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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菁 -【三從四德之三從篇三】夫死從子 關閉[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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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發表於 2008-8-20 02:18 PM|只看該作者|倒序瀏覽
真是「後娘難為」啊!她關羽翩這麼拼死拼活的還不是為了養活他們兄妹倆,如今還得被「兒子」嫌東嫌西的;若非他那短命的爹在新婚當天就一命嗚呼,他們會這麼狼狽嗎?若非靠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超高演技騙盡為富不仁的商賈,他們哪來的「生活費」啊?唉,要不是得遵守「夫死從子」的古訓,她哪用得著看兒子的臉色!怨歸怨還是得為他們著想,咦?王府剛好在招廚娘,是王府耶!若不去撈這一筆,豈不是太對不起自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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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香
發表於 2008-8-20 02:20 PM|只看該作者
成為伊莉的版主,你將獲得更高級和無限的權限。把你感興趣的版面一步步地發展和豐盛,那種滿足感等著你來嚐嚐喔。
第一章

 清  康熙年間

  「老爺,您就別再送我了。」

  北京城的郊外,一名女子拉著一雙兒女,站在一座華府的後門,粉淚漣漣,其哀傷之神態,讓人莫不唏噓。

  「羽翩,你這麼一個弱女子還要帶著一雙兒女在外頭流浪,要我怎麼放心得下呢?」胡員外緊抓住這名叫作羽翩的女子,雙眼直睇著她賽洛神、似天仙的美顏。

  「可又能怎樣?」關羽翩輕輕一嘆,不著痕跡地甩開他的手。「倘若羽翩不走,豈不是會害得老爺名譽掃地?」

  「我豈會在乎他人的閒言閒語?」胡員外已雙鬢霜白,可色心未止。

  「但羽翩又豈能陷老爺於不義?」關羽翩輕擰柳眉,神情哀慟。「數月前,羽翩與一雙兒女承蒙老爺收留,您這份恩情,羽翩永記在心,怎麼也不敢忘,遂不能再留在此地壞了老爺的清譽,更何況小兒他……」

  關羽翩緊拉著她兒子的手,纖指輕掐他略嫌粗糙的掌心。

  「老爺,雖說二娘並不是我親娘,可也是我爹明媒正娶的妻室,如今我爹雖然已故,可她好歹也是我關家的人,豈能不守貞節?」關戒覺年方一十五,說起話來頭頭是道,且威嚴十足,一雙大眼更是直盯著胡員外。

  「這……」

  「胡員外,我年紀雖小,倒也是讀過聖賢書,豈有二娘改嫁而不理睬的道理?」關戒覺感覺掌心又是一陣刺痛傳來,不由得繼續說下去:「古雲:『夫死從子 ,我二娘自然得要跟從我,服從我才成,相信胡員外亦不願見我二娘成了不守婦道的寡婦吧?」

  「我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但是……」

  「我已十五歲,我可以幹活來養我二娘,二娘的事還請胡員外甭再放在心上。」橫豎只要胡員外每說一句,他便感覺掌心一陣刺痛,只能順著早已背得滾瓜爛熟的臺詞對應。「二娘,我們上路吧。」

  嘖,這女人每次總是如此,幹盡壞事之後,便要他來收拾,天底下就她關羽翩做得出這種事。

  「老爺,羽翩在此謝過您的大思大德,倘若有來世,羽翩再與老爺同結連理……」關羽翩潸然淚下,婷婷裊裊地跪地謝恩,再緩緩起身,「老爺,羽翩告辭了。」

  話落,她一手拉著年幼的女兒,一手牽著已經同她一般高的兒子,緩緩地往外頭走。

  「等等。」胡員外見狀,忙不迭地喚住她,並且追上前去,硬是將一包香囊塞人她的手中。「既然你是要回江寧,身上的盤纏自然不能少,這些你放在身上,路上可以求個方便。」

  「羽翩怎麼能夠再接受老爺的恩德,羽翩……」話未竟,她剔透的淚水倣若是斷落的珍珠項鏈般,滴滴淌下。

  「甭說了,帶在身上吧。」胡員外嘆了一口氣,轉頭對著關戒覺說:「戒覺,你也是半個大人了,一路上可要好好照顧你二娘。」

  關戒覺輕睇他一眼,「我知道。」

  關羽翩將香囊接過手,不動聲色地掂了掂重量,隨即輕聲道:「老爺,羽翩告辭了,還請老爺保重。」

  關羽翩屈身拜別之後,她立即拉著一對兒女快步離開,離開胡員外目光能及之處。



  當他們快步來到了城門外時,關戒覺才忿然甩開關羽翩的手,恨恨地別過臉去,硬是不瞧她一眼。

  「唷,今兒個是怎麼著?這麼快便甩開我的手,你難道不怕尚未踏進城門便露餡了嗎?自胡府到城門外不過是少頃的時間,還是得小心點。」羽翩原本惹人憐愛的表情霎時變得跋扈囂張。

  語落,她拿出懷中的香囊,喜孜孜地掂了掂重量。

  呵呵,這一次可真的是逮到一頭肥羊了,也不枉她在胡府裏待了將近半年。

  「你會擔心嗎?」關戒覺撇了撇嘴,「老是要我出面去做這種事,要我把所有的事都攬在身上,倘若哪天東窗事發時,便全都是我的錯……真不知道天底下怎麼會有你這種女人,虧你還敢自稱是我娘親。」

  他不說便罷,一開口便若滔滔江水,綿延不絕,而且字字埋怨。

  「你還敢說?還不都是為了你和蘭芷?要不我需要這麼做嗎?」關羽翩挑高眉頭,一副晚娘面孔。「你爹死得早,全數的家產都讓其他宗親給奪走了,為此我得拖著你和蘭芷兩人過日子,倘若不用此法子,我又能如何?你以為一個姑娘家要拉拔兩個孩子長大,是件很簡單的事嗎?」

  天底下就有他這種知思不圖報的孩兒,壓根兒不體恤她吃了多少苦,老是嫌棄她的「取財之道」。

  「盡管是要攢銀兩,也不是用此等手法吧?」他不以為然。

  兩年前,他關戒覺尚是江寧首富之子,而這名喚羽翩的女子,則是當年進入關府來當廚娘的。說什麼當年他爹曾救了她一命,遂她特意入府報恩,接下廚娘一職。而後過沒多久,他爹便為了他與妹妹蘭芷將她納為妾,以彌補他們自小無娘親疼愛之缺憾;孰知洞房花燭夜,爹尚未踏入新房,便一命嗚呼,而關府也在這一夜之間易主,原是主子的他,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之下,只能讓這自稱是他二娘的女子帶離關府,免受他人戕害。

  他想不通向來為人厚道良善的爹怎會落得如此下場?倘若硬是要安個罪名給關羽翩,只能說她八成是掃帚星轉世,要不怎會她一踏進關府便惡運連連?

  然而,他雖老愛在嘴上這麼說她,但他仍舊感激當初尚未與爹圓房的她,沒有狠心丟下他和蘭芷,讓他們免於流落街頭,更讓他相信她並非是為了榮華富貴才接近爹的,要不她便不會將他和蘭芷帶在身邊,她的知恩圖報讓他十分感動。

  但畢竟她與爹未飲交杯酒、未宿同房,她怎麼也不能算是他的二娘,可她卻以寡婦自居。

  盡管是如此,也不能帶著他盡做些搖拐騙之事,是不?

  「你說得倒容易,你以為咱們要從江寧逃到北京,是不需要盤纏的嗎?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爹那麼好,會對每個外人伸出援手嗎?」關羽翩嗤之以鼻,「我不敢說我做的事光明磊落,可至少還不算下流,而且我每每下手的對象,必定是為富不仁的人,這麼做既可以從他身上拐些銀兩,又可以替天行道,你說,我何錯之有?」

  是那些富賈自命風流,瞧上了她的美色,想要將她佔為己有,才會讓她有機可乘的,這要怪她嗎?倘若他們色心不起,她如何拐得了?

  更何況,她圖的不過是一些銀兩罷了,懷裏這香囊是胡員外自個兒雙手奉上的,她可沒有逼他。

  「是沒錯,那你何不索性跟了那人算了?有得吃穿又不用趕路避難。」他黯然地道:「你年紀不算太大,又是清白之軀,倘若讓人給收做偏房,便會有華衣錦食的生活,犯不著為了我和蘭芷奔波。」

  他年方十五,說大不大,說小倒也不小了;兩年前的家中巨變再加上這兩年來的流離失所,把他磨得獨立堅強多了,也少了些公子哥兒的驕縱氣息。

  倘若她不在身邊,他……也可以把蘭芷照顧得很好。

  「啐,我怎能放著孩兒而獨自享樂去?天底下有這道理嗎?」關羽翩捏住他尚粉嫩的臉頰。「小子,我再把話說分明,省得你老是舊事重提,說得我都煩了!聽著,兩年前,我已成了你爹的繼室,已是你的二娘,而你同蘭芷便是我的孩兒。在你爹駕鶴西歸之後,我自然得要扶養你們長大,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你犯不著在這當頭說這些狗屁倒灶的話來惹我心煩。

  我關羽翩雖是剪綹出身,但一些婦德我可是懂的,而且夫死從子這道理我也明白,遂你去哪兒我便去哪兒,你休想甩開我,我下輩子還要托付給你呢!你逃不了的,別以為天天在我耳邊說些蠢話,吵得我受不了,便可以逼我走。」

  關戒覺甩開她纖細的手,微惱地道:「我十五了,別拿我當娃兒看!虧你還敢說什麼夫死從子,天底下有哪個娘親會利用自個兒的孩兒去拐騙?先是以廚娘身分混進富賈華府,再以美色迷惑大老爺,待對方色心大發,又搬出夫死從子的道理,硬是要我出面幹涉,硬是要我當壞人……你到底懂不懂什麼叫作夫死從子?到底懂不懂這個『從 字何意?」

  「我告訴你,你打著燈籠也找不著像我這般好的後娘了,你沒感恩便罷,反倒是怪起我來著。」

  關羽翩想要再掐他一把,孰知他這一回逃得可快了,讓她撲了個空,只能悻悻然地瞪著他。

  「我豈會不知從字何意?不就是在你需要幫助的時候,要我護從你、服從你?我沒做到嗎?當你對我使個眼色時,我沒有當機立斷嗎?我哪一次沒有護從你,哪一次沒有服從你?你這個死沒良心的小子!」

  她現下可是如花似玉的年紀,雖說出身低微,以往在街上行乞時不免也幹過一些勾當,但殺人放火的事,她可是一樁也沒做過,勉強還算是清白身世,倘若她是想嫁入豪府為妾,還怕找不到門路?心裏不就是放不下他和年紀尚幼的蘭芷?

