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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呂希晨 -【愛情設計工作坊之四】下堂妻 [打印本頁]

作者: frida6688    時間: 2008-8-7 11:49 AM     標題: 呂希晨 -【愛情設計工作坊之四】下堂妻

本帖最後由 舞闕樓影 於 2010-2-2 10:10 AM 編輯

她居然被設計了!?
枉費她還是「愛情設計工作坊」碩果僅存的紅牌
沒有劇本、沒有內容
只有她最不想合作的「男主角」?
她得好好想想--和兒子逃到哪兒比較妥當
只可惜,付不出違約金的她只能認命接受妥託
自五年前離開後
就沒有想過有踏進「夏園」的一天
當年,丈夫聽信片面之詞繼而認定她紅杏出牆
甚至不讓她有辯駁的機會逼迫她簽字離婚
如今,卻要她這個敗壞門風的下堂妻
再次扮演夏太太?......
作者: frida6688    時間: 2008-8-7 11:50 AM

楔子

    “我很不想接你這筆生意。”蹺著二郎腿坐在辦公桌後頭的呂大姐不屑地睨向
對桌上門的客人,嗜錢如命的她竟也有說出這話的一天,很是讓人驚訝。“我明白,
但聽說只有她還留在這,我想……”

    “趁這個機會搶走我最後一張王牌讓我關門大吉?”

    呂大姐挑了眉,對眼前斯文有禮但對她來說叫作懦弱的客人很不在乎,全然看
不見平日愛錢彎身哈腰的低姿態。

    “你已經霸住她夠久了。”客人突然強硬起語氣,終於藏不住憤慨。“讓她做
這行業不覺得太過分?容我提醒,她還有個兒子。”

    “那又如何? ” 老學究!呂大姐在心裏暗罵。“什麼叫這行業,你既然這麼
‘看重’我‘這行業’,麻煩請滾,大姐我賺錢可不想賺得那麼辛苦。”

    “你——”面前的男子倏地站起身,指向她,雙眼擦出火花。“你這個……”
長年的高等教育讓他什麼粗話都罵不出口。

    光憑這一點,就註定被人吃得死死的。

    “我怎麼?”雙眉一挑,大姐眼中有一股“你的錢可賺可不賺”的輕睨。

    男子頹然坐下。“孩子需要爸爸。”

    “是嗎?”真他媽的爛理由。“我看那小鬼過得極好,一個人獨佔美豔絕倫的
老媽,要我也寧可把老爸這個只負責播種的傢伙丟在天邊遠,免得這麼漂亮的老媽
被瓜分。”

    “那是你的想法。”

    “呵呵呵,是嗎?”呂大姐眨了眨眼,反問:“你確定比我還瞭解小鬼嗎?我
可是他死心塌地跟著的師父喔。”

    “你——”

    “說實話對你比較有好處,我向來不喜歡被騙。”

    “我……”男人垂下頭,一會兒又抬起,開口說話前已漲紅了兩片臉頰。“是
我需要她,我放不開她。”

    “很好。”這才像個答案。“兩百萬,沒有異議就簽約吧。”

    “這是——”

    男子看著所謂的契約,內心為之一凝——

    二十世紀末的今日,科技發達、瞬息萬變、人才濟濟……各式各樣的新興產品
無不被時時刻刻研究設計發明中。死的零件可以組合成會說話、會動作的機器人,
半死不活的動物可以借由手術起死回生,或接受冷凍以保新鮮不走味,並且待往後
醫學發達得以救助時再行退冰解凍——瞧,世界真奇妙!

    所以,世紀末的今天,人類的科技到達登峰造極的境界,什麼東西幾乎都可借
由設計組合排列達到所想要的目標。舉個例好了:身材,可以將大把大把的錢統統
砸進塑身美容中心,做最完美的身材比例設計;頭髮,可以由專業設計師為你做發
型設計;體能,可以丟進大把鈔票,任健身房為自己量身訂造健康設計課程……

    設計——多美麗的字眼!只要一談到設計,能想到的不外乎是白花花的銀子、
亮晃晃的金子和極白癡的傻子……呵呵呵!錢哪!因此,再次重申,在二十世紀的
今天,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是不可以被設計的,包括——人的感情。

    愛情設計工作坊,專門為世間曠男怨女量身打造絕佳的愛情戲碼。看您是要惟
美浪漫還是要清純之愛,或者夜夜激情;只要您出得起價錢,愛情設計工作坊絕對
為您辦到,女主角環肥燕瘦、青菜瘦肉樣樣俱全,任君挑選、包君滿意。如不滿意
——抱歉,您的選擇機會只有一次,沒有轉圜餘地,機會錯過只得等下次預約成功,
再瞧瞧您運氣好不好了。至於價錢,則視委託內容難易而定,委託工作既定,恕不
給予後悔機會。違約者,對不住,所有訂金(即總金額之一半)沒收為本工作坊所
有;若是事成滿意,再付另一半金額即可,小費可給,殺價休想!

    當然,如本工作坊無法達到您要求的結果,訂金除工本費外全數遲還;但是—
—如閣下尊容教人膽寒者……抱歉,掃地出門、恕不受理,畢竟一場美麗的愛情中,
男女主角不俊不美就難看了,不是嗎?

    以上即是本工作坊之契約內容,如有異議,請向本工作坊主人抗議並研商之;
如同意者,請於下列欄位簽下大名——

    這算什麼契約?男子挑眉。“這契約根本不合情理。”

    呂大姐收回契約書。“要簽不簽隨你,反正我本來就不想做你這筆生意。”

    男子伸手討回,看了好半天,不甘心地將兩份契約書攤平在桌面上。

    “兩百萬,不二價。”

    “她在我心中不只兩百萬,她是無價的。”他拿出筆簽下大名。

    呂大姐飛快收回一份。“現在說有個屁用!早在五年前就該說了。”

    男子低頭,久久不語。

    真悶,呂大姐不耐地搔搔頭。也罷,各家的事各人管,她管這麼多幹嘛。“想
說什麼等你見到她的時候再說;還有,你想要什麼戲碼?”

    “戲碼?”男人傻傻地問,不懂話意。

    豬啊!“虧你書念那麼多。”呂大姐搖了搖頭,腦子一轉,就這麼靈光一閃,
收回長腿突然站起身,雙掌拍上桌面嘿嘿笑道:“就這麼辦吧!”哈哈,她愈來愈
聰明囉,這麼詭異、好笑又好玩的事只有她遇得上。

    “怎麼辦?”被她怪聲怪笑攪得一頭霧水,男子著實困惑。

    “就這麼辦。 ” 呂大姐勾勾手指示意他向前,等到距離夠近,才附耳低語。
“好了,就這樣吧!然後……”

    她再度傾身附耳,喃咕得愈久,男子臉上愈是難堪的緋色。

    “這……”行嗎?男子遲疑。

    “你到底想不想要地?”媽的,這個男人怎麼還是這副死樣,一點都沒變。

    “我……我知道了。”

    “很好。”呂大姐滿意地點了下頭,伸手向他。

    男人想了想,伸手遲疑是因為覺得自己好像在跟惡魔作交易,現下要捐出自己
的靈魂似的。

    可是——一顆丟了五年的心如今有機會尋回,焉能錯過。

    伸出手,他回握惡魔誘惑的訂約儀式。

    “契約成立,夏子翔先生。”
作者: frida6688    時間: 2008-8-7 11:51 AM

第一章

    “娘,我爹是誰?他現在在哪裡?”漂亮的小男孩閃動靈氣活現的大眼望著常
常讓自己看傻眼的美豔娘親問道。“你想他?”美豔的少婦一雙眼幽幽然地望向懵
懂無知的兒子,流露出只有大人才能懂的無奈。

    “唔。”男孩用力點頭。“孩兒想見爹,娘知道爹在哪兒嗎?”

    “他……”少婦語多遲疑,在說與不說間掙扎著。

    “娘。”小男孩賴進母親懷裏,百般撒嬌,“人家想知道嘛,好啦!告訴人家
嘛——”

    “這個……”少婦握住兒子的肩,蹲身歎道:“他是個很好、很好的人,很愛
我們母子兩人,只是……

    唉,人生總有些遺憾,他畢竟與我們母子無緣,無法和我們……”說著說著便
語帶哽咽。

    “娘!”男孩趕緊抱住側首抑不住悲傷淚水的娘親,急道:“不問了,孩兒不
問了,別哭,娘別哭。”

    “娘對不起你,讓你自小就沒了爹,是娘對不起你……”

    “娘對孩兒很好,好得不能再好,所以孩兒不要爹了,只要娘就好,只要娘就
好!”

    “我的好兒子!”情到激動時,少掃抱住兒子,哭聲在小小的肩頭逐漸減緩平
息。

    “娘!”小男孩投進母親懷抱,母子倆登時相擁。

    偌大的空間裏,逐漸傳遞溫馨的暖意,逐漸……

    然後——

    “哈哈哈……要死了!你念的什麼臺詞,虛偽死了!什麼只要娘就好,你這小
鬼三天兩頭在學校猛追漂亮妹妹,還敢說只要我這個娘就好,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
學校裏幹了什麼好事。”

    “呵呵呵……你才是哩!什麼我的好兒子,你平常都小犬小犬的叫,只差沒叫
我小狗了還敢說!見鬼了,男朋友一個接一個還說什麼人生總有些遺憾,說什麼他
是很好、很好的人,好噁心,哈哈……”

    十坪大的客廳裏,一對母子像傻蛋似的互相嘲笑老半天,最後兩人伸指指向客
廳正在播放的電視劇,歸納出一個彼此都滿意的結論——

    “這連續劇有夠難看。”

    莊夢蝶關掉電視,用著說好聽點叫自由不做作,說難聽些叫難登大雅之堂的姿
勢癱在鋪著羊毛地毯的地板上,笑不可抑。






    “這麼豬頭的劇本是哪個傢伙想出來的?”可笑,都什麼年代了,還播這種大
爛片,浪費觀眾的時間。

    “聽說是名編劇。”夏子謙拿過遙控器重新打開電視,正巧在播放收視率的廣
告,“嘿,娘,還說是收視率第一耶!”

    “嘖!每一台都說自己是收視率第一,哪家是真的。”

    “倒也是。 ”夏子謙轉到Discovery頻道,此時正在播放核能科技的介紹,他
看得津津有味並問出疑惑:“娘,這核能科技能賺多少錢?”

    做母親的回答更妙了:“這玩意少碰,臺灣這蕞爾小島玩不起這種高危險性的
東西。”“你是指核四廠興建案的問題嗎?”

    “拜託你少看點新聞行嗎?臺灣不會因為你一個小鬼關心國事就變得國運昌隆。”

    “說得也是。”夏子謙點頭應聲。“起碼也得等我當上總統才有辦法。”

    “哈!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話莫過於你這一則。”這種可笑的氣勢是向誰學來的
用膝蓋想也知道,難道以他還算聰明的腦袋來想,不覺得拜錯師父了嗎?

    “你怎麼做人家老媽的?”夏子謙很不滿的板起小臉。“破壞小孩子的夢想和
天真脆弱的心靈。”

    “這叫作幻想,也叫妄想;還有,小子,你的心靈一點也不天真脆弱,跟在那
個師父後頭這些年還活得極好就是證明。。“說得也是。”沒轍,做娘的搬出他那
位思想行事完全不在正常人範圍的師父指證,他沒話說。“不過——娘,還記得今
天下午我們約定好的事嗎?”

    “什麼?”直起身,她有些茫然看著兒子。

    “就是去教堂參加幽人妹妹的婚禮之後說好的啊!”

    真傷腦筋,這少根筋的娘親萬一被他那個沒良心的師父賣了,那可怎麼辦?

    “你是指這件事啊!”莊夢蝶點頭。“當然記得,明天的Case將是最後一件工
作不是嗎?”

    “我總覺得不會這麼好過。”不好的預感從下午就一直存在著,小小的腦袋很
努力去揣測,依自家師父的個性會怎麼荼毒碩果僅存的惟一員工——他娘親,偏偏
他實在太年輕,還想不出什麼老奸巨猾如師父的點子。“娘,你要小心點。”“我
已經夠小心了。”當年大姐幫她順利生下子謙這事她永遠記在心裏,這五年間也幫
她賺到大筆金錢,讓她不虞匱乏,這也讓她很感激。

    不過——同事好友接二連三被出賣,這就讓她大傷腦筋,老在想下一個會不會
輪到自己。

    直到現在,她很清楚自己是惟一還待在工作坊的員工,如果大姐想繼續這行業,
自然會對自己再三禮遇;但如果不呢?“娘,你在想什麼?”

    “你說,你那師父會不會有天突發奇想將工作坊結束掉?”

    夏子謙搓著遺傳自母親略尖的下巴直想,說出答案:“有可能,師父很奇怪,
而且在依依嫁人、書蟲也丟到雲倩家去寄生、我心愛的幽人妹妹離開後,娘,就只
剩你一個,難道你能滿足師父愛錢如命的個性嗎?”

    兒子說得對,莊夢蝶點頭。“看來不早走不行了。”

    母子倆相視一會兒,頻頻點頭,做出同樣的決定——

    “賺到這次的工作費用就跑。”

    “沒問題!”夏子謙比了個OK的手勢。

    只是——能這麼順利嗎?兩個人心中不由得同時浮起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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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被設計了。“夏子翔”三個大字蒼勁有力地出現在契約書上,要人想不
看見都難。

    “大姐,你是故意的。”

    “啊?”裝瘋賣傻是基礎演技之一,個中翹楚更非呂大姐莫屬。她眉兒一挑,
反問:“有嗎?客人上門找我做生意,哪有什麼故不故意。”

    “可別告訴我你老人家不知道他是哪根蔥。”十年了,早該什麼事都煙消雲散,
他還出現做什麼!

    “不就是被逼去相親逼到無路可走的沒用男人嗎?!”

    相親?柔媚的桃花眼閃過複雜神色,遲疑地問:“他……還沒結婚?”

    “哪個白癡女人會嫁給一個書呆然後替他生個書呆兒子的?”呂大姐抽抽鼻笑
道,當然沒錯過眼前美人變臉的表情。“怎麼,世上真有這麼個傻女人?”

    “很抱歉,我是不怎麼聰明。”莊夢蝶冷著一張豔麗逼人的臉,語氣含冰。

    “哦?真是萬分不好意思,原來閣下就是這麼一個傻蛋啊?噢呵呵呵……”

    “你明明知道還故意這麼說,存心要氣我是嗎?”

    嘖嘖嘖,最聰明的留在後頭才整治實在有些為難自己,不過——呵呵,大可視
為一種挑戰。

    “這件工作我、不、接!”她決定了,踏出工作坊之後就去兒子的學校帶他一
起逃,逃到哪兒都好,只要別和這壞到骨子裏去的女人有任何牽扯就成。

    “很抱歉呵,我親愛的小蝶兒。”呵,翩翩飛舞的蝴蝶哪飛得過她這只禿鷹,
也不想想誰的翅膀比較長。

    “打從咱們工作坊成立以來,接不接工作是我在決定,由誰去做端看我心情如
何,現下咱們工作坊只剩你一個,你要我毀約嗎?成,違約金由你負責,金額不多,
依契約規定是價金的一倍,四百萬如何?”

    四……四百萬?!“你收他兩百萬?”眼前是一頭獅子嗎?居然開這麼大的口。
“那個呆子竟然傻傻丟出兩百萬?笨蛋!”末尾的話似怒似嗔,倒教人聽不出莊夢
蝶究竟是氣這話裏的物件還是拿他沒轍。

    “怪了,我家的蝶兒難道就沒這個價碼?你未免太看輕自己了吧,可有人說你
是無價呵。”

    無價?他嗎?想問出口,偏偏看見一張頗有興味看好戲的臉,真要問出口不就
顯得她笨。“那又如何?”

    “高興就老老實實表現出來,想騙我還得回去修練個五年、十年才成的。”輕
聳雙肩,呂大姐也懶得拐彎抹角。“好了,現在你的決定是什麼?送四百萬到我面
前推掉這工作,還是接受它好賺一筆?”

    “我要想想。”想想和兒子逃亡要往哪個地方逃比較好。莊夢蝶是下了決定,
可惜不是大姐出的二選一,而是自創的其他答案。

    “可以啊。”慎重考慮是對的,呂大姐認同地點了下頭,順便提醒:“如果是
考慮要和小鬼逃到哪兒去才不會被我捉到,你最好打消念頭,天底下還沒有我找不
到的人。”

    “呃……”她怎麼知道?

    錯愕與訝異同時出現在莊夢蝶美豔的俏臉上,對於呂大姐的讀心術,她除了張
著小口發出愕然的單音外,實在找不到其他方法表達自己此時此刻的情緒。

    “我說對了。”呵呵,要跟她鬥法也不看看自己的道行。“夏子謙那小鬼的腦
軌有幾轉我清楚得很,跟著小孩子亂轉的你倒也有趣,這世上很難找到像你這麼會
聽孩子說話的娘了。”

    “你到底要我怎麼樣嘛?”嬌嗔出口,搬出最不是辦法的辦法——女人與生俱
來的天賦。

    美臀坐上呂大姐的腿,莊夢蝶側首枕上她的肩,柔聲地道:“人家真的不想接
這件工作,我知道大姐有的是辦法推掉對不對?所以……”

    “少來。”呂大姐推開香氣撲鼻的粉味,撤下流刺網捕回自己的神志——這回,
可不是鬧著玩的。“別以為這招你用也可以,大姐我愛吃清淡可口的小菜,你太豔
麗不適合本大姐的腸胃。”

    “大姐!”莊夢蝶跳起身,雙手擦腰。“反正一句話——我、不、接。”

    “準備四百萬送到我面前就成。”

    “你欺負人!”

    “我從來就沒幫過人。”雙肩一聳,呂大姐如此理直氣壯的坦承委實教人膽寒。

    “你! ” 能這麼自豪說從沒幫過人的有幾個?全世界頂多只剩眼前這惡魔!
“大姐。”

    “有事嗎?”

    “我……”莊夢蝶先前的氣勢已經轉向疲憊無力,幽幽然歎道:“我真的不想
再見到他,好不容易平穩的生活為什麼要因為一個……與自己無關的人變糟。”

    “與自己無關?”呂大姐挑高眉。“說得可真輕鬆,如果你那顆心和這話一樣
就算了。”

    莊夢蝶聞言,心為之一震,不由自主地出現謊言被拆穿的窘狀。

    “你親眼目睹幽人和姓齊那傢伙的事,他們花了十一年的時間,結果呢?你區
區五年又算得了什麼!”

    “總之我不想和他接觸。”

    “還是老話一句,四百萬給我了事便成。”

    “大姐,有沒有人說你很過分,一直以玩弄別人的人生為樂。”重炮一轟,莊
夢蝶當真是被氣到口沒遮攔。

    只可惜,她遇上的對象是姓呂名大姐的女人。

    肩膀一聳,呂大姐攤手回應。“沒辦法,這就是我追求快樂的方式,一切都是
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

    你要問的是,為什麼有這麼多人明知道遊戲是人工設計,根本沒有真心,偏偏
又要上門送我大把大把的金錢?有問題的不是我,而是這票喜歡用自己心目中的戲
碼過人生卻又不在現實生活中努力追求的人,我只是開啟替他們圓夢的大門。”

    “你……”大姐這是什麼歪理?“你就不怕傷人?”

    “幽人也問過,但是我要說——員警要為自殺的人負責嗎?自己把傷害欖上身
就別奢望有人救。”

    “你竟然能把話說得如此冠冕堂皇。”真的是服了她,莊夢蝶搖頭直歎,“你
顛倒黑白的本事無人能及。”

    “還好,多謝誇獎。”

    頹然坐回椅上,躺進椅背,桃花般的美目此時變得黯淡,已失春天的光彩。

    “你一定會有惡報。”她哀怨雙眸瞅向老闆,算是她敗犬遠吠好了,總能發洩
一點怒氣吧。

    “呵呵呵……我要是不這麼做才會有惡報哩。”呂大姐哈哈笑道。“早說你敵
不過我又何必掙扎。”

    “我只是想要一點選擇工作的人權自由。”

    “哈!本大姐的字典裏沒有‘人權自由’四個字,你這叫妄想。”

    “是啊,好一個妄想。”昨天才笑過家裏那只小犬的話,今日馬上被砸得死去
活來,好一個現世報!“把劇本給我。”

    呂大姐雙手一攤。“沒有劇本。”

    “沒有劇本?”莊夢蝶不滿地嚷道,“為什麼沒有劇本?”

    “你是何方人土,哪裡用得著劇本哪!”呂大姐呵呵直笑,“就麻煩你用你的
專業來完成工作。”

    要她自力救濟?哼哼,很好,果然是有仇必報、沒仇看戲的狠心上司蛇魔女。
“至少讓我知道工作內容是什麼。”

    “內容夏子翔會親自告訴你。”

    連工作內容都沒有?原來她打算這麼惡整她,算她失策,才會以為自己能躲過
一劫。“我做,但不代表我一定能如你所願地完成它,出了什麼問題我一概不負責。”

    “無妨,反正天塌下來先死的是高個兒,咱們還算矮的呢。”

    “你一定是惡魔轉世,專門來欺負人的。”

    “我也這麼覺得。”呂大姐點頭同意。

    “什麼時候開始?”

    “明天你得去見他。”

    “你真的是惡魔。”果然連一點心理準備的時間都不給她。“哼,早料到你一
定會這麼做。”

    若猜不中就枉費她向來器重她了,呂大姐滿意地笑道:“不愧是我的超級業務
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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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被算計了。”放學回家聽完娘親抱怨的夏子謙晃著小腦袋。“師父畢竟
是師父,我這顆腦袋目前仍然比不上。”“重點不在這裏。”

    “那重點是什麼?”夏子謙問道,他不得不承認自己還不能完全理解大人的世
界。

    “重點是……唉,我得跟他見面,而他是我最不想再見面的人。”

    “你是說老爸嗎?”

    “嗯。”螓首點了下,莊夢蝶有氣無力地道:“五年來我們這樣過得好好的,
真想不透他為什麼要沒事找事來煩我?”

    遺傳自美豔娘親的桃花眼閃了閃,而後送上一臉茫然。“我也不知道。”

    頹貼在茶幾上的臉突然抬起。“該不會是想要回你吧?”天哪!她怎麼沒想到
這一點。

    “不會吧。”夏子謙搔搔後腦勺。“我不覺得自己在你們眼裏很重要,而且那
老太太還質疑我到底是誰的種……嗅,痛!娘,你幹嘛打人啦?”

    “別學你那師父,淨說些不乾不淨的話。”莊夢蝶板起臉凝著神色,討厭!老
天干嘛給她兒子一顆聰明腦袋,連四歲多時的事情都記得牢牢的。

    “我說的是事實嘛,你以為年紀小記憶力就差嗎?人家我好歹每次大小考都得
第一,每學期都拿不少獎盃、獎狀回家,腦子可沒閑著。”

    “那就麻煩你閑著,暫時別用。”

    “我又沒說錯。”夏子謙委屈地說。“老師說做人要誠實,我這麼誠實你還打
我。”

    “因為你說錯了。”纖指點住兒子鼻尖,莊夢蝶正色道。

    夏子謙的嘴不滿的嘟起。“我哪有。”

    莊夢蝶突然將兒子抱進懷裏。“你是娘的心肝寶貝,誰說不重要來著?我拼死
拼活是為了誰難道你還搞不清楚?花了一天一夜像便秘一樣痛苦難過,好不容易才
生下你,你以為我何苦來哉?若不是愛你,我會這麼做嗎?傻兒子。”

    “如果沒有那一句‘便秘’我會更高興的,娘。”

    在香甜柔軟的懷裏蹭了蹭,夏子謙努努嘴。“竟然把寶貝兒子說成便秘,娘,
你的用詞也好不到哪兒去。”

    莊夢蝶一怔,深深歎息,“天!真的是近墨者黑。”

    可惡的大姐,跟著她好些年,連說話都變得粗俗不堪。

    “娘,你也被污染了吧。”夏子謙拍拍母親的肩,用“早就知道會這樣”的語
氣說道。“就說你也躲不過師父的病毒感染吧。”

    “是啊!”不得不承認,在工作坊待了數年,她不該奢望自己依然清白如蓮。

    這件工作還沒開始,她已經想打退堂鼓……不,該說是沒接受委託之前便想敵
前叛逃。

    可惜——難哪!
作者: frida6688    時間: 2008-8-7 11:52 AM

第二章

    “我一直想見你。”夏子翔雙眸直盯著莊夢蝶。“我卻不想。”莊夢蝶冷淡的
回應委實令夏子翔面色一窘,但她看是看見了,卻選擇視而不見,並伸手招來服務
生,點了一杯咖啡。“你要喝什麼?”

    “一樣。”

    “兩杯卡布奇諾。”等服務生離開後,莊夢蝶回過頭來,發現他沉墨般的眸子
仍緊鎖著自己,忍不住皺起眉頭,很不悅成為對方的焦點所在。“你還要看多久?”

    “可以的話——一輩子。”夏子翔瞅著她,目光不願離開,就算是一秒鐘都不
願。

    “你、在、做、夢!”莊夢蝶傾身丟給他一記迷人的豔笑後躺回椅背,雙手警
戒地交叉於胸前。“回到正題。夏先生,不管之前你跟我老闆談妥什麼條件,現在
接受委託的人是我,所以請你遵守以下規則,第一點……”

    “子謙過得好嗎?”夏子翔開口打斷她公事公辦的冷靜,問起五年不見的兒子。

    “夏先生,公事公辦,我的私事與工作無關,請不要混為一談。”他會找上她
是為了子謙?莊夢蝶不得不揣測對桌男人的心思,五年不見,她可不會天真地以為
對桌的男人在這段時間內一點長進都沒有。“第一點,工作期間請勿涉及私事。”

    “我想見他。”

    “第二點,若情況有變請隨時提出。”

    “夢蝶,他是我兒子。”

    “第三點,切勿假戲真作。”

    “別忘記子謙姓夏。”

    “夏子翔!”莊夢蝶終於動了火氣,粉拳捶上桌面,面前的水杯跟著震出不小
的漣漪。“如果你只是為了引我出來才找上門,其實你大可不必這麼費事,我不會
逃避任何問題,過去是,現在也是,最艱困的部分都已經克服,我莊夢蝶沒有理由
敗在這裏,你大可說明找我的用意,不必拐彎抹角。”

    “我找你是希望你能……讓我見子謙。”“回到我身邊”五個字到了喉嚨被他
硬生生吞下。在她點頭願意回他身邊前,還有許多事得做,夏子翔提醒自己不能躁
進。

    “他不想見你。”果然是為了子謙。明白他的來意讓她感到一絲酸楚,複雜的
情緒令她不由得蹙起眉頭,但很快就被她勉強斂下。

    “他會想的,我是他父親。”

    “不見得。”莊夢蝶頷首謝過服務生送上咖啡,隨即端起瓷杯輕啜一口。“也
許是,也許不是。”






    他懂她話中涵義,脾氣跟著被挑起,語氣中顯露低沉的怒火:“有些話能說,
有些卻不能,難道你還不知道該如何分辨?”

    “這些話我送還給你,夏先生。看樣子今天不適合談公事,等你想到如何公私
分明的時候再找我,我會告訴老闆,這段期間暫時不予計費。”說話的同時,她擺
張名片在桌上。“很高興認識你,夏子翔先生。”

    “夢蝶!”為什麼她和五年前一樣,離開得那麼瀟灑、那麼絕然?他不想就這
樣結束第一次的重逢。

    “你可以叫我莊小姐,等戲碼開演隨你怎麼叫都可以,但是現在——請叫我莊
小姐。”巧笑倩兮以對,莊夢蝶話裏的冷靜帶有絕然的意味。“夏先生,等你準備
好隨時聯絡一聲,告辭。”

    夏子翔拉住她,“你不能阻止我去見他。”

    “我有權決定他能見誰或不見誰。”子謙的監護權在她手上,他憑什麼干涉,
“別忘了當初你做的是什麼決定。”

    夏子翔聞言,清楚聽見話中濃烈的氣憤,不由得略鬆開鉗制的手。

    “當初你決定這麼做時就沒有後悔的權利。”莊夢蝶乘隙甩開扣住自己手腕的
大手,面無表情的臉格外冷豔。“過去沒有,現在更不會有。”

    “你恨我?”

