋友,有的是他們初到法國便已經認識的朋友,有的則是和他一樣的藝術家。他們熱情的笑容和祝福再一次讓他感到難受和壓迫!

  「謝謝你們來為我和孟齊慶祝結婚一週年。」莎菲微笑地說著。她舉杯敬他,「更謝謝孟齊這一年來對我的容忍和愛護。」

  孟齊無言地舉起杯子,今夜的莎菲臉上有種奇異的悲傷,他看得出來,卻不知道如何開口;這一年來,他幾乎已經失去語言的能力了。

  傑林坐在莎菲的身邊;那個高大的法國人總是溫柔的照顧著莎菲。有時候,他會懷疑莎菲如何能對那樣的溫柔亳不動心?可是繼而一想,這可不就是像問他自己同樣的問題一樣的愚蠢嗎?

  從傑林的身上他知道——原來不是只有他才懂得愛的!這個發現當時的確令他吃驚了許久。

  「你們什麼時候才會生個小孟齊啊?」客人這樣問;她的懷裡有個金發的小娃娃嘰嘰咕咕地和她爭奪酒杯。

  莎菲看著她笑了,「我看很難了,」

  「為什麼?」他們意外地問了。

  莎菲突然放下伓子,靜靜地、幾乎看不到悲傷地微笑著,「今天我請你們來還有一件事要宣佈。」

  孟齊愣愣地看著她。

  「我和孟齊要離婚了。」

  眾人嘩然!

  莎菲挽著身邊的傑林,「我和傑林已經決定要訂婚了,只等和孟齊的婚姻一結束我們就會結婚。」

  從傑林臉上的表情看來,他似乎也是到了現在才知道原來自己要訂婚、結婚。

  孟齊愣愣地看著她。莎菲再次舉起酒杯輕輕地說:「對不起——」

  他澀澀地笑了,開口說了今夜的第一句話:「不,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我祝福你和傑林。」

  客人們訝異地看著他們;一年前他們結婚的時候他們也在場,現在他們在結婚一週年的晚上宣佈了離婚的消息——

  香檳的泡沫消失了,夢——也消失了。



  ※                              ※                                  ※



  小小的PUB裡只有一個小小的舞台,那個舞台太小了,根本容不下一個樂隊,上面只有一個男子沙沙啞啞地唱著深情的情歌。

  PUB裡相當安靜,客人們衣冠楚楚地,看起來全是水準以上的客人。低聲的交談淹沒在他的歌聲之中。

  這是一家著名的PUB,佔地雖然很小,但卻是相富有水準的PUB;他們不講熱鬧的樂團,只請夠水準的歌手演唱。

  這就是這一年以來阿碁所侍的地方,他那悲傷而憂鬱的歌聲在這家PUB已經是招牌了,許多人慕名而來聽他的演唱,而今夜是最後一場。

  他要走了!台灣對他來說只是個傷心地,只有離開這個地方他才能真正學會忘記。

  若星說:可以學會忘記的人真是好福氣。

  他忘不了,卻又怕記住。一年多以來的折磨令他身心疲憊,或許到了國外可以真正的讓他學會忘記——

  可是——他知道他是在等待的;今夜是他最後一次的等待,如果她出現了,一切也都值得了。

  Oceans  apart  day  after  day     大海相隔日復一日

  And  I  slowly  go  insane     我已慢慢的失去了理智

  I  hear  your  voice  on  the  line     電話那端傳來你的聲音

  But  it  doesn't  stop  the  pain     但是耶並不能減輕我的痛苦

  If  I  see  you  next  to  never     如果我久久才能見你一面

  How  can  we  say  forever     我們要如何談起永遠?

  Whever  you  go     不論你去了哪裡

  Whatever  you  do     不論你做了些什麼

  I  will  be  here  waiting  for  you     我都將在這裡等待著你

  Whatever  it  takes     不論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Or  how  my  heart  breaks     或者是傷心欲碎

  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我都會在這裡等待著你

  I  took  for  granted  ' all  the  times     我一直認為

  That  thougt  would  last  somehow     我的想法能持久不變

  I  hear  the  laughter  ' I  taste  the  tears     曾經歡笑,也嘗過了淚水

  But  I  can't  get  near  you  now     但是現在我卻不能靠近你

  I  wonder  how  we  can  survive  this  romance     我不知道該如何保住這段感情

  But  in  the  end  if  I'm  with  you     但如果最後我仍能和你在一起

  I'll  take  the  chance     我將不放棄任何機會

  Wherever  you  go     不管你去了什麼地方

  Whatever  you  do     不管你做了些什麼

  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我都將在這裡等待著你

  Whatever  it  takes     不管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Or  how  my  heart  breaks     或者傷心欲碎

  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都將在這裡等待著你

  Waiting  for  you     在這裡等你

  許多年以前,小蜜聽到這首歌的時候曾陶醉地說:如果將來有人天天對我唱這首歌,我死了都會笑的!

  現在有沒有人日日夜夜對她唱這首歌?

  現在有沒有人對她好?

  阿碁沙沙啞啞地唱著,淚水在昏暗的舞台上靜靜地落了下來。

  「將這首歌,獻給我最愛的人。」他說著,瘖啞的聲音讓人幾乎聽不清楚他所說的是什麼;但他不在乎,這句話只說給一個人聽,可是小蜜不在,那麼誰聽懂了又有什麼差別?

  他沒看見在門口有個女子。她聽著他的聲音,淚水也輕輕地落了下來。

  如果真的要錯過,即使擦肩而過也是美麗的!如果不能錯過;如果今生真要有一次美麗的錯誤,那麼這樣的錯誤也是情願——

  她悄悄走進了PUB,燈光下兩人——靜靜的——淚眼相對——

  就算是錯——情願是錯——



  ※                              ※                                  ※



  她在海邊的沙灘上畫著畫,偌大的海灘上逐漸出現一幅孟齊的畫,畫中的擺渡人是黎若星,畫裡的畫家是孟齊;所不同的是河的兩岸已經沒有人在苦苦守候了。

  每個人總會得到應該得到的;失去一些、得到一些,人生就這樣過去。擺渡在滾滾紅麈之間翻滾的長河,無情似有情,漸漸的,得失也就不重要了。

  她像個孩子似的,畫完了畫,開始照上面所畫的做沙堡;有一棟小小的屋子、一條小小的河流,可是人卻怎麼也塑不成。小沙人歪歪扭扭地不成樣子,她看了又看,索性用畫的,小人的旁邊還寫上名字。

  「這是若星,這是孟齊。」她微笑的欣賞著自己的傑作,一身的沙弄髒了她英麗的白衣服,若星心滿意足地躺在沙灘上聽大海的歌聲。

  看到她這個樣子,阿俐一定又要尖叫了吧?阿俐天不怕、地不怕,卻最怕弄髒衣服;隨隨便便在她身上潑點果汁她都會恨你一輩子,想到這裡她又笑了,偏偏只要見過阿俐家的人,全都會搖頭嘆息——天!比戰場還可怕!

  她望著天上的白雲,那片雲像孟齊的臉——

  孟齊——

  若星淡淡地嘆口氣,孟齊——

  她終於坐了起來,不遠處就是她的小別墅,難得的安靜下午,他們都不在,終於放心讓她一個人住在這個地方了。

  海灘上輊乾淨淨的,大海幾乎無波無紋,連大海都不唱歌了——

  若星站了起來,不遠處有個身影朝她走來——很像孟齊——

  地上在那裡愣愣地看著走過來的人影——或許是她再一次的幻覺;或許是真的——

  若星抬頭望著天空微微一笑,「孟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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