  雖說她沒同關老爺子圓房,可她早已經認定自個兒為關家人,要她如何放下關家這最後兩個子嗣不管?她為人雖不正派,但一些道義倒還是懂的。

  「那全都是你要脅我的!況且我也沒要你帶著我們從江寧逃到北京城!」正值掌燈時分,城門外沒什麼人,關戒覺倒也吼得挺暢快的。

  這女人滿嘴歪理,虧她還能說得如此理直氣壯,他是傻了才會感謝她。

  「要不是你爹死得早,我犯得著這麼做嗎?」關羽翩雙手叉在纖腰上,也不客氣地回吼。

  他們壓根兒不像是一對母子,倘若說是姐弟,倒還貼切一些。

  「倘若你爹沒死,我現下可是在關府裏當貴夫人,而你這個臭小子還在當你不知死活的富家大少!」

  哎呀,她會不會是對他太好,把他給寵壞了?

  『你承認了吧?我就知道你當初是為了貪圖我關府的榮華富貴,遂硬要纏上我爹,還說什麼小女子無以回報,願以身相許……你根本是當膩了剪綹,才會找上我爹,而我爹被你粗俗的美色所迷惑,才會迎你這掃帚星人門,一踏進新房便克死我爹!」他吼得一張俊俏的臉龐都漲紅了。

  他不是真的這麼想,可他就是受不了她老是拿他當娃兒看待,逼得他一怒便口無遮攔地亂吼。

  他長大了,都比她高了,已經可以保護她,況且身上的銀兩也夠他們三人過生活,甚至是做點小生意,她犯不著老是要故技重施,用她的美色去騙財竊物。

  「哎呀,你這個臭小子,都跟你說你爹是壽終正寢的,你卻老是說我是掃帚星,你是活膩了不成?」

  關羽翩纖纖玉指都已經指到他的鼻間,只差一點點的距離就可以掐到他粉嫩的臉龐。

  「怎麼?我說錯了嗎?」明知自個兒說得有失公允,他還是不低頭。

  她待他的好,他自然知道,可是知道歸知道,要他說出口,他還是做不到。

  關羽翩瞇起瀲艷的水眸,氣得牙癢癢的。

  「倘若我真是會克死他人的掃帚星,真不知道我怎麼沒先克死你?」省得留著他把自個兒氣得半死。

  她不敢說她這個當娘的當得夠稱職,可至少這一路上她沒讓他吃到半點苦頭,只不過是要他在適當的時候幫她一把罷了,用得著說得她好像犯了滔天大罪似的嗎?難不成她攢來的銀兩,他關大少爺都沒花用到?

  「羽翩,你居然敢咒我?」關戒覺氣得臉紅脖子粗。

  「你這渾小子居然敢直呼我的閨名?」幹嘛,擺臉色恫嚇她嗎?「就算要喚我的名字,也得給我加上一個關字,我姓關,我是你娘親!」

  臭小子,老是說她不守婦道,看來他的聖賢書也讀得不怎麼樣嘛。

  「你才不是我娘,你也不姓關!」關戒覺笑得分外邪惡,「想冠我關姓,還得看我點不點頭。」

  「我嫁的是你爹又不是你,要你點頭做什麼?」見他一失防備,她的纖指立刻不客氣地掐上他的耳朵,狠狠地擰上一圈,「我再說一次,我是你爹備轎抬進關府的,我就是你的娘親,我當然姓關,別再讓我說第二次,要不我就把你的耳朵擰下,順便把你的嘴巴撕爛,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對我這般放肆。」

  真是夠了,每每離開一戶人家,這戲碼就得重新上演一遍,真是教她身心俱疲,卻又不知道該拿這渾小子如何是好。

  哼!她嫁人了關家,倘若不姓關,又該姓什麼?

  她小時候自有印象起,就是在街尾向人乞討的,她不知道自個兒姓什麼,連名字都是那乞丐頭兒替她取的,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姓,他連這都要剝奪嗎?

  倘若連姓都沒有,日後她的墳頭上,豈不是要刻上「無名氏」這三個字?

  這怎麼成,她的碑石上頭非要刻上關氏二字不可,這渾小子要是沒這麼做的話,她做鬼也會回來找他算帳。

  「你放開我!」可惡,他都長這麼大了,她還要拿以往那招來制他?「我爹還不敢這樣待我哩。」

  雖說已至掌燈時分,在城門外走動的人並不多,可也是有人在瞧著的,她這樣擰著他,難道不怕別人笑話嗎?

  她分明是一個粗俗又卑劣的女子,根本上不了臺面,當初爹是被她的美色迷惑,才會迎她為妻,要不娘都死了那麼多年了,爹也打定主意不再娶妻納妾,怎麼會突地想迎娶她?

  她不過是個空有一張臉,只會用美色惑人的失德蕩婦,要不她為何不讓他去工作攢銀兩,非得要用這下三濫的伎倆取財?

  老是說她是他的娘親,娘親又怎會做出如此不入流的事?

  「就是因為你爹不敢,才會把你寵上天,我要替你爹好好地教訓你,省得你這劣性子有一天會把你自個兒給害死!」她掐住他耳朵的纖指絲毫沒有放松的跡象,甚至還愈擰愈重。

  真是的,這小子以往與她的交情還挺好的,也是因為如此,關老爺子才願意破例迎她為妻的,怎麼家變之後這小子便愈來愈古怪,老是讓她摸不著頭緒。

  「你又不是我娘……」痛啊,別再掐了!要不是看在她是個弱女子,他早就動手推開她了。

  「還!」她不禁又加重了力道。

  「啊!可惡,要不是看在她的身子纖弱,他可真要動手了。「你才不是……啊——」痛死他了,不要再逼他了,他可是真會發火的。

  「再說啊!」哼哼,她就不信他能撐多久。

  「我說你無德失貞,你不配當我娘,我以後再也不要幹那些勾當了……」他的嘴快要裂開了,這女人未免也太狠了?

  關羽翩一手掐住他的耳朵,一手扯著他的嘴,其力道之大讓他的耳朵和嘴唇都泛紅了,甚至還有些紅腫;她的心狠手辣,由此可見一斑。

  「有本事再說一次看看。」她就不信他還不認輸,反正每次爭論到這當頭,他都是非低頭不可的。「我正洗耳恭聽呢。」

  說啊,她就不信他能怎麼說,這一張吐不出好話的嘴,撕爛了她也不會心疼,而這一只聽不進她勸告的耳朵,幹脆廢掉算了。

  關羽翩笑得邪氣,正等著他求饒,突地發覺裙擺讓人給拉扯著,低頭一瞧,一張粉嫩秀麗的小臉正仰對著她,一雙倣佛寶石般的黑眸像是隨時都抹得出水光般地瞅著她。

  「娘娘,我餓餓。」關蘭芷噘起小嘴。

  「小蘭芷肚子餓了?」關羽翩笑了笑,「那娘娘帶你進城,咱們去吃香喝辣的,好不?」

  聽這嬌嫩嫩的聲音,柔柔軟軟的,就這麼一聲娘娘,就教她心滿意足,直要把這如娃娃般的小蘭芷給疼入心坎裏,反觀這不長進的關戒覺,除了會惹她生氣之外,似乎別無他用。

  倘若他不是關氏的子嗣,她會考慮把他丟掉,省得氣死自己。

  「嗯。」關蘭芷甜甜一笑,重重地點了下頭,一手牽起關戒覺的手。「娘娘,哥哥也一道去,快走吧。」

  關羽翩見狀,微挑眉頭,見到關戒覺已痛得閉上雙眼,才緩緩地松開手。

  「今天有小蘭芷替你求情,所以我網開一面,不同你計較,倘若再有下次的話,你再試試。」

  「粗野俗傃的女人……」關戒覺撫著自個兒被拉腫的唇。

  「你說什麼!」她母夜叉般地吼了一句。

  關戒覺扁了扁嘴,低下身俯在關蘭企耳畔道:「蘭芷,她不是咱們的親娘,別再叫她娘娘了。」

  「你居然敢挑撥我們母女倆的感情,看來你真是活膩了。」關羽翩火大地往前一掐,孰知再次落空。

  只見關戒覺快步往城門跑,還回頭說道:「我又沒說錯!」

  「你再說!」

  可惡,非把他丟到後山去喂狗不可,她再也容不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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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起身了,還在那兒貪睡!」

  一大清早,天不怎麼亮,天色灰蒙蒙的,地上還殘留著雪,城裏也蕭瑟無聲,直像個死城。

  「現下才什麼時候,喚我作啥?」又不趕路,天色又尚暗,這麼早喚他作啥?

  關戒覺縮在被子裏,躺在鋪有薄氈的地上,硬是不肯起身。

  她該不會還想報復他吧?就知道她沒度量,找到機會便要惡整他,可一連幾日他都已經把炕讓給她了,她還要怎麼著?昨夜外頭可是在飄雪呢,她卻狠心地要他睡地上,好讓她和蘭芷睡炕。全都依她了,她現下還要整他?

  「你以為還早啊?是天色昏暗,現下都已經卯時了。」見他不起身,她索性抬腿踩上他的頭。

  「你怎麼踩我?」感到重物壓頂,他連忙掀開被子,狠狠地瞪著她。

  他承認他近來對她是不敬了些,可她也犯不著用腳踩他吧?他可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哩。

  「不能踩嗎?」關羽翩佯裝驚愕,惡意地笑了笑。「你又沒說。」

  她緩緩地挪開腳,但是並沒有完全移開,不過是換個地方——改踩在他的肚子上。

  「你是這麼當娘的啊?」關戒覺哀號一聲。

  有沒有搞錯?真的這麼不客氣地往他的肚子踩?她以為他的肚子是石頭做的嗎?居然踩得這麼狠……

  「你不是說我不是你娘親嗎?」她掩嘴笑著。

  唷,在這當頭倒是願意認她這個娘了?他把她關羽翩當成什麼人了?他想喊聲娘,還得看她肯不肯。

  「你這女人怎麼如此會記恨?」倘若他夠狠的話,他就會一手把她推開,最好是讓她跌個四腳朝天,可是……要不是怕她一個不小心摔成重傷,到時候他還是得伺候她的話,他早就下手了。

  「是誰會記恨?」她重重一踩後,才滿意地挪開。「你以為我會同個不知長進的小子計較嗎?」

  關羽翩不疾不徐地晃到炕旁邊的榻椅上半躺著,魅人的水眸直盯著他緩緩起身的背影,她這才發覺這小子還真是長大了,感覺整個人抽高了不少,像個小大人了,不再是兩年前那個乳臭未幹的小子。

  「說不計較又踩得那麼用力……」他嘀咕著。

  睡了幾天地板還不夠嗎?她本來就不是他娘親嘛。

  「在那邊嘀咕什麼?」聽他自個兒哺哺自語著,關羽翩不由得低斥一聲。「現下都什麼時候了?還不趕緊洗臉讓自個兒清醒一下?」

  「知道了。」不就起來了嗎?