    恨?他說得太嚴重,莊夢蝶搖頭給他否定的答案。

    “不,我感謝你。”

    “感謝?”

    “你讓我沒有機會填上‘父不詳’三個字,讓他姓夏。沖著這點,我感謝你。”
她老實說,“曾有過父親比一開始沒有父親要好太多,你讓我的兒子不會被冠上私
生子的名稱,這點我由衷感謝你。”

    誠實的話她說來平靜,對夏子翔卻是雷電般的打擊,讓他不知該用什麼表情回
應莊夢蝶淡然開口的謝語和勾起的美豔微笑。

    “等你確定自己能公私分明的時候再聯絡,到時我會竭盡所能完成你的委託,
就像過去我所承辦的每一件工作,夏先生。”語畢,莊夢蝶從容自信地起身,轉了
半圈離開座位,瀟灑得仿佛一隻翩翩蝴蝶,沒有任何事物能干擾她般的兀自飛舞。

    夏子翔呆呆坐在原位,望著漸去漸遠的纖細背影好半晌,久久不發一語,動也
不動的活像尊雕像。

    最後,他低聲發出笑語:“依然沒變呵。”她仍舊那麼自信、那麼逞強、那麼
從容不迫、那麼敢愛敢恨、那麼——吸引他的目光。

    拿起平躺在桌面上的名片,夏子翔將它壓在唇上好一會兒,才收進胸前的西裝
暗袋,讓它正好貼在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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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孝順的兒子通常不會是個盡職的好丈夫。”目光穿過透明紅色的酒液,坐在
吧台高腳椅上的美豔女子晃著酒杯輕語,霓虹燈經過杯中物的折射,明暗交錯在一
張豔麗的容顏上。“你說什麼?”身旁的護花使者一時間聽不真切,重複問。怎麼,
今兒個把他從堆積如山的公文中拉出來就是為了陪她在這長籲短歎?

    美人美矣,但一整晚看美人歎氣,也會讓他英雄氣短,大歎何苦來哉。

    “我說……喂,你孝不孝順?”美目斜睨堪稱青年才俊的司法界菁英,仿佛很
是疑惑這個傑出的司法界人材是不是個正宗孝子。

    孝順?方慕白挑了挑眉,他可不認為莊夢蝶是孝順父母的貨色,他敢打包票,
她連這四個字都不知道怎麼寫。“你問這做什麼?跟著你那想當作家的瘋子老闆瞎
起哄,打算纂寫現代版二十四孝嗎?”

    “無聊。”莊夢蝶示意酒保再送上一杯酒。“告訴我,你孝順嗎?”

    “哼哼!”方慕白怪笑的表情像在嘲笑她問了個蠢問題似的,但還是應美人要
求,很有技巧的回答:“敢問孝順二字怎生寫?”

    “很好,你會是個好丈夫。”莊夢蝶自顧自的微笑,然後啜飲甘美的紅酒。

    孝順跟好丈夫?方慕白不得不承認自己領悟力尚嫌不足,否則怎會聽不懂美人
嘴裏說出的話,跟不上她不單是跳躍式,甚至還是屬於撐竿跳型的思考模式。

    或者,她說的是他聽不懂的外國話?

    “你知不知道自己剛在說什麼?”

    莊夢蝶晃晃酒杯,不悅地道:“我沒醉。”

    “我知道你愈喝愈清醒,但是……OK,算我笨,聽不懂你對生命那出人意表的
歎息,可否一解,免得我被這謎團困擾,一整晚不得安眠。”他有個怪癖,就是不
容有任何問題得不到回答,因為他無法抱著問題入眠。人生紀錄中,他就曾經為了
個解不開的謎題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最後才知道自己被惡整;為了今晚美好的睡眠
品質,他一定得問個水落石出。

    “你們男人很奇怪。”就是這麼見鬼的奇不行,絕不可再說髒話。莊夢蝶晃晃
腦,重新歸納腦海裏的東西,等把“髒話級”的用語踢出腦袋後才放心地再飲進一
口酒。

    孝順跟好丈夫,現在又來個男人很奇怪:很好,他愈來愈跟不上她可能屬於光
速飛行的腦軌。

    “小蝶,再不讓我知道你剛指的是什麼,我就馬上離開,我是說真的。”

    “你——”巧手搭上寬挺的肩膀,讓周圍把目光投在他們這一對的男女各自咬
牙切齒而渾然不覺。“怎麼捨得放我一個人在這裏自生自滅?要知道我可是手無縛
雞之力的弱女子,怎麼敵得過四周口水四溢的悶聲色狼,又怎麼打得過那些對你猛
送秋波的蕩女,你忍心讓我在這個煙花之地孤苦無依,任人蹂躪?”

    煙花之地?悶聲色狼?蕩女?漂亮!她把周圍的人都得罪光了。

    “憑你的本事,死的只有別人。”方慕白送她一記迷人笑容,大掌拉下扣在自
己雙肩的纖纖十指。 “弱女子,容我提醒你,在剛才的一分鐘裏,你已把PUB裏的
人都得罪光了。”除了他以外。

    “是嗎?”美目掃過四周——“哎呀呀,各位熱情的視線真讓小女子我感到無
比溫馨,多謝多謝。”

    “你想死嗎?”方慕白丟下千元大鈔,趕緊在眾怒未發作前拉人走,免得到時
連他都屍骨無存。

    出了PUB,被拉在身後直跑的莊夢蝶倒向他,額頭貼在硬挺的後背。

    “喂,酒國之後該不會就這樣陣亡了吧?”是出了什麼事嗎?要不她怎麼一副
要死不活的樣子。

    “他找上門了。”抿了許久的唇終於吐出今晚最想說的話。

    “哪個他?”她的“他”這麼多,不能怪他搞不清楚她指的是誰。

    “跟我簽過結婚證書和離婚協議書的那一個。”莊夢蝶不想提他的名。

    方慕白轉身接她進懷裏,一臉的錯愕。難怪一整晚怪裏怪氣像得絕症似的,老
提什麼孝順、好丈夫又是男人很奇怪,原來是指那傢伙。“他找你做什麼?”

    “問得好。”她白他一眼。“我要知道還會這個樣子?”心下明知他是為孩子
而來,另一面卻又固執地懷疑,不願這麼輕易就相信他回來找上她的用意僅此而已,
唉,莊夢蝶啊莊夢蝶,女人如果是天生的說謊者,你就是基因突變的那一個,淨說
些不入流的謊話,連自己都騙不了。

    “男人會回頭找下堂妻的理由只有一個。”

    “什麼?”

    律師的腦袋很自然的自動運作,將過去所經手的婚姻案件一一分析、歸納,做
出結論:“他想要回孩子的監護權。”

    啪的一聲!

    “你幹嘛打我?”方幕白撫著自己的頰,表情是一頭霧水外加一臉冤枉。

    “該死的你!”壓根忘了自製的莊夢蝶惱火地瞪著名律師方慕白。“該死天殺
的豬腦袋,為什麼要把話說得這麼白!”氣死她了。

    正需要有個人告訴她除此答案之外的答案,偏偏——這豬頭律師竟然做出一樣
的結論。

    真是……氣死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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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稚的嗟歎外加早熟的搖頭晃腦,夏子謙來來回回像個小老頭兒似的在方慕白
面前直晃,看了真教他——不爽!“夏子謙,如果你再像個該死的糟老頭在我面前
直晃,當心我把你吊在半空中打屁股。”

    “沒關係,我很樂意看見大律師方慕白被兒童福利法整到變豬頭的模樣。”

    短短一句話,聽得方慕白張大嘴呈O型,傻眼的模樣著實糟蹋一張俊臉。

    是他的錯覺嗎?這小鬼講話的口氣很像某某人。

    “別想了,他已經拜大姐為師。”莊夢蝶好心丟出答案,隨手遞給他成人樂利
貼冰敷。“抱歉。”

    “你是指這個? ” 方慕白指著自己微腫的左頰,見她點頭,不在意地笑笑。
“又不是不知道你的個性,沒關係。”

    “對啊,反正早習慣了。”雙手交叉在腦後的夏子謙吹吹口哨走到兩個大人中
間。“長了一副欠揍臉就要認命,咱們方大律師很認命的不是嗎?”

    他詢問的口氣夾槍帶棍地擊向方慕白,令他哭笑不得。

    “小鬼頭!”莊夢蝶意思意思地佯裝怒氣。唉,連自家兒子都不給面子裝一下。

    早知道母子倆純粹作戲的方幕白聳肩笑道:“有沒有考慮將來當律師?”小小
年紀就這麼牙尖嘴利,只要稍加磨練,將來定是律師界璀璨之星。

    夏子謙回送他一記吐舌的鬼臉。想得美哩,老頭子,要他接他的衣缽,他又不
是他兒子,哼!

    方慕白咧嘴一笑,他其實很享受和伶牙俐齒的夏子謙鬥嘴的時光,那種仇人見
面分外眼紅、相互鬥嘴做做大腦運動的感覺很痛快。

    至於為什麼夏子謙會這麼討厭他?呵呵,這理由恐怕只有為娘的莊家小姐夢蝶
姑娘還懵懵懂懂地毫不知情,旁邊的人早看透個十成十,只是沒打算說破(當然不
能說是為了繼續看好戲才不說破)而已。

    “如果……”莊夢蝶遲疑的聲音拉回他追溯的心神,使他目光重新落在美豔卻
漾起為難的容顏。“如果他真的想要回子謙,能嗎?”

    “你是指監護權?”

    “我是說‘如果’。”不願去想他力促這次重逢的主因,但還是不由得會想起
這個最可能是主因的事情;不甘心他是為這事找上她,偏又不得不先防患未然。

    可惡!為什麼男人想的第一件事永遠是他留下的種,而非那個灌溉十月最後還
得痛不欲生辛苦收耕的女人?

    “當初你的監護權是私下協議而非經由法院判決得來,所以只要他能證明你沒
有為人母的資格,就能向法院提出訴訟爭取監護權。”

    棕褐色美目眯起危險的細縫。“沒有為人母的資格是什麼意思?”

    “比方說你吸毒、作奸犯科、虐待兒童,沒有穩定的經濟能力。”

    “水性楊花算不算? ” 夏子謙不怕死地附加一句疑問,成功地得到來自母親
“關愛”的大榔頭。

    “嗚……”他只是好奇嘛。

    活該!胡言亂語者最不值得同情。“總之,只要能證明你的生活環境不適合孩
子成長,基於子女最佳利益原則,他就能經由法院判決得到監護權。”

    “你說得好像我的生活環境很不適合子謙。”

    “你的職業。”方慕白話說得很明。“雖然不是什麼糟糕的職業,卻是很容易
被不知情的人誤解為某種特別行業,如果他有心,可以請個舌桀蓮花、說黑為白的
律師讓法官誤以為你從事特種行業,到時,監護權可能就得要雙手奉送給夏子翔。”

    莊夢蝶聞言,下意識拉住兒子抱在懷裏,完全沒看見投入美豔母親懷裏的兒子
有多色狼樣,正神氣十足地看向方慕白,一副“哼哼,你沒份”的拽模樣讓嚴肅談
正經事的方大律師為之哂然。

    “當然,我所說的也要夏子翔真狠得下心這麼做才會成立。”他提醒她這番話
只是假設,最重要的是那方人馬並沒有做這動作,一切都只是建立在“如果”上。

    “所以,只要他狠得下心,我就一點勝算也沒有?”

    莊夢蝶開始覺得自己的命運跟阿信有點像,只不過阿信長得不如她美豔而已。

    “不儘然。”方慕白投以“別擔心”的笑容。“別忘了還有我!有我在,我不
會讓這小鬼離開你的。”

    “拜——托。”這話說得更噁心。“怎麼沒人問問我的意兒?難道我會捨美豔
絕倫的美女親娘去屈就一個呆頭鵝,讓自己的生活形如槁木死灰?”夏子謙怪叫,
“基於那個什麼子女最佳利益的,我有權選擇多采多姿的美麗世界吧?”

    “等你滿十四歲,也許法官會聽你說。”方慕白不得不佩服,一個十歲的孩子
講起話來倒像個大人,不過,卻像個好色的大人,只是他決定收起無聊的佩服,因
這小鬼單純只是為了“色”才黏母親黏得死緊,小色鬼一個。

    “那我現在該怎麼辦?”莊夢蝶很不想承認自己的無助,但遇上這事,一個女
人再怎麼強悍也敵不過咬文嚼字的法律條文。“好好的平靜日子偏偏被打亂成一團。”
都是大姐!出賣幽人她們也就算了,現在連她都出賣,真不夠朋友。

    “以靜制動,看他出什麼牌。“方慕白低頭看表,跟著從單人沙發站起身,有
離去之意。“那個姓呂的應該不會拿小鬼的監護權來玩,也許夏子翔找上門的用意
並不在此。”

    “那會是什麼?”希望重新燃起,莊夢蝶期待另一個答案。

    方慕白看了眼仍在她懷裏的小色胚,半響,雙肩一聳,“我也不知道,有時候
男人心也可以是海底針。”

    “是嗎?”失望下意識地浮起。

    她以為不會被注意的輕微歎息其實很明顯,可是,方慕白很清楚,真說出來只
是討打而已,誰教美女的心思難以捉摸,說出她心裏想聽的話不一定能得到香吻感
謝,可能會吃到一記暴拳。

    原因無他,只因為這位美女很愛逞強又十分彆扭,而她難為情的時候通常不是
以嬌羞作結,而是以惱羞成怒帶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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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幕白隨手關好公寓樓下大門轉身,一道黑影立刻從對面路燈移出,緩慢的腳
步說明此人的冷靜,但身旁流動的氣息可不是這麼一回事。他靈光的腦袋想一想,
也知道是追求那只翩翩蝴蝶追到家門口的不肖份子。

    身為交情匪淺的好友,自然有義務充當屠狼勇士。

    “如果你想追求‘我的’夢蝶,麻煩請先衡量自己打不打得過柔道黑帶、劍道
三段、空手道四段的在下敝人我。”

    他的夢蝶?男子不想表露出在意的神情,四周的空氣卻誠實地燃燒著妒意,而
妒意中更摻雜著不得不強迫自己接受的無奈,矛盾的結果是歎氣並沉默以對。

    是他會錯意了嗎?方慕白稍稍斂眉。“你是誰?”

    “夏子翔。”

    “那你應該聽過我的名字。 ” 方慕白走進路燈照映下的白光圈中與他對視。
“畢竟,你的離婚協議書上有我的簽名。”

    “你是承辦我跟夢蝶離婚事宜的律師?”

    “不錯的記憶力,夏先生。”方慕白笑了笑,“想當然耳,你也不會忘記當年
你跟夢蝶離婚的主因也是在下敝人我,至少,你們夏家人一直這麼認為。”

    夏子翔沒有出聲回應,怒氣在昏暗路燈下更是高張,但過度的好修養讓他依然
一臉平靜。

    告知方慕白對方怒火正熾的不是表情!而是他感到身旁空氣突然熱了起來。呵
呵,在夏子翔溫文有禮的外表下,他敢打賭他其實已經被嫉妒扯得快要發狂。

    “我想請問一下,身為我的夢蝶過去回憶的你為何站在這裏?”基於保護樓上
那對母子的立意,方慕白決定挺身介入這場可能會是監護權之爭的保衛戰。

    “她不是你的夢蝶。”怒言經由禮教的精心包裝而呈現壓抑的低嘶,對於認識
夏子翔的人都知道這很難得,可見他真的氣炸心肺。“我也不是她過去的回憶。”

    他不是過去式,就算曾經是,今後也不會是。

    方慕白完全體會不到他隱忍的高張怒氣,一來,他倆從未見過面,他無從得知
夏子翔是個什麼樣的人;二來,在他的認知裏,生氣就是要大吼大叫、大跳大鬧,
不該做作地表現出一副修養很好、家教甚嚴的態度。讓別人知道自己的情緒有時候
是種彼此尊重的方式,但很顯然的,他眼前這男人並不瞭解這一點,否則不會看見
一個男人從自己在乎的女人家裏走出來時還這麼冷靜,明明內心就一團怒火猛燒。

    “你的確不是她過去的回憶,你是她現在的夢魘。”

    方慕白挑眉對上夏子翔投來的不贊同目光。“如果你要跟她搶子謙的監護權,
我會讓你知道什麼叫自找苦吃,提醒你,我是民事訴訟的長勝軍,至今尚未嘗到敗
績。”

    他口氣裏保護意味之濃厚讓夏子翔降了火氣。

    “我想知道當年你為什麼介入我跟夢蝶之間。”他想知道為什麼他會成為破壞
別人家庭的第三者,讓他不得不簽下離婚協議書,忍痛結束不過四年的婚姻。

    介入?方慕白低笑出聲,“你花了五年的時間仍然沒把事情搞清楚,虧你是個
研究學問的教授,聽小蝶說過你還是教邏輯學的是不是?看來你的分析歸納能力差
勁到家,根本沒有教學生的資格。”

    “方先生,你離題了。”很明白的侮辱,夏子翔不悅地攏起眉峰。

    “搞不清楚狀況的人是你,夏先生。”方慕白雙肩一聳,依然談笑風生。“我
自始至終都是局外人,一直到你們把我扯進這渾水之前,我都是局外人。”

    夏子翔一臉不解,似乎在分析他話中想說明的真正內涵。

    最後,他只歸納出他在為自己找藉口的結論。“容我提醒你方才說過的話,讓
我跟夢蝶走到簽離婚證書這地步的主因是你。”

    “我也說了,至少是你們夏家這麼認為。”多可笑,五年的時間竟然找不到事
實真相,小蝶呵,她看男人的眼光真的極差,遇上一個不知變通的老學究。“我可
以告訴你,主因絕不會是我。”

    “當年的爭執點是……”

    “容我提醒——”他學他的語法,口氣微怒,唉,這老學究固執得讓他胃痙攣。
“當年的爭執你並不在場。”

    “我母親已全盤告知,與我在場無異。”

    孝順的兒子不會是個好丈夫——他終於瞭解小蝶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你很孝
順嗎?”

    沒頭沒尾的話讓夏子翔遲疑一會兒,直覺便答:“為人子女孝順是應該的。”

    “所以你不是個好丈夫。”他點頭同意莊夢蝶的話,不覺得自己正以撐竿跳的
思考模式對夏子翔說話。

    “什麼意思?”孝順跟好丈夫?兩者間有何關聯?本質迥異的兩個名詞連最基
本的交集都沒有,聽得夏子翔一頭霧水。

    “沒什麼意思,總之,我不會眼睜睜看你奪走子謙的監護權,當然,如果你的
用意不在子謙,我會樂見其成。”交情匪淺如他,自然明白莊夢蝶強悍的性格下仍
有一處最深層的柔軟只為某人保留,只是不知那個某人能不能體會。

    看進一張滿是疑惑的男性臉孔,方慕白不禁歎了一口氣。
作者: frida6688    時間: 2008-8-7 11:55 AM

第三章

    夏子翔,S大費盡心力聘回國內的著名邏輯學教授,是讓S大哲學系及各項演辯
課程訓練能更上一層樓的利器。從學生時代令人注目的國際性演辯比賽傑出成績,
到學術研究方面讓人耳目一新的論文著作,“夏子翔”三個字成為能說善道的最佳
代名詞;更何況,他以三十五之齡躋身於偏向高齡化的國際學術研究院為其中一員,
自然讓他的名聲在學術界更加水漲船高。

    但,如果他只是一名在普通人認知中那種鑽研學術、不修邊幅的老學究就罷,
偏偏,夏子翔相貌溫和俊雅、舉止進退得宜、一身書卷氣質,再加上明磐企業二代
主的家世,他的分數可以被評到一百二十分都不會有人覺得訝異。

    當然前提是:他得學會回應他人感情的技巧。

    一位芳心暗許的年輕女講師在對這麼個拿探照燈、放大鏡都不一定找得到的理
想對象告白時,只因為冒出“我喜歡你,不是因為你的外表,而是你的內涵”

    這麼一句話,當場被帶到教授休息室上了兩個小時有關邏輯學“外延”和“內
涵”以及“事物當然之本質”

    的免費教學,自此嚇壞漂亮的女講師,也嚇退一票心儀年輕教授的女大學生。

    事實上他並不是不懂得浪漫,而是更懂得如何不留痕跡且不傷人的拒絕不必要
的感情,被當作怪人並敬而遠之是很不錯的法子,既不必承受對方的負面情緒,也
不用擔心對方死纏。因他想要的只有一個,而那個人並不在他的工作職場上。

    看准目標出手,就像他經歷的每場演辯一樣,挑中弱點直擊,簡單俐落又有效。
只是,感情事若有這麼簡單就好。

    思及此,夏子翔俊挺的五官不禁黯然失色,雖然話說得很滿,終未還是屬於大
話,他不得不承認,感情事真的非他能力所及。

    五年的時間,只有加深對她的愛戀,讓他無法從這份感情跳脫,只好選擇隨之
沉淪,放棄曾有的堅持回頭來找尋他戀戀不忘的人。

    偏偏他戀戀不忘的人無法體會他的心情,令他非得去求助一個根本不可能幫得
上忙卻又是惟一可能讓情況轉變的人。想到這裏,又憶起近似於惡魔契約的握手儀
式,至今他還有點毛骨依然;尤其是還得利用生病的母親這件事,更讓他覺得自己
卑鄙。

    “你帶我到夏園有何用意?”熟悉的路、熟悉的景象,五年的時間裏有變也有
不變,而這裏似乎屬於後者。莊夢蝶美豔的臉蒙上一層寒霜,搖頭欲甩開塵封的記
憶,不願去想這條路的盡頭有幢華而不實的宅邸,裏頭住了些什麼人。

    “你還記得?”車子滑進電控大門,駛過約二十公尺的林蔭大道停在宅門前。

    “劉姥姥進大觀園也不過如此。”不得不跟著下車的莊夢蝶摘下墨鏡。“這麼
豪華美麗的宅子怎麼忘得掉。”

    只有聾子才聽不出她話裏的佯裝意味。“我必須讓你見一個人。”

   




    豔麗的臉閃過一抹慘白,但很快的便被卓越的演技成功掩飾。“我的工作不包
括見除你以外的人。”

    “不儘然。”夏子翔開門側身讓她先進屋。

    莊夢蝶看了他半晌,直到聽見他說“請進”兩字才不得不移動腳步踏進屋。

    “媽,您看我帶誰來了。”夏子翔拉著她通過玄關走進客廳,朝著背對自己、
坐在輪椅上的人開口。

    媽?莊夢蝶有些會意不過來,目光隨著夏子翔的聲音轉向客廳落地窗前的人影,
神色複雜而茫然。那是夏老夫人?坐在輪椅上的那位?

    “夏子翔,你的母親……”

    “中風。”他回答的嗓音有難以掩藏的沮喪難過。

    “救得太遲以致造成半身不遂。”是他的疏忽才讓獨力扶養自己長大成人的母
親變成這樣,為此,他知道自己會一輩子過意不去。

    “而且……”

    “是夢蝶嗎?”

    夢……夢蝶?莊夢蝶怔怔看向夏子翔。“你剛聽見她叫我什麼了嗎?”

    “她叫你夢蝶。”

    “哈、哈——”老天!“別告訴我她超強的記憶力也跟著……”望見他愈來愈
消沉的表情,莊夢蝶快說不出話來。“不會連記憶都……”

    “錯亂了,她以為我和你仍然是夫妻,而且……”

    “你怎麼到國外旅行一去就是一個多月,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夏老夫人
擔憂語氣真誠得讓人聽不出有一絲一毫的造假。

    擔心她?莊夢蝶愕然地看著夏子翔,等待他給她一個清楚明白的解釋。

    “媽的記憶錯亂到以為自己和你感情很好。”

    感情很好?訝然爬上豔麗的臉,化成古怪的哭笑不得。“我和她感情很好?”
除非日出西山、天降紅雨,她會跟夏園的女皇陛下感情很好?“這世界無奇不有,
就屬目前這情形最奇怪。”

    “你想說什麼?”孝母心切的夏子翔壓低聲音,不介意微怒的臉色讓身邊人看
個清楚。

    “我無意幸災樂禍,只是還無法相信。抱歉,是我失態。”莊夢蝶真心道。做
錯事道歉是天經地義,就算今天物件是他也一樣,她莊夢蝶向來是非分明,對就對
錯就錯,不會賴皮,也不容人賴皮。

    “這就是你的工作。”

    “什麼?”太訝異眼前所見,一時間她沒聽清楚他說什麼。

    “扮演夏太太,直到媽的病情有起色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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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有人說莊夢蝶今年忌工作,在這之前,她或許會不以為意地一笑置之;但
現在她會說:是啊是啊,活神仙,您說得一點都沒錯。落入這般窘境,實在讓人連
歎氣都懶。大姐要他先丟兩百萬出來果然有其必要性,因為這工作簡直是不可能的
任務。

    要她扮演夏太太,夏園女皇陛下的媳婦——難度之高,再收四百萬她也不覺得
過分。

    被迫留在夏園用餐已相當為難,想不到的是夏老夫人竟吵著執意要坐在她旁邊,
難不成今天的太陽真是從西邊出來!

    檜木制的餐桌上,握著她手侃侃談論過去一個多月來的無聊、被冷落的不滿,
以及對她這個“媳婦”

    有多思念的,正是當初差點讓她無法順利讓子謙降臨這世上的最強阻力,也是
當年讓她不得不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名的強勢主導者夏林玉瑛。

    而現在,她們倆竟然是感情濃厚的“婆媳”,人生的遭遇各有千秋,就屬她的
最離奇。

    “夏老夫人,您要多吃點身體才會健康。”莊夢蝶強迫自己柔聲像哄小孩般,
硬要坐在她身邊的老人家多吃點飯菜,怎料會得到一記哀怨的凝視。

    夏林玉瑛雖年過半百,但因為受到良好照顧而仍顯豐腴的臉上露出難過的表情。
“你怎麼叫我夏老夫人,你以前都叫我媽,難道……難道你不要我這個婆婆了嗎?”

    呃……莊夢蝶夾菜服侍老人家的手停在半空,自知扯開的笑既勉強又難看,目
光瞥向對桌的夏子翔,忍不住露出“怎麼辦”的詢問表情。

    天!她向來不是照顧人的料,如今扮演的角色這麼高難度,呵,下一屆金馬獎
影後寶座肯定非她莫屬。

    “你……你真的不要我?我惟一的媳婦不要我,嗚……”說著說著,昔日明磐
企業的女強人竟像個孩子似的哭泣起來。

    莊夢蝶急忙放下筷子,摟著她安撫。“沒的事,您多想了,媽。”唉,多麼令
人瞠目結舌的局面,她忍不住暗暗在心底歎起氣來。

    聽見媳婦喊了一聲媽,夏林玉瑛立刻破涕為笑,拉著她的手真點頭。“乖,不
愧是我的乖媳婦,好,我聽你的話多吃點。”

    莊夢蝶扯開應和的笑,目光掃向夏子翔,卻看見一個把視線投注在自己母親身
上、因母親的快樂而感到快樂的男子。

    早知道他是這樣的人不是嗎?依然沒變,夏林玉瑛有個非常孝順的兒子。

    “啊。”夏林玉瑛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拉過兒子的手放在媳婦手上緊緊握住,
滿意地自顧自的說:“要趕快生個孫子讓我抱,我們夏家人太少,你們要多生幾個
孩子來熱鬧熱鬧。”

    孫子?莊夢蝶投向夏子翔的目光裏詢問著:她不記得子謙?

    夏子翔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她眸中的質疑,只是收緊五指握住她的手。

    這算什麼答案?莫非要她逕自解讀成因為夏老夫人不曾把子謙當作夏家人,所
以自然而然在錯亂的記憶中不會有這孩子的存在。

    那他的反應又算什麼?不開口提醒他記憶錯亂的母親已經有一個孫子的事實,
反而像回避似的別開臉,難道——

    他其實也不承認這個孩子?

    “呵……”原來如此。她終於把來龍去脈給想清楚了,呵呵,終於知道他上工
作坊找她的真正目的。

    “夢蝶,你在笑什麼?說給我聽聽。”

    “沒什麼。”莊夢蝶又伸手替夏林玉瑛夾菜進碗裏,落寞的表情借由這動作成
功地被隱藏住,當她再出聲時,已是柔聲哄誘:“多吃點。”他的真正目的不是為
了子謙的監護權,而是因為生病的母親想要找回她乖巧的媳婦,所以他才會找上大
姐。

    想也是啊!要不然怎麼會事隔五年在夏林玉瑛中風之後才找上門,一定是拗不
過老人家的要求,不得不找她。

    原來如此啊……

    “媽、哥,我回來了。”淡漠的聲音打斷她的沉思,抬起頭,她見到夏家最後
一個成員,夏子翔的妹妹——夏子琪。

    “你是……”這女人有點眼熟。

    莊夢蝶站起身,綻出絕豔的笑容回應似乎不怎麼認得她的疑惑表情。“哎呀呀,
小姑怎麼這麼健忘,大嫂才出國玩一個多月,怎麼你就把我給忘了呢!”

    大嫂?夏子琪看向大哥,再看向母親好半晌,才朝莊夢蝶頷首叫聲“大嫂”,
算打了招呼。

    “吃飯了嗎?”夏子翔拉開身邊坐椅關心問道。對二話不說就替他接下明磐企
業這個重擔的小妹,他一直是心疼也感謝的。

    他不適合商場,選擇在學術界發展,若不是有她,他不會這麼順利就能得到母
親的同意,而卸下承襲家業這個必然加諸於身的重擔。

    夏子琪放下公事包落座, 接過管家盛來的飯後, 詭異地看著對桌相談甚歡的
“婆媳”好一會兒,才真的動起筷子。

    就在這時,莊夢蝶的手機響起。

    “抱歉,我接個電話。”向夏家人生分地打聲招呼,她立刻移步客廳從皮包取
出手機。

    那頭的聲音讓她有想哭的衝動。

    (嘿,娘,你老人家在幹啥啊,丟下嗷嗷待哺的可憐小帥哥到哪兒混吃等死去
了?)夏子謙說話的聲音裏間或插入一點電視的雜音,但還是和平常一樣開朗。

    哦,她想念她的寶貝兒子。

    “我可能要很晚才能回去,晚餐你得自力救濟了,小鬼頭。”努力忍住喉間的
哽咽,這小鬼精得很,要是被他聽出一點不對勁可就糟了。

    (那我要叫拉薩囉!)太好了,大人不在家,小孩當大王!

    “可以啊,吃肥一點,免得老是在學校拐那些小女生給我惹麻煩。”

    (呃,我還是吃飯好了。)為了當帥哥,為了勻稱的好身材,有些東西是必須
犧牲的。(算你行,本少爺決定到巷子口那家‘阿伯的便當’買營養好吃、經濟實
惠的雞腿飯,這總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莊夢蝶滿意地點點頭。不行,再跟寶貝兒子瞎扯下去的話,
她真的會馬上沖回家去抱抱他,夏家人對他的態度真的讓她心疼到骨子裏去了。

    “好了,娘還有事,記得飯前……”

    (洗手、飯後漱口、睡前要刷牙,拜託,我都幾歲了還要你提醒。)這個娘是
怎麼當的,把他看得這麼的——扁!

    只是,夏子謙無法瞭解美豔絕倫的娘親正因為他開朗活潑的聲音而減輕了方才
烏雲滿布的情緒,更不知道自己掛電話前的用力一啵會讓做娘的想馬上沖回家緊緊
抱住他回啵一記。

    莊夢蝶收起手機,拭去眼角的淚滴,再走進飯廳時,已像個有禮的客人。“抱
歉,讓你們久等。”落座原來的位置,她盡職地扮演起夏林玉瑛記憶中的乖媳婦。
“媽,小心點,這湯很燙,您慢點喝。”

    媽?夏子琪抬頭望向對桌幾乎陌生的人,像是被她稱呼母親的方式嚇到。

    “哥,等會兒到書房一下。”目光由兄長身上移到莊夢蝶,她又開口:“當然,
還有大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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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哪位來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坐在單人沙發上的莊夢蝶自然把告知
義務的事丟給上門委託的客戶。

    “這個是……”善於辯論的人不一定擅長說明,尤其礙於不能在莊夢蝶面前說
出真正用意,所以夏子翔的語調遲疑,久久沒有下文。

    “哥?”夏子琪走到兄長面前,對於他的支吾不語感到奇怪,這不像平常說話
清楚、言簡意賅的大哥。

    “這是暫時的。”客戶不願說明,基於服務至上原則,莊夢蝶自然得責無旁貸
地扛下重任。“你的母親夏老夫人因病導致記憶錯亂,沒錯吧?”

    “這與你無關。”

    “可是她老人家記憶錯亂到以為自己有個媳婦,這就與我有關。”

    “你別以為這樣就能再踏進夏家的門,別忘了,你已經是下堂妻。”

    “小妹!”

    “我很清楚。”莊夢蝶打開皮包抽出名片,借由這動作轉移怒火,她必須冷靜,
至少,在夏家她的工作是扮演夏老夫人記憶中和她感情非常好的媳婦,所以她要冷
靜。

    “這是我的名片,請多指教。本工作坊包辦業務種類繁多,小至出席婚禮的代
表,大至浪漫的文藝愛情片,我們都會應客戶要求,扮演得盡善盡美,包你滿意;
另外,還有感情問題的諮詢服務,以秒計費,每秒零點一四元,保證絕不讓你吃虧。”

    聽了一連串沒用的廣告詞,夏子琪不悅的皺起眉。

    “我要知道的是你的來意,不是你那一堆廢話。”

    “你的母親鬧脾氣要求夏先生找回她記憶中的媳婦,所以找上本工作坊,找上
我,希望能因此讓夏老夫人的健康好轉,記憶慢慢恢復過來。”這個女人還是跟以
前一樣冷漠高傲,不錯,依然保有令人想沖上前掐住她脖子的特質。

    夏子琪用兩指夾過名片看了眼,哼笑。“很適合你的工作,可以周旋在不同的
男人之間。”

    “小妹!”

    “多謝誇獎。”莊夢蝶不以為意地接下冷嘲。反正以她美豔的相貌和火辣的身
材,再怎麼靠衣服遮掩也擋不住被視為天生情婦的閒言閒語,早在八百年前她就看
破自己跟清純無緣的命運,現在的她已不是當年被“人言可畏”四個字擊得暈頭轉
向、不知所措的單純丫頭。

    “你們可以結束冷嘲熱諷了嗎?”夏子翔出聲打斷兩人。

    “我不會這麼簡單就原諒你對我哥和我們夏家造成的傷害。”

    傷害?到底是誰被傷害?莊夢蝶回她一朵冷笑,美豔的容貌卻讓這笑看來冷豔
誘人。“我只是來工作的,你們的原諒——我可從來沒想過。”她根本沒做錯任何
事,要什麼鬼原諒!有錢人的腦子真的是千拐百彎,不是她這等平民所能想像的。

    “夠了,”夏子翔瞪向妹妹。“子琪,注意你的態度。我請夢蝶回來為的是媽
的健康,你也知道媽一直吵著要見夢蝶,無論如何,在媽的記憶有起色前,夢蝶就
是你的大嫂,我希望你能夠配合。”

    夏子琪抿唇瞪了莊夢蝶好一會兒,終於妥協。“我明白。”

    “很好。”夏子翔籲了口氣。

    “可是我絕對不會原諒她背著你跟別的男人幽會還生下孩子這件事,絕不!”

    “夏子琪!”為什麼要舊事重提?夏子翔怒目瞪著小妹,她脫口而出的指責刨
開他至今仍然感到疼痛的舊傷,也讓他難堪地不敢回頭去看被指責的人現在是什麼
表情。

    慘白倏地刷上美豔的嬌容,毫無預警的指責如利刃,砍得莊夢蝶措手不及並連
連退了好幾步,如此的反應卻被夏子琪錯當成醜事重提難免會有的心虛和羞恥。

    “不要以為我會忘記你趁哥到英國念書這段期間和別的男人私會的事,也不要
以為我會忘記那個野種是你和我哥結婚前就在你肚子裏一併帶進夏家這件事,更不
要以為過了五年,所有的事情就可以煙消雲散,我恨你!恨你對我哥、對夏家造成
的傷害!”

    “夠了,子琪!”沉痛與難堪讓夏子翔大失平日疼惜妹妹的模樣,口氣既凶且
重。

    “把話挑明也好。”費力平復被傷害的痛楚,重新振作的她正要開口,卻被敲
門板的響聲打斷接下來的話。

    “少爺、小姐,老夫人要我請……呃……”管家王伯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稱呼
曾經是少爺妻子後來又不是、現下又突然是的莊夢蝶。

    “你可以叫我莊小姐,或夢蝶,甚至是小蝶也行。”

    懶得理有錢人那套階層稱呼,她柔聲道。

    “那……莊小姐,老夫人請你過去。”

    “我知道了。”旋身看向夏氏兄妹,莊夢蝶送上明豔的粲笑。“我去工作,兩
位慢聊。”

    “無恥。”

    “子琪!”

    “多謝指教。”莊夢蝶晃了晃皮包當揮手告別,跟著王伯離開。

    夏家的罪人哪……這十字架她可真背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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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哄帶騙將夏老夫人送上床休息後,已經是快十一點的事。“我送你回去。”
夏子翔跟在結束工作要告辭離開的莊夢蝶身後。

    “不勞你費心,我已經請朋友來載我。”二十公尺的林蔭大道白天走倒沒什麼
感覺,晚上就不同了,分外詭異,莊夢蝶心想。

    “但是我並沒有先通知你工作內容就直接帶你回夏園,我有義務送你。”

    回夏園?這個“回”字用得很奇怪。雖然疑惑,但她只當他沒有注意到自己用
錯詞。“為客戶解決問題是我們的業務範圍,夏先生不必客氣。”不知道幕白到了
沒有,希望那傢伙別砸了自己“飛車快手”的可笑封號。

    “你我沒有必要這麼生疏。”夏子翔低沉的音調滲進疲累和尷尬,也有不滿,
目光更牢牢鎖住在前方的纖細身影。

    “也沒有必要太過親近。”幾個小時下來,她活像是過了幾年一樣,更瞭解若
不是夏林玉瑛的病需要她,自己不可能有機會再踏進夏園的事實。

    她還以為……思緒猛地煞住,她得慶倖,好險一開始並沒有抱太大希望。

    “你別在意子琪的話。”

    “我不會在意。”基於愛護家人的立場,所有傷害別人的手段與結果都可以被
諒解,這個道理是他們夏家人教她的。“她是為了你。”

    “可以重新來過嗎?”忍不住逸出口的疑問,被乍起的夜風和沙沙作響的枝葉
摩擦聲壞事,成了模模糊糊的音波。

    “你剛說了什麼嗎?”聽不真切的她回頭問,大波浪卷的發被風拂亂,透著月
色,更添一股野性的美。

    “沒有。”他忍住衝動不說,在心中告訴自己得等,等她有意願把過去的事談
開,然後兩人一起遺忘,重新開始。

    明豔動人有如烈陽,一直是她給他的震撼,夏子翔眷戀地望著她順發時的率性
動作和閉眼深呼吸的神情。他的眼不自覺地流露出柔情,牢牢盯在她身上不放。

    哈!總算過了一天。

    太難熬了,尤其是得跟他做表面上的夫妻。她的愛只給過兩個人,一個是八成
還在客廳打電動的寶貝兒子,另一個就是她兒子的爹,只可惜——

    他不認兒子,也不認她的愛。今天看見夏家人對她的態度,更讓她覺悟到,這
五年把自己的感情世界困在過去有多愚蠢、多可笑至極。

    人家拿她當蕩婦卡門看待,她還努力要做聖女貞德,這身皮相著實帶給她不小
的麻煩。

    一前一後走到大門,莊夢蝶活像找到生路似的加快步伐,尤其是看見外頭一輛
銀白色積架時,更是感動得無以復加。

    “你說的朋友指的是他?”尾隨在後的夏子翔擰眉,不悅地瞪向倚在車旁等待
的方慕白。

    “再次見面,你好。”方慕白主動打招呼,得到對方因為禮數而不得不的回應。

    再次見面?“你什麼時候跟夏先生見過面?”抓到一絲詭異的莊夢蝶開口問。

    方慕白看向夏子翔,自然沒錯過他略顯緊張的神情。“你聽錯了,我是說‘初’
次見面。”他說,為她打開車門。

    莊夢蝶點頭坐進車,在夏子翔的注視下和方慕白一同離去,累得連聲再見都忘
了說。

    酸酸澀澀的醋味不停在夏子翔體內發酵,冒出嫉妒的泡泡。

    她竟然當著他的面坐別人的車離開,

    難道這五年來只有他死心塌地,而她早已變心?如果是,為什麼那個擁有奇怪
名字的女人當年會說哪天想要回她儘管找上門?

    還有,方慕白為何堅稱當年離婚的主因不在他?

    愈來愈多的疑問泡泡湧向夏子翔的腦中,躲了五年的難堪過往如今試圖重提,
卻發現其中有許多令人疑惑的地方。

    到底他在英國那四年中,家中發生了什麼事?
作者: frida6688    時間: 2008-8-7 11:57 AM

第四章

    坐在前座上的莊夢蝶突然開口打破靜謐:“我要哭了,不准笑我。”說完,她
的淚水如決堤似的滑落怎麼也止不住。她必須哭,把今天晚上所受的委屈在家門外
一古腦兒哭盡,回到家後才可以親親睡著的寶貝兒子,好好洗個澡、睡大覺;明天
又是新的一天,她會得到兒子的親吻Morning Call和一起去麥當勞早餐約會,然後
享受開車送兒子上學的快樂——她不容許有任何該死的苦惱情緒污染這些珍貴的好
時光。

    所以她要在這裏哭,哭得聲嘶力竭,哭得昏天暗地。

    方慕白伸手摟她靠在肩上,分心安慰:“好了,一切都會過去的。”

    “你不會懂的,明明什麼都沒做卻……“她什麼都沒做,沒有該死的紅杏出牆,
沒有見鬼的珠胎暗結……“媽的!我什麼都沒做。”

    “小蝶,你剛罵了一句髒話。”方慕白哭笑不得地提醒她嚴重失態至此,老天,
連“媽的”都說了出來,可見她有多氣惱。

    “真的嗎?”哭紅的眼拾起,美豔的容貌有些狼狽,卻也多了平易近人的親和
力。

    其實,除了只能以美豔來形容的外貌外,莊夢蝶是個落落大方很好相處的人,
只是那些眼力極差、禁不起刺激的混帳傢伙,往往會炫目於她出眾的外表而逕自猜
想擁有這身皮相的女人有多美麗不可方物,有多恃自身的美麗高傲,有多愛享受男
人眾星拱月般的奉承。

    事實上莊夢蝶只能以豪爽開朗,不拘小節、近似傻大姐等話來形容她,那些什
麼倨傲、什麼仗著自己美麗四處勾搭男人之事,根本就不是她能做得出來的;偏偏
人就是這麼奇怪,有了先入為主的觀念後,就很難接受所謂的事實。

    知道這事實的人不多,但只要是知道的人都會跟她成為好朋友,不分男女,方
慕白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聽見她口出髒話,看見她握拳猛捶車門,他早已司空見慣,但是……

    “小姐,如果你的三寸金蓮再碰上我心愛的積架,我會一腳端你下車的。”才
買不到半年的新車,他不想太早送它回廠板金重修。

    “該死天殺的大混蛋!為什麼相信別人就是不相信我,難道他自認眼光短淺愛
上個紅杏出牆的淫婦蕩女?媽的大豬頭!還以為他夠瞭解我,結果還不是跟那些膚
淺噁心的混帳男人都沒什麼兩樣,男人是大豬頭!”

    “咳咳。”方慕白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亦或是要提醒她,她正坐在一輛由膚
淺噁心的混帳男人大豬頭駕駛的車。

    擦幹淚,莊夢蝶以帶著哭聲的語調說道:“你能想像嗎?他竟然連子謙都不認!
傷我就算了,連子謙都傷,夏子琪還說……他是野種!”孩子何其無辜,為什麼要
把對她的錯誤想法硬扣到孩子身上?讓他即使冠上夏姓依然還是身份未明!

   




    原來她哭是為了兒子。想也是,這個從不恨人,即使生氣也是氣過就算的好好
小姐哪會為了別人對自己的誤解便哭紅雙眼。

    “乖乖。”方慕白伸手輕輕拍上她發頂,柔聲安撫。

    “知道你疼兒子疼到心坎裏,別哭了,只要你不說、我不說,小鬼就不會知道
有人在背後罵他,頂多是今天晚上覺得耳朵癢,要不就是多打幾個噴嚏,沒事的。”

    “誰教我長得就是這副德行,早就認命習慣;可是子謙什麼都沒做,更沒什麼
惹人非議的外表,他多無辜啊!”

    “不要怪我多嘴,你就算被誤解也不該認命習慣,錯的不是你,是那些把你想
得太複雜的無聊人士。”用無謂的偏見扭曲一個人真正的本質,他真不曉得以偏概
全是否真的有趣到讓多數人選擇以這方式看待一個自己並不瞭解的人。

    “我明白,但當醉的人太多,清醒的只有一兩個的時候,就算清醒是對的,也
會變成錯,這個世界所謂的對錯就是這麼來的。但我以為至少他會是清醒的那一個,
在今天以前,我一直這麼認為,現在我學乖了。”終於明白即使是一個知道對錯,
懂得真偽如何定義、如何判別的邏輯學教授也無法避免這種以偏概全的人性。

    “怪他嗎?”

    莊夢蝶不假思索地搖頭,讓方慕白差點踩住煞車。

    “當時他人在英國,臺灣的情況都是由夏老夫人和夏子琪轉述讓他知道,我不
清楚他們對他說了什麼,但我知道不會太好聽,否則他不會連臺灣都不回來就隔著
越洋電話提出離婚。”甚至,她曾想過離婚這件事不是由他決定的,而是夏老夫人
的意見。

    “他是個孝順的男人。”承辦離婚事宜的他自然有幸見到夏家強勢作風的老夫
人,也清楚看見她對自己表露無遺的憎惡,他一直不知道為什麼,但上回遇見夏子
翔之後,他終於明白自己是被當成破壞人家家庭的第三者,難怪夏老夫人會用恨不
得殺了他的兇狠目光瞪著他在離婚協議書見證人一欄上簽名的動作。

    “你也認為是夏林玉瑛提的?”他的話給了她一絲希望,難道夏子翔對她其實
並沒有忘情?

    “我只是猜想。”他敷衍地道,但心下早肯定是這樣沒錯。

    試問:有哪個男人會在深夜時分到下堂妻家門前用哀傷眷戀的神情盯著陽臺?
若不是還有情、還有愛,他會這麼做嗎?

    只是他為什麼不直說,非要這麼百轉千彎地透過姓呂的找上小蝶?解決一個疑
問又忍不住延伸一個,有時候律師這職業帶來的追根究柢壞習慣實在讓他頭痛。

    看來他得找個機會和夏子翔再見上一面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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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嗨,小色胚,我家的雲倩多虧你照顧了。”在校門口等著接小雲倩回家的杜
書絕熱絡地打著招呼。“嘿,蛀書蟲,你依然盡責地當不事生產的社會米蟲呵!”
夏子謙笑裏藏刀牽著雲倩到杜書絕面前。“我未來的岳父大人呢?怎麼不見他老人
家跟在你蟲屁股後頭。”

    “小鬼!”杜書絕送上一記爆栗。“他在公司開會,我負責接雲倩,晚上準備
趕夜車到白河鎮。”

    “啊,明天是蓮花節活動。”真好。將羨慕的情緒藏在心裏,夏子謙很清楚自
己的娘目前正工作中,粉忙粉忙,所以他沒必要像小鬼一樣瞎起哄。“祝你們玩得
開心。”

    “一起去。”小雲倩拉住他的手提出邀請。“跟雲倩去玩。”

    “怎麼樣?小鬼。”杜書絕詢問他的意見,認識子謙久了,都知道他人小鬼大
的該死性格,不能用對一般孩子的態度對他。

    “不了,要我放下忙碌工作的娘一個人去玩怎麼可以,多不孝啊!”夏子謙揮
揮手,一臉的不耐煩樣。

    “到時候一定是那兩個未來大舅把我隔在門外頭高喊茱麗葉,我才不要在你們
面前演羅密歐呢。”

    “人小鬼大。”杜書絕伸手揉亂他一頭黑髮。

    “臭書蟲!”夏子謙直嚷。

    “好了啦,走,順便送你回家。”

    “多謝,不過男人的夜生活現在才正要開始,就這麼回去太浪費美好的夜晚了。”
夏子謙幼嫩的唇貼上雲倩的臉頰,唔……好甜美,小女孩的臉就是這麼嫩,感動啊
……

    “你對我女兒做什麼?”蔚星辰的吼聲讓所有人都嚇一跳。

    “你怎麼來了?”

    “你就這樣任女兒慘遭狼吻?”真不敢相信她會讓女兒任人輕薄!

    “唷,未來的岳父大人。”夏子謙童稚的臉堆起笑打招呼。“好久不見,您依
然這麼健康呵!”

    “爸爸好凶。”雲倩笑呵呵地偎近夏子謙,眯著眼看父親。“好凶、好凶。”

    “不怕不怕。”送上門的嫩豆腐不吃是笨蛋。

    “收回你的狼手!”蔚星辰低嘶,天曉得他為什麼要跟一個十歲不到的小鬼搶
女兒。

    “雲倩乖。”夏子謙抱緊雲倩小小的身子,朝他吐吐舌,開玩笑,叫他放開就
放開,那他多沒人格啊。

    “我的好雲倩,真捨不得讓你這麼早回家,不如我們去逛街看電影,最後找家
燈光好、氣氛佳的……”

    “閉嘴!”忍不住出手搶回女兒,蔚星辰立刻轉身往座車方向走,他再留女兒
任那小鬼污染就不姓蔚。

    “你有沒有發現自己老公脾氣愈來愈差?”

    “拜你所賜。”社書絕摸上他發頂,說著不著邊際的話,“別忘記當一個小鬼
的特權,老是忍著會得內傷的。”

    “呿!”夏子謙拍開她的手催促。“岳父大人在叫你了。”

    “回去小心。”

    “我還用不著讓一隻蟲擔心。”揚起賊笑揮別,惡意送上飛吻,呵呵!岳父大
人的目光熱情得讓他咧嘴直笑,哇哈哈!

    待車子越過路口,夏子謙才甘心收回笑臉,讓孤獨落寞以及羨慕爬上童稚的小
臉。

    他轉身,邊踢人行道上的碎石邊走。嗯,等一下順路去麥當勞買個漢堡當晚餐
好了。

    “你……是夏子謙?”

    遲疑的語音最後道出三個字,頓住他回家的腳步。

    “知道我是誰嗎?”

    要說知道還是不知道?夏子謙歪著小腦袋想半天,最後他點了下頭,見擋住他
去路的人蹲下與自己平視。

    “那你知道要叫我什麼?”

    “我在考慮。”夏子謙退了一步拉開距離。

    “考慮?”來人挑高眉,似乎無法想像一個十歲的孩子會說“考慮”這兩個字;
但方才的情形他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得出的結論是:這孩子相當早熟,不能以普
通孩子看待。

    所以他等了會兒才追問:“你考慮得如何?”

    “我決定叫你——夏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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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子謙不認為自己經過縝密思考的稱呼有什麼錯,但是眼前這位先生似乎真的
很不滿意他考慮之後的結果。被迫待在麥當勞咬著漢堡的夏子謙一會兒往對面看,
一會兒又四處看。“如果待在這裏讓你覺得難過,我可以換個地方。”

    最後他終於開口說出自認為很體貼的建議。“這附近有很多咖啡店可以考慮。”

    “小孩子不能喝咖啡,會睡不著。”夏子翔回絕他難得的善解人意。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踱到師大實小校門口,為什麼在看見他走出校門時會忍
不住攔下他,又為什麼在聽見他稱自己夏先生時,心頭淨是沉甸甸、化不開的鬱悶。

    從帶夢蝶回夏園之後,他就一直想見他,這個名義上是他兒子的夏子謙。

    一直不講話好像很奇怪,夏子謙吸了口可樂,忍不住又打破沉默:“想請問閣
下,不知道您找我有什麼事?”

    閣下?您?“是夢蝶教你這麼說話的?”

    “我娘沒教,是我自己學來的。這些是尊稱不是嗎?你有什麼好不滿的?夏先
生。”

    夏子翔搖頭,是他不曾跟小孩接觸過才不知道現在的孩子都這麼早熟,還是只
有眼前這孩子例外?“我找你不是為了這些。”

    “想也是。”他點頭,吃進一根薯條。“我娘給你添麻煩了?”

    “你知道我是你爸爸。”決意搶回主導權的夏子翔逕自打開話題。

    “你確定?”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你的臉上寫著‘我也懷疑’四個大字。”夏子謙朝他甜甜一笑,從椅子
上跳起。“謝謝你的晚餐,時間不早我要回去了,要不然我娘會擔心的。”

    夏子翔拉住他,壓下被孩子反諷的難堪。“我送你回去。”如果要讓夢蝶重回
夏園的附帶條件是讓他進夏園的話,他會強迫自己接受,也會試著去接受這份——
不知道該怎麼下定義的親子關係。

    夏子謙盯著臂上的大手好一會兒後,才抬眼看著和娘梳粧檯上的照片一模一樣
的臉。“你還愛我娘嗎?”

    沒料到他會有此一問,愣了半晌,他點頭。

    “那——你也會愛我嗎?”

    這問題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能保守地道:“我會嘗試。”

    唉!斂下希冀被父親疼愛的表情,夏子謙拍拍夏子翔寬厚的肩膀。“娘還是愛
你的,她的梳粧檯上放了你的照片,這可以證明她還愛你,不過,不要跟娘說是我
告訴你的喔,”頑皮地眨眨眼,夏子謙吹著口哨一蹦一跳的離開。

    “爸,人家要買Kitty貓嘛!好啦,買給人家啦!”

    經過忙碌不堪的櫃檯時,小腳步忍不住停了下來,看向排隊的人潮。

    “你已經有很多kitty了還要買。”

    “可是……人家沒有新娘新郎的Kitty啊。”

    “好好好,買給你就是了。”

    “哇!還是爸爸最好,爸爸萬歲——”

    小小的步伐突然加快速度沖出麥當勞大門,看見門邊張著血盆大口像傻子一樣
直笑、活像是在諷刺他似的招牌雕像,他忍不住狠狠端上一腳。

    “我才不稀罕哩。”哼了一聲,他吹起口哨回家去,他決定今晚要痛痛快快打
電動過過癮!