  「趕緊梳洗一番,待會兒咱們在一同到街上走動走動,看是要繼續待在城裏,還是要再往其他地方去。」

  關羽翩睇著他去梳洗之後,還替甫睡醒的關蘭芷抹臉、套衣袍,望著他的背影她不禁淡淡一笑。

  他真是成長許多了,也知道要照顧妹子了。

  流離失所的日子是難熬了些,東藏西躲的日子是痛苦了些,但是也不盡然都是一些不堪回首的記憶,至少這原本不知民間疾苦的大少爺變得成熟多了,盡管他的嘴是放肆了些。

  不過,他都十五歲了,蘭芷也六歲了,或許是該找到地方安定下來了,身邊的銀兩應該也夠開個小鋪,還可以替這兩個孩子找個夫子。

  「娘娘,哥哥說娘娘要帶蘭芷上街。」

  她正思忖著,卻感覺到一團軟軟的小肉球撞到她身子,險些把她撞得人仰馬翻,不過這倒也是挺甜蜜的負荷。

  「是啊,娘娘要帶小蘭芷上街,趕緊把裘衣套好。」她笑了笑。

  呵呵,當初決定以身相許,可還真是做對了,要不她怎麼會有個這麼可愛的女兒呢?雖不是她親生的,但她是怎麼也放不開手。

  「咱們順便到街上瞧瞧這附近有沒有什麼空屋,倘若合意的話,我便去找屋主談談,到時候咱們便可以在這兒定下來。」她下定決心了,江寧和北京可是相差千裏,那些私吞家產的宗親們總不可能找到北京來吧。

  到這北京城,也都已經過了兩天了,合該是要定下來了,總不能就這樣逃一日算一日。

  「你是說真的嗎?」關戒覺還是認為是自個兒聽錯了,壓根兒不信她真的打算要在北京城定居。

  「騙你作啥?」她冷哼一聲。

  她替關蘭企拉緊裘衣後,撐開油傘,母女倆便往街邊走,壓根兒不管關戒覺是否也得用油傘掩去霜雪。

  「你同蘭芷也該找個夫子來教導,既要夫子教導,自然得要先找個地方住宿,要不然你打算天天住客棧嗎?你以為住客棧不用花銀兩嗎?」

  唉,他真以為她銀兩攢得容易嗎?真那麼容易的話,她又何須以色誘人?

  「可是這京城的東西比其他地方都貴,咱們若是要在這裏定居的話,身上的銀兩……」夠嗎?她身上的銀兩也不過只夠買一支油傘,還說想要在這兒定下來。

  「我之所以進入那些府邸裏頭,為的不是大老爺在臨別時所贈予的蠅頭小利,而是我夜夜竊出的珍寶才是首要,要不然你以為那區區幾兩銀子,能讓咱們的逃亡之路撐多久?」

  真是的,說他沒腦子又不承認,還是得趕緊找個厲害的夫子把他教得聰明一點,要不再這樣下去怎麼得了!

  「竊?」他瞠目結舌。

  竊?這豈不是偷?她不只是以色侍主,而且還偷。

  「小聲一點,你是怕沒人聽見嗎?」她搖了搖頭,繼續說道:「反正那些人也沒多正派,竊取他們一些小東西,他們根本是不痛不癢,況且典當的所得,我也沒忘樂善好施,我算是個義賊,替天行道、劫富濟貧的義賊。」

  以往當乞兒所學來的伎倆,如今可以派上用場,她倒是挺開心的,而且也不覺得有錯,甚至還有些痛快。

  她一路帶著這兩個孩子往北走,一方面是為了逃避宗親的追殺,另一方面則是在閃躲她所惹的仇家,這京城可不比其他市鎮,她就不信那些人敢在天子腳下造次。

  「不管你到底做了什麼,那終究是偷兒啊!」關戒覺仍是難以置信。

  他聽她說過她以往專門是混在市集裏頭,偷人身上錢財的剪綹,可沒想到她現下的膽子是愈來愈大了,居然還敢在他人府邸裏幹些見不得人的竊行。

  「是啊,你這兩年來所花費的銀兩便是這麼得來的,這若算是竊取,那麼你自然也是一份子。」她說得輕描淡寫,壓根兒不在乎他會怎麼看待她,逞自牽著關蘭芷的手往前走。

  倘若可以不偷,她自然是不偷,之所以會偷,便表示她真是沒有辦法了。可盡管要下手,她也定是挑些為富不仁的富商名流,絕不會找上良善之輩。

  關戒覺愣在原地,瞪著她愈走愈遠,細小的雪花不斷地自他頭上飄飛翻落。

  他豈會不懂她所說的道理?只是這做法總是不妥,若是讓人給發現了,下場可不是她承擔得起的。

  她毋需為了兩個不是己出的孩子,做到這種地步吧?不管了,往後他是絕對不會再讓她做出這種事的,她自個兒也說了,身上的銀兩早已足夠,她想要在此定居。

  不對,既然身上的銀兩夠的話,她為何只買了一支油傘?

  思及此,他猛然衝向前去,將她攔住。

  「關羽翩,既然你身上的銀兩夠用,怎會只買了一把油傘?」

  關羽翩緩緩抬眸,笑得極為嬌傃。「你又沒說要打傘,我自然是沒為你添購了,是不?」

  唷,這傻小子終於發現自個兒溼透了嗎?

  不打緊,正年少的少年郎,淋上一陣雪雨又如何?回去把身子抹幹,換套幹衣裳,不就得了?

  「你!蘭芷尚小,淋不得雨,可你呢?你的年紀比我大,是該將油傘讓給我和蘭芷才是,怎麼會是你和蘭芷一同撐?」

  他知道她偏愛蘭芷較多,但那是因為蘭芷年紀尚小,他自然不會眉究,可她呢,

  「唷,你說這話的意思是說,我這個做娘的應該要把傘給兩個孩子,好讓自個兒到外頭淋雨嘍?」她姦詐地笑著。

  他又是一愣,半晌之後,才氣急敗壞地道:「你不是我娘!」

  可惡!

  居然想在話裏佔他便宜,別以為他會蠢得聽不懂。

  「是啊,你都說了我不是你娘親,那我又為何要把傘給你撐呢?」話落,她隨即仰天大笑,笑得役有半點婦人該有的溫婉端莊,還粗魯地把他推開,不讓他擋住去路。

  關戒覺氣得牙癢癢的,恨自己永遠都鬥不過她那張好辯的嘴。她老仗著年紀大,啥事都由得她作主,壓根兒都不睬他,還說什麼夫死從子!  她哪裏把他當兒子看待了?她從的是什麼子?

  不成,他總該替自個兒掙回一些顏面,總不能每回都輸給她,既然她想要跟從夫姓,自然得要尊重他一些的,是不?

  好,就拿夫姓來壓她,就不信她不放低姿態。

  關戒覺打定主意後,又是一個飛身停在她的面前,然話未出口,他便已被她一把推開,狼狽地摔倒在一片泥濘不堪的雪地上。

  「你!」太不尊重他了吧。

  「別在一旁吵,我正在瞧東西呢。」關羽翩正經地盯著告示。

  「什麼東西啊……」他站起身,雙手撥著身上的雪泥,再抬眼往告示望去,驚見上頭公告之事。「你別又來了……」

  關羽翩倏地一笑,黑白分明的瀲艷水眸側睇著他。

  「你說呢?」

  關戒覺心想,通常關羽翩決定的事,是不會有人改變得了的,若要改變也是得由著她的心意變,就如同一個時辰前,她還在說要在此地定居,還說什麼要開個小鋪營生,孰知一個時辰後,自己便讓她給拎進了鐵勒王府裏。

  「這間房便讓你母子三人暫歇,晚些我同王爺稟告後,你再入廚。」老管事撂下這句話後,隨即帶著一幹下人離開,氣派之驚人可真是地方富賈所不能比擬的。

  「你明明說過不再做這種事的。」

  關戒覺沉默了半晌之後,再也沉不住氣了,臭著一張臉,劈頭便開始對關羽翩興師問罪。

  「我啥時說的?」關羽翩掏了掏耳朵,硬是不認帳。

  「你再這樣下去,天下再大也找不到咱們的容身之處。」他為之氣結。

  關羽翩笑了笑,先把已經在她懷中沉沉睡去的關蘭芷放炕上,再緩緩地走到他跟前。

  「倘若錯過這一回,我才會扼腕哩。」

  多麼優渥的條件哪!

  這王府要的廚娘一要已嫁婦人,二又可帶著孩兒入府,三來又供膳宿,甚至還提供夫子教導下人之子……她要是不好好把握這絕佳的機會,豈不是太對不起自己了?

  「你承認了?」關戒覺恨恨坐地在鋪有錦緞的椅子上。

  「那又如何?」她壓根兒不認為自個兒有何不對。「王府可不是一般富商所府邸,難道你沒發覺光是這間下人房就要比一般的客棧要來得舒適?」

  如果她可以從中竊取一些寶物,拿到其他地方去典當,絕對夠她母子三人安穩地過下半輩子。

  關戒覺梭巡了一會兒,這兒雖談不上華麗雅致,但由他所見過的下人房看來,這兒絕對可以算是頂級的,只是……

  「話不是這麼說,這兒可是王府,你以為容得下你那些見不得光的勾當?」

  王爺可是皇室王侯,是可以直接下令處斬的,假使她一時失手,豈不是……

  「為何不能?」她根本沒把王府看在眼裏。「王爺連這下人房都可以粧點得這般雅致,想必府內更是華麗無比,我從府裏取出一些東西,說不準他根本不會發現。」

  是啊,這從天而降的好機會,倘若她沒把握好的話,她可是會哭的。

  「若是讓人發現可是會被殺頭的,這兒可不是你一哭二鬧三上吊之後,便可以抽身離開的地方。」他合該教她一些道理才是,才不至於讓她連這王侯得罪不起的事都不知道。

  「誠如你所說,盡管要殺頭,也是要等到被發現之後。」關羽翩笑了笑,拍拍他的肩頭。「放心,倘若我真的失風被逮,我也會說咱們毫無關係,你甭擔心我會拖累你和小蘭芷。」

  「我又不是怕你……」

  「噓!」她連忙捂住他的嘴。

  少頃,果真見老管事開了門進來。

  「王爺正在發脾氣,你先入廚一展手藝,先壓下王爺的脾氣,稍後我再同王爺稟告這作事。」老管事慈眉善目地笑著。「等你一展手藝之後,我再同你說這府子裏的規矩。」

  聞言,關羽翩笑得很含蓄,輕點著頭。

  「還請管事帶路。」

  老管事逕自往外走,她也順從地跟在後頭,卻發覺衣衫讓人給抓住,不由得回首瞪視著關戒覺。

  「給我好生待著,記得替小蘭芷蓋上被子。」她立即甩開他的手。

  關戒覺悵然若失地望著她纖細的背影,回頭睇著睡得正香甜的關蘭芷,哺哺自語:「她身上可都是幹著呢.也沒問我一身溼透了凍不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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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難吃,撤下!」

  忙出一身熱汗,站在廳外等候的關羽翩難以置信地豎起耳朵,瀲艷的水眸直盯著廳裏頭的大爺。

  難吃?

  她不敢說自個兒的手藝有禦廚的水準,可倒也是堪稱一絕了,至少還沒有人嫌棄過她親手制作的江南糕餅。

  這裏頭身穿絳紫色褂袍的年輕男子到底是誰?

  他該不會是什麼貝子、貝勒之類的吧?說起話來如此囂狂,也不想想她這初次上工的廚娘還在外頭候著他讚美兩聲呢,他竟不客氣地要把東西給撤了,儼如將她的臉給丟在地上踩一般。

  如果吞下這口氣,她就不叫關羽翩!