    他並沒發現一直跟在自己後頭的人早把一切都看進眼裏。


    如果當初能這麼相處,今天絕對不會是這個局面。

    莊夢蝶看著神采飛揚、滔滔不絕述說自己和兒子小時候生活點滴的夏林玉瑛,
心中不禁這麼想。“在那個年代,我一個死了丈夫的女人要帶兩個小孩過日子,說
多苦就有多苦;再加上沒有親戚肯伸出援手,那時真想帶著孩子一起跳河死了算了。
或許是脾氣拗吧,反正就是念頭一轉,心想,如果我這個寡婦能把兩個孩子拉拔長
大,又能讓他們吃好穿好,比一般人傑出,那我不就贏了嗎?所以我開始找工作,
一心想著要好好保護他們……”接過媳婦送上來的茶喝了幾口,夏林玉瑛又陷入回
憶中。

    莊夢蝶盡職地同坐在院子裏安靜聽著,每逢聽到些趣的事也會跟著老人家笑出
聲。

    “不會吧!真的吃下去了。”

    “你才知道小孩子多好養。”夏林王瑛咳了咳才道:“那是子翔第一次下廚,
才七歲的孩子,墊個矮凳煎了兩顆蛋,又鹹又苦,還是跟子琪兩個人把它吃個精光,
等我回家,只看到燒焦的鍋子和兩個沾到焦黑蛋殼的碗……”莊夢蝶眯起眼,腦海
裏浮現一個又矮又小的廚房、踩著矮凳的男孩正在瓦斯爐前開始他生平第一次開火
煎蛋的偉大工程,一個在旁邊神情緊張引領直望的小女孩……還有趕回來看到一切
哭笑不得的年輕媽媽……

    母子三人就在租來的小小房子裏相依為命,很辛苦、很努力,也很溫馨。

    難怪他會這麼孝順,這麼以母親為重。莊夢蝶終於知道為何夏子翔兄妹兩人這
麼重視自己的母親,甚至還為此讓她踏進夏園扮演夏家的媳婦,強壓下心中的不滿
硬是跟她合演這出戲。“後來在不知不覺間,公司愈做愈大,錢愈賺愈多,最好笑
的是——親戚朋友也愈來愈多。那些人的嘴臉我一輩子都忘不掉,在我們母子三人
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他們一個個閃得遠遠的,當我飛黃騰達,一群人就像看到蜜的
螞蟻似的,一窩蜂圍到我身邊,你說好不好笑?他們一下子說子翔又乖又聰明,一
下子誇子琪漂亮可愛又乖巧,只不過想要點甜頭,何苦那樣對這兩個孩子說,讓他
們把大人的醜態看個一清二楚,唉!”

    為了保護他們兄妹倆,我花了不少心血、費了好大力氣才把這些勢利的傢伙趕
出我們母子的生活圈,從那時起,我就告訴自己一定要保護他們周全,至少,要讓
他們將來別變成那種勢利鬼,我一定要好好保護他們。”“您真辛苦。”莊夢蝶真
心地道,在分享這些故事時,她完全沉溺在夏林玉瑛的回憶中,沉迷得連自己過去
承蒙眼前這位老人家所賜的委屈都給忘得一乾二淨。“難怪他們兄妹倆這麼出色,
一個是年輕有為的教授,一個是有如您的翻版、商場上的女強人,您的辛苦沒有白
費。”

    “是啊是啊!”夏林玉瑛呵呵笑地直點頭,拉起她的手輕拍。“而且還有你這
麼個好媳婦,子翔很有看人的眼光,給我們夏家娶進一個好媳婦。”媳婦?莊夢蝶
一楞,隨即想起自己的工作便立刻揚起笑容。“哪有,是您疼我,不忍心說我什麼,
其實我才沒那麼好。”過去和現在的態度落差太大,快一個禮拜,有時候她還是適
應不過來。

    當年她從一冠上“夏太太”三個字起,就沒見她給過自己好臉色,一直到指責
她不要臉竟敢欺騙她兒子;後來更拉著她和幕白莫名其妙的對質,把他們當姦夫淫
婦看;最後還讓慕白辦理她和夏子翔離婚事宜——要是當初有人說將來有一天夏林
玉瑛會把她當親生女兒疼,她一定會先大笑三聲,再把那個人踹到天邊遠。只是現
在——她似乎不得不相信這是事實,她們婆媳問的感情竟然好到像母女,雖然是演
戲,到底也還是她所無法想像得到的事情。

    “傻丫頭, 我說你好你就好。 ”夏林玉瑛突然板起臉,一下子又漾開笑容。
“對了,我們什麼時候吃飯?說了好半天都餓了。”

    莊夢蝶看了看表,喝!五點半,踏進夏園以來,這是她頭一次覺得時間過得飛
快。“要叫王伯先開飯嗎?還是要等他們兄妹倆回來,大家一塊……”

    “等他們回來吧。”夏林玉瑛放下一直握在手裏的茶杯,垂下的眼瞬間閃過一
抹令人難以察覺的複雜眸光,再抬起時又是迷糊混沌。“先推我回房,我要休息一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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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生怎麼說?”坐在外頭等待的莊夢蝶見夏子翔走出診療室,起身上前問道。
今天是夏林玉瑛回診的日子,夏家上下跟著動了起來,只因為夏老夫人非常討厭到
醫院,所以夏氏兄妹只得請上一天假,而扮演好媳婦的莊夢蝶自然也得跟著作陪。

    “醫生要我們一家人都在場。”

    她點頭。“然後他怎麼說?”

    “是‘一家人’,夢蝶。”

    “我知道是一家人,你還不快點進去。”她推他,伸出的手忽然被握入溫厚的
掌心。

    “既然是一家人,當然也包括你,夏太太。”夏子翔被她遲鈍的傻氣逗笑,拉
起她的手移向自己的唇。

    莊夢蝶立刻縮回手,讓他撲了個空。

    “夢蝶?”

    “你是來叫我進去的不是嗎?”避開他詢問的目光,莊夢蝶搶先進入診療室,
準備充當夏家人聽取醫生的檢查報告。

    夏子翔看著開了又關的門板,低頭再望向空無一物的掌心,歎了口氣,一會兒
才跟著進去。

    約莫十五分鐘後,夏林玉瑛不滿的聲音回蕩在醫院白淨的走廊問。“我就說自
己什麼事都沒有,你們硬要我來醫院,真是一群奇怪的孩子,這麼喜歡把我往醫院
送,我……”

    “沒這回事。”推著輪椅的莊夢蝶彎身邊走邊笑。

    “您該高興才是,這表示他們兄妹倆很在乎您的身體,希望您健健康康的才會
送您來醫院做健康檢查啊!您也聽見醫生說了,他說您健康狀況良好,身體好得很。”

    “哼。”夏林玉瑛鬧起小孩脾氣,別開臉。

    “別生氣了嘛,還記得嗎?他們為了您請一天假耶,這表示今天下午您可以要
他們帶您出去散散心,多好啊……”

    突地,莊夢蝶的手機鈴聲打斷她的話。

    “抱歉,我接個電話。”將推輪椅的工作交給夏子琪,莊夢蝶快步走進樓梯間。

    (請問是夏太太嗎?)

    夏太太?“你哪位?”

    (我這裏是台安綜合醫院,你的兒子發生車禍,現在正在我們醫……)

    車禍!消息來得震驚,讓莊夢蝶差點雙腳無力,問清位址後立刻轉身。

    不意卻撞上一堵肉牆。

    “夢蝶?”瞧見她驚慌慘白的臉色,夏子翔跟著緊張起來。

    “我……我要去醫院!”對,她……她的子謙人在醫院,她要趕過去,還有…
…“對不起,我下午請假,我有事,我……再見!”完全慌了手腳的她只想立刻沖
到醫院去,她的兒子不能有任何閃失,不可以!不可以……

    “夢蝶!”夏子翔顧不得身在哪種場合,抱緊慌張無措的人兒入懷,只想安撫
她。“冷靜點!”

    “我怎麼冷靜?”被緊緊箍住動彈不得的她只能在他懷裏急得跳腳。“我的兒
子出車禍人在醫院,你要我怎麼冷靜!”

    車禍?那個男孩?沒來由的心痛讓他松了力道,也讓她順利掙脫。

    她要去醫院!哪家……是台安,然後呢?要怎麼去……她要怎麼……

    對!找大姐。一想到可以求救的物件,她立刻掀開手機蓋,顫抖不已的手指一
個個按下數字鍵——0930……

    刷一聲,手機突然消失在眼前。“你……”

    夏子翔牽著她的手往走廊方向急走,頭也沒回地直問:“哪家醫院?”

    “台、台安醫院。”顧不得可能會出現父子相見的場景,她現在只想飛奔到兒
子身邊,她要確定寶貝兒子安然無恙,連一點擦傷都沒有。

    “哥?”見到夏子翔沉著臉色迎面而來,夏子琪喚了聲。

    “你送媽回去,我和夢蝶有事要辦。”簡短交代一句話,他拉著身後得用小跑
步才跟得上的莊夢蝶越過他們往停車場方向走出。

    向來黏莊夢蝶黏得死緊的夏老夫人此時竟絲毫不作聲,只是目送兩人的背影,
任他們消失在醫院大門。
作者: frida6688    時間: 2008-8-7 11:59 AM

第五章

    他應該選擇通知那個老是串門子找他麻煩的律師大叔才對。夏子謙歎了口氣,
後悔一受傷只想著要見娘卻忘了娘會哭成什麼樣子,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嗚……我以為、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我只是一點點小擦傷,沒事的。”出車禍的人不是他,他只是被車禍颱風尾
掃到的無辜小孩,哪會受什麼重傷,真不知道醫院裏的人是怎麼跟他娘說的,害她
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看得他好心疼。“別哭了,我都沒哭你哭什麼。”托
起懷中美麗的臉,夏子謙用童嫩的小嘴吻去母親仿佛流不盡的淚。“不哭不哭,我
沒事,我還好好的在你面前。”

    這一幕,跟在後頭的夏子翔看得一清二楚,酸溜溜的醋味也跟著湧上心頭,多
希望此刻摟著她,吻拭她淚的人是他。

    但他只能握緊拳頭垂在身側,站在門外當個不相干的外人,目睹她的淚,卻沒
有資格抱緊她,摟她在懷裏安撫。

    “再哭就不美了喔。”坐在病床上晃著兩隻小腳的夏子謙連聲哄著跪在地上、
把臉埋在他胸口哭濕他衣襟的老媽。

    “要我怎麼不哭?我差點就被你嚇死了,”沖進醫院找到兒子住的病房,她一
路上擔心受怕,到了病房就見兒子轉頭跟她笑著說了聲“嗨,娘”,天曉得她差點
昏倒。“你知道我禁不起嚇,要是你……”

    “夏先生。”只能待在外頭的夏子翔被陌生的聲音拉回目光。

    “有事?”

    “經過檢查,我們確定你兒子沒有腦震盪的跡象,你可以放心;另外,在包紮
傷口的同時我們也做了血液檢查, 發現夏子謙小朋友是罕見的O型RH陰性血型、所
以我們已經作紀錄送到血保中心以備將來不時之需,另外……”

    “O型RH陰性? ”夏子翔的臉色忽而一變,活像眼前的護土是來自外太空的訪
客。“你說他是O型BH陰性?”

    “是的,有什麼問題嗎?”

    “不。”他搖頭,但看回病房內一大一小人兒的目光卻掩不了震驚與激動。

    “夏先生。”

    “還有事?”

    “夏子謙小朋友很勇敢,從進醫院到現在都沒見他掉過一滴淚,你有個堅強的
兒子;不過,尊夫人就……”護士刻意把目光往仍跪坐在地上讓兒子安慰的漂亮媽
媽瞄去。

    “她只是放下心後整個人鬆懈下來,現在在抒發情緒而已。”夏子翔笑笑說,
“一路上擔心受怕也夠她受的。”






    “你有個幸福的家庭。”這年頭關心孩子的父母很少,堅強體貼父母的孩子也
不多見,很高興今天看到這麼一個好家庭。

    夏子翔回以一笑。

    是的,他“將”有個幸福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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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子謙進房間睡覺後,莊夢蝶回到客廳,才發現自家客廳裏多了個人。
    “你什麼時候來的?”

    “我一開始就在這裏。”這一整天真的把她折騰慘了,連他送他們回來的事都
忘得一乾二淨。夏子翔隨手遞上一杯咖啡。“不介意我擅自使用廚房吧?”

    莊夢蝶接過溫熱的咖啡,楞了楞,才搖頭。“不會,謝謝。”

    而後,沉默的氣氛像透明的薄膜,將十坪大的客廳包裹得密不透風,靜得連呼
吸聲和啜咖啡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這是她的家,可是現在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該看往哪兒才好。

    莊夢蝶盯著冒煙的咖啡,靜謐的氣氛就像有兩隻看不見的手掐住她脖子似的,
讓她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他有如一顆未爆彈,她不應該讓他踏進家門一步才對。開了第一次的先例,就
會有第二次,接下來第三次、第四次……最後一定會讓她的家——這個安全的堡壘
動搖。此時,她為自己的舉動感到深深的後悔。

    但夏子翔心中並不這麼想,上回站在外頭,他只能盯著陽臺看,想進來卻害怕
被她甩上門、拒於千裡之外;現在有幸能踏進這對母子的世界,他覺得很高興,也
慶倖她並沒有在安頓孩子之後把他趕出門。

    這至少表示她並不排斥他介入他們母子的私人天地。

    身邊座墊忽然一個下陷,再抬頭,硬生生對上夏子翔投來的注目,駭得她連忙
將咖啡杯捧在兩人之間當作屏障,雖然明知這動作可笑又沒用。

    “你的手還在顫抖。”夏子翔放柔的聲音讓人聯想到柔滑溫暖的絲絨,他溫熱
的手,一手扳開她的手指,一手接過杯子放在茶幾上。

    “是、是嗎?”低頭看著自己的手——真的,還在抖。“怎、怎麼辦?”無法
適應眼前一切的她顯得無助且嬌憨。她該是強勢的現代新女性,可是經過兒子給她
的驚嚇煎熬之後,現代新女性的堅強消失殆盡,剩下的是放鬆和虛脫,讓她無法壓
抑想倚靠別人的念頭,尤其是當身邊真的有個人可以倚靠,而這個人是她——一直
無法狠下心遺忘的人的時候。

    “不怎麼辦。”夏子翔掏起她的手低頭吮吻,今早被拒絕時的心痛和難過,在
這一刻得到滿意的補償。

    “你可以不必再逞強。”下一秒摟她靠在胸前,讓她傾聽他的心音。“你有我,
所以不必逞強。”

    感覺手臂下的身軀僵了僵,他噤口,等待她推開他,拒絕他的擁抱,等待的時
間應該夠他做好被拒絕的心理準備,他想。

    但她沒有,只是僵在他懷裏動也不動,像還在考慮,最後他聽見一聲沉重的歎
息,手臂下的身子軟軟癱倒在他懷裏。

    夏子翔收緊長臂,上下摩挲掌下微冷的細臂。靜默的氣氛仍然籠罩著兩人,但
已不是那麼窒悶難受,彼此間的改變已讓密閉空間裏的空氣滲入舒服的酵素,發酵
出一些些幸福的味道。

    是他一時興起的同情也好,還是他因為過去曾有過的感情、現在見她有難伸出
援手也罷,她想騙自已暫時以為他仍然愛她,所以摟她、安撫她,說溫柔的話讓她
好過。此刻,她要求自己什麼都不想,就這麼閉上眼,享受他的同情、他的幫忙、
他的擁抱,還有他的氣味。

    在夏園,他們扮演夫妻,可是僅止於喚彼此的名。

    她盡可能不開口叫他,怕每一聲呼喚都會讓她想起過去兩人相聚的回憶,這個
工作若摻入私人的感情,到最後將難以收尾;明知道不可能和他有重新來過的機會,
若讓一切變得複雜,最後受傷的只有自己,也會造成他的麻煩,畢竟他已不再愛她
了不是嗎?

    把一切維持在最簡單的情況對大家都好,只要她安安份份做好工作範圍內的事,
等夏林玉瑛好轉,她的工作就結束,然後領錢帶著寶貝兒子出國大玩特玩,之後回
臺灣又是跟過去無異的生活,她仍然是她自由自在的單身媽媽,他也還是他年輕傑
出的單身貴族,多好,什麼事都沒有改變,誰也沒有欠誰。她愈想愈覺得心安,一
朵釋然的微笑悄悄浮上唇角。

    夏子翔低垂的眼一直沒有從胸前美豔的臉上移開,眷戀地注視她.不敢有任何
動作,怕她會突然睜開眼找回理智,絕然地離開他懷抱。

    性格迥異在他們之間是再明顯不過的事。

    他的個性內斂沉穩,凡事都要先在腦海中定下步驟,按部就班預演過一遍才敢
搬到現實生活中;她則不,外放熱情,每一件事在她眼裏都是新奇,想做什麼就做
什麼,奔放自由得就算是做錯事得到教訓,她也把它當作是經驗一笑置之。所以她
常笑,常以好奇的眼看待一切,不像他,把生活上的點點滴滴視為理所當然,她的
生活精采得像是幅水彩畫,有許多色彩;他則是幅水墨畫,非黑即白。

    或許,說他們是天平的兩端,永遠不可能有交集會更貼切。但他們畢竟相會了,
他忍不住被她的熱情奔放、她的炫目光環吸引,和她在一起,每回都有新鮮的體驗,
讓他期待下一回的相聚,所以愛她的感覺從不曾停止,她是這麼的特別、這麼的與
眾不同,這麼的——精采。

    僅管知道彼此相差甚遠,他還是決定要她成為生命中的另一半,當她點頭答應,
他暗自發誓要牽著她的手走一輩子,讓她永遠在他心裏當只翩翩飛舞的蝴蝶。他真
的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幸福地過下去,卻沒想到——不久便起了變化。

    是他的生活太過單調才讓她的光環因而黯淡嗎?他不知道,但一切在婚後變得
令人匪夷所思。住進夏園後,她變得安靜沉默,偶爾才看得見婚前那燦爛美麗的笑
靨,後來才知道是因為懷孕,他其實很興奮自己將為人父,可是日漸消瘦的她讓他
擔心,問了也得不到答案,他疑惑,但眼前有太多的事要做,他必須到英國完成計
劃中預定的學業,為自己,更為母親花在他身上的心血。

    如果他知道自己到英國會造成兩人走到離婚這條路,也許他就不會留她一個人
在臺灣待產。

    到了英國,許多嶄新的學問等著他鑽研,讓他幾乎忘了在臺灣有個曾因為這事
和自己發生爭執的太太。

    他和家裏聯絡,但僅止於和母親及小妹,他不敢聽她的聲音,怕她仍然對自己
到英國的決定心有怨懟,也怕在聽見她的聲音後會因為惦記而讓學習的情緒降溫。
但也因為聯絡,才從母親和小妹口中得知他離開後她的改變。

    她先是和母親、小妹發生一連串的衝突,再來是離家出走,接著又在外頭和一
個他從沒聽她提起過的男人交往甚密,最後進產房時那個男人竟奪走他為人夫在外
頭焦急等待的權利。(後來才知道那男人是方慕白)還有,之後她並沒有回夏園,
反而到奇怪的地方工作——這種種一切均是經由母親和小妹的口中得知,她們也提
出對孩子懷胎月數的質疑,更大膽推測這孩子不是他的。

    一切來得突然又令人震驚,刹那間他崩潰了,更不敢回臺灣。足足四年,他不
曾踏上臺灣這塊土地,偶爾才從母親口中探知她的情況,當然,母親對這個媳婦的
指責也跟著聽進耳裏;久而久之,感情也就因為指責而變淡,直到母親提出跟她離
婚的建議,就像惡意掀開他舊傷似的,在劇痛下,他同意,也拔了第一通聯絡她的
電話,透過一個姓呂的女人終於找到她。

    電話中,她同意並問他什麼時候回來,他當初的回答是不會回去,但會請母親
利用郵寄儘快將離婚證書送到英國給他簽名,他也會儘快將簽好的離婚證書寄回台
灣完成一切手續。

    他以為會聽到她哽咽的哭聲,但她冷靜得仿佛早就知道他們會走到這一步似的,
之後電話轉到那個姓呂的女人手上,或者說是被搶更貼切,她只說:(若哪天你後
悔,想要回她儘管來找;但記住,我會讓你付出慘痛的代價。)

    他沒有說話便掛上電話,卻哭了。因為終於明白她不愛他,否則她不會答應得
這麼快,這麼一毫不猶豫。

    大哭一場之後,他發誓要忘記她,將全部心力投注在學問的鑽研上,以為這樣
就能徹底遺忘。過了一年,他發現自己根本忘不了她,才知道自己愛她有多深。

    既然不能遺忘,就選擇憎恨吧!花了兩年去憎恨,又發現自己恨不了她,他依
然深愛這只光采奪目的翩翩蝴蝶。

    回到臺灣,掙扎了兩年,搜集許多她的相關消息,卻不敢出現在她面前,因為
怕被拒絕,因為怕看見她冷漠的眼神。他知道她敢愛敢恨的性格,他們第一次的重
逢就是最好的證明。

    母親的病是一個契機,有了這個藉口,找她變得容易許多;但那姓呂的女人卻
硬逼出他的真心話才肯讓他有與她接觸的機會,也因為有這個機會,才知道過去母
親和小妹的推測完全錯誤,子謙是他的兒子,是他夏子翔的兒子!

    特殊罕見的血液是他遺傳給他的,為什麼當初沒想到做親子鑒定呢?天!他竟
然誤會她這麼多年,還一直告訴自己,既然執意要回她就別在乎子謙究竟是不是他
的兒子,他愚蠢的自以為這樣是體貼、是犧牲,誰知道卻是該死的自以為是!

    直到今天才知道當年母親轉述的事情中出現最嚴重的謬誤,那麼——其他的呢?

    我可以告訴你,主因絕不會是我——方慕白的話倏地浮現在他腦海。

    他說得那麼斬釘截鐵,是否意味當年他所得知的一切和真實情況相差甚遠?

    難道一切的問題都出在母親和小妹身上?

    一瞬間,夏子翔被可能的答案嚇住,胸口突地一震,震得他懷中的莊夢蝶睜開
眼,像是靜止的畫面突然被啟動,畫面中的男女主角不得不有所動作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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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醒了。
    她告訴自己,挺起背脊離開溫暖的懷抱,收回想繼續傾聽他安穩的心跳聲好讓
自己安定下來的欲望。

    “謝謝你今天所做的一切。 ” 她起身,雙手交握藉以忍住欲擁抱他的衝動。
“很抱歉今天沒有履行工作,我會請大姐酌減費用,等工作完畢之後退款給你。”

    “這不重要。”又回到疏離的氣氛。夏子翔黯了眸色,後悔自己貿然的舉動。
“子謙沒事吧?”

    被他突然關心的語氣嚇著,莊夢蝶楞了許久才開口:“沒事,只是一點擦傷而
已,醫生也說幸好他夠聰明,來得及反應,知道要往旁邊跳開,所以只受一點小傷。”

    “你把他照顧得很好。”

    “不,如果我有盡心照顧他的話,他今天不會受傷。”莊夢蝶陷入自責的漩渦
不可自拔。

    “相信我,你把他照顧得很好。醫院裏的護士也說了,他是個很勇敢、也很體
貼的好孩子,能教出這樣的孩子,他的母親不會差到哪裡去。”

    “是嗎?”莊夢蝶勉強扯出笑容,不怎麼確信。

    “相信我。”伸手握住她雙肩,無言要求她看清楚他說這話時的篤定。“子謙
是個出色的好孩子。”曾見面過一次,被他早熟的言行駭住,更被他的堅強吸引,
那時他就打定主意,不管他是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他都決定要好好愛他,像個父
親一樣,不讓他臉上再出現失落又故作堅強的表情,即使事後知道他是他的親生兒
子,並不會影響他的決定。

    只是,他更知道要讓他承認自己是他父親得花上好一番工夫,那孩子很倔也很
有自己的看法,在不認同之前要他叫他一聲爸爸是不可能的,從他送他們回來途中,
他只跟夢蝶談話卻不跟他說話的情形來看便可推知。

    所以,他不能直接向她問起當年的事,更不能向她表白自己的感情,他得先得
到兒子的認同才行;否則,即使她願意帶著兒子回到他身邊,這兒子也不會乖乖當
他是他父親。

    更何況,他也得知道她是不是肯拋開過去原諒他。

    “他如果聽到你的話一定會很高興的。”從兒子懂事以來,她從沒瞞過有關他
們這對父母的事,包括一切好的不好的,她都讓他知道,因為他是他們的孩子,有
權利知道為什麼父母親不在一起,也該知道自己的父親長得什麼模樣。數不盡的夜
裏,他們母子倆睡在一張床上談著有關她丈夫、他父親的話題入眠,呵呵,雖然表
面上他不以為然,但她知道兒子其實很喜歡自己的爸爸,知子莫若母,她自然樂於
告訴他有關夏子翔的一切,尤其是他的成就。

    “會高興到承認我是他爸爸?”

    莊夢蝶俊地倒抽一口氣。不是決定要讓一切維持在最簡單的狀態嗎?那如今她
放軟的態度是為什麼?她在做什麼?天啊……

    “夢蝶?”不明白她心思的夏子翔跨步上前,卻見她如驚弓之鳥般退後。

    “夏先生,多謝你的幫忙,時候不早了,你請回。”

    呼,差點搞砸一切。聽見自己冷然理智的聲音,令莊夢蝶安心不少。“明天見。”

    “他是我兒子。”

    被他篤定的語氣嚇住,但她很快的又回復冷靜。

    “怎麼會呢?”壓下差點信以為真的感動,她回以哼聲一笑。“他不是。他是
‘我的’兒子,不是你的,你只是法律上的父親。”

    “是這樣嗎?”夏子翔反問,但不是非要得到答案的強硬態度。

    明白她受的傷害之後,對於她的反應有了更能理解和接受的空間,讓他不忍心
操之過急,逼壞了她。

    所以,他的語氣裏淨是不捨的溫柔和疼惜。

    “就是這樣。”莊夢蝶點頭,避開他伸向自己的手,移步到門邊,開門表示送
客之意。“請回吧。”

    夏子翔邁步走到門邊,側首低語說出最誠懇的真心:“我會等你。”

    莊夢蝶皺了黛眉。“我從不遲到。”她有過遲到的紀錄嗎?

    夏子翔噗哧一笑,不知她是故意岔開話題還是真的聽不懂。

    也罷,該做的事很多,還是一步一步來吧。“祝你有個好夢。”

    莊夢蝶呆了呆,同樣回之以禮。“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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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想到你會主動找上我。 ” 接到電話應邀前來的方慕白一坐下便開口道。
“這也好,省得我找你。”也證明你的確對小蝶有情。這句話他放在心裏沒有說出。
    “你找我?”提出邀請的夏子翔顯然不明白他說這話的用意。

    “和你找我的理由相同。”方慕白笑了笑,拿出煙盒看他,示意性地問他是否
介意。

    夏子翔搖頭,看著他點火,緩緩吐出煙霧並同時向前來招呼的女服務生點了咖
啡,言行舉止間既流暢如水也充滿用不著刻意強調的自信。

    他是個出色的男人,夏子翔不得不承認這點。

    “我想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什麼事。”開門見山的方式最直接也最節省時間,對
彼此都好。

    方慕白也沒有浪費多少時間,坦率地回答算是同意他的作法。“你母親,也就
是夏老夫人,從一開始就不贊同你娶小蝶。”

    “不可能。”

    “別太早下定論。”方慕白喊住他斬釘截鐵的否定。

    “先聽我把一切說完,之後再發表你的看法也不遲。但我把話說在前頭,如果
你在中途打岔,或是破口大駡,我就不會再說任何一個字,可以嗎?”