  「奴婢不懂到底是哪裏難吃,可否請主子明說?」她一個箭步衝向前去,硬是不讓其他下人把她親手所制的糕餅給撤下。

  不過說也奇怪,這府邸裏的下人怎麼都是男的?

  關羽翩再抬眼睞著坐在桃木桌旁的男子,他那一張稍嫌蒼白的俊臉,與一雙極為冷厲的魅眸,他的輪廓極深,總而言之,他有一張教人瞧過一次便忘不了的俊俏面容……這主子該不會是喜好男色吧?

  「你是誰?誰準你這下等賤民踏進本王的府邸?」

  鐵勒王府的世襲郡王鐵戰野只手托腮,輕抬長睫睞著關羽翩。

  「我是下等賤民?」她輕顫自問。

  難不成身為王室一族,甚至是封王加爵的人,身上都是鑲金的?而她這種永生進不了皇宮的市井小民,就成了垃圾堆裏打滾的賤民?

  要炫耀王侯身分,也犯不著將她貶得這麼低吧?

  她既不偷又不搶……呃,是偷了些小東西,但沒有搶,而且她還會劫富濟貧。他這閒閒待在王府裏的王爺,一張嘴只會東挑西挑,不合意的美食便往外一倒,如此暴殄天物,真是個不知民間疾苦的混帳王爺!

  王爺有啥了不起?瞧他歲數不大,為何可以得到如此顯貴的官位?倘若不是世襲之爵,便是與當今皇上有姻親關係,如此得來的官位,有何了不起?

  他到底是憑什麼在這富麗堂皇的王府裏作威作福,仗勢欺人來著?

  說穿了還不都是一條命,只要沒東西吃就會餓死,今兒個他只不過是穿得較好,住得較好罷了,他終究還是個人。

  「你不是下等賤民嗎?」鐵戰野嗤笑,眸裏盡是輕蔑。

  是他太久未出王府,甚少見著女人了嗎?他怎會覺得眼前這女子生得嬌嬈動人,極有魅人之姿,杏眼黑白分明、瀲艷剔亮,瓜子臉上有著精致的五官,極傃極嬌,是足以傾城的美人。

  之所以說她是賤民,乃是因她一身粗布衣裳,稍稍折損了她令人驚傃的外貌。

  「我自然不是,我是個廚娘。」在大清律例之下,她可算是良民。

  不過,只有在她不偷不搶的前提之下,她才能算是良民,而這些勾當當然是不能讓這王爺知曉,要不然問題可就大了。

  「你的廚藝倒沒表現出你是個廚娘。」鐵戰野輕挑起眉。

  這王府裏已經有多久沒出現過女人了?八成是哈赤圖自作主張替他張羅來的,這女子擺明是要來替他暖床的嘛。

  鐵戰野微微抬眼瞅著守在門邊的老管事哈赤圖,見他必恭必敬地微微躬身,他更加肯定這廚娘是他自作主張帶進府的。王府裏已有個手藝非凡的佟大廚子了,況且王府裏不用女奴已久,如今假廚娘之名將她聘進府,這用意他不會不懂。

  她長得倒是挺清靈的,嬌而不拙、傃而不俗,是挺合他的意,而她的性情似乎也有別於一般女子,應是十分剛烈。

  「我倒是認為自個兒挺稱職的,只是不解王爺為何說這糕餅難吃?」關羽翩挑起柳眉,問得相當直接。

  反正今兒個只不過是頭一天上工,倘若是彼此看不對眼的話,她也不介意立即走人。

  說真格的,從江寧到北京城,她雖是一路偷拐誆騙偷得頓頓溫飽,但這每一戶人家,她可都沒有強奪硬取,她穿的、吃的、用的,可都是他們心甘情願奉上的。

  會入府當奴,自然是有她的打算,然而一入府卻不把她當一回事的,八成也只有他了,居然如此漠視她的美色。

  「這般甜膩軟滑的東西,誰咽得下?你是把本王當成無齒老頭嗎?」鐵戰野冷冷地道,語氣裏有著不容抗辯的威嚴。

  關羽翩先是一愣,突地想起——

  對了,老管事根本就沒同她說,這要用點心的王爺  到底是多大年歲,她以為一般貴為王爺的人,年歲多半  都是頗大,遂自作主張地做些比較容易入口的糕餅。

  依他這年歲,做些比較香脆的栗子酥餅或許還成,偏偏她做了最滑軟的梅子涼糕,真是壓錯寶了。

  「是我沒同管事問明白,以為王爺年歲已大,便自作主張地做了些較容易入口的梅子涼糕,請王爺恕罪。」橫豎他是王爺,這王府裏頭誰敢與他爭辯?算她倒楣,索性低頭認罪罷了。

  「那本王要撤下這些東西,你可有意見?」鐵戰野冷笑一聲。

  「奴婢不敢。」她垂下螓首,悄悄地嘟起朱唇。

  誰敢跟他過不去?就算他的王位是世襲而來,就算他的王位是因與皇上有姻親關係而來,可他終究是王爺,一聲令下可是能私處家丁奴僕的,誰敢違逆他!

  「扔了。」他冷冷下令。

  鐵戰野一聲令下,守在兩旁的侍衛立即拿起桌上的青瓷玉碟,要守在外頭的廚役撤走。

  有沒有搞錯啊?現下雖是富強盛世,但仍有些地方在鬧饑荒,他竟說丟就丟?

  「王爺,倘若要把這糕講給扔了,可否給奴婢呢?」她努力地表現出卑恭的神態,心底卻不齒他的暴殄天物。

  鐵戰野輕挑起眉,「拿兩塊糕餅給她,其餘的扔了。」

  「王爺,能否全部都給奴婢?」一接過糕餅後,她心疼地揣在懷裏。

  好歹這也是她在廚房裏忙了老半天才做出來的,至少也要給她一點面子吧?她知道年輕男子多半不好甜味糕餅,可她先前不曉得嘛,倘若讓她摸清他的飲食習慣,保證他一定會臣服在她的廚藝之下。

  哼!她關羽翩之所以可以在眾多富賈之間來去自如,靠的不只是一張臉,自然還有她伺候人的本事。

  「你吃得下這麼多?」鐵戰野瞅著她不算豐腴的體態,再睇向玉碟子上頭不下十數塊的糕餅。

  「奴婢自然是吃不下這麼多,而是……」她又不是豬,哪裏吃得下那麼多糕餅?「奴婢帶著兩名孩兒,孩兒最愛吃糕餅了,倘若王爺不用,可否給奴婢的孩兒嘗嘗糕餅。」

  這些糕餅類的東西,戒覺是不喜歡的,可不管他到底喜不喜歡,她還是會要他全數都吞下腹去。畢竟王府內的食材,可不是普通的好,可是民間難得一見,倘若不趁現下好好嘗一嘗的話,往後八成也沒啥機會吃到這般好的糕餅了。

  天底下就只有這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才會一不合口便下令扔掉,全然不顧及這些食材取之不易,況且還得經過廚子的精心制作,這當中可是費了不少人力、物力,他不懂得飲水思源便罷,居然還滿不在乎地說扔就扔?想到這些糕餅要他給扔了,她就覺得心好痛。

  「你有孩兒?」他錯愕地道。

  是她太過清靈,教他猜錯了年歲,抑或是她早早便出閣了?若是她既已出閣,又怎會帶著孩兒投入他的王府?難不成是個寡婦?

  鐵戰野抬眼睇向哈赤圖,見他刻意地別過臉去,他便確定自己的猜測無誤。哈赤圖明知她的身分,卻依舊答允她入府為廚娘?他這麼做倒也沒錯,找個寡婦,問題既少也可以玩得盡興點。

  只是他真沒想到她非但已為人婦,而且身邊還帶著兩個孩兒,她能入府為廚娘,應是很感激這天大的恩惠,想必他的要求和命令,她該是會答應。

  啥赤圖這一回,可是替他找到個有意思的玩物了

  「奴婢下有一兒一女。」怎麼?不行嗎?

  嘖!她關羽翩都已經卑微到這種地步了,他再不點頭的話,就太不懂得憐香惜玉了!她可是個大美人呢,放眼這京城裏,有哪戶人家的姑娘能比得上她?他沒過來扶她起身,就夠她納悶了。

  這王爺也是個男人,是男人就該對美人有所反應。

  不對,這裏頭不見任何女者,而這王府是位在城南近郊,算是有那麼一點點偏僻,這……會不會是想避人耳目,因他有見不得人的癖好?

  啐!她怎麼會犯了這種錯誤?

  她應該要先把事情都給查清楚才是,怎麼能讓自個兒落人這般詭譎不明的境地?

  「你是寡婦?」鐵戰野直截了當地問道。

  以往在他身邊從未出現這等美人,就怕她是個貞節烈女不過他有自信只要酌以利誘、帶著累贅在身邊的她肯定是會低頭的。

  「奴婢兩年前喪夫,帶著一雙兒女居無定所、呈處飄零。」她垂下長睫,剔亮的水眸隨即浮上淡淡的霧氣。

  這是她最拿手的絕活了,盡管是沒血沒淚的姦商惡賈,也會為了她這梨花帶淚的模樣而心動,姑且不論對方是打什麼念頭,可肯定他們是一定會動心的,她至今從未失手過。

  「你叫什麼名字?」鐵戰野這才想起他壓根兒不知道她的名字。

  「奴婢叫作羽翩,夫姓關。」她答得極為簡短,表現得極為柔順。「兩年前,奴婢的夫君病死之後,奴婢便帶著一雙兒女遠從江寧城來到北京城,想在此地落地生根,還望王爺成全。」

  這些臺詞,她這兩年來都不知道說上幾回了,早就背得滾瓜爛熟,就像在演一出戲碼,怎麼入戲落淚,怎麼回眸留情,她可是駕輕就熟的,接下來便等著這蠢蛋王爺上鉤了。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她就不信他……對了,她又想起來了,這府鄰裏頭都是男僕,沒半個女奴,難道……

  她的運氣不會那麼背吧?還得再試探試探。

  「江寧到北京?」鐵戰野收回原本支在腮幫子下的手,陰鷙的魅眸直盯著她不見滄桑的嬌顏。「這本王可就不懂了,為何花費了兩年的時間才從江寧城來到北京城?」

  「奴婢……」她眨了眨長睫,成功地讓晶亮的淚水自她的美眸滑落,繼而哀威地睞著他,「奴婢的夫君一死,其他宗親便霸佔了我夫君的家業,甚至在奴婢帶著兒女離開關府之後,還派人不斷地追殺,遂奴婢只好帶著兒女一路從南往北逃,直想要找個地方安定下來

  她說得斷斷續續、嗚嗚咽咽,神情哀慟難遏,眸底傷痛凝滯。

  而鐵戰野只是微挑了下濃眉,倣佛可以看穿人心的魅眸直視著她,好像可以看透她的心思,甚至可以看到在淚水之下的那一張滿是算計的笑臉。

  「那麼……便在這府裏待下吧。」他微微一笑。

  這女人落淚的模樣遠比嬌笑的神態還要教人動心,這個不守婦道的俏寡婦倒是挺曉得進退的,知道以姿色誘惑他,正所謂「男有情、女有意」,既然如此,他何不大方地要她留下?