    夏子翔頓了頓,點頭同意。

    “很好,繼續我一開始說的話,夏老夫人不贊同的原因是小蝶看起來不是個為
人妻母的料,你很清楚,她的容貌符合時下一般人對情婦這類角色的定義,在大學
時代,就有不少人謠傳她的成績是靠和教授上床得來。”

    夏子翔握緊拳頭,強抑的憤慨表露無遺,贏得方慕白贊同的微笑。

    “以偏概全的行為在夏老夫人身上也同樣發生,所以她不同意你的婚姻,但卻
不希望因為這事和你有衝突,所以忍住不說,但以她的作風,小蝶和你結婚後的生
活並不好過。

    不過,如果你夠瞭解自己愛的女人便該知道,她不是一個小心眼或斤斤計較的
女人,她願意承受來自你母親甚至你妹妹的輕視和不信任,就我猜想,她們兩位一
直在期待她符合她們的想像,做出背叛你的事。

    而你,容我批評,你或許是個好兒子、好哥哥,卻不是個好丈夫。因為你忽略
妻子所承受的壓力,沒有試著問她過得如何,你把她放在夏家卻鮮少用心幫她適應
在夏家的新生活,她的苦只能往肚裏吞,直到——你連跟她商量都沒有就自己決定
要出國。”

    夏子翔默然無語,神色間的痛苦讓方慕白差點想停住話,若不是律師習性要他
厘清真相,他知道自己不會再繼續說下去。

    “她是你的太太卻不能參與你的生活,傷心在所難免,偏你又在爭執之後立刻
飛往英國,沒有人可以傾聽她的苦。你娶了她,只是形式上的婚姻,事實上對夏家
來說她還是個局外人,所以她才會跑來跟我訴苦,開始逃避回夏園當夏太大,而這
反而讓你母親和妹妹誤以為我跟她有染,再加上一點——子謙是在你們婚前受孕的,
更讓她們以為子謙是我跟小蝶的孩子。”

    夏子翔聞言又是被雷擊中的倏地一楞。

    “我想你們婚前就有親密關係了吧?”方慕白保守地說出口,得到他微紅臉色
的默認。“我相信大而化之的小蝶是在你去英國之後才發現自己懷孕,可是還來不
及說明,你母親就做了一件不可饒恕的事——她要她拿掉肚子裏的孩子。”

    盛著咖啡的瓷杯因為這句話而翻覆,倒在桌巾上,形成一大片深褐色的髒汙。

    看著他依然無法置信的神情,方慕白只覺得這件事對他來說無疑也是種折磨,
當下減了幾分對他的憤怒。

    或許他和小蝶都是受害者,從他現在的表情來看,方慕白更加篤定。

    “性烈如火的小蝶根本不可能就範,更何況子謙是你的孩子,但你母親沒有給
她解釋的機會,一番爭吵後,她怕保不住孩子,只好找我幫忙,偏我人在國外趕不
回來,只好拜託一個絕對能和你母親對峙的朋友,也就是小蝶現在的老闆帶她離開
夏家。事後我回來設法聯絡你,卻因為夏老夫人的阻擋而始終找不到你,最後孩子
出生,你卻一直沒有回臺灣。

    但小蝶需要生活,你是知道的,她休學嫁給你,根本沒有完整的大學學歷,惟
一的方法就是進工作坊從事現在的工作,沒想到更讓夏老夫人篤定她是個——水性
楊花的女人。接下來的事,應該不用我多說,你也推想得出來吧?”

    夏子翔只覺得自己的氣力仿佛被某種詭異的方法抽光,  當從方慕白口中聽到
“拿掉孩子”的字眼時,他甚至忘了該怎麼呼吸。

    “我只是把我所知道的事情照實描述,信或不信全在你。不過我要告訴你,你
人在英國期間,她所受的苦我在旁邊看得一清二楚,如果問我是否該讓你再和她見
面,我會說不,並已盡一切力量阻止你們再度見面;但是我無能為力,因為小蝶忘
不了你。”

    她……忘不了他?方慕白的話毫無疑問帶給他極大的希望。

    “她是個傻丫頭,不會怨恨任何人,就算生氣憤怒,也是一陣風,氣過就算,
不會花心思和時間去恨一個人。就算日子再苦、再難熬,有孩子的支持,她硬是撐
下來,而且過得很快樂,這點我想你應該明白,當然,前提是你得真的瞭解她。但
矛盾的是,如果你真的瞭解她,怎麼會如此相信你母親的話,就這麼以一通電話毀
了這場婚姻?”

    方慕白最後的疑問有如剛磨好的利刃砍上他心口,留下指責與譏諷的傷痕,回
蕩的語音像鹽巴,一粒粒撤在傷口上,讓他劇烈疼痛。

    “從你的表情看來,我已經猜出大概,我想你已經推測出真相了對吧?”

    遲了許久的頷首,輕輕點頭的動作卻充滿沉重的痛苦與自責,連他都忍不住同
情起眼前的男人。

    “我只有一個問題。”重新振作起精神的夏子翔遲疑地開口,見方慕白首允才
繼續問道:“為什麼夢蝶會找你幫忙而不是其他人?”

    “說到底你還是介意我跟她的關係?”方慕白撚熄煙,冷笑的神情明顯表露譏
諷。“我可以諒解你的在意,畢竟這算是你愛她的證明。”低頭看表,他的中午休
息時間已經快結束,該走人了。

    “還記得我曾說過你們離婚的主因絕不會是我吧?我之所以說得那麼篤定,原
因之一,是因為真正造成你們離婚收場的幕後黑手是你母親;而原因之二——”

    他起身,拿了西裝外套準備離開。“我不可能愛女人。”

    夏子翔又是一楞,才一個中午,他所受的震撼足以讓他腳下的世界崩潰。

    “我想你應該懂我的意思吧。”方慕白丟給他一記瀟灑的笑,轉身離開。

    “慢著!”夏子翔忽然出聲叫住他。

    “還有事?”

    他主動走到他面前,伸手向他。“謝謝你幫助夢蝶。還有,我很抱歉無意中逼
你說出可能是你最不願說出的事。”

    終於有一次是方慕白楞住了,好半響,等消化完他的話之後,他笑著伸手回握。

    他的回應讓夏子翔好過不少。“將來若有需要我的地方,請……”

    “讓她幸福就是對我最好的回報。”方慕白笑說。

    一段嶄新的友誼也許就因為誤會的冰釋而逐漸形成也不一定。
作者: frida6688    時間: 2008-8-7 12:01 PM

第六章

    莊夢蝶托著腮,一雙眼睛呈現呆茫狀態,通常這表示此刻她正陷入沉思當中。
相處的意久,從夏林玉瑛口中聽見的過往愈多,她就愈能夠諒解當年為什麼她會看
她不順眼,甚至處心積慮趕她出夏園的作法。

    她只是想保護自己的孩子,就這麼簡單不是嗎?

    所以看到她的外貌就以為她不適合自己的兒子,加上子謙不足月便出生和當年
一連串的巧合,誤以為她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為了保護相依為命的兒子和家,這
才強硬地逼她離開,讓這場婚姻以離婚作結。

    不管過去怎麼樣,甚至她的作風狠到讓她差點沒有辦法生下子謙,但這都是為
了保護夏子翔,若換成是她可能也會這麼做吧!畢竟為了自己的孩子,就算變成鬼
般的猙獰也無所謂的,不是嗎?

    瞭解得愈多,她愈無法怪她,就算曾經氣過、恨過,可現在她只是一個記憶錯
亂的可憐老婦人,再介意下去也沒有意義。

    何況夏林玉瑛具備了讓人同情的條件,更讓她無法再把過去的事掛在心頭,聰
明的人不問過往,她並不笨。

    所以,面對夏林玉瑛,她更加坦然,只是,夏子琪似乎還是像在防什麼似的,
把她當作會破壞夏家平靜生活的惡魔。

    “你在做什麼?”夏子琪突然走進廚房,說話的語氣像是抓到沏茶的她正在茶
裏下毒似的突兀而緊張。

    “在泡茶啊。”莊夢蝶側身讓她看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為什麼不叫張嫂?她……”

    “媽想喝我泡的茶所以……”

    “媽?”夏子琪俏鼻一哼。“我提醒你別假戲真作。”

    “我當然不會假戲真作。”她可是專業人員,自然分得清真假。“這裏是夏園,
只要我人在夏園就是夏太太,就算此刻媽人在房裏聽不見我們說話也一樣。”

    “哼!”夏子琪別過臉,商場上的女強人一旦遇到感情上的事情也會表現得意
氣用事。

    莊夢蝶不怪她,因為她和她哥哥一樣都愛著自己的母親,否則不會在她進夏園
之後天天提早回來,這事可是王伯私下告訴她的。

    當然,她知道她提早下班回來為的是防她,但這點用心還是值得嘉許的。

    “你是個孝順的女兒,和夏子翔一樣。”

    “用不著你說。”

   




    “我可以理解你厭惡我的理由,但是有些話我一定要告訴你。”莊夢蝶轉身邊
倒茶邊說,“雖然面由心生這句話有它的道理,但不是每一個長相兇惡的人都是殺
人犯;同理可證,不是每一個長得像狐狸精的女人都很淫蕩。你也是女人,如果今
天你我長相對調,你會希望別人憑你的外表去判斷你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嗎?”

    “這種長篇大論由你口中說出最不具說服力。”夏子琪固執地嗤之以鼻。“別
忘了你做過的事,我不會從一個人的外表去判斷那個人的個性,但是你所做的事證
實你自己的本性,不用我說,你也應該記得自己做了什麼吧。”

    “那些都是誤會。”

    “證據充分你還敢說是誤會?”夏子琪對她的辯解感到咬牙切齒的氣憤。“你
還是跟以前一樣不要臉。”

    唉,不該以為說清楚就能讓彼此的關係至少別這麼惡劣,不過——看來她是做
錯了。

    “就當我什麼都沒說吧。”

    “你本來就沒有權利說什麼。”

    “你們在聊什麼?”突然介入的聲音打斷兩人的衝突,是見莊夢蝶進廚房許久
卻沒回房才跟著來的夏子翔。今天他沒課,待在家裏陪母親下棋、聊天,三個人度
過優閑的下午,心情還挺不錯。“讓我加入如何?”

    “聊完了。”夏子琪冷淡回道。她不明白,大哥竟然表現得像是她丈夫一樣,
就算是演戲,他也未免太入戲,好像他們真的是夫妻似的,這點她很不能諒解。

    “我到書房去,吃飯的時候再叫我。”

    “子琪!”感覺到異常氣氛的夏子翔決定叫住妹妹好好談。

    但夏子琪的回應是走上二樓不理他。

    他只好回頭看還留在原地的人。“對不起。”他想小妹定是又給她難堪了,這
幾天他一直打算把從方慕白那知道的事情和小妹對照,卻因為不願影響兄妹感情而
遲遲不動聲色,他是不是做錯了?

    “我沒事。”解決過客戶不少的感情問題,她很瞭解情感層面的問題。“你要
多關心她。”

    “夢蝶?”夏子翔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她先是聳肩,而後雙手交互抱著臂膀笑道:“我想八成是因為我的關係,令她
覺得自己和你、和夏老夫人似乎漸行漸遠,別讓她覺得自己被隔離,你們夏家相依
為命的深厚感情不應該為了我這個局外人生變。”

    局外人——三個字狠狠鞭上他心頭,讓他內疚到不知如何是好;也心疼,心疼
她把自己說得那麼渺小。

    “我不希望你是局外人。”

    啊,她說錯了,察覺自己語誤的她趕緊改口:“我的確不是局外人,至少現在
不是。”差點忘了自己的工作。“走吧,媽還在等我們。”

    “夢蝶。”夏子翔拉住她,卻一個用力過猛,冒著熱煙的茶就這麼燙上她的手。

    “啊!”玻璃杯應聲落地,碎在一灘冒煙的茶水中。

    夏子翔急忙拉她到水槽前面,打開水龍頭沖她發紅的手。“對不起、對不起!
是我——”

    “沒事。”突來的親近比手上的燙傷更讓莊夢蝶心慌,她想隔開彼此距離,但
他就這麼將她圈在水槽和他之間,讓她連動都覺得尷尬。

    凝視泛紅的手,夏子翔滿心內疚。

    “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我總是在傷害你,一直一直在讓你受傷……”

    耳畔的聲音低沉內斂,嗡嗡嗡地打進腦海,伴著自己無法抑制的心跳,讓她腦
門發熱、發漲,有些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

    “我沒事,手已經不痛了。”

    “手不痛,心呢?是不是還在痛?”燙傷可以敷藥治癒,心上的傷有什麼藥可
以讓它痊癒呢?

    “你、你在說什麼啊?”莊夢蝶強笑道。別……千萬不要對她這麼溫柔,會讓
她錯以為他還愛著自己。

    拜託:如果沒有情,就別再這麼對她!痛苦的呐喊巧妙地掩藏在專業的演技之
下,可是她真的心慌,因為他的聲音、他的存在,至今對她仍有著深深的影響力。

    “原諒我……”

    “你想太多了,只是小小的燙傷,沒什麼。”

    “原諒我過去對你所做的一切,原諒我……”沉陷在濃濃的內疚裏不可自拔,
他忘記之前擬好的步驟,亂了方寸。

    莊夢蝶默然以對,不再堅持繼續自己要說的話,只是靜靜地任他圈在臂彎裏,
一雙眼盯著水管口的小遊渦不放,不去想他低喃的話有什麼涵義。

    因為——她受不起再一次被誤解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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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夢蝶瞪著硬生生被關上的門,吃驚的表情徹底破壞她美豔的容貌,勾出不搭
調的古怪,足以讓人發笑。這……她轉身,看向一起被“關”進房的人。

    夏子翔雙肩一聳,也不明白為什麼會被關進房。

    “她發現我們是假裝的嗎?”莊夢蝶口中的她,正是將他們關在同一個房間裏
的元兇,也就是夏園的女主人,夏林玉瑛。“沒道理,我每天都是把她安頓好等她
睡熟才離開,第二天也趕在她醒來之前到夏園,沒理由被她發現才對啊。”凝眉細
想有無遺漏之處,得到的結論是——她演得盡善盡美,絕不可能被發現她並沒有住
在夏園。

    “我也不懂。”夏子翔自己也一頭霧水,平日十點就準時上床的母親突然說要
他們先去休息,然後命令管家推她上二樓親眼看他們進房間。

    “若不是她有病在身,我會以為她在算計什麼,”

    不是侮辱他母親,只是在陳述一項事實,今天的夏林玉瑛很不對勁。

    “我不知道,也許是王伯跟媽說了什麼。”

    “或許是她孩子心性又起,為了好玩才惡作劇吧。”

    莊夢蝶想著,前一陣子這位老婦人也有惡作劇的紀錄。

    想到這裏她就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說什麼也想像不到昔日嚴肅的夏老夫人會
變成今天這般頑童樣。

    “也許是。”只能用這理由才說得通,夏子翔點頭同意。“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放心,一會兒她就回房睡了,到時候我再離開不就得了。”她笑,很放心地
坐在房裏的單人沙發上。

    “不好意思,得佔用你的房間。”

    “隨你愛用多久都行。”夏子翔雙手環胸倚在窗邊,眼神熱切。

    他的話讓她尷尬,不知道該向他道謝還是跟他打哈哈。日子愈久,他對她的態
度愈曖昧,有時候會讓她想怠工逃開,免得自己在他莫名溫柔的注視之下滅頂。

    “她應該已經回房間休息了吧。”莊夢蝶起身走向房門,卻在手碰觸門把之前
便被身後的人箍在門板與內牆之間,進退兩難。

    她沒有轉身,因為很清楚面對面只會增加無謂的曖昧。“別忘了我們之間的約
定,請你不要假戲真作。”

    冷漠的聲音出口,她想這應該能提醒他不要造次。

    但是凡事總有意外,身後他的唇正在她敏感的耳殼上下開合。

    “你是在警告我,還是提醒你自己?”

    倏地心頭一擰,莊夢蝶努力思索著要如何才能讓情況不再這麼曖昧不明,老天,
她之前以為自己有本事能把情況維持在最單純狀態的想法簡直幼稚得可笑。

    必須想個辦法,辦法……什麼辦法……

    “呵呵”嬌媚的笑聲忽地逸出她的口,在夏子翔錯愕的同時,她轉身雙手搭上
他頸背。“我是不介意假戲真作,畢竟你也算是挺有吸引力的男人,跟你上床應該
是件挺舒服的事。”

    魅笑讓美豔的容顏更添幾抹誘惑,差點將他拉進迷戀的漩渦。

    前後不一的表現不覺得矛盾嗎?夏子翔苦笑,不是笑她矛盾,而是笑自己竟因
為她這番話而動搖等待的念頭;若不是想起過去她所承受的誤解,此刻他恐怕真的
會克制不住自己。

    “你真的被旁人以偏概全的評斷傷得很重是不是?”

    短短一句話,成功嚇住她佯裝的魅笑,慘白了她可人的臉蛋。

    “我下班時間到了。”她一方面要努力藏住緊張,一方面又得忍住欲奪門而出
的衝動,費了她不少心力。

    “你要躲我多久?”夏子翔不放鬆地緊逼在後,凝視罩在影子下的她,沒有錯
看她止不住的顫抖。

    他沉重低啞的歎息和接下來的低語更駭得她差點不能呼吸。

    “我知道你被傷得多重,也不奢望你能馬上原諒我過去因為沒有為你做什麼而
讓你受傷害,但……”

    “過去的事沒什麼好提的,你做的決定再正確也不過,每個人都要為自己所做
的事負責,人生只有一次,有些事做了就沒有後悔的權利。”沒理由讓他愛怎麼樣
就怎麼樣,她怎可當個呼之則來、揮之即去、可有可無的角色呢?莊夢蝶決定鐵了
心,使出全力將一切推回最初的原點。

    “你在怨我。”她的語氣充滿怨慰。他相信她一定沒察覺到,否則以她的個性
一定會試圖讓自己更冷靜。

    她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即使性烈如火,也要在生氣的時候保持一副冷靜的模樣,
哪怕已經怒火中燒,也要將如火般的剛烈脾氣包裹在倔強的糖衣之下。

    “沒有所謂的怨不怨,我們之間除了契約上的工作和金錢之外,誰也沒欠誰。”

    “那你為什麼不看著我說?”夏子翔扳過她的臉,首度沒有忍住強硬作風,逼
她和他四目交視。“既然你認為什麼都不欠人,那麼就看著我把方才的話再說一次。”

    莊夢蝶閉上眼回避他嚴厲的視線,她早該想到的不是嗎?他可以是個溫和斯文
的教授,也有本事變成犀利難纏的對手,她怎會以為自己能與他對峙而不居下風?

    “說不出口是嗎?”

    他的質問無疑是種挑釁,激得她睜開眼直直望著他,輕啟朱唇:“沒有所謂的
怨不怨,我們之間除了契約上的工作和金錢外,誰也不……”哭聲取代她未竟的話,
眼淚一顆顆先後滴落他的手背,慰燙了他也揪得他心疼不已。

    夏子翔再也無法克制自己,低頭吮舐她紛紛溢出眼眶的淚,擁她入懷,拼命地
安撫,用吻拭去讓人心疼的眼淚。

    “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我知道我沒有盡到保護你的責任,我知道我根本不值得
你這麼傷心,我更知道倘若今天你不再愛我,我也沒有資格怪你什麼;但是,我求
你,求你給我一個機會,給我們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你、我,還有子謙,為了我
們三個人,求你給我一次機會。”

    懷裏的頭顱倔強地左右搖動拒絕他的懇求。

    她的拒絕讓他心痛欲裂,可他不能指責什麼,該被指責的人是他,不是她;最
沒有資格要求重新來過的人也是他。被拒絕是意料中的事,活該他終於嘗到心痛的
滋味。

    是他該受的,有什麼藉口脫罪!

    他為什麼要對她說這些?為什麼要故意擾亂她的心緒?當年他可以那麼無情,
只聽信片面之詞就隔著電話提出離婚要求,  現在又憑什麼以一副深情的模樣說出
“重新來過”這四個字!

    “你……你該知道自己最沒有資格要求重新來過。”

    她的陳述瞬間凍結他的血液,如刑具般淩遲他的心,他真的找不到藉口來反駁
這句話。

    不能說自己也是被蒙在鼓裏,同樣也是受害者,因為這樣做意味著他在怪自己
的母親,他做不到;況且,如果當年他夠相信她!夠瞭解她,他不會輕信母親轉述
的話而同意提出離婚,這個錯絕大部分是他自己造成,怪不得別人。

    “我很清楚自己沒有資格,但是我希望你能想想,我們一起找出讓大家都幸福
的方法好不好?”

    她搖頭,不是因為固執,而是因為他的想法太崇高、太理想,不可能實現的機
率遠超過成真的可能。

    “你不必介意過去所做的一切,那只是一個過程,而我已經熬過來,現在我只
想和兒子安安穩穩過生活,不想再多做其他無謂的改變,所以……”

    “我是你口中所指的無謂的改變?”他在她眼裏是無謂的存在?

    她別開眼,強迫自己不去看他受傷的神情,那會讓她心軟。“你再清楚不過,
我不適合你,你值得更好的女人。”

    “別拿這種老舊的說辭應付我,夢蝶,我只要你回到我身邊,給我一個機會讓
我們重新開始。”

    “不可能的。”她幾乎要敗在他楔而不捨的強硬態度下了。莊夢蝶重重地歎了
一口氣,不得不點出最後的現實:“你應該認清事實,倘若今天她老人家的記憶沒
有錯亂,我連要越過夏園鐵門門檻都不可能,你妹妹的態度也再清楚不過,你應該
認清事實並接受它才對。”她衷心建議。“別再執著不可能的事,那會讓你過得很
不快樂。”

    “如果希望我快樂,你知道該怎麼做的。”

    她還是搖頭。“快不快樂要靠自己去發掘,沒人幫得上忙。”她在最苦的時候
因為一切重心都放在兒子身上、所以借由他的快樂而得到自己的快樂,這是她能讓
自已快樂的方法,同樣的經驗,她只能在口頭上告訴他。

    “別讓我們之間看起來這麼無法挽救,夢蝶。”夏子翔摟緊她,下巴輕靠她發
頂,語氣裏淨是痛苦。“明明還有機會改變的,不要這麼輕易放棄我。”

    “我該走了。”打消想留在他懷裏的念頭,扳開他的手令她不捨,可是答應他
重新來過又怕會再遭遇過去那樣的痛苦,她並沒有堅強到攻無不克的地步。

    “夢蝶!”夏子翔抓住她,不肯輕易放手。

    “如果你不想我毀約讓你母親的病情變糟就請你放手。”她必須撂下狠話。

    對不起,請你原諒我。我必須這麼做,為你也為我,更為你的家人,她們永遠
不可能接納我,何必讓好不容易解套的痛苦再度籠罩在我們這些人身上。

    夏子翔被她話中的絕然駭住,緩緩地鬆開手。他知道她向來說得到做得到,不
是因為無情,而是她的果決和判斷力,讓她一旦下了決定就會去做,而且永不後悔。

    以為已經讓他打退堂鼓的莊夢蝶放心地籲了口氣,轉身伸手向門把準備開門離
去,卻在門開啟的一刹那被他攬進懷裏。

    “別那麼堅強,軟弱點,就算是為我。”

    她低頭,看著環在胸口的手臂好半響,空出的手握住這只曾經是她心甘情願倚
靠的臂膀。

    “都過去了,子翔。你跟我之間都過去了。”

    輕喃的低語比先前強硬的拒絕更有破壞力,讓他無法再找任何藉口攔住她,也
讓她成功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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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還在想你什麼時候才要來找我。”放學在校門口再看見應該是自己老爸的
人,夏子謙似乎一點也不覺得意外。“你知道我會來找你?”夏子翔愈來愈覺得他
的孩子有超乎一般小孩的成熟度,一雙眼像看過許多事般的世故。

    “娘最近心情很糟,雖然她不說,但我是她兒子,看得再清楚也不過;而且她
老是盯著你的照片發呆,你們吵架了嗎?”

    “我不知道。”夏子翔搖頭,雖然大人不該讓自己的問題困擾孩子,但此刻他
真的只有求教於他,才能知道該怎麼做會比較正確,畢竟,他是他們的孩子,和莊
夢蝶生活了近十年,應當比他更瞭解她。

    “你在向我求救?”夏子謙挑動小眉峰,神色間酷似年幼時的夏子翔。

    夏子翔當然也發現了這點,一抹微笑忍不住驕傲地掛上唇角。

    “你笑什麼?”大人都這麼奇怪嗎?老是會沒理由就亂笑一通。

    “我的確是在向你求救。”他蹲下,與兒子平視。

    “你認為我該怎麼做?”

    “我怎麼知道?”夏子謙扯扯唇角強笑,心中其實很驚訝這個老爸跟其他同學
的爸爸都不一樣,這年頭哪有做爸爸的向兒子求救?爸爸不都應該是神力超人,什
麼事都自己來,把小孩的話當放屁嗎?“你們大人的事怎麼會問我一個小鬼呢?我
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懂。”他不得不說會跟孩子求救的老爸很遜,可是被當作
小大人看待的感覺也很好,嗯……

    冷不防的,沉思中的夏子謙雙腳突然離了地,毫無預警地被抱高坐在他的肩膀
上。“你、你幹什麼?”

    “你是我兒子。”夏子翔戲謔地看他緊張莫名的神情,煞是有趣。

    “誰、誰是你兒子!”真是的,他都幾歲了還被人像個小嬰兒一樣抱得高高的,
“放我下來,很丟臉耶!”

    “你是我兒子,小鬼。”最後一次容忍他造次,他可不想教出倨傲驕蠻的兒子,
雖然這兒子的天資是足以令他感到驕傲的聰穎。“放輕鬆,我不會讓你受傷。”

    “你、你敢讓我受傷我就……”

    “你就怎麼?”他挑眉,等著看兒子會給他什麼威脅。

    “我就……我就告訴娘,她會氣你,然後不理你,到時候就別怪我幫不了你。”

    幫不了他?夏子翔揚起深笑,“聽你這麼說,你是有意要幫我了對吧?”

    呃……夏子謙紅嫩的小嘴微張出訝異的O型,錯愕地瞪著自己的親生爹。

    “從你話裏的意思可以推知你有心幫我,既然如此,為什麼不早點幫忙呢?”

    “我……”被識破努力隱藏的心思,夏子謙很是不滿。

    什麼嘛!不過就是比他老好幾十歲而已,怎麼能看穿他呢?真可惡!雖然他暗
地裏這麼抱怨,可也只是因為輸不起的暫時示威而已。

    不過,這才是他老爹不是嗎?要是連他都敵不過,怎麼能當他爹嘛!

    “喂,放我下來。”拍上寬厚的肩膀,小小的臉上閃過一抹疑惑。

    咦?做爹的肩膀都會這麼寬嗎?

    再看向四周,覺得平常看都看到煩的景物都變矮了,是他把他抱得太高了嗎?
還是做爹的都像他這麼高?

    “子謙?”

    夏子翔呼喚的聲音有點遠,遠到讓夏子謙忘了去在意他剛才喊的是他的名字,
沒有連名帶姓,而是直接喊他的名字。

    小小的手臂突然圈住夏子翔的脖子,讓他為之愕然。“子謙?”

    小小的頭顱沒有出聲回應他的呼喚,此刻正閉起眼享受這陌生又奇怪的感覺。

    啊,原來被爹抱是這麼舒服呀,又高又看得遠,還暖和得很,而且肩膀躺起來
也好舒服,嗯……難怪雲倩會老纏著她爸爸要他抱。

    小小的臉上綻出滿足的微笑,閉著眼磨蹭夏子翔的頸肩好幾下,才停在上頭休
息。

    呵,他的老爸哩!
作者: frida6688    時間: 2008-8-7 12:02 PM

第七章

    “這是我一生惟一的請求。”莊夢蝶雙手合掌拼命拜託對桌的男人。方慕白強
扯開笑,看得出很勉強。“你一生惟一的請求未免太多了些。”

    “什麼?”

    “還記得嗎?當年要我帶你出夏園時你也這麼說過。”

    “可是……”

    “我先提醒你,那女人可不是我能對付的。”方慕白撚熄煙,無可奈何的聳了
下雙肩。“我可扛不起和她對壘的擔子。”

    “但是能應付大姐的只有你。“莊夢蝶老實說。“當初不也是你讓她來幫我的
嗎?所以……”

    “她會幫忙不是因為我說服她,而是她覺得這件事有趣,更主要的是她缺人,
而你又符合她的要求。”

    “你真的不能幫我嗎?”

    “小姐,你要我做的是擋她財路,依你對她的瞭解,擋她財路者可會有好下場?”
真是天才,竟然要他幫她出面向姓呂的要求片面毀約,要真做了,他還能活命嗎?