  姑且不論她的那番話到底是真是假,光是那串滑落香腮的淚水,就讓他動心了,至於她能否久留,就得看她服侍人的功夫了。

  「真的嗎?」她驚呼一聲,再緩緩伏地謝恩。「奴婢叩謝王爺的隆恩,來世願作牛作馬伺候王爺……」

  她的淚水滴落在厚氈上,然而浮在她嘴邊的是得逞的笑意。

  有哪個男人會不上當呢?就算他沒有半點憐憫之心,可至少會拜倒在她的美色之下,是不?

  「你隨本王回寢室吧。」他輕聲說道。

  既然她都有意了,他又何樂而不為呢?自然是成全她。

  「嘎?」這麼直接?他會不會上鉤得太快了,還是他色心急起,要她馬上服侍來著?

  關羽翩不由得為之一僵,蹙緊柳眉思忖著要怎麼脫身。

  這王爺可不比一般的商賈,盡管她想拒絕他,可她得要得更說理直氣壯些,而有戒覺在她身邊,這一點她倒是不擔心,擔心的是……眼前該如何脫身。

  以往碰上的男人,總會先做做表面功夫,至少也會捱上個幾天,而她便會要戒覺緊跟在她的身邊,不讓那些男人有機可乘,然今只不過是初入府內的頭一天,他怎麼會這般恬不知恥地要她陪他一道入房?

  這下子,豈不是會她毀了她維護已久的貞節?

  不成!

  反正就是見機行事,看要怎麼解便怎麼解,可不能在這當頭先亂了陣腳。

  關羽翩婷婷嬝嬝地起身,對上他倣若要看透她的利眸,她不禁有些心虛地垂下眼,卻碰巧見著他坐在一張極為古怪的椅子上頭,而這椅子……還有輪子?

  「你是瘸子?」她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她一說出口之後便快速地捂住自己的嘴,然而卻已不及……倘若可以把話給吞回去的話,她一定會想辦法把話給吞回去。

  怎麼現下四周靜寂得連呼吸聲都聽不見,不禁讓她懷疑這裏是一座死城,她身後不是還有挺多人的嗎?怎麼一點聲響也沒?

  「你說什麼?」

  他那教人寒毛直立的聲音在她的耳邊落下,倣若蠱毒般地滲透她的四肢百骸。

  她知道她說錯話了,可是這嘴就是控制不了嘛,比她的腦袋瓜子還快一步,她想攔也攔不住啊。

  道歉!一定要道歉,要是不趕緊跪地求饒,這一回是死定了。

  咚的一聲,她也不管自個兒跪得有多用力,膝蓋是不是給撞瘀了,橫豎先下跪磕頭就對了。

  「王爺恕罪,王爺恕罪!」她拼命地磕頭。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又沒跟老天爺借膽,怎麼可能放肆地說王爺是個瘸子呢?這是不經意便脫口而出的!

  「你說本王是瘸子?」

  鐵戰野那低沉的嗓音倣若是由幽谷傳上來的,嚇得伏在地上的關羽翩不由自主地戰栗著,冷汗更是沿著頰邊不斷地滑落,在別無選擇的狀況之下,只好繼續磕頭求饒。

  倘若她因一時說錯了話,他要將她處死,她倒還無話可說,她怕的是誅殺之禍會連戒覺和蘭芷逃不過。

  要是真把這對兒女給拖下水的話,她有何顏面去黃泉底下見關老爺子?

  「你要本王恕什麼罪?」他倣若死魂的嗓音穿透凍結的空氣不斷傳來。

  「是奴婢一時失言,還請王爺恕罪。」如果無法要他饒過她的話,這一對兒女鐵定是逃不過了。

  可惡!早道會發生這種事的話,她就不進王府當廚娘了。

  自己這一張嘴不是伶俐得很嗎?怎麼在這生死關頭卻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倘若她真要死在這裏,也要死得有尊嚴一點,不能死得這麼窩囊!可顧及那兩個孩於,這口氣……她和血吞下了,橫豎事情是她這一張嘴給捅出來的。

  「本王該拿你這遭遇可憐的寡婦如何是好呢?」低沉的嗓音還帶著一絲的笑意。「況且你還有一雙兒女。」

  「王爺!」關羽翩突地抬眼怒瞪著他。

  就知道這些位高權重的爺兒們就是恁地任性囂張,視人命為草芥、為螻蟻,想怎麼著便怎麼著!

  「怎麼?」鐵戰野笑得猙獰。

  這女人千不該萬不該說中了他的痛處,而且還不偏不倚地正中紅心,他怎會輕易地放過她。

  自從他的雙腿受傷以來,他已甚久沒陪皇上到山東圍獵了,如今自動送上門來的美人要當他的獵物,倘若他不好好地「練習」一番,豈不是辜負了她的「美意」,

  「一人做事一人當,今天是奴婢自個兒犯下的錯,要罰也是罰奴婢,豈能要奴婢的兒女也一同陪葬?」關羽翩的語氣不再卑微,她美眸一瞠,怒不可遏地對他咆哮。

  「這麼做是死,那麼做也是死,她死也要死得好看一點,而且還要力保兩個孩子,倘若他這王爺還有那麼一點人性的話,就該放了孩子。

  「本王的決定由得了你置喙嗎?」他忿然拍桌。

  他是病了可不是傻了,能夠任由著她改變心意嗎?更不可能因為她而壞了府裏的規矩。她的性子剛烈,但也只能在外頭撒野,王府裏的事項還輪不到她這身分低微的廚娘作主。

  這王爺架子這麼大?她關羽翩豈會因此而退縮?

  她一咬牙,正要再同他理論時,背後卻傳來關戒覺的叫喚聲。

  「娘?」

  她驀地回首,朱唇微張,直惱他為何會在這緊要關頭出現在這兒,她明明要他在房裏待著,怎麼他卻……

  「娘?」鐵戰野難以置信地瞪視著站在廳外的關戒覺。「他是你的孩兒?」

  鐵戰野瞅著跪在地上的關羽翩,壓根兒不信依她的歲數生得出這麼大的孩子,而且他和她完全不像。

  「他是先夫之子,但奴婢視他如己出,方才……全是奴婢一人的錯,請王爺放過他,求王爺罰奴婢便是,別為難孩子。」她握緊粉拳,冷汗沿著背脊滑落,溼透了衣裳。

  聽到她的話,關戒覺一個箭步衝向前,正想問個明白卻讓門外的侍衛給擋下。

  關戒覺在掙脫不開之際,只能放聲大叫:「娘,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在房裏等了許久,始終不見她回房,不禁心生不安。

  沿著小徑找尋她,卻讓他見著這陣仗,依她那倔強又跋扈的性子豈會隨意向人求饒?必定是因為她說了什麼話招惹了王爺,就跟她說了這兒是王府,可不比一般的商賈富邸,她偏是不聽,如今……

  鐵戰野盯著這一對年歲相差不遠的母子半晌,他突地一笑:「本王非但不會刁難這孩子,而且本王也可饒了你。」

  「咦?」她以為自個兒聽錯了,愣愣地望著他。

  「但是本王有一個條件。」很簡單的,她一定做得到。「本王要這個孩子。」

  他是注定無後了,宮內的格格根本不願下嫁於他,而他的雙腿……讓他也不願親近女子,遂他需要一個孩子來傳承他鐵勒王府的香火,而眼前這孩子,年歲雖小,但瞧來似乎是個可造之材。

  「王爺要他?」她指向被人擋在門口的關戒覺。

  這是怎麼著?難不成真如她所揣度?這王爺因雙腿殘廢而喜好男色,抑或是他原本便喜好男色?那怎麼成?她怎能將戒覺交給他?這豈不是將戒覺逼向死路嗎?

  「他叫什麼名字?」

  他輕點著桌面,一位侍衛隨即走向前來,推著他的輪椅往門口移動。

  「我叫關戒覺。」關戒覺搶在關羽翩之前開口:「我娘定是對王爺做出了大不敬的事,還請王爺恕罪,至於方才王爺所提之事,我可以答應,但是請王爺不要責罰我娘。」

  他都聽得一清二楚了,這王爺要他,該是要他做長工吧?有何不可?關羽都可以為了生計委屈當廚娘,他有什麼不能做的?

  這個蠢女人,倘若王爺原諒了,回頭非要好好罵她一頓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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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你不能去啊,真的不能去啊……」

  回到下人房裏之後,關羽翩在房內不斷地重復這一句話,一直到夜深依舊不停歇,還要關戒覺回心轉意,趕緊隨她把包袱整理好,準備隨時逃離。

  橫豎她的仇家甚多,再追加一人也無妨,現下是非逃不可了。

  「我都答應王爺了,怎能出爾反爾?」關戒覺捂住她聒噪的嘴,示意關蘭芷仍在沉睡中,要她放輕聲些。「說來說去,還不都是你惹上的,害得我現下非得幫你不可。」

  他裝作有些微怒,但實際上可以為她分憂解勞,他倒是挺開心的。

  「我……」嗚,她知道是她一時口快而犯了錯,但這後果不該是由他承擔。

  天曉得王爺說「要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倘若他真是意圖要「染指」他的話,教她死後怎麼去見他爹啊?

  不要啊!她鐵定是承受不了這個打擊的,要她知道事情真相,倒不如要她去死還來得痛快,可她若真是雙眼合上了,往後誰來保護他們兄妹倆?她本該要保護他們的,可如今卻害得他非得要……嗚,這不成啦!

  「他只說了要我明兒個到書房去找他,你犯不著這麼緊張吧?」他斜睨著她。

  有沒有搞錯?她現下是哭真的還是哭假的?

  老是瞧她在演戲,瞧久了連他也分不清楚她的眼淚到底是真還是假,但唯一肯定的是她的眼淚是可以「販賣」的,而且還「價值不菲」呢。

  「你不懂啦……」

  這樣不成啦,一定會出事的,嗚!她並不是有心要詛咒戒覺出事,而是鐵勒王爺根本就是一副存心不良的模樣,倘若真讓戒覺去服侍他的話,豈不是要小羊兒送入虎口?她寧可一頭撞死在墻上,也不願意他為了她付出這麼多。

  這可是一個少年郎的清白哪,雖說他老是不聽話,總是會頂撞她或欺負她,但他絕對不是個十惡不赦的孩兒。

  嗚嗚,她的戒覺長得眉清目秀、秀色可餐,一定會讓包心大起的王爺給啃得連骨頭都不剩,她該怎麼辦,要她如何是好?

  老天爺啊,為何她犯的錯,卻要戒覺來替她承擔?

  「我不懂什麼啦?看你一副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模樣,好像王爺會把我給吃了似的。」關戒覺疑惑地擰緊眉頭。

  關羽翩抿緊唇瓣,哀怨地睞著他。

  是啊,他就是要把你給吃了啊!她多想跟他說明白,但是不敢明說啊,生怕他會恨她,可是……倘若不說的話,豈不是會害他失去清白?