    莊夢蝶無法反駁。

    方幕白歎了口氣。“你全亂了你知道嗎?”

    她點頭,喟然躺進柔軟的沙發椅背。“我知道自己很慌亂,我本來是想讓一切
簡簡單單地開始並結束,但現在卻……他要求我給他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最後
的話她以重重的歎息聲說出。

    “而你心動了。”方慕白上身向前傾,道出她之所以慌亂的主因。

    “是的,我心動。我怎麼能不心動?這些年我根本沒有忘記他,看兒子謙就會
想到他,他們父子倆是這麼的相像,我怎麼忘得了。”

    “你果然還愛著他。”

    “你看出來了?”

    “連你兒子都看出來了。”方慕白歎息道,“你以為你掩飾得很好,其實根本
是一團糟,我們都知道你並未忘情,也不可能忘情。”她做事一向果決不拖泥帶水,
但感情的事不是這麼簡單就能與其他事等同視之處理的。

    “我該怎麼辦?”原以為進夏園的目的就是照顧夏林玉瑛,但他讓事情變得複
雜;除了夏林玉瑛的病,還有他想重新來過的念頭。她甚至會想夏子翔是不是借由
夏林玉瑛的病找上她,其實真正目的是要她回到他身邊。

   




    如果是,她該怎麼辦?

    “我的建議是點頭答應,既順了自己的心意也滿足他。”

    “我也想,但不能不顧及事實,夏家的人並不歡迎我。”

    “你指的是你婆婆和小姑?”

    她點頭。“我不想因為我的關係讓他們一家三口彼此相互依靠苦過來的感情而
有變化,若我真的答應並帶著子謙回夏園,那又會是怎生混亂的局面;再說,在夏
園沒有一個人會接受子謙,包括他的親生爸爸,他根本不承認子謙的存在。”

    她想得太多了。“我還是老話一句:答應他。”

    “慕白!”

    “他已經不是以前的夏子翔,過去,他可能留你一個人和她們對峙;現在,他
不可能再讓你一個人孤軍奮戰,快十年了,人都會改變的。”更何況當年的事大致
上都已真相大白,他不信夏子翔還會放任這情況重演。

    “我也希望是如此,可是……”想到答應後可能出現的種種問題,她就心驚膽
戰,忍不住發寒。“我怕,誰拿我的容貌去揣測我的為人都可以,就是他們不行,
我不想再從他們嘴裏聽見任何侮辱我的話;雖然我還是愛他,卻還是怕。吃驚吧?
原來我莊夢蝶是這麼膽小的女人。”

    “被愛傷過能勇敢的沒有幾個。”方慕白理解地安慰道。

    “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方慕白抬頭看牆上的鐘,疑惑地問:“那小鬼呢?”

    “他怎麼還沒回來?”對啊,莊夢蝶看了鐘,憂心地皺起眉頭。“都八點了怎
麼……”突然,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打斷她的話。

    她起身趕上前去開門。“你為什麼這麼晚才……夏子翔!”最後的名字她幾乎
是尖叫出口。“你、你你……”

    “娘,你什麼時候舌頭打結了?”被夏子翔抱在手臂上的夏子謙好笑地看著娘
親,這是不是就叫花容失色啊?

    夏子翔抱著兒子進門,看見坐在客廳的方慕白,向他頷首示意。

    果然開始行動了呵。方慕白以禮回之,眼底溢滿贊同與支持的笑意。

    “我先走了。”本來就打算離開,現在更有離開的助。“最後提醒你,該做的
工作要好好做,想做的,最好也放縱自己的心意去做,你一向不是為事情猶豫不決
的女人,可別讓我失望。”

    “等、等一下!”莊夢蝶伸出手,只來得及抓住他離去時經過身邊的餘風,卻
抓不到人。

    看著兒子和夏子翔,她重重歎了口氣。

    剪不斷,理還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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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該來的。”奉子之命進廚房準備水果的莊夢蝶對後頭一定會跟著她的人
道。“你兩天沒回家,我很擔心。”

    回家?“你說錯了,這裏才是我的家,夏園只是工作的地方,我充其量只是沒
有告假。”她需要時間整理自己的情緒,以免壞了工作又亂了方寸。

    “我希望它會是你的家。”

    “不可能。”想也不想就說出口,明知會刺傷他,但還是必須說出口。“你別
再白費心力,把這些時間拿去研究學問教學生多好,何必自討沒趣。”

    “我不認為是自討沒趣。”夏子翔倚在櫥櫃旁,欣賞她切水果的模樣。他還記
得以前她根本連菜刀怎麼拿都不曉得,交往時舉凡興致一來,進廚房都是他動手、
她負責動口。

    “我說是就是。”

    “很熟悉的一句話,只可惜我不能像以前一樣應和地說:你說是就是。”

    握刀的手倏地停靠在砧板上,想起過去自己每回撒嬌時會說的話,還有他縱容
的回應。

    那段日子她過得很開心,因為在他眼裏,她是一個再單純不過的女人,沒有蜚
短流長,沒有偏見誤解,他全心信賴她對他的愛,如同她全心信賴他一樣。

    在他眼中,那時的她只不過是他夏子翔的女朋友,不是什麼傳言中不知檢點的
蕩女。

    “夏老夫人好嗎?”忽而話峰一轉,她似乎不怎麼願意延續之前的話題。“我
兩天沒去,她是不是起疑心了?”

    “媽發了兩天脾氣。”夏子翔照實說。“也不跟我們說話。”

    莊夢蝶聞言很是抱歉。“對不起,我讓情緒影響了工作,放心好了,從明天開
始,我會再去夏園做好我該做的事。”

    工作——他幾乎要恨起這個字眼。“可不可以別再把它當成工作?我找你雖然
表面上是為了媽,但最主要的還是我……”想說的話被貼上雙唇的素手擋住,夏子
翔盯著她,看著她的抗拒,心情更是低落。

    拉下她的手,他歎氣,“你真的要這麼固執,在感情上一點妥協的餘地都沒有?”

    “我是為大家好。”

    “那是你自以為是的結論。”他要怎麼做才能說服她固執的腦袋,他真恨她怎
麼會有這麼堅定的果決力。

    “到目前為止我所做的一切難道你全感受不到?難道我的努力你就這麼狠心視
而不見?”

    她沒有視而不見,她只是將這些事放在心裏,要不她怎麼會心緒大亂,從來不
曾因故怠工卻因為他而開了先例。但縱然有這麼多話,她還是選擇放在心裏不說,
讓他死心的最好辦法就是讓他以為她無動於衷。

    如果她真以為騙得了他,他就不叫夏子翔。

    明明仍舊愛他,為什麼就是不肯承認?她的表情、她的動作、她的言語,她的
一切一切都誠實地表露她對他的感情,只有她才自以為藏得極好,沒有人看得出來。

    “爹、娘,你們兩個還要窩在廚房多久啊?”

    客廳裏夏子謙的呼喚適時阻止兩人再起的衝突,方寸大亂的莊夢蝶甚至沒有注
意兒子是怎麼稱呼夏子翔的。

    端了水果要回到客廳,她加快腳步經過他身邊,卻不敵他突來的攔截。

    “我不會放棄,絕對不會。”夏子翔厲聲道出信誓旦旦的堅決,“如果你打算
固執己見一輩子,我就跟你耗一輩子。”

    他話裏的決然困住了她,回過神時手上的水果盤早被他端進客廳,徒留她一個
人在廚房裏咀嚼消化他所說的。

    他太過分了……這樣子她不就變成狠心無情的壞女人了嗎?莊夢蝶捂住嘴免得
洩露了嗚咽的聲音。

    過分!他竟然說這種話,說要跟她耗一輩子。

    想做的,最好也放縱自己的心意去做……她也想啊,可是不能因為這樣就傷了
其他人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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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是父子啊!看著客廳裏的一大一小玩得不可開交的樣子,莊夢蝶不自覺地
吐出幸福的歎息。瞧瞧,一大一小坐在電視機前玩電動,一下子因為對決鬧得緊張
兮兮,一下子又因為誰勝誰敗互瞪,一會兒又咧開嘴大笑……由此便足以看出這對
父子的感情有多好,任誰也想像不到他們接受彼此的時間短短不到一天。

    這個畫面她在腦海裏幻想何止過一次。

    “娘!你也過來啊!”夏子謙空出手招呼她坐在右手邊,順勢枕上娘親柔軟的
大腿,兩隻腳則狂妄地跨上左邊親爹的腿,側躺在地毯上操縱遊樂器,活脫像個受
人服侍的老太爺。“爹,你太爛了,連旋風腿都使不出來,遜!真夠遜。”

    夏子翔只能苦笑,他從來沒玩過,被砍殺得死去活來也怨不得誰。

    他叫他爹?莊夢蝶疑惑地看向夏子翔,正好迎向他投來的凝視。

    她只好收回視線,落在腿上殺得興起的小鬼。“你故意的?”讓夏子翔送他回
家,她就不信這寶貝兒子忘了怎麼回家。

    “什麼?”呵呵呵——這時候不裝傻更待何時。

    她就知道。只是她想不到夏子翔會與寶貝兒子接觸,更不明白為什麼兒子會突
然就接受從來沒有一起生活過的父親,難道真是父子天性?

    “呀呼——哈哈哈,我又贏了!”夏子謙狂叫的聲音拉回她遊走的心神,低頭
看著不知何時變得這麼孩子氣的寶貝兒子,再抬頭好半晌,然後才意識到自己竟和
他相互凝視而不自知。

    眸與眸的相視,她竟不忍離去。

    不行了——她得對自己承認。相隔多年,她對他的感情沒變,對他的一切熟悉
得仿佛他們每天都生活在一起。

    真是太慘了,莊夢蝶忍不住在心裏對自己抱怨連連,為什麼長得一副人盡可夫
的模樣卻沒有辦法付諸行動?如果能表裏一致,很多事就不會這麼執著,尤其是感
情方面——執著的人永遠是笨的那方。她何苦讓自己落了個草包美人沒有腦子的下
場,用所有的感情去愛一個男人,即使被遺棄、被誤會、被拋棄,卻還是無法抹去
對他的思念。

    她該佩服自己的專情還是該嘲笑自己的癡愚?

    “我說老爹,你也太遜了吧,”真不敢相信,怎麼會有人把這麼簡單的遊戲玩
成這副德行。“竟然一次都沒贏過,老爹,沒吃過豬肉也該看過豬走路,輸了幾次
也知道該怎麼玩才對,真是。”

    “我對遊戲向來沒轍。”夏子翔坦白說。

    “你總有小時候吧?”抬眼見爹爹點頭,他續問。

    “那小時候總有童年吧?”也點了頭,很好。“那童年會玩遊戲吧?”

    “看書。”

    “啊?”茫然的小臉不明白老爹怎麼突然冒出這句話。

    “我的遊戲是看書。”

    “空閒的時候做什麼?”

    “看書。”

    “最快樂的事是什麼?”

    “看書。”

    “天啊!簡直就是書呆子嘛。”夏子謙誇張地雙手猛抓頭,鬼吼鬼叫,“這種
人竟然生得出英俊瀟灑、多才多藝、人緣特佳、風度翩翩的我,天!這是不是有什
麼誤會啊?救人喔——”

    “你這小鬼! ” 莊夢蝶沒好氣地敲了他一記爆栗,臉上卻是藏不住的笑意。
“我是這麼教你跟大人說話的嗎?”子不教,母之過,真是丟臉。

    夏子謙委屈地鑽進老爸懷抱哭訴:“哇嗚……娘打我!”

    看著兒子煞有其事的模樣,夏子翔先是一楞,隨後大笑。不管是有心還是巧合,
他的兒子成功地扮演著他和夢蝶之間的潤滑劑。

    “不理我就算了,居然還笑我,嗚……我是爹不疼、娘不愛的小可憐,我好可
憐……”下一瞬間,嗚咽哭聲爆出慘烈大笑。“哇哈哈!不、不公平……你們兩個
人……哈哈……欺負我一個——”哎喲!竟然聯合起來搔他的癢,哪有這麼壞的爹
娘啊!

    兩個大人相視莞爾,極有默契地回頭欺壓孤軍無援的夏子謙。

    也罷,莊夢蝶松了口氣,允許自己撤下心防。

    至少,在這個時刻,就讓這樣的氣氛持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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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你。”夏子翔不明白地回頭。“謝我什麼?”

    莊夢蝶關上夏子謙的房門,跟在夏子翔身後回到客廳,邊收拾一個晚上大鬧下
來的淩亂邊說:“謝謝你讓他今晚過得這麼快樂。”她的寶貝兒子很難得像今晚這
麼像個小孩子,一直以來都表現得像個小大人,學習照顧自己甚至來照顧她。但她
偶爾也擔心,擔心他是否會因為這樣而失去了童心,今晚讓她知道,幸好,他並沒
有失去童心。

    “你相信嗎?他小學一年級最先學會的是如何使用吸塵器,不鬧脾氣、不任性,
在每一個覺得孤單寂寞的夜裏會跳上我的床陪我說話,小小暖暖的身子硬是固執地
伸長手臂來抱住我……”呵呵,她有個很棒、很棒的兒子。

    夏子翔沒有說話,就這麼站在客廳與通往房間的走廊之間,看著她一邊動手,
也聽她一邊述說和兒子間發生的趣事;說話時的她臉上洋溢著無法以言語形容的光
彩,讓美豔的面容柔和得讓人無法移開目光。

    “總之,我很慶倖有他的陪伴。有人說,小孩子得依賴大人才活得下去,可是
對我來說,是我一直在依賴子謙,因為有他,我才有存在的意義。”啊,她在說什
麼啊,突然頓住不說話的莊夢蝶扯開苦笑。“抱歉,讓你浪費時間聽些沒有意義的
廢話。”

    “我不覺得,我以為還能再聽久一點,我想多知道你們的事。”因為有子謙才
有存在的意義,那可不可以把他也納入其中成為一部分,他不貪心,只要一部分就
好。

    他想抱住她說出內心的請求,可在想到結果之後,這份衝動立刻狠狠壓回心底,
不得不怯步,這樣的小心翼翼是他當初怎麼也無法想像未來有一天自己會變成的模
樣。

    “時間不早,你該回去了。”

    不能貪心,夏子翔告訴自己,今天是靠子謙刻意的幫忙,才讓他能進入他們的
生活,與他們分享一個如夢般的夜晚,這份感動足以讓他連日來因她而起的挫敗感
消泯許多,更加強他帶回他們的決心。

    絕不願只有這一次,已經發過誓,要和她耗一輩子的。

    隨著她開門送客,夏子翔二話不說越過門檻,只是離去前頓步在她身邊,側首
看著她。“我能常來看他、陪他玩嗎?”

    “他不是你兒子,跟你沒有任何關係,用不著費心。”莊夢蝶沉下臉拒絕,好
夢不能常做,那會讓人只想沉溺在不著邊際的幻想中。一次美夢就夠回味了,再來
許多,只會讓她更悵然。

    而且她也必須顧及到萬一子謙習慣他的存在怎麼辦?他若不認他,她的寶貝兒
子要怎麼面對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的失去?

    既然都要失去,一開始別去擁有就不會有失去的痛苦,不是嗎?

    “別再來了,我家不歡迎你。”

    “那為什麼今晚你笑得特別開心?”

    “那是因為……”莊夢蝶試著找出一個較合理的解釋。

    “說不出來就別說了。”夏子翔退了步,不忍見她自欺欺人的為難表情。“明
天希望能在夏園見到你。”

    她點頭,就在他跨出一步時拉住他。

    “有事?”

    “我想問你,你母親的病情到底有沒有好轉?”在夏園那種奇怪的感覺愈來愈
濃厚,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偏偏又說不上來。

    “你想解除契約?”夏子翔緊張問道,生怕她真的剪斷兩人間惟一的連系。

    “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問清楚事實。我總覺得你母親有什麼地方不對,她像
是……裝病。”

    裝病?夏子翔篤定地搖頭。“醫院報告不會騙人,更何況媽有什麼動機裝病?”

    “說得也是,她不可能故意裝病引我進夏園的。”

    莊夢蝶低喃。“或許是我多心,沒事。”

    “那我走了。”還以為她改變主意要留下他,原來只是問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唉,失望直接呈現在他臉上,連歎息聲都藏不住,回蕩在樓梯間。

    “再見。”莊夢蝶倚在門邊,不願太早關上門,白白失去看他的機會。

    夏子翔的腳步也不見得有多快,或者該說是他努力地變慢,一直到不得不消失
在樓梯間,才結束彼此明知在相互凝視卻又不能說破的譎詭氛圍。

    雖是咫尺,卻似天涯,明明有心,卻佯裝無情。

    到底,是他執意將他們帶回身邊、一家團圓的作法能找到幸福,還是她回避他
繼續母子相依為命的生活才叫幸福?
作者: frida6688    時間: 2008-8-7 12:03 PM

第八章

    夏子謙歪著頭猛想,到底是誰有本事讓學校浪費資源用麥克風“傳喚”他到校
長室。娘,不可能,因為娘討厭那個拿外表判斷人的禿頭校長,還罵他是禿驢;爹,
也不可能,他只會在校門口學“守株待兔”的農夫;律師大叔,還是不可能,因為
他沒有找他的必要。

    師父?那更不可能!她是那種“只讓別人參見,從不登門拜訪”的人,親自去
找誰只會托高那人的身價,造成相對自貶而已,所以絕不會是她老人家。

    那,會是誰呢?

    校長室裏坐著老婆婆和一個阿姨,當然,還有站在一旁神情詭異的禿驢校長。

    “你可以走了。”坐在輪椅上的老婆婆在他進來後開口道。

    “一下派人廣播要我來,現在又要我走,真不知道你們大人在想什麼。”夏子
謙邊聳肩邊抱怨,轉身開門決定順著人家的意見,畢竟三對一,沒什麼勝算。

    “我不是說你。”蒼老威嚴的聲音一落,先他一步沖出校長室的是辦公室中的
所有人。

    這景象讓夏子謙看傻了眼,頭一回看見校長跑步,原來校長還年輕哪。

    “把門關上。”同樣的聲音發出命令,但得不到相同的回應。

    夏子謙雙手抱胸,靠在敞開的門板轉頭看著走廊,嘴上哼起小曲。

    “為什麼不關門?”一旁的阿姨開了口,似乎不怎麼滿意他的回應。

    他回頭看向兩人。“老師說要別人幫忙要先說請,英文叫作Please,德文叫作
Bitte,難道你們老師沒有教嗎?”

    原來是對他們的態度有意見。兩個大人相視一會兒,由年紀大的老婆婆開口:
“請你關門好嗎?”

    這還差不多。夏子謙點點頭,這才把門關上,坐在與老婆婆相對的單人沙發。

    “老師沒有教你在人家開口請你坐下前隨意坐下是不尊重的行為?”

    “有啊,可是老師也教我有事要麻煩別人時,應該自己到那個人面前,而不是
叫他到自己面前才算禮貌。”他笑眯眯回嘴,看著咬唇忍住氣憤的阿姨,心裏頓時
痛快許多。

    “你知道我是誰嗎?”年長的老婆婆開口問對面十歲卻表現得一點也不像十歲
的孩子。

    “您自我介紹過了嗎?老婆婆。”夏子謙揚起“不認識您也不是我的錯”的無
辜表情,天真無邪得教人咬牙切齒。

   




    “你是我的孫子。”老婆婆,夏林玉瑛開口道。

    哎呀呀,最近來認親的人不少哇!如果他是她的孫子,那她不就是……“您是
爹的娘?”那個娘說要去照顧的人嗎?不是說中風記憶錯亂嗎?可是看她一點也不
像。

    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誤解呢?

    夏林玉瑛拱起銀眉。“你在說什麼?”

    “我的意思是——您是我奶奶?”

    “奶奶”兩字似乎挺受用的,讓夏林玉瑛當下眉頭一舒,揚起若有似無的微笑。

    “那這位——應該是姑姑了對不對?”

    一旁的夏子琪看了看他,終於點頭。

    “那麼——”一道狡詐精光閃過眸底,小小的嘴吐出驚人之語:“你們兩位就
是差點殺了我的人囉。”

    夏家母女聞言,震懾得不能自已,慌忙地相視彼此。

    好半晌,夏林玉瑛終於開口,聲調不見剛開始時的威嚴,反而給人一種歷盡滄
桑的淒涼感。“是的,如果你要這麼說。你媽媽應該把這些事都告訴你了是嗎?”

    “她沒有說。”夏子謙向後壓進椅背,“她不知道我知道這些事。”

    “我以為……”夏子琪捂住嘴,但還是讓聲音從指縫傳了出來。

    “你以為她會說,然後在我面前罵你們?”撥動指頭,夏子謙盯著不停交纏的
手指開口:“娘不是那種人,所以不會說這些事讓我知道,天真地以為這樣就能瞞
住我,不讓我知道在我出生前有多不受人歡迎,還差點來不了這世間。”

    “但你還是知道。”夏林玉瑛注視玩著手指的孫子,他連子翔小時候的習慣都
有。

    乍見之下,以為回到過去看見自己兒子小時候模樣的夏林玉瑛現下又是一個震
撼。

    “有人告訴我。”

    “姓呂的?”夏林玉瑛輕易道出幕後最有可能多嘴的嫌疑犯,得到一個點頭承
認。“她真多事。”

    “是多嘴。”夏子謙點頭附和。“有時候我也這麼覺得。”

    “那麼你呢?”

    “什麼?”

    “你的感覺。”她想知道當他知道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後,對她這個奶奶有何觀
感。

    “您會問我感覺如何讓我很意外。”夏子謙世故地笑了。“我以為小孩子的感
覺對你們大人來說並不重要。”

    “過去或許是,但現在——”夏林玉瑛拉長尾音,毫不掩飾自己的懊悔,誠實
得有別於昔日商場上爾虞我詐的機巧。“我不這麼想,經過人生許許多多的風雨後,
我不再認為自己的想法絕對正確。”

    當年她一意孤行的認定,造成她所愛的兒子這些年來的痛苦,也造成她媳婦無
端的含冤受辱,甚至差點讓她的孫子尚未出世便結束生命,她的決斷釀成今日的不
幸,如果她的人生有無數敗筆,這——絕對是最大的一筆。

    夏子謙點點頭,雖然他不能理解眼前這位老人家說的話有何涵義,但直覺就是
贊同。

    “老實說,我很生氣,怎麼會有人一動氣就遷怒到無辜者身上,這麼做一點都
不合理,年紀不知道對這個人來說有什麼意義。”

    “你說什麼?”

    夏林玉瑛抬手擋去夏子琪的挺身直言。“我能瞭解你為何會這麼想。”但她還
是訝異啊,這些話竟然是從一個十歲的孩子口中聽見,到底夢蝶是教了他什麼,竟
然讓他早熟世故得令人驚歎。

    “但是我又氣不久。”夏子謙搔搔頭,一臉為難。

    “娘不是個愛記恨的人,被她生下來的我也跟著遺傳到這個性,懶得記這麼多。
不管我是不是差點被當作一個不受歡迎的存在,我到底還是被生出來,還是擁有漂
亮的娘,所以雖然當時聽了很生氣,可是過幾天就沒事,懶得氣了。”

    “你不恨我?”

    “都不氣了哪來的恨?”大人真奇怪。“娘雖然愛生氣,卻是氣過就算、不會
心存報復的人;我是她兒子,當然跟她一樣。”

    “這表示你願意叫我一聲奶奶?”夏林玉瑛說到這兒,難掩情緒激動。

    “我剛不是這麼叫您了嗎?”夏子謙甜甜笑道,“不過,您確定要我做您的孫
子嗎?我可是很麻煩的喔。”

    “我確定、我確定。”靠在輪椅椅背的手激動地顫抖,歷盡滄桑、看遍人生百
態的眼沾了些許濕意。“我怕的是——你不肯要我這個奶奶。”

    “怎麼會呢,奶奶。”

    沾濕的眼終於忍不住滑下淚,她困窘地轉頭不願讓後生小輩見到自己失態的樣
子,天哪——她做的錯事,竟這麼輕易就得到原諒……

    一旁的夏子琪見母親這麼激動,情緒也跟著起伏。

    當年在一旁慫恿的她也算共犯,那麼——“你也願意當我是姑姑?”怯怯的詢
問很難想像是從平日氣勢淩人的商場女強人口中吐出。

    夏子謙笑得更甜了。“我向來沒辦法拒絕美女的要求,姑姑。”

    簡單的一句話,卻讓夏子琪有勇氣面對過去年輕氣盛、處處意氣用事的自己。

    當初是她在母親耳邊拼命說莊夢蝶的壞話,讓母親對她起反感,甚至鼓吹母親
懷疑她肚子裏的孩子不是哥哥的。

    其實她是嫉妒,嫉妒哥哥被一個她不認識的女人搶走;只是當時年輕的她還不
懂得如何處理這樣的情緒,任由嫉妒驅使,做出傷害人的事。若要嚴格說起來,也
許她不單是共犯,更是主謀。

    “可是為什麼您要裝病呢?”疑問一個接著一個來,先是知道他們是誰後,夏
子謙跟著也想知道為什麼奶奶要裝病讓娘去照顧。

    “半假半真。”夏林玉瑛微笑著回答。

    “不懂。”夏子謙搖頭。

    “我不能走是真的生病,忘記過去的事是假的。”

    “為什麼要裝作忘記過去的事?”

    “不這樣,你媽媽會願意見我嗎?恐怕早在聽見我名字的時候就轉頭走開了吧,
我可是差點殺了她兒子的壞婆婆啊。”

    “娘沒這麼想過。”他娘是世上最好的女人,哪會這麼記仇。

    “是我心虛。”夏林玉瑛伸手向下按了按,示意他坐好聽她繼續說。“人一旦
做了壞事,就會不由自主地猜想對方會怎麼對待自己、報復自己,雖然你媽媽不是
會記恨的人,經過這段日子的相處之後我更清楚她的為人;但是我老太婆因為年紀
大拉不下臉,所以只好……”

    “我不懂你們大人是怎麼想的。”夏子謙打斷她未竟的話,小臉上滿是不贊同。
“做錯事就該老老實實向對方說對不起,什麼叫拉不下臉,我不明白。”

    “老年人有老年人的自尊呵。”夏林玉瑛歎息,孫子的聰穎讓她很開心,而他
的正直,讓她想起自己的兒子。“這就是年紀大最糟糕的地方,明知道自己有錯,
偏就是扯不下臉向對方道歉。”

    “說對不起而已,有什麼難的。”夏子謙愈來愈疑惑。

    “你還小,不會懂的。”夏子琪喟然開口,和母親合演這出戲有相同的理由,
向來倔傲的她就算明知是自己的錯,想認錯道歉也不知該怎麼表示。

    “是你們把它想得太複雜吧。”眉頭不悅的皺起,說明他最討厭被人以年紀小
當理由搪塞過去。

    “子謙,困難的不是說對不起,而是在於怎麼說。

    大人常常因為自尊而無法向別人道歉,就算明知道是自己做錯也一樣,而且年
紀愈大,這毛病就愈嚴重。”

    夏林玉瑛無奈的苦笑。

    “我不明白,明明就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嘛。”小腦袋還是想不通地歪著,唔
……他是不是變笨了?

    “如果只是道歉,能讓他們見面嗎?”

    一句反問,讓夏子謙的小腦袋瓜豁然開朗。

    原來如此,小小的臉上綻出了悟的光彩。“您不愧是我的奶奶。”

    “你也不愧是我的孫子呵。”

    一老一小,就此意外地建立極佳的默契,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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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你看那裏!”大學校園裏,驚歎的低語一波接著一波響起,以眼神指示
方向也好,坦蕩蕩用手指頭指向某處也罷,同樣讚歎的話隨著踏入校園的女子而沿
途出現,幾乎是她的腳步到哪兒,哪兒就會隱隱約約發出這樣的聲音,甚至還有人
推測是哪位女明星進了他們學校。

    成為沿路焦點的女子並沒有理會這等聲浪,仿佛早習慣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似
的,神色自若地走向停在原地直盯著她看的兩個大學生。

    “請問你們是哲學系的學生嗎?”