  不成!與其日後後悔,她寧願選擇攜兒帶女,連夜潛逃。

  「戒覺,咱們走吧,現下就走,你把小蘭芷給抱好,我先去探探情況。」沒錯!就這麼決定,她不能再放任自個兒三心二意、優柔寡斷了,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話落,她便先微開了門房,活似作賊般地左瞄右瞟,卻發覺這下人房的外頭居然有侍衛看守著,她不禁無奈地跌坐在門邊。

  怎麼辦?

  她的花拳繡腿要虛晃兩招倒還可以,但若要同外頭那兩個彪形大漢對打,那肯定會被打死的。

  「你到底在幹什麼?」

  關戒覺不解地走向她,想要拉她起身,卻反倒被她拉到她身旁。

  「喂!你又不是我娘,你怎能同我這麼接近!」

  他愈是想要推開她,愈是被她緊抱在懷裏,教漲紅了俊臉的他,不知該如何以對。

  「嗚嗚,戒覺……我不忍心啊,是我犯的錯,為何卻是你為我承承?」

  要硬闖嗎?絕對死定!可若是不逃,豈不是要受這惡王爺的欺淩?

  「應該只是當府裏的長工罷了,你犯不著一副好像我要去送死的模樣吧?」他蹙一眉頭,壓根兒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什麼。「雖然我從未上工過,也不懂得一些規矩,但是你也不用這般大驚小怪吧?」

  她今兒個確實是失常極了,完全不像是平時囂張跋扈的她,而且還把他抱得死緊,想不到她性情像男人,可身子卻是恁地柔軟,教他臉紅心跳,直想將她給推開。

  「哎喲,你怎麼推得這麼大力啊!」被關戒覺推倒在地的關羽翩揉了揉撞到門板的肩頭,忿然地瞪著他。

  她這麼擔心他的安危,想不到他居然……她好痛心!

  「我都多大的人了,你別老是窩在我身邊,你到底懂不懂婦道啊?」難為情的火焰在臉上蔓延,他有些不自然地蹲回炕邊,準備就寢。

  「你是我兒子,我擔憂你,想抱抱你都不成嗎?」她這個當後娘的,有這麼失敗嗎?

  「好,既然你當我是你兒子,那麼夫死從子的道理,你應該曉得吧?你若是真把自個兒當成是我娘親的話,我說的話你就非聽不可!」

  他火大地掀開被子,以怒瞪著她來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明兒個是我頭一天上工,我要睡了,你別吵我。」

  話落,他便拉過被子蒙住頭,把臉轉向炕床,把對話就此打住。

  「咦?」

  怎麼可以這樣?她這麼擔心他,他卻拿這些老教條來堵她的嘴,那可是她以往的辭令耶。



  戒覺到底是上哪兒去了?

  關羽翩像是無頭蒼蠅般地在王府裏東奔西跑,可府裏有數地方是她所不能進人的,因此她只好像個傻子,站在廳外等著,連午膳也不用了。

  「這王爺該不會真把戒覺給吃了吧?」

  她找了一整個上午都找不到人,他到底是把他給藏到哪裏去了?倘若是在府裏的話,他們都是要用膳的吧,不可能到現在還沒瞧見人。

  「誰準你站在這外頭的?」

  鐵戰野似鬼魅般的聲音突地響起,嚇得她不禁冒出一身冷汗。

  她忙不迭地睞去,就見關戒黨推著不良於行的鐵勒王爺,出現在她的身旁。

  「奴婢替王爺送午膳來。」她淡淡地說,雙眼直睇著關戒覺,仔細地審視著他的身軀和神態。

  「既然已經送來了,還不退下?」鐵戰野冷睇她一眼,隨即又命令:「戒覺,推我入廳裏。」

  這女人也未免太過大膽了,倣若忘了她昨天的放肆,忘了他若是要治她的罪,可是輕而易舉的。他找關戒覺來也不過是半天的時間,她便著急地站在廳外,未免太不把他這王爺放在眼裏了吧?

  「王爺,奴婢可否同戒覺說兩句話?」她努力地擺出可憐之態。

  可憐她吧,她現下只不過是個心憐孩兒的娘罷了,她只是想問問他,他是不是一切安好。

  過了半晌,鐵戰野依舊無動於衷,關戒覺不由得屈身詢問他。

  「王爺?」

  「先把本王推到裏頭。」

  鐵戰野揚起一抹惡意的笑,直盯著一臉憂心忡忡的關羽翩。

  她擔憂關戒覺?她是怕他會把他給吃了不成?既然她是在擔憂的話,那就再多擔心一會兒吧。

  「是。」關戒黨連忙回答,他朝關羽翩搖了搖頭,隨即便推著鐵戰野進到廳裏。

  這樣就想打發她關羽翩?休想!她都已經找了一整個上午,好不容易找著戒覺了,怎能不找他把話給問清楚?

  關羽翩不管鐵戰野到底允還是不允,她衝進裏頭一把就將關戒覺往外拖。

  「我問你,他有沒有對你怎樣?」尚未到門邊,她便小心地附在關戒覺的耳邊輕聲問道。

  她知道這下子又得再挨王爺一頓罵了,可要罵也成,等她把話問完,再罵也不遲。

  「他有沒有對你上下其手?」

  「你在說什麼啊?王爺為什麼要對我上下其手?」關戒覺連忙扯開她搭在他肩上的手。「你到底是在做什麼?難道你不怕王爺又怪罪下來?你還要我再替你擔罪嗎?」

  「我」

  難道這王爺什麼都沒做?難道是她想歪了?要不然她的戒覺長得說有多俊秀就有多俊秀,他怎麼可能不心動?除非他根本不好男色!

  關羽翩偷偷地覷了鐵戰野一眼,發覺他那雙深沉的眼眸正在刺刺地看著她,教她的心猛然一震,她趕緊移開視線,不讓他發覺她在偷覷他。

  「你快點出去,要是惹惱王爺的話,那可就糟糕了。」關戒覺狠下心把她往廳外推,硬是讓她退出去。

  「可是我話……」還沒問完哪。

  「讓她進來。」鐵戰野的聲晉再起,是不容拂逆的命令。

  聞言,關羽翩與關戒覺同時看著他,他們猶豫了下,生怕鐵戰野是不是又想出什麼法子要欺負他們了。

  「還不進來?」鐵戰野低斥一聲。

  怎麼?難不成他是會吃人嗎?這一對母子可真是同一個鼻孔出氣,倣若他嘴裏真長了獠牙,避之唯恐不及。

  「是。」

  關戒覺連忙應答,他發汗的手緊緊地將關羽翩的手握住庫著她踏人偏廳,猶如進人猛獸之洞穴般地步步為營。

  關羽翩有些意外地抬眼睞著關戒覺。

  唷,他想保護她嗎?

  呵呵,他雖然嘴巴不說,甚至老愛同她抬扛,但他終究還是尊敬她的,定是將她當娘看待的。嗚嗚,戒覺待她這麼好,她一定要赤忱相對。

  「今天的午膳是你掌廚的?」鐵戰野的表情冷淡,卻沒放過關戒覺不合情理地緊握關羽翩的柔荑。

  盡管她是後娘,他也不應有此種舉動吧?這動作應該是對自個兒心儀的人才會有的,而他……難不成是對自個兒的後娘動情了?這兩人之間似乎有種極為微妙的情愫存在。

  「是,是奴婢掌廚的,不知合不合王爺的口味?」她欠了欠身,極力表現出自己的卑微。

  唉,都是自找的,要不然她今兒個也不會陷人這種處境,搞得自個兒非但抽不了身,連戒覺也被她拖下水。

  「難吃。」鐵戰野睇著一桌子看似極為美味的佳肴。

  「嗄?」她一愣。「王爺尚未用膳,豈知……」

  「本王向來不食用這下等菜肴,全給本王撤下,要另一個廚子再開灶。」鐵戰野冷聲說道。

  她果真是從未見過世面的井底之蛙,居然拿這粗糙食物便想要填他這一張只咽得進玉食珍饈的嘴,不過——倘若要當暖床的玩物,倒是可以姑且玩之。

  「等等!王爺根本連嘗都沒嘗,豈能認定這菜肴定是難吃?」這下子,她可不從了。她雖是一直惦記著戒覺的安危,但這食肴她可是沒有半點馬虎,他連嘗都沒嘗,便喊撤下,要她怎麼能服?

  誰說一定要禦席八珍才是好味?她不用那些珍貴食材便能做出好吃的菜肴,那才是真功夫。

  「本王用不著嘗便知曉合不合意。」他哂笑地道。

  關羽翩瞇起麗眸,直想要賞他一拳。太可惡了,這王公貴族都是這副模樣嗎?簡直是被寵壞了嘛!

  她昂然地走向前,拿起銀著夾了一片烘鴨肉片放到小胡餅上頭,再沾上她特制的沾醬,不由分說地湊到鐵戰野唇邊。

  「請王爺嘗嘗。」這雖不是上等的美食,但絕對是可  以教他食指大動的味道。

  鐵戰野錯愕地看著她,「撤下!」他微惱地低喝一聲。

  太放肆了,她居然敢如此造次,忘了他對她有多大的恩惠,居然沒磕頭答謝他的不殺之恩。倘若不是要個孩子來當他的子嗣,要不是關戒覺尚有許多來歷未查清,他豈會容她在此放肆!

  「不,請王爺先嘗一口,若這食肴真不合王爺的味兒,奴婢立即撤下。」明明是很好吃的東西啊,想嫌她做得難吃,至少也要先嘗過再說吧。這些東西,府外的百姓想吃,倒還不一定吃得到哩。

  鐵戰野怒不可遏地瞪著她,難以置信她竟會恁地大膽,不斷地向他的耐性宣戰。沒有一個人敢對他這樣,盡管他的腿已經瘸了,也無人敢對他如此地無禮,而她不過是一個小小百姓,甚至是個寡婦,居然……

  「娘,你別這樣!」

  關戒覺站在一旁,早就被她嚇出一身冷汗,不知道自個兒到底該不該阻止。然瞧見鐵戰野丕變的臉色,他發覺自個兒若是再不出聲的話,後果可真是不堪設想。

  「我有什麼不對?」她扁起嘴,「戒覺,你也嘗過我的手藝啊,盡管你看我再不順眼,至少我的手藝可沒讓你嫌過。」她不敢說自個兒的廚藝極佳,但是她自信絕對不差。

  「娘,你把這兒當成是哪裏了?」關戒黨重嘆一聲。

  她到底是怎麼著?她以往不是聰明得很嗎,怎麼這當頭卻這麼不知變通?她這方法若是對付一般的富商,可說是無往不利,但這兒不是一般府邸,這裏可是鐵勒王府,要是不順王爺的意,可是會被殺頭的。

  「是王府又如何?我做的菜又沒有下毒,況且是色香味俱全,為何不嘗嘗?這些東西是一般百姓想吃也吃不到的。王府要是如此地富裕,可供揮霍的話,為何不開倉濟貧?老是要撤走不合味的食物,可知道這是多麼地暴殄天物。」她光是想到這滿桌的菜肴要被倒掉,她就心痛。

  他的腿瘸了不打緊,替他備頂轎子,她帶他一路往江南走,他就會知首京城富庶得教人害怕。

  「本王要如何暴殄天物,與你何幹?你一個小小廚娘,膽敢在本王面前放肆,未免也太造次了!」渾厚的嗓音帶著駭人的殺氣,鐵戰野一瞬也不瞬地瞪視著她。

  他是瘸了,是走不了,可好歹他還是個王爺,他是這個王府的主子,他的命令是不容置喙的,然她竟是如此地看輕他。

  關羽翩見他張嘴,便立即將烘鴨肉片卷給塞入他口中。

  「嘗嘗看,味兒鐵定是不差。」她很有自信。

  鐵戰野挑起濃眉,立即把口中的烘鴨肉片卷給吐出口,絲毫不留情面給她。

  「咦?」她沒料到他會來這招,令她有些傻眼。

  哎呀,他這德行豈不是比戒覺還要糟糕?她本來是可以不用這麼做的地可以乖乖地撤下菜肴,可先不論她為了這一桌菜肴下了多少苦功,他也該要曉得食物不可浪費的道理呀。

  真是讓人給寵壞的王爺,一人高高在上地待在這麼大的府邸裏,沒事把自個兒搞得唯我獨尊、傲慢狂妄,倣若誰都不能罔顧他的命令,卻又聽不進諫言,這是哪門子的做法?太不合情理了吧?