    “呃……這個……他、他是。”被問的男同學指著同伴。

    美女巧笑魅人兮,“你知道怎麼找到夏子翔教授嗎?只要告訴我怎麼走就行了。”

    “呃……咳咳,通常這個時候教授都在研究室,研究室比較難找,還是讓我帶
你……”天,纖細的長指就在他嘴唇前面哩,好香……

    “小弟弟。”美女的嬌笑聲裏帶著無可奈何。“我只要你告訴我怎麼走。”

    哲學系男同學盯著唇前的食指,喃喃開口:“往前直走看到文學院大樓,通過
穿廊向右轉有電梯,上去五樓,左轉第二間就是。”

    “很好走啊。”纖細食指收回的同時也將青年學子的著迷帶走,落下的話讓兩
名未來可能有大好前途的孩子立刻嘗到人生的失意。“這樣泡妞可不行的,小弟弟,
行動前要看清楚物件,否則——很容易踢到鐵板喔。”

    纖影離去,遠遠的還能聽見那兩個學生的歎息。

    美女微微一笑,隨後便照著指示找到掛著夏子翔教授研究室的門。

    敲了兩下,聽見裏頭回應,她開門進入。

    “夢蝶,你怎麼會來!”抬頭看來者的夏子翔見到進來的人立刻從椅上跳起來
迎上前,神情非常訝異。

    “王伯說你請他送研究資料過來。”

    “啊。”夏子翔笑著接下她遞來的牛皮紙袋,立刻打開熱切地讀了起來,眼睛
盯著資料走回書桌後坐定,一讀便忘了研究室還有別人在。

    莊夢蝶苦笑看著他的舉動,搖頭暗歎沒辦法。

    從以前認識他開始就知道他嗜讀如命,凡是有興趣的書或資料,只要一沾手就
離不開,眼睛全盯在上頭,忘了自己身在何處,常常連她的存在都忘了。

    久遠的記憶裏,滿滿的都是兩人坐在樹蔭下,他猛看書,她則枕在他腿上陪到
不小心睡著,等睜開眼睛會發現他還在讀,讀書成癡,誰也拿他沒辦法。

    但她不以為忤,或者該說喜歡他這樣的個性吧!因為太專注讀書,不會注意周
圍對她的指指點點與嚴重誤解,甚至他根本不知道她在學校裏被說得有多難聽,否
則他不會娶她。

    在他身上濃濃的書香味總能讓她覺得安心。她自知性烈如火,一直希望能遇上
溫靜如水的人,所以愛上大她兩屆的他,甚至甘心放棄大學不念,在他畢業那年嫁
給他。

    只是她沒想到所得到的並非心中嚮往的安穩生活,只有他知道她的為人沒有用,
他家人對她的誤解讓兩人不得不結束婚姻。苦苦撐了四年的婚姻,其實只有剛開始
的新婚還有蜜月期有快樂可言,真的好可惜。

    站得腿酸,她挑了能看著他側臉的沙發坐下,目光定在書桌後的人身上而不自
知,茫然的神情顯示她已陷入自己的思緒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夏子翔總算讀完所有資料,他滿足地籲了口氣,一抬頭,發
現被他遺忘的客人已經靠在沙發上睡著了。

    又忘了!天,他老是這樣!他懊惱地敲敲額頭,跟以前比起來,他的老毛病一
點都沒改。

    當初交往時,他總是懊惱自己看書看得太入迷而忘了正在跟她約會,偏偏又改
不了出門帶書的習慣,常常約在一個地方等,因為早到而拿書來讀,等到從書本中
回到現實,才發現她不知道已經站在自己身邊多久。

    懊惱的他總會看見她嗤笑的表情,她會勾住他臂膀,在他懷裏撒嬌要他別介意,
說她就是喜歡他這樣,要他別擔心,因為她永這不會介意這點小事——多體貼、多
善解人意的夢蝶啊!

    他的人生除了書就是書,若不是遇見她,有如翩翩飛舞的蝴蝶般飛進他心裏,
他的人生真的像嚼蠟般索然乏味。

    不是說只有書的人生不好,而是——若錯過她,他知道自己會抱憾終生。

    悄步移到沙發旁,伸手輕輕撥開滑落在她頰上的發,莊夢蝶像感應到似的露出
憨笑,似乎正在做美夢。

    就這麼一個凝視,幸福就在瞬間盈滿胸口。

    莊生曉夢迷蝴蝶——他極迷戀眼前這翩翩蝴蝶,迷戀得不可自拔,但絕不願只
是曉夢一場。

    他想抓住這只蝴蝶,想將她留在身邊細心呵護。

    “我愛你,真的很愛你,偏偏我是這麼的笨拙,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你願意
卸下心防決定再愛我一次。

    你明明懂我的感情,卻不肯接受;我明明知道你對我的感情,卻苦於不知道該
怎麼讓你承認這份感情。到底我的執著是對,還是你的回避才正確,我真的不知道,
推一知道的是我不放開你,絕不。”

    “那就別放開。”

    “喝!”夏子翔被突然冒出的話嚇得往後跌坐在地上。“你……你醒著!”

    “有人在耳邊說話能不醒嗎?”是她壞心,一直裝睡想聽完他的話,也因為這
番話,她決定再賭一次。

    “你要感謝我裝睡讓你像笨蛋一樣自言自語。”

    “夢蝶?”他表情茫然,顯然神智還沒回到軀殼。

    纖細的身子落進他跌坐大開的懷抱中,伸出藕臂圈住他頸背,羞紅的臉埋進他
肩頸,不想被他瞧見自己紅透的臉。“再給你一次機會,可是,千萬別再傷我;如
果發現其實並不愛我,千萬別拿誤解作藉口……”

    “我愛你!”夏子翔反手抱住她急說,“不要質疑我的感情,我、我是真的愛
你!”

    忍不住抬頭,果然看見一張急壞的焦慮臉龐。“你真的是書念太多,反而變笨
了,呵呵。”抑不住笑意,手掌抬高到他腦後往下壓。

    唇與唇的貼近雖是如此輕易,卻令人震撼。

    第一次的吻是錯愕,第二次是暈眩,第三次,是讓人臉紅的熱切。

    由誰主動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

    重新來過。
作者: frida6688    時間: 2008-8-7 12:04 PM

第九章

    此刻的快樂讓她覺得幸福到了極點。哪個女人不想要這樣的家庭呢?所愛的男
人和所愛的孩子相處融洽、談笑風生,而這一大一小的男人都愛她。一個女人擁有
這些就不該再貪求什麼了是不?莊夢蝶坐在沙發上看著專注在電視機前的一對父子,
笑眯著眼傾聽他們交談的內容,欣賞他們的表情。

    夏子翔的手是在電玩遙控器上,但他的心思卻在身後注視他的女人身上,有一
次沒一次地回頭,讓他從開始陪兒子玩就一直成為被砍殺到體無完膚的敗方。

    “我的天啊!”夏子謙終於忍不住大叫。“老爹,為什麼連秘笈都給你看了,
你老人家還是玩成這副德行,你到底有沒有練功啊!”都玩了幾天,卻玩得更爛,
救命喔!

    可他的哀號顯然沒有上達天聽,此刻,他老爹的目光根本不在他身上,更逞論
心思了。

    夏子翔的心思,此刻正集中在回頭的凝視中。

    不需要任何言語,不需要什麼談判技巧,存在於他們倆之間的是最純粹的語言,
以目示意、以眼傳情。

    他並不相信所謂的眉目傳情,但是此刻,他真的沉溺在這種相互凝視的那言,
並從中發掘幸福的滋味。

    “老天——”夏子謙決定關掉電視走人。什麼嘛!把他這個電燈泡都忘得一干
二淨,哼!早知道就不幫忙了,害自己丟了個美麗的娘,真郁卒!

    壞心地走到兩人中間擋住凝視的目光,卻發現這對活寶爸媽竟然閃過他又繼續
玩瞪來瞪去的遊戲,他不甘地努起嘴。“喂喂,兩位看夠了沒有?有沒有人還記得
這客廳裏有個被禁止觀看限制級畫面的未成年兒童啊?”

    兩個大人被這樣挾帶怨氣的聲音拉回心神,看向兒子。

    “什麼?”

    “我說——有沒有人還記得自已有個兒子?”

    “當然記得。”莊夢蝶失笑,摟兒子入懷。“怎麼啦?一臉怨夫相。”

    “娘都不理我了,當然一臉怨夫相。想想,以前多好,你是我一個人的;現在
可好,冒出個爹,不但不跟我分還把你全搶走了,嗚……我好可憐,我愛的女人都
不愛我,嗚……”

    “說這什麼話!”莊夢蝶在他頭上敲了一記爆栗,哭笑不得。

    “人話啊還什麼話,想想看,我的幽人嫁給不懂禮貌還插隊的臭大叔,現在我
惟一的娘又要跟爹跑,不理我了,嗚……我好可憐……”

    莊夢蝶聞言為之愕然,想起這些日子因為夏家人的出現,自己的確疏於注意兒
子的生活,她一直認定他能自己處理生活上的瑣事用不著人擔心,於是鮮少放心思
在他身上……思及此,內疚讓她抱緊懷裏撒嬌的兒子。






    “對不起,是我不對,就算我有太多事要做也不該忽略你,我真的對不起。”

    “嗚……娘。”夏子謙小小的身體鑽進莊夢蝶懷裏,嗯——好香好軟,娘抱起
來真舒服!

    夏子翔看著這景象,同時也自責,他不該只注意夢蝶而忘記還有個更需要他們
的兒子。

    正要開口坦白向兒子道歉,卻意外發現兒子正側頭看他,機伶古怪的神情讓他
錯愕得忘了自己前一秒準備要做什麼。

    嘿嘿嘿,娘是我的!夏子謙朝自己老爹擠眉弄眼,還故意磨蹭娘親柔軟的胸口,
眯起眼深吸口氣,誇張地做出滿足的表情,之後又朝他挑眉。

    夏子翔不由得失笑,老天,原來他最大的情敵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寶貝兒子。

    “哈哈哈——”

    “子翔?”莊夢蝶美豔的容顏有著不解。“你想到什麼,這麼好笑?”

    “不,我只是覺得自己很幸福。”從地毯移坐到沙發,他拉過她,連同兒子一
起抱在懷裏。“我真的很幸福。”

    她能體會他的感受,因為此刻她也這麼覺得。

    “我不是!”

    中間爆出反對的聲音讓兩人同時往下看去。

    “你們快把我夾扁了啦!”救人喔!突然把他當餅乾裏的夾心餡夾個死緊,害
他差點都不能呼吸。

    “兒子。”夏子翔突然開口喚忙著喘氣的兒子。

    “幹嘛?”

    夏子翔二話不說拉開他,空出的一手同時將莊夢蝶扯進懷裏,迎面就是一吻,
本想淺嘗即止,怎料輕輕一觸就不能自己地投入,直到抗議聲傳來——

    “喂喂,我未滿十八歲。”

    這句話提醒兩個大人,連忙分開。

    “你怎麼突然就吻我。”莊夢蝶話裏的羞怯多過指責,不明白他為何愈來愈懂
得情調,卻心喜他肯為自己做這些改變。

    夏子翔先是對她一笑,而後面向兒子。“也許你能抱她,但卻不能對她這麼做,
她是我的女人,不是你的。”

    夏子謙鼓起雙頰,氣呼呼的模樣實在可愛。

    老天!這對父子在做什麼,莊夢蝶一手貼額,不敢相信地猛搖頭笑道:“你們
在做什麼啊?”

    “這是男人的事,女人別管。”夏子謙站在沙發上,雙手按腰。“喂,老爹,
我要求跟你決鬥。”

    夏子翔挑高眉,搖頭。

    “男人要為心愛的女人拿起劍戰鬥,就算明知不會贏也一樣要堅持。”夏子謙
握拳嚴陣以待。“來吧!我一定要搶回我娘。”

    “我不想傷害我心愛的兒子。”一句話,讓夏子謙握緊的拳頭倏地垂在身側,
直直跪坐在沙發上,戰鬥力全失。

    “什麼嘛——”和莊夢蝶一樣,在臉紅的時候會低垂著頭的夏子謙,此刻頭垂
得比誰都低。“這麼噁心的話竟然也講得出來。”

    “誰教你是吃軟不吃硬呵。”夏子翔拎起兒子,果然看見一張紅透的蘋果臉。
“教你一課,兒子。能動口的時候就別動手,抓住對方的弱點不一定要出拳猛打,
有時話比拳頭更有殺傷力。”

    “是的,老爹。”

    唉,又敗陣了。

    話比拳頭更有殺傷力——他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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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福的滋味是這麼令人陶醉,可沉溺的同時卻又令她心虛。在她和夏子翔品嘗
幸福的味道時,他們都將夏林玉瑛的事擺在一旁,她甚至有好幾天沒去夏園看她。

    是責任心的驅使,也是發自內心的擔憂,她沒有事先打聲招呼便來到夏園。

    走在林蔭大道上,她的心被幸福佔據得滿滿的,一個人笑得仿佛從四周尋到什
麼樂趣似的。

    冷不防的,一道人影從旁邊的樹後竄出,她還來不及看清是誰便被抱在懷裏。

    “救——”

    “是我。”夏子翔含笑的話語蓋住她尖呼的求救聲。

    “想不到你膽子這麼小。”

    “我最禁不起嚇你又不是不知道。”莊夢蝶微惱地拉開他的手,逕自走向屋子。

    夏子翔跟著後頭,瞧著她的背影忍不住又爆出笑聲,大步追上前摟她並肩行走。
“生氣了?”

    “你不是會惡作劇的人。”

    “我只想輕鬆一點。”過去有太多的壓力在肩上,四周親戚等著看好戲的目光、
母親對他從商的期望等等,只有在她身邊他才能感到輕鬆。

    她從不要求他做什麼,只是靜靜陪在他身邊,很難想像,但她就是這樣一個特
別的女人,出乎意料的容易滿足。

    但為什麼過去的他想不通她之於自己的重要性?萬般無奈想不到,千金難買早
知道,有些事真的得用歲月與懊惱才能計算出它的價值,他只能慶倖在用這些換來
領悟之後,她還願意回到他身邊。

    “怎麼不待在屋裏?”

    “我喜歡在樹下看書。”夏子翔晃晃手上書本。“你知道為什麼的。”

    莊夢蝶點頭淡笑,是她讓他養成這習慣的。“誰教你那時候只知道待在圖書館,
哪有人一天到晚在圖書館約會。”

    回憶起過去,夏子翔也笑得開懷,握了握掌中纖細的肩。“謝謝你。”

    “什麼?”

    “如果不是你,我的人生等進了棺材後還是兩個字——”

    “看書。”

    異口同心的默契讓兩人發噱笑開。

    約莫二十公尺的林蔭走來變得短了許多,轉眼間屋子已在眼前。

    “嫁給我。”在走進屋裏之前,他在她耳畔低聲要求,震住她跨出的腳步。

    嫁給他?美目愕然,一張表情讓人讀不出是喜是憂。衝動出口的請求加上她遲
疑不語的回應,綜合出忐忑不安的懊惱。

    他是不是說太早了?夏子翔想著。“就當我沒說過。”

    “子翔!”知道自己的遲疑讓他受窘,她急忙出手拉住他。“不是你所想的那
樣,而是——我在考慮。”

    “考慮?”這與不答應只有一寸之隔,有什麼兩樣。

    “為什麼考慮?”

    難道他忘了嗎?莊夢蝶提醒他:“別忘了我和你家人之間仍有誤解,現在你母
親的病還沒好,當然不會反對我們的事,但如果她好了呢?你知道她一直不喜歡我,
還有你妹妹子琪,雖然我真的想和她像姐妹一樣相處,但是好像真的很難;更何況,
我們總不能希望你母親的病永遠好不了,所以我們的事情……就暫時維持這樣也不
錯,不是嗎?”

    “抱歉。”夏子翔伸手反抱住她,緊緊摟著。“我沒想到這麼多,相較之下,
只想到自己的我實在……”

    “能讓一個男人忘了他家人,足以證明我的魅力。”

    莊夢蝶打趣說,見他回復了點精神提議道:“我們上去看看你母親吧。”

    本來,坐輪椅的人應該住一樓比較方便,但因為夏家格局的設計,一樓只有一
間專為夏子翔打造的透天閱覽室,所以夏林玉瑛即便行動有礙,仍然和子女住在二
樓。

    兩人上了二樓左轉,在要經過第一間、也就是夏子琪的書房時聽見些微人聲。

    “子琪回來了嗎?”還不到下班時間,她會這麼早回來?夏子翔正要推門打聲
招呼,卻被莊夢蝶阻止。

    “夢蝶?”

    “這聲音有點熟。”莊夢蝶貼近門縫,企圖聽仔細,好喚醒她腦中的記憶。

    “夏老夫人,您老人家的戲也該演完了吧,那小倆口已經成定局了不是嗎?”

    “還不夠,只要夢蝶還沒進我夏家門,這出戲就不算完美。”夏林玉瑛有條不
紊的回應與平日混亂交雜、忽哭忽笑的胡言亂語大相徑庭。

    “謊言要適可而止才不會出現反效果,適得其反這句話您沒聽過嗎?”真是固
執的老太婆,專家的話就要聽,偏偏老愛自作主張。“您找上我就要信任我才對,
我喊開始就開始,喊停就要停,一切都有我的理由,您何必要外行充內行,到時出
了什麼樓子可別怪我。”

    “你不會懂的。”夏林玉瑛歎了口氣。“要不是我裝病,哪裡知道我兒子、女
兒原來這麼在乎我,想一想還真覺得自已貪心,以為兩個孩子長大,翅膀硬了,我
也愈來愈沒用處,要不是這場病,我不會知道他們有多在乎我。”

    “唷,開始炫耀起來了哩。”

    “還有夢蝶,自從知道當年的事是場誤會後我就一直很後悔,之後裝病讓子翔
找她回來,要她來照顧我,這才知道她真的是個好女孩,我們家子翔配她還真讓她
委屈了。”

    “的確如此。”哼哼,算她還有點良心。“不過,戲不能一直演下去,您總要
‘痊癒’的。”

    “再等一段日子。”

    夏林玉瑛拒絕配合。

    “理由。”要她這個導演不喊卡總要有個理由吧,“不要告訴我說你演得興起,
想拿座金馬獎再光榮下臺一鞠躬。”

    “我不想太早結束。”夏林玉瑛回避作答。“總之這件事過一段時間再——”

    “大姐!”門板被砰的一聲拍開,站著怒氣衝天卻明豔動人的莊夢蝶,還有不
相信母親之前一切都是裝病的夏子翔。

    “媽?”

    “看吧。”不要怪她沒警告過,倚坐在桌沿的呂大姐看了輪椅上的夏林玉瑛一
眼。“我說過了,是您不聽的。”

    被突然看見這一幕,夏林玉瑛震驚與錯愕交雜出訝然的沉默,才由得兒子破口
質問。

    “您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媽!”姓呂的女人為什麼會在這兒?還有什
麼戲?天,難道之前演戲的不單只有夢蝶和他嗎?“您的病是真的還是假的?”

    “真假各半。”夏林玉瑛暗歎了口氣,老眼看向氣得雙頰泛紅的莊夢蝶,她剛
烈的性格讓她想起過去拼命求生存養活孩子的自己。

    一開始,她真的沒有好好用心看過這個兒媳婦。

    “媽!您到底……”

    “你先下去,我有話跟夢蝶說。”

    “可是……”

    “下去。”

    “走啦、走啦。”呂大姐伸手拉住似乎堅持陪在莊夢蝶身邊的夏子翔往外走。
“你還杵在這兒做什麼,讓她們婆媳有機會談談內心話吧。”

    “但我有很多問題要……”

    “你的問題不重要!”“呂青天”當下批了他一句,趁他還楞著的時候拉他出
門。“兩位好好談,哦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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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比子翔更早和大姐接洽對不對?你的戲碼甚至比子翔去找大姐時更早開始
是不是?”動了怒氣的莊夢蝶再也無法顧及眼前的老婦人是夏子翔的娘、是兒子的
奶奶。“能靜下心聽我說嗎?”夏林玉瑛盯著媳婦看,瞭解她動怒的理由,要是她
也會有這樣的反應。

    “如果是你,你會靜得下心?”她反問,充滿挑釁。

    “我會努力讓自己冷靜。”年齡的增長並非沒有用處,至少,她多了人生歷練,
也多了份自持。“所以請你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我不希望一切前功盡棄。”

    前功盡棄?莊夢蝶挑了最靠近門邊的位置坐定,準備一旦怒氣難抑的時候奪門
而出,免得自己克制不住傷了老人家。“你可以開始說了。”

    “沒錯,我比子翔更早找上她,在我中風醒來之後,我第一件事就是找她。。

    “為……”未竟的話被堵在一隻可以讀出滄桑人生的掌心前。

    “當年的事情我已經一清二楚,是我誤會了你。”

    莊夢蝶躺進椅背,阻止自己去看那寫著人生經歷卻也日漸凋零的手。“你的意
思是我沉冤得雪,回復清白了嗎?”談吐間忍不住夾槍帶棍,她需要時間才能氣消。

    夏林玉瑛轉動輪軸移到她面前,蒼皺的手撫上兩條已經沒有感覺、沒有用處的
腿。“我老了,身體一處一處變壞也是意料中的事,再活也沒有多久;可是商人本
色讓我意識到,既然身體逐漸衰壞是不能改變的事實,我就要從這裏得到回饋。我
雖然中風半身不遂,至少,我要用這場病換回我的媳婦和孫子,為了完成這件事,
我才委託她,她會答應幫忙我也很意外。”以為不可能得到她的幫助,結果卻得到
一份完美的計畫,要不是她還執著某件事而不肯結束這一出戲,事情早就畫下圓滿
的句點。

    她在說明什麼?說明她半身不遂是事實,還是說明她真的想要她和子謙回夏園?

    “你不該騙子翔。”

    “你在為他抱不平。”夏林玉瑛揚起滿意的笑容。

    “你不為自己抱屈卻為我兒子抱不平,你是氣我騙你還是氣我連兒子都騙,讓
他擔心?”

    “我……”莊夢蝶調整坐姿,移開視線不看她。

    夏林玉瑛轉動輪軸向後退,移到窗邊看著窗外滿片的綠意,仿佛可以從中得到
些許生氣與勇氣。

    “子翔不會演戲更不會扯謊,那孩子跟他爸爸一樣正直,如果讓他知道我的打
算,他一定演不來,很快就會被你識破,你可是演戲的高手啊。所以我連他也瞞。”

    “那夏子琪呢?”她不相信這事夏子琪沒份。

    “她像我,世故、工於心計,演起戲來至少還能看。”

    果然。“那麼之前她厭惡我的表現也是演戲了?”

    “的確。”

    “不得不說你們母女倆很有演戲的天分,連我都看不出來,但是為什麼?”

    “我要你回夏園。”過去的事像快速放映的影片般重新在腦海一幕幕掠過,夏
林玉瑛的臉上淨是自責與內疚,但是由於面對窗戶,外頭反射著亮晃晃的陽光掩飾
了她臉上濃濃的懊悔。“我要你和子謙回夏園。”

    “不是什麼事都能順你的意。”莊夢蝶起身,她已經無法再跟要風得風、要雨
得雨的脾性依然沒變的夏林玉瑛談下去。“我愛子翔跟回不回夏園是兩碼子事。

    我愛他,但不代表我會因為這樣回夏園,你最好死了這條心。”

    “你剛說‘回不回’夏園,這是否表示你把這裏當成家看待?”

    “我……我是氣糊塗才用錯詞。夏園是你們夏家人的地方,我只是來這裏工作。”

    夏林玉瑛沉默了一會兒,朝視窗重重歎息,“子謙說你並不恨我。”

    “我不恨你,但我現在氣你。不恨,針對的是過去的事;生氣,是因為你騙我,
你根本就沒有記憶混亂,卻連累四周的人因為這樣而擔心你。”

    “這裏頭包不包括你?”她問,問頓了莊夢蝶的怒氣。

    “有沒有我不是重點。”莊夢蝶回避直接給她答案,卻不自知這樣的回答其實
與肯定相去不遠。“重點是,你根本沒病,這是個圈套。”

    “但我的用意是好的。”夏林玉瑛低頭看著自己交握的手。“我親手粉碎我兒
子、媳婦跟孫子的幸福,我得親手把它找回來交還你們才行,在我還活著的時候,
至少,這是我惟一能做也必須去做的事。

    我在商場待得太久,看過太多的虛偽不實,連自己的眼睛也壞了,偏偏還以為
自己多有識人之明,所以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時,就因為你的外表直覺認為你不是個
做妻子的料,忘了表相只是表相,要瞭解一個人必須經過時間。我太自信,自信到
不認為自己會出錯。一直到我親眼看見失去你之後的子翔有多失意,才開始想我是
不是對你有什麼誤解,否則,以子翔的性情不可能會對一個——”

    “水性楊花的女人那麼執著是不是?”莊夢蝶替她接話,很清楚自己的桃花臉
會得到什麼評語。

    “是的。”夏林玉瑛坦承。“派人調查……不,該說是一年前她送來的資料讓
我知道自己真的誤會你,真的做錯。”

    “你口中的‘她’是指大姐?”除了她真的無法做第二人想。已經出賣了三個
人,會出賣她也該說是意料中事,以她那愛錢的性格一定不會把她留得太久。

    只是——怎想得到她竟然打算把她賣進夏家!老天,當年是她把她帶離夏園,
現在又要把她推進來,這種矛盾的事她怎麼做得出來!

    “你這麼叫她?”夏林玉瑛動手讓輪椅轉了方向看她,白眉訝異的挑高。

    “大姐要我們這麼叫她。”

    “呵呵,的確像她的作風。”夏林玉瑛別具深意地輕喃。

    “我不懂你在笑什麼,但是我絕對不會讓你稱心如意的,絕不!”

    “就算你的堅持會讓子翔、子謙痛苦也一樣?”

    夏林玉瑛的反問,讓莊夢蝶豔麗的容顏出現困擾。

    她是不是把話說得太絕?但是——她真的很氣很氣憤。

    “別因為我而放棄得到幸福的權利,這不值得。”

    夏林玉瑛面對年老和不久後的死亡顯得坦然。“我再活也沒多久,何苦因為一
個遲暮的老人葬送自己幸福的機會,你覺得這樣的交易劃算嗎?”

    “如果你認為回夏園會讓你不自在,那麼——”夏林玉瑛頓了頓,閉上了眼才
能讓接下來的話順利出口:“我會想辦法讓子翔搬出去,和你們母子倆一起生活,
擁有他自己的家庭。”

    “子翔不可能答應的。”

    “我是個工於心計的老太婆啊!”再睜開眼,夏林玉瑛的表情似乎有某種程度
上的覺悟。“正直的兒子哪會是我的對手,我向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不是嗎?再
說,老人家不能變成年輕一輩的負擔,要不就真的成了累贅。”

    “不要以為這樣就能讓我心軟,答應回——”驚覺自己用錯詞,莊夢蝶連忙改
正:“進夏園。”

    “當初的計畫最後也是這樣的安排,讓子翔離開夏園去建立他自己的家庭,夏
園適合我這個老太婆退休後居住靜養。”偌大的宅院裝滿許許多多的過去,並不適
合年輕一輩的居住,有回憶過往和為之籲歎的權利的是她這行將就木的老人家。

    “你的意思是——就算今天我們仍然被蒙在鼓裏,你也打算讓子翔搬出去?大
姐給你的戲碼結局是這個?”

    “我委託她幫我導這出戲,自然要依照契約書上的規定全力配合。”

    “你甘心?”

    “我只要我的兒子能找回原本就屬於他的幸福。”

    夏林玉瑛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莊夢蝶搖頭失笑。“你很傻。”

    “天底下哪一個做媽媽的女人是聰明的?”她反問。

    “我不會讓他這麼做,我做不到。”

    “那你……”

    “我還是不會進夏園。 ” 看見一張失望的臉,讓她不自覺的道出轉圈餘地:
“至少不是現在。”

    “你還在怨我?”

    “我不知道。”莊夢蝶奪門而出前茫然地說著,“我真的不知道。”

    門板開了又關,關了又開,露出一張看完好戲卻覺得不夠精采的失望臉蛋。

    “她要我跟您說這出戲玩完了。”

    “我知道。”夏林玉瑛歎氣連連。•

    “您那寶貝兒子也追出去了。”

    “也好,那才是他該去的地方。”或許從今天開始,她得學會適應當獨居老人
的日子,她想。

    “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嗎?”有疑問沒得到答案就像吃生魚片卻沒芥萊一樣,
所以呂大姐還是決定再問一次。

    “什麼?”

    “為什麼你不願意讓整出戲早點落幕,還要等過一段時間?”

    “因為——”這時候再硬要面子也沒有意義了吧。

    “我還想再過段有兒子、媳婦在身邊的日子。”說出最在意的事後,夏林玉瑛
再也掩不住沮喪與失望。

    不管過去是多麼意氣風發的商場強人,老來最需要的還是那份家的感覺,只是
現在更難了……

    原來如此。呵呵,就當是售後服務吧。

    關上門,她留夏林玉瑛一個人繼續在憂愁海中載浮載沉,自己則心情大好地邊
跳邊走,離開夏園。

    難得演員如此精湛的演出,不落個好結局怎對得起觀眾呵。
作者: frida6688    時間: 2008-8-7 12:04 PM     標題: ***********

第十章

    “你騙我!”莊夢蝶一看見站在家門前的人,破門就是大罵。真是冤枉啊,呂
大姐裝起無辜的表情。“你有問過我夏子翔他娘有找上門來嗎?”越過她走進門,
看見坐在沙發的夏子翔,她打了聲招呼。“唷,你也在啊,那太好了。”

    “你欠我們一個解釋。”夏子翔瞪著她,表情也沒好多少。

    “我這不就來跟你們解釋了嗎?”呂大姐彈了下指,指向桌上兩杯咖啡。“也
給我來杯咖啡吧。”

    莊夢蝶瞪了她好一會兒後,還是走進了廚房;而不想跟女惡魔單獨相處的夏子
翔也轉進廚房幫忙。

    嘖,泡個即溶咖啡也要兩個人。呂大姐努努嘴,陰謀兩個字在腦際晃過,目光
落在桌上兩杯咖啡,呵呵……

    “哪,你的咖啡。”

    “謝謝。”呂大姐接過咖啡,很有自知之明地落座單人沙發。“其實你們應該
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推知得一清二楚了吧,別告訴我你這個邏輯學教授的頭銜是拿來
唬學生的。”

    專業被人侮辱,夏子翔難掩惱怒之色地瞪向口沒遮攔的惡女。

    “總之,這一切都是一個為了讓媳婦、孫子回到她身邊的老人家所想得到的補
救方法。”

    “別說這事你沒份。”莊夢蝶瞪著她。什麼嘛!說得好像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喝了口咖啡,希望裏頭的咖啡因能讓自己冷靜些,免得被她給氣死。

    “我只是提供專業意見。”呂大姐賊賊笑道,“生意上門哪有不做的道理。”

    “整件事都是你策劃的?”夏子翔直搗黃龍,點出核心。“我找你的時候你並
沒有告訴我這件事。”

    “就算你們是母子,基於生意上的保密義務,我沒有必要告訴你。”呂大姐笑
得可樂了,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她被駁倒的機會,很好很好。

    夏子翔啜口咖啡,終於發現和這個女人談話需要很多很多的冷靜和精神。

    “為什麼要答應她跟著一起騙我?”她不懂。“當初是你幫我離開夏園,讓我
順利生下子謙,但現在又打算把我推回夏園,你不覺得矛盾嗎?”

    “人類本來就是矛盾的集合體;就像你愛他,就算他傷你多深,你還是愛他,
難道就不矛盾?”

    “我……”

    “再說,現在的夏園還會傷你嗎?”蹺起二郎腿,呂大姐雙手環胸,從容自在。
“捫心自問,當初明明有機會為自己辯解卻不開口,傻傻地讓別人誤解,只會因被
誤解而傷心卻什麼也不做,白白讓別人打你好幾巴掌,像個可憐的小媳婦似的吃悶
虧,天真地以為有了愛就不必言語也能彼此瞭解,卻不知道不管再怎麼愛得死去活
來,兩個人就是兩個人,怎麼樣也沒辦法變成一體。






    以愛為名就能心靈相通完全是狗屁,不把話說出來誰都不會知道!但你卻選擇
什麼都不說,之後呢?因為對方的懷疑而死心,任人宰割。如果說夏子翔他娘做了
錯事,你什麼都不說任由她們誤會的行為也是幫兇。如果當初你玩一哭二鬧三上吊,
甚至沖到英國找他大吵一架,今天不會這樣,也許你們不會離婚;也許你們還是會
離婚,但至少明白是為了什麼離婚。”

    被說中核心的兩人突然變得沉默。

    “不過說這些都沒用,過去的事任憑現在怎麼說都只是馬後炮。現在我要說的
是,你們不妨花時間想想看,這段日子夏子翔他娘這些心思的用意是什麼,還有,
對一個快七十歲的老太婆……”

    “你放尊重一點!”夏子翔開口,不滿她的用語。

    “好吧,對一個快七十歲的老人家來說,扮演一個情緒不定像小孩子般一下哭、
一下笑的病人,對這個向來嚴肅慣了的老人家來說是不是太損她顏面?”她問,接
續道:“偏偏啊,她道歉的話說不出口,只能用這方式懲罰自己,同時也間接向你
們表示歉意,難道你們不能明白她的用心?尤其是你,小蝶兒,其實夏老夫人很喜
歡你,否則她不會假戲真作,強迫自己把一個纏著媳婦跟媳婦撒嬌的婆婆角色演得
絲絲入扣,這對她老人家說,無疑是把面子拿來自己糟蹋不是嗎?”

    莊夢蝶無語,只能緊緊握住夏子翔的手,傳達激動的情緒。

    看看手錶,哎呀呀,再不走就不行了。“我要說的都說得差不多,要怎麼做就
看你們自己,當初我也跟夏老夫人說好,我設定的結局就是讓夏子翔離開夏園和你
共組一個小家庭,過過夫妻生活,而這結局成真與否就在於你們——未來結局可以
有無限的預設,但可以走的路只有一條,決定權在你們自己手上,已經與我無關了。”

    “你總是把別人的生活攪得一團亂後拔腿就跑。”

    莊夢蝶不怕死地怒道:“你就像個愛惹事生非、把別人弄得一團糟的惡魔!”

    “我的確不善良呵。”拜——托,這年頭善良值幾個錢啊。呂大姐搖頭歎息。
“跟我認識這些年,難道你還不清楚我的為人嗎?真是個傻孩子。”

    莊夢蝶傻眼,早知道她臉皮厚,只是厚到這程度實在讓人匪夷所思。

    “好了,如果還真有怒氣,就發洩在不久後會發生的事上頭吧。”

    不久後會發生的事?夏子翔與莊夢蝶不解地望向彼此。

    “我是個惡魔不是嗎?”呂大姐打開大門,賊兮兮地為自己鋪好生路。“最近
閑來無事去逛了逛街,買到不錯的東西卻沒有人可以分享,所以就拿來送給你們,
請笑納呵。”

    “你在說什麼?”莊夢蝶開口,突然覺得口有點渴,身子又熱,難受得伸手撫
著發燙的喉嚨。“大姐!”

    “開始發作了吧。”真的有用哩,呵呵,那個老闆沒騙她。“藥效真快。”

    藥?夏子翔甩甩有些不適的腦袋。“什麼藥?”

    “哎呀呀——我沒說嗎? 最近去情趣商品店遛遛買到不少東西, 其中有個叫
‘春藥’的玩意兒,可是我又沒地方用,剛好你們現在有氣沒地方發,我就想做個
順水人情,丟了兩顆在咖啡裏免費送你們,一方面能發洩怒氣,一方面也為咱們大
有為的政府增產報國,一石二鳥,多好。”

    “大姐你……”

    “你這個瘋女人!”夏子翔急吼出口,顧不得什麼家教禮儀。“該死的你!竟
敢……”

    “是你們給我機會下藥的呵,誰教你們不把我看緊點,任我胡作非為。”這種
“殺人沒錯,錯的是賣刀子的人”的邏輯虧她能說得臉不紅氣不喘,還笑容可掬地
揮手告別欲火漸升的兩人。“子謙小鬼說好今天到我店裏玩,所以兩位請慢慢來呵,
告辭。”

    “大姐——”

    “姓呂的!”

    將暴吼丟在門裏,呂大姐哼著小曲離開,掛在唇邊的笑意活脫像只揉亂一團毛
線逃得不見蹤影的壞貓。

    裸裎在床被下相擁的兩人花了好半晌時間才掙脫激情的漩渦,待氣息平穩些許
後,雙雙爆出笑聲。

    “瘋狂……”這是他惟一能說出的話,這局面他想一輩子也不可能想到,那個
女人一定是瘋子!

    “可惡的大姐!”相較於他,背靠在他胸前的莊夢蝶一手捂著緋紅難消的臉,
說什麼都不肯轉身面對占住她半張床的人。

    山不轉路轉,路不轉人轉,她不願轉身,只好由他轉,一個翻動讓兩人一左一
右的臥姿轉為曖昧的一上一下。

    夏子翔扳開她遮臉的手,“我愛你。”

    “我也愛你,但是……”

    “但是?”帶有轉折意味的詞讓他皺眉。“這是象徵不安定的字眼。”

    “我知道,不過我一定要說。”伸手以指滑過凸起的眉峰,莊夢蝶漾開醉人的
笑屆。“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忙不是嗎?”

    “什麼?”拉下她手指放在唇邊細吻的夏子翔恍惚喃問,顯然對於之前的親昵
有些意猶未盡。

    “還記得你問我的事嗎?”莊夢蝶壓下他蠢蠢欲動的手,嬌聲問。

    “什麼?”此刻的夏子翔簡直像只只會重覆“什麼、什麼”的鸚鵡。

    “還什麼,難道你要我嫁給你的事只是隨口說說,假的?”

    一句話震回他的神智,迷蒙的黑瞳候地化成清明。

    “你答應了?”

    “為什麼不?”她反問,伸手推開他,抓著被褥困窘地下床找衣服穿。“所以
我們有很多事要做。”

    夏子翔跟著下床拿起衣褲套上,思緒顯然還接不上她的。“夢蝶?”女人心真
難懂,現下他就不知道她到底打算做什麼。

    穿好衣物的莊夢蝶開門走向兒子的房間,取出行李箱,開始打包兒子的衣服。

    “你在做什麼?”

    “你不幫忙嗎?”莊夢蝶毫不客氣地迎向跟進來卻懵懵懂懂的夏子翔。

    “總得告訴我你在做什麼,我才能決定要不要幫忙。”夏子翔看向行李箱,苦
苦一笑。“如果你是要帶子謙搬離這裏,我是不可能幫忙的。”要他再失去她,那
乾脆拿把刀殺了他。

    “我當然要帶子謙搬離這裏。”莊夢蝶說得理所當然。

    他聽得氣急敗壞,拉她離開放著行李箱的床鋪,怒氣難抑。

    “你又要離開我!”前一秒才說要嫁他,後一秒卻說要離開他!天堂與地獄未
免近得離譜。“我不准!”

    “誰要離開你了?”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莊夢蝶不可置信地看著她的男人,
她懷疑這腦子真的讀書讀傻了。“我有說要離開你嗎?”

    他指著床上淩亂的行李。“你整理行李打算帶子謙離開不是嗎?”

    “我當然要整理行李……”

    “這還不算離開……”氣惱的話被吻進香甜的柔軟,待回神,怒氣也跟著煙消
雲散,他茫然看著主動吻去他怒火的美麗女人,他的女人。

    “我不整理行李怎麼回夏園?”天啊,原來他誤會了。莊夢蝶終於明白他之所
以氣呼呼的原因。“看看,誤會真的很可怕,前一秒我們還恩恩愛愛在……躺在一
張床上,現在卻因為小小的誤會差點又吵了起來,誤會真的是愛情的殺手。”

    夏子翔伸手圈她入懷,牢牢地抱住她,直到兩人緊不可分,扎實的擁抱似乎正
同意著她的話。“抱歉。”

    “不,是我沒有明說。”在熟悉的懷裏輕輕吐了氣,她有點明白為什麼大姐會
責怪她當年不為自己辯白,只會像個小可憐似的任別人誤解。“有誤會就要澄清,
不能放著不管;或者想說清者自清、濁者自濁,那是不對的。”

    “夢蝶?”

    “我們會離婚不全是你母親的錯。我們也有錯;如果我當初能理直氣壯地為自
己辯駁,硬把你從英國叫回來,甚至請慕白為我解開這場誤會,我們不會離婚;但
是我沒有,任事情走到最壞的地步我還是沒有試著去挽回,所以我也有錯。”靜下
心思考大姐的瘋言瘋語,雖然從她嘴裏吐出來的話就算有道理也會是歪理,可仔細
想一想,的確有點道理。

    “我何嘗又做對了。”她的話再次提醒了他。“如果我肯面對現實而不是一味
的逃避,我會知道自己有多放不開你,更不會用一通電話輕易斬斷彼此的關係,也
傷害你。”

    莊夢蝶抬頭看他,直視的眸子裏有著歉意。“我很抱歉。”

    “我也很抱歉。”低頭俯視的黑瞳同樣閃過歉意。

    “媽一定很高興你願意回夏園。”

    “真的難為她老人家。”就像大姐說的,她是何等嚴肅的老婦人,卻為了騙她
回夏園拋開向來看重的自尊。

    夏子翔疑惑地看著她。

    “只要她來找我,把過去的事講開,只要一聲道歉,我就能釋懷,真的。”她
重新偎進他懷裏。“我沒有討厭過她,就算發生當年的誤解,我也從沒有討厭她。”

    “道歉的話對某些人來說很難說得出口。”夏子翔有感而發,瞭解母親性情的
他自然明白個中緣由。“我媽就是其中一個。”

    “我想子琪也是,她和你母親這麼相像。”

    “所以才會答應當共犯。”夏子翔推論,得到她的點頭肯定。

    “果然一切都在大姐掌握之中。”莊夢蝶咬著手指,思前想後的結果是大夥都
被大姐耍得團團轉。“她一定也料到我會回夏園,否則不可能安排讓你離開夏園的
結局,可惡!”最瞭解她性情的莫過於大姐,與其設下意料中的結局,不如定個完
全相反的,讓她無法狠下心這麼做。

    “該不會因為這樣,你就……”

    “我說要回去就一定會回去,但總不能讓大姐一直說風就是雨,再說她一定也
料到我會再嫁給你,所以我們要回敬她一次。”依照過去的經驗,大姐肯定又要求
把婚禮禮金當作小費。

    “你打算怎麼個回敬法?”夏子翔開口問,其實想問的是她知不知道自己現在
的表情看起來跟他們要應付的人很像。

    “我們現在去公證結婚。”才三點多,法院還開著,趁現在去公證,就算事後
被大姐知道也改變不了事實呵!“我才不想要我們的婚禮變成大姐斂財的工具。”

    雖然不懂她所指為何,但一聽到“公證結婚”四個字,夏子翔贊同地點了點頭。
和她一樣,他並不喜歡鋪張浪費的婚禮場面,更知道母親一旦得知他們的決定會怎
生地大肆鋪張,所以非常贊成她的想法。

    “從哪兒跌倒就從哪兒爬起。”他說。第一次婚姻是在年少輕狂時拉著兩個同
學到法院公證,彼此並不瞭解婚姻需要的除了愛還有更多包容、妥協與溝通;第二
次,同樣是簡單儀式,卻有不同意義。

    這一次承諾的是絕對的一生!

    可是真能這麼順利嗎?
作者: frida6688    時間: 2008-8-7 12:05 PM     標題: ***********

難得熱鬧的夏園突然因為一場午後的戶外茶宴人潮擁擠,主事的王伯險些累掛,
這有說有笑的場面讓他感動也讓他頭痛,要不是有人幫著打理,這場宴會可能就要
了他老命。只是他一直疑惑。

    忙得暈頭轉向的他還是端出笑臉歡迎客人,可他從小看到大的少爺和再度進門
的太太怎麼就苦著一張臉拼命找牆角躲?

    一直覺得夏園很大,但今天——她覺得夏園小得像個鳥籠。

    “都是你啦,”推著一起躲人的丈夫,莊夢蝶簡直要尖叫了。“為什麼不阻止
媽請客人到家裏來?”

    強撐起笑臉應付一個上前道賀可他卻不認識的客人後,他無辜地低語:“我…
…我以為媽不愛太多人進夏園,怎麼知道她會這麼鋪張,我……”

    “還說什麼不會有太多人來,結果——”莊夢蝶指著在院子中來來往往的賓客。
“這裏少說也有兩三百人。”

    “你說得太誇張了啦。”夏子翔苦笑。“名單上只有一百五十名。”當然,是
沒加上賓客家眷的數字。

    小倆口原本以為當天去公證結婚就沒事,怎料帶著兒子回夏園後,拗不過老人
家和一旁幫腔的子琪、 子謙姑侄倆, 堅拒在外頭補辦婚禮昭告天下的浩劫而同意
“小家子氣”的在家慶祝,以為總算逃過一劫的夫妻倆卻沒想到所謂的“小家子氣”
竟然可以到這種程度!

    這簡直就是把婚禮宴客的地點搬進夏園嘛!

    哭笑不得的新婚夫妻除了捶胸頓足外當真無法可想,光是閃躲不認識卻又一臉
熱絡的賀客都來不及,只能在閃躲得逞的空檔裏咬牙切齒。

    “可惡的大姐!”莊夢蝶握拳低嘶,真有股衝動想把前任老闆拆成一百零八塊。

    即使溫文如夏子翔也惱怒到難得丟出狠話:“就不要讓我遇到她,否則我一定
不放過她。”

    夫妻倆一下子又被人在樓梯間發現蹤影,隨即被推往戶外花園,又是一波道賀
的人潮。

    “恭喜、恭喜……”

    “呵、呵,多謝、多謝。”

    夫妻倆強扯著笑,無奈互看彼此,更顯鶼鰈情深。

    “還以為你能逃過被大姐惡整的命運,結果你也慘敗。”

    看戲看到覺得這對夫妻是他們之中最可憐的其他三對,相信來到夏子翔與莊夢
蝶身邊,主導唉聲歎氣的是孩子才剛過一歲生日又驚傳孕事被公公、丈夫禁止單獨
出門的柳依依。

    “真慘。”杜書絕淡淡兩字,當下仿佛又往落井的兩人頭上砸下一塊大石。

    “夢蝶,祝你幸福。”心腸比較好的尹幽人只是送出祝福,不過在這節骨眼上
頭,其實已經沒什麼作用,只是徒添傷痛罷了。

    “那瘋婆子真該遭天譴,起碼要受五雷轟頂、五馬分屍的酷刑!”

    齊明霽咬牙低吼,當場得到另外七個人的點頭支持。

    但是——天譴在哪裡?五雷在何方?

    “你們不會又送禮金了吧?”

    “大姐說不送禮金進不來。”尹幽人算是其中最不沮喪的,平平淡淡的語氣含
著笑意。“別這樣,要不是大姐,我們能遇見愛情嗎?”

    “如果沒有她,我們會更順利。”他老婆就是太善良才會被吃得死死的。

    “不過,若沒有她,我不會遇上阿辰。”杜書絕照實道。“是她無聊到推我去
當保母,我才會進蔚家的。”

    “但她也差點不讓你待在我身邊。”蔚星辰提醒。

    “還有,別忘了她送來的結婚賀禮。”那可惡至極的女人!

    “說來我還算好的嘍。”柳依依指著自己,很是慶倖。

    “嘿嘿,我比較幸運,沒被害到什麼。”

    “因為她害的人是我。”勾宿懷冷言道。“婚禮之後我用一百萬買回底片的事,
你該不會忘記了吧?”

    “呃?”柳依依楞了楞,企圖以傻笑帶過。

    所以,依照民主制度少數服從多數的結論來看——那女人該遭天譴!

    “啊——”

    仿若一聲公雞被拔毛的尖叫聲引起圍在一起舔傷口、同病相憐的八人,他們同
時望向聲音來源處。
作者: frida6688    時間: 2008-8-7 12:09 PM

“哈——啾!”“著涼了嗎?”方慕白別過臉,看向身邊的人關切地問。

    “沒事,只是有人在背後偷罵我而已。”呂大姐一手輕捏鼻尖、一手晃動表示
沒事。

    “能把這句話說得這麼自然的人沒幾個。”

    “我是碩果僅存的一個。”纖指指向被人群圍住的主角們。“一定是那群輸得
不甘心又不能還手的傢伙在背地罵我。”

    “誰要你玩心這麼重。”方慕白搖頭失笑。“連自己的員工都拿來玩,還中飽
私囊不少。”這種老闆世上少有。

    “我啊——”呂大姐哼哼笑道,“最看不慣那些壓抑自己感情的人,人類就是
有感情的動物,偏偏又自個兒端出該死無用的教條把自己捆起來。幹嘛,難得有機
會當萬物之靈何必作繭自縛?遇上這種人,我只想要狠狠撕下他造作的假面具,明
明感情比誰都來得豐富還要擺酷,真讓人看不順眼。”

    “說是這麼說,你還是希望她們過得比誰都幸福是吧?”方慕白硬是要點破。

    “幸不幸福可不是我能一手設計的呵!愛情的假像可以很簡單就塑造出來,但
幸福——不是真心絕對換不到。”她說。

    “說到底你還是要她們幸福。”

    明白她話中真意的方慕白依然不怕死。

    “我說小白啊——”藕臂搭上他肩,巧笑裏含著明顯的奸詐。“你是不想活了
還是嫌跟他廝守的時間太長,有點膩了,嗯?”

    “不要叫我小白。”方慕白抗議道。“像在叫狗一樣。”

    “嘿,小白、小白,快過來!”勾勾長指,她硬是故意作對。“這裏有好吃的
肉骨頭,快來快來。”

    方慕白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真服了她。“你啊——總有一天會得到報應。”

    “呵呵!我等著。”呂大姐神氣地朝他嗤鼻以笑。

    “呂小姐。”夏子琪的聲音突然介入兩人談話空間。

    “我母親有事找你,請跟我來。”

    呂大姐點頭表示知道,將雞尾酒交給方慕白後便跟在夏子琪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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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托我引薦,希望能認識你。”夏林玉瑛人迎喜事精神爽,笑容可掬地對
走到自己面前的後生晚輩如是道。“要介紹生意給我嗎?呵呵,我手上可沒半個員
工,而且我的工作坊也要收山關門了,呵呵呵——”嬌笑過後,呂大姐笑眯著眼垂
視老夫人。“而且托您的福,您這筆生意可是我歷年來最大的一筆,大到拿今天的
禮金給我當小費都嫌不夠塞牙縫呢!”

    “你要關門了?”夏林玉瑛訝異道。

    “沒辦法,經濟不景氣,也沒有人能像那四個丫頭如此吸引我,現在她們都離
開我的懷抱,只好不玩了。”

    唉,想來還是有點可惜,再多留她們幾年,要踩在英女王頭上當世界第二富婆
根本不是夢!

    “我還以為你是急著關門,所以才聯手上最後一張王牌都出盡呢。”夏林玉瑛
笑眯的眼裏閃過一絲算計。

    呂大姐何其聰明,當然沒錯過那份詭異眸光。“怎麼會呢?你多心了。”

    “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不好的預感忽地襲上心頭,還是先走為妙。“先告辭了。”

    “等會兒,我說有人想認識你的。”

    “可我不想認識他。”

    “哎呀!你不早說。”夏林玉瑛像頑童似的眨眨眼。

    “他人就在你後頭呵。”

    就在她後……俊地轉身——

    “啊——”

    三秒鐘,就這短短的三秒鐘,熱鬧的會場因為一聲尖叫而瞬間安靜,所有人發
揮最高的合作精神望向聲音來源,一名顯然被驚懼醜化原本美麗容顏的女人和一個
乍看之下只覺得令人難以接近的男人。

    “你、你你你你——”

    “我回來了,呂‘遊’。”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安靜的空間裏分外清明。

    呂遊?大姐不是就叫大姐嗎?莊夢蝶這票人以疑惑的視線相互看著彼此。

    “可惡的老虔婆!”

    呂大姐拔聲尖叫加臭駡,迅速閃過讓她花容失色的男人,以最快速度沖向夏園
鐵柵門,轉眼不見人影。

    “要我命人關門嗎?”夏林玉瑛見男子沒有追去的意思便問道。

    “不,就算關門,她也會攀爬出去的。”第一次見面已達到他想要的效果,這
樣就好。

    “怎麼回事?”移師到現場的四對夫妻,疑惑的眼直望著面前的男人,嘴裏問
的對象卻是夏林玉瑛。

    “她的報應到了。”同謀的方慕白適巧走來,和陌生男子頷首算打了招呼,順
道解了大夥的疑惑。

    “她的天譴?”

    “她的五雷?”

    “她的剋星。”男子自我定位,輕舉手中酒杯。“幸會。”

    四對夫妻立刻拿起酒杯,以十足興奮和老天爺終於開眼的欣慰口吻回敬:

    “幸會、幸會!”

                           —— 本書完 ——

    1.有關柳依依的甜密愛情,請看《酷男接招》

    2.想知道杜書絕的追愛情事,請看《尋歡》

    3.欲知尹幽人的悔愛戀情,請看《馭紅伶》
後記

    愛情設計工作坊到這裏總算結束了,哇哈哈……結束了,呵呵呵……又一個系
列結束,哇哈哈……(真想就這樣哈到最後一行當作序文了事。)
    這回要談的是婆媳和誤解。叢第一回的祖孫情、第二回的親子關係、第三回的
初戀與信任,到這回的婆媳關係及誤解,嘿嘿嘿……在我自己來看,都只是冰山一
角的輕描淡寫而已,只能算是初級版;無法再更深入描寫,一來是沒有太多經歷,
二來是不在其角色就別干涉太多,所以才會只是淺淺地描過,沒辦法像什麼勸人婚
姻要互信、互諒的書那麼正經。

    在寫的時候曾想過:為什麼婆媳會比較難相處?寫到最後,得到的答案是因為
女人的感情屬於獨佔的多過於分享,會希望愛的、喜歡的一直在自己身邊。母親對
兒子也一樣,所以當兒子成了別的女人的丈夫,嫉妒難免,也就比較難和這女人心
無芥蒂地相處在一起;獨佔心愈重,這情況愈是嚴重。當然,沒有獨佔心能和媳婦
好好相處的也不是說沒有。

    再談到誤解,我呀,一直覺得“清者自請,濁者自濁”

    這話只能拿來安慰自己,根本不實用。有誤解就要澄清,與其等待別人有一天
能明白,不如自己出面去說明,這世界太過匆忙也太過緊湊,機會更是稍縱即逝,
沒有什麼東西是可以等到的(皺紋與年紀例外)。何況,在人人都努力為自己和時
間賽跑的情形下,要等到重見天日、誤解得以澄清又是難上加難,有多少人會為你
停下腳步去等?所以,還是要靠自己去澄清。當然,在這之前要先確定自己有把事
情說清楚的本事,否則落得個“愈描愈黑”的下場就太劃不來了。

    愛情設計工作坊到此正式關門大吉,至於這老闆大姐會遭到怎生的天譴——就
讓我欠各位一段時間吧,最近事兒多、病剛好,又面臨期中考,得趕緊去找幾間廟,
好好給它卯起來燒香拜佛一番才成。

    保佑喔,保佑希晨我平安六十Pass喔!南無觀世音菩薩……般若波羅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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