  以為他吐了出來,她便無計可施了嗎?

  哼哼,她對這種孤僻的爺兒向來是最有一套的了,不吃?她偏要他吃不可。

  她突地夾起一片魚肉,快速地在他尚未合口之前塞人他口中,可他卻再次將魚肉吐出,令她為之氣結。

  「王爺……」她氣得咬牙切齒。

  鐵戰野冷睇著她,摹地露出一抹壞壞的笑,狂傲地掛在嘴角上;她真以為她要他吃這等粗食,他就非吃不可嗎?

  她是恁地刁蠻無禮,但也無妨,尚在他能夠容忍的範圍裏,橫豎與她這一來一往,倒也是挺好玩的。倘若她真想要玩……也可,反正這幾年來,已不見能與他針鋒相對之人,同她過過招,也無不可。

  關羽翩氣得牙癢癢的,直想要往他身上啃上一口,然在見到他惡意挑釁的笑容之後,她也跟著挑眉勾笑。

  他真以為她無計可施了嗎?

  她不疾不徐地夾起一片鹵羊肉片放人自己口中緩緩地咀嚼,笑看著一臉鐵青的關戒覺,再睞向一臉錯愕的鐵戰野,她笑得更加嬌傃了。

  冷不防的,她單手精住鐵戰野的下巴,如鷹般地迅速俯下身子,將嘴裏的羊肉遞人他口中,見他的雙眼霎時瞪若銅鈴,她不由得暗自得意。

  如何?這麼一來,她不就得逞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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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8-20 02:32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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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現下到底是什麼情況?

  關羽翩微掀長睫,偷覷著正默默地在用晚膳的鐵戰野。

  真是怪了,今兒個的晚膳他怎麼沒再嚷著要撤下,反倒是一口接一口地吃?該不會是因為他沒有用午膳的關係吧?

  唉,一想到晌午發生的事,她就忍不住想要為自個兒挖個地洞躲進去,省得丟人現眼。

  她不是故意這麼做的,可是在那當頭,她只想著一定要他把她精心制作的佳肴給吃下去,因為從來沒有人不賣面子給她,也難怪她會一時氣不過,只是這舉動似乎真是太過火了。不過,他的反應大奇怪了吧?

  在那當頭,戒覺會怒瞪著她,她倒還能夠理解,然而王爺卻只面無表情地差人推他回房,一直到現下他才又讓人給推進偏廳。他一進偏廳,也沒要她退下,就讓她站在一旁陪侍。

  這王爺的性情果真是同一般市井小民有所不同,一會兒狂風暴雨,一會兒又溫馴無波,教她摸不著頭緒。不過,那都不打緊,只要他別怪罪下來,他要怎麼著都無妨。

  更何況,他現下吃她所作的菜,壓根兒沒嫌難吃也沒要人撤下,光是這一點就教她開心得緊,而且她也確定他沒對戒覺伸出魔爪。

  雖是有些跋扈囂張,但他還不算是個難伺候的主子,只不過是那一張嘴習得很罷了,而現下他靜靜地用膳,說不準是因為她今兒個晌午用嘴喂了他一口菜,讓他因而迷上了她呢。

  說真格的,她貌比天仙、賽洛神,有哪個男人會不動心?

  「羽翩。」

  咦?是誰在叫她?這不是戒覺的聲音,他的聲音沒這麼低沉,況且在這地方,他怎麼可能直喚她的姓名?

  「還不過來?」

  鐵戰野低沉的嗓音問喝一聲,教她渾身一顫,這才清楚原來喚她的人是正在用膳的鐵戰野;她輕移蓮步,不疾不徐地走到他的身旁。

  「王爺。」這可是他頭一遭喚她名字,教她挺不習慣的。

  「這東西要怎麼吃?」鐵戰野手持銀著敲在一道用蓮葉包裹住的菜肴,濃眉不悅地微微攏起。

  這女人……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生的女子,居然膽在她的孩子面前吻他,別說她是寡婦,盡管是一般女子也不會做出此事,更何況她是一個守寡還帶著一雙兒女的女子?

  饒是關外部落的格格也不見得會有她這般驚世駭俗的舉動,真不知道她守的到底是哪一門子的婦道。而他也真是太不濟事,居然讓她的舉止給怔愣住了。

  不過是個親吻罷了,壓根兒不算什麼,可在那一瞬間,他的目光卻直盯著她那勾笑如彎月的菱唇上頭,鼻息之間只嗅聞到屬於她的淡淡馨香;她的唇是恁地柔軟,而她輕挑的丁香遠比由羊肉片更能激出他的「饑餓感」,讓他在那時極想將她給吃了。

  她長得確實是挺勾魂的,尤其她的舉動是如此地誘人,雖說關戒覺並非是她己出,可她好歹也算是他後娘而她竟敢在他面前引誘他,令他頗為意外。

  「讓奴婢替王爺準備。」

  關羽翩彎下腰,自靴子裏取出一把匕首,豪氣地將蓮葉割開,足以令人食指大動的香包立即充斥整個偏廳,連守在一旁的貼侍也不禁輕移視線。

  「這是『蓮葉蓮花鰱 ,是用數種香料、蓮花和鰱魚,一同包裹在蓮葉裏蒸上一刻鐘的時間。」她一邊說,一邊夾著一塊魚肚肉放人他的碗中。「王爺,這鰱魚入冬正肥美,味兒正香濃,您一定要嘗嘗。」

  呵呵,好吃是不?倘若不合他的意,他豈又會問她這道菜該要如何取用?

  就說了嘛,她的手藝絕對不會差,她完全不需要用上什麼龍肝鳳髓、豹胎鯉尾之類的上等食材,便能將爐火純青的廚藝展露無遺。

  「是嗎?」他興致缺缺地持箸輕嘗。

  她的手藝確實是不凡,可他現下更有興趣的是——她的人。

  「味兒好嗎?」

  她甜美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他輕抬魅眼對上她微張的嫩唇,感覺體內有股奔騰的欲望竄升。

  鐵戰野冷聲下令:「你們退下。」

  他大手一揮,偏廳裏的侍衛全數退下,只剩關戒覺仍站在一旁動也不動。

  鐵戰野側眼睞著他,再道:「你也退下,把門掩上,沒有本王的命令,誰也不準進來。」

  「王爺?」關戒覺一愣,看向關羽翩,瞧她也是一臉愕然。「難道王爺是要懲治我娘親晌午時的放肆?」

  他還以為王爺不打算追究了,想不到……

  「下去。」

  鐵戰野示意退出門外的貼侍將關戒覺拖出去,門掩上之後,他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抬眼看她。

  「你…」

  「王爺?」她輕挑柳眉。

  他把貼侍撤下,連帶的也把門給掩上,這意圖很明顯,只是她沒料到他會恁地大膽;抑或是該說,這些王公貴族的行事作風向來放蕩,宅邸深鎖、大門深掩,也不在乎外頭的人如何看待他們的放浪形骸。

  昨兒個她就該要明白了,不該等到現下才發覺。

  「你的廚藝確實是了得,挺合本王的味兒。」他頓了下,又輕聲道:「本王憐你孤兒寡以欲將你留在府裏,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確實,她是挺對他的味兒。

  沒有幾個女人敢在他面前造次,盡管是宮裏被寵壞的格格也不至於如此肆無忌憚,而她剛烈又快口直言,大膽又令人銷魂,倘若有她為伴一段時日,相信定是可以為他解悶的。

  他被困在這府裏太久了,而真正入得了眼的女人又太少,難得可以遇見如此有趣的女人,況且她要是有意,收為侍妾也無妨。

  「真的?」她佯裝驚訝,驚呼一聲,隨即雙膝跪地。「謝王爺恩典。」

  如此寓意深遠的話,若說她聽不懂,定是騙人的;但她怎能裝懂呢?自然是要裝傻的,倘若不裝傻,豈不是要順他的意了?

  她為關老爺子所背的貞節牌坊,可不是這麼輕易便能讓人給拆了的,唯有今兒個晌午為了出一口氣,一時行為差池讓她的貞節牌坊略微蒙塵。不過,不礙事的,只要她在這兒撈夠了,離開之後誰會記得這件事?

  眼前最重要的是要好生伺候這已經上鉤的大魚。

  「你毋需言謝。」他抬眼睞著她,突覺她的神情有異,「今兒個晚上,你……到本王的寢房伺候。

  」

  為何他總覺得她謝恩的神態有些古怪?似乎是哪裏不對勁。

  「咦?王爺要用消夜嗎?」她仍是裝傻。

  雖說她仍是清白之身,但這男女之間的閨房情事,她可是知道不少;畢竟在街上流離了十數個年頭,在頭目身旁做事,一些世事自然也比一般足不出戶的姑娘家清楚,而這也成了她欲擒故縱的手段。

  「你!」她這是在虛晃他?

  別同他說她不懂他的意思,別逼他風雅就鄙薄,屆時難堪的人可是她。

  「難道是奴婢聽錯了?」她眨了眨瀲艷澄澈的美眸,倣若真是一點也聽不懂的模樣。

  就說男人的心思極易捉摸,一點也沒錯。

  要操縱一個男人,莫過於酒、色、香,只要有其中兩樣,還怕這男人不手到擒來?這方法她如法炮制數回,從未失手。

  「難道你真的不懂……」

  「娘娘娘娘……」

  鐵戰野的話未完,便聽見外頭響起一陣女娃的哭鬧聲,他尚未反應,即瞧見關羽翩輕盈的身於倣若足不著地似的奔向門邊,立即打開門,一把將在門邊哭鬧的女娃兒抱在懷裏哄著。

  「小蘭芷怎麼了?娘娘在這兒呢,你這小家夥在哭什麼?」關羽翩不捨地將哭成淚人兒的關蘭芷抱在懷裏。

  「小蘭芷一睡醒……便瞧不見娘娘……」關蘭芷抽噎地說道。

  關羽翩見狀,便以纖指抹去她臉上的淚水。「娘娘不就在這兒了?小蘭企別哭了喔,再哭可是會變醜的。」

  怪了,小蘭芷甚少在睡醒之際吵著要找她,怎麼今兒個卻……

  關羽翩一抬眼,便瞧見關戒覺上氣不接下氣,她立即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好樣的,這小子倒還挺機伶的,還知道去把小蘭芷吵醒來替她解圍。

  看樣子他倒也不是挺惱她的,要不他哪還需管她的死活來著?任由她自生自滅不就得了?

  少頃,她滿臉愧疚地睞著鐵戰野。「王爺,可否讓奴婢……」

  「你下去吧。」他沉聲道。

  若不放她走,他又能如何呢?這女娃兒的年紀尚小,關羽翩若是不哄上個兩句,那整個王府豈不是會被她給吵翻了?況且被她這麼一攪局,他也興致缺缺了。

  倘若他真要她,也毋需急於一時。

  「可王爺不是要消夜嗎?」她故作為難地道。

  「得了,下去吧。」鐵戰野微惱地揮手示意。

  久不近女色,他自然想要暖玉在抱,可現下的時機一點都不合宜,但只要她尚在府裏一天,他就不怕得不到她。



  天殺的,這是怎麼著?

  鐵戰野瞇起魁眸直視著眼前的「母子嬉戲圖」,不禁微惱地擰緊眉頭。

  雖說逐日入冬,天候微凍,然今個兒的天氣卻是極好,不見霧雨朦朧,還出現了難得的日光。

  他卻像個傻子,見關羽翩帶著一雙兒女在這水榭裏嬉戲玩耍。

  他們母子三人一會兒跑上亭臺,一會兒又跳到穿廊;在亭閣間穿梭,在假山旁追逐,一副玩得不亦樂乎的模樣,倣人無人之境般地放肆。

  她現下是怎麼著?究竟是把這兒當成何處了?

  非但沒將他這王爺放在眼裏,甚至也沒把這王府給看在眼底,簡直是把這兒當成是她自家後院似的,全然當他不存在,壓根兒不知道要服侍他這主子!連他自己也都快要忘了今兒個要她推他到這兒來,是所為何事了。

  為了要得到她,他還刻意將她調至身邊伴陪,孰知她每每出現時,關戒覺必守在一旁,要是將他遣開了,他便又帶著小女娃在一旁胡鬧。

  這分明是陰謀!

  他就不信她會單純到不知他的打算,然而她卻刻意地閃躲,甚至還將小兒帶在身邊,這麼明顯的拒絕,讓他這王爺的顏面盡失,就怕要成為府裏的笑柄了。

  為了這一雙在徵戰中受傷的腿,他不讓女人進入他的府邸,遂許久不近女色,而府裏若是會出現女人,必定是哈赤圖為他刻意安排的暖床女奴。

  而如今,他居然駕馭不了一個女奴?

  連他自己都覺得可笑,他想要個暖床女子,何時變得這般艱辛了?只要他一聲令下,她豈敢不從?可若是讓她遵從了,那又如何?

  他可沒忘了她那時無心的一句傷害,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逃,雖不至於要將她淩遲處死,但至少要她知道身在王府,並不是什麼話都可以說的,要待在府裏,她就要懂得規矩。

  「回房了。」他低聲喚道。

  不能再任由他們嬉戲了,要不連他自個兒都快要搞不清楚到底才是主子了。

  「回房?」正玩得開心的關羽翩不由得抬眼看著鐵戰野,她牽著關蘭芷走到亭子裏。「晌午方過,天氣正好,王爺不想再多曬一下日光嗎?」

  那怎麼成?她現下最怕與他獨處了。

  誠如戒覺所言,在王府裏頭,王爺下的命令就等於是聖旨,是不能不從的。

  可依她閱人無數的經驗看來,她猜想這王爺的性子是挺良善的,盡管他是陰沉了些,詭異了些,但應該還不至於會強逼她才是,他真是有意要玷污她的身子,只要他一聲令下不就得了?

  而且她還聽老管事說了一些事情,讓她更確定自個兒的猜測無誤。

  「你推本王回房,本王倦了。」他不由分說地下令,不給她有任何借口辯駁。嘖,他是主子她是奴,盡管她辯駁了又如何?

  「就由小的推王爺回房歇著吧。」

  一身溼淥淥的關戒覺自告奮勇地走到他的身旁,正準備要推動他時,鐵戰野卻突地出聲。

  「本王沒說要誰服侍嗎?」怎麼,他連主子的威信都沒了?

  聞言,關戒覺不敢輕舉妄動,卻仍是站在他的身後不走。

  關羽翩連忙將關蘭芷丟到他身上,笑笑地道:「戒覺,你先回房換衣吧,讓我來服侍王爺便可。」

  她向他眨了眨眼,隨即便推著鐵戰野往另一條小徑走去。

  嘖,這麼一點小事,她會應付不來嗎?她可不是養在深閨的姑娘呢,豈會連這麼一點事情都招架不住?

  他是王爺,他想要她,難道她就得要依他嗎?那可說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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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8-20 02:34 PM|只看該作者
所有積分大於負-100的壞孩子,將可獲得重新機會成為懲罰生,權限跟幼兒生一樣。
第六章

 「你倒是對那對兄妹挺有心的。」

  在石板徑上,靜得只聽得見本輪子滾過石板的聲響,鐵戰野任由她推著,淡淡地說了一句。

  原本是沒打算要同她閒聊,可這木輪子滾過石板的聲響,聽在他的耳裏卻是恁地吵雜,讓他想發出一些聲音,來將這聲響給蓋過去,希冀能聽不見這教人厭惡的聲響。

  「當年,奴婢的夫君待奴婢極好,如今夫君已不在人世,獨留這一對兄妹,奴婢豈能不管?」盡管覺得他問得有些怪異,但她卻仍是照實回答。

  他會對她的事有興趣嗎?倘若真有興趣的話,也犯不著在這當頭問,方才不就可以聊了?

  更何況,她也不認為他會對她的私事有興趣,他之所以會說起,必定是有其緣由,而這緣由會是什麼來著?

  一陷入沉思,關羽翩的腳步不由自主地放慢了些,她突地發現有個聲響細微了些,腦袋裏忽地靈光一現,教她恍然大悟。

  是了,就是為了這個。

  她低頭瞅著木輪子,更加放慢了腳步,推得再慢一些,發現聲響又更小了些,她不禁笑了。其實她這個人是挺厚道的,不會因為他的蠻橫無理便怠慢了他,該是她分內的事,她還是會多加注意的。

  畢竟他的本性也不差,聽說是因為在徵戰中傷了腿,才會性情大變的……其實盡管老管事不和她說這一點,她也看得出來。

  這幾天來,她蓄意試探他的性子如何,其答案頗令她滿意。

  倘若他是從小嬌生慣費的王爺,他又怎會體恤她帶著一雙兒女,甚至還願意讓小蘭芷也進人後院玩耍呢?

  「你不是尚未同你夫君圓房?你壓根兒不需要以寡婦自居,況且你若是想要改嫁,也無人能說你的是非。」顛簸似乎是減緩了些,連聲響也小了些,可他的心卻忐忑不安。

  她是刻意的嗎?她發現了嗎?她又是怎麼發現的?

  該死!難道她是想要羞辱他嗎?羞辱他是一個無法走路的瘸子王爺?

  「可夫君對奴婢的恩情,讓奴婢猶若獲得重生一般,奴婢願意耗盡一生的心力照顧這對子女。盡管沒有圓房,奴婢早已認定自個兒是關家人,絕無改嫁之心。」唉!這套說辭,都不知道是第幾回派上用場了,連她自個兒都記不清了。「再說,戒覺他也不允奴婢改嫁,所謂夫死從子,奴婢這個當娘的,怎麼能不從他呢?」

  橫豎她只要到某一個府邸裏,便有人會這麼問她,而她的答案總是千篇一律得,教她自個兒都生厭了。

  只是……她覺得他的語氣似乎有些不對勁。

  「哼!好個癡心佳人。」他冷哼。

  想要以清白之身守寡,倒要問他允不允。

  「王爺?」她一愣。

  唷,真的不是她聽錯,他不僅是話中有話,而且還多了一些輕蔑。雖說她方才說的話,是她的手段之一,但可都是句句屬實,確實是她的心意,他怎能如此不屑。

  「開門。」

  鐵戰野冷厲的魁眸直盯著院落的大門,森冷地下令。

  「是。」盡管滿腹疑惑,關羽翩仍不敢怠慢地開了門,將他推入,「王爺是要回房了,還要先在這廳堂稍歇一會兒?」

  「伴君如伴虎」,這句話一點也沒錯。

  以往都聽人說,這京城裏的王公貴族最是難伺候的了,果真不假。他前一刻可以同她閒聊,下一刻卻又變成冷面羅剎,真教人難以捉摸。

  不過,她需要捉摸的不是他,而是這王府裏頭的寶物到底是在何處。

  「本王要到書房。」一股燥熱直竄胸膛,令他煩悶不已。

  「書房要往哪兒走啊?」她輕聲問道。

  雖然他近來常要她作陪,可這卻是她頭一回踏進他的院落裏,怎會知他的書房在哪裏!通常都是由他最為親近的侍從哥尤推著他到外頭,也由哥尤照顧他的起居,而戒覺,只不過是他為了懲治他們才要他服侍的,實際上卻不帶侍從的身分。

  若說是打雜的長工,還恰當些。她是不會讓戒覺委屈太久的,畢竟這裏並不宜久留。

  「向東邊的穿廊走去便是了。」

  鐵戰野坐在本輪椅上頭,支手托腮,魅眸直瞪著一塵不染的穿廊。外頭逐漸陰冷的天候讓他的雙膝隱隱作痛,然而他卻不若以往那般難受,反倒是那道自他身後傳來的馨香,直教他煩躁不已。

  他氣惱她過度的善解人意,卻又眷戀她身上那教他心旌搖蕩的馨香,是太久不近女色了嗎?

  「是往這兒?」她推著他往東邊的穿廊走去,突地見著他輕揉自個兒的膝蓋,似乎是挺難受的。「王爺,奴婢聽管事說過,其實王爺的腳傷並不嚴重,倘若好生靜養,練習走動,是可以不用坐在這木輪椅上的。」

  她是不清楚他傷得有多重,既然有可能會復元,他為什麼還要坐在這木輪椅上?

  況且,要是行動不便,多少也會傷到他的自尊吧。

  「你到底知道多少?」鐵戰野猛然怒喝一聲。

  哈赤圖那該死的老家夥怎麼會說溜了嘴?盡管王府裏皆是他的親信,可這事兒他向來不愛人提,哈赤圖豈會不知?

  而且哈赤圖居然是對她說,這到底是怎麼著?

  關羽翩驀地一愣,握在本輪椅上的手一松,木輪椅瞬間失去平衡,卡在穿廊的欄柵邊,讓鐵戰野狼狽地摔倒在地。

  「王爺?」糟糕!她怎麼會把手給松了?「王爺,您沒事吧?」

  關羽翩忙不迭地跑到他身旁,雙手撐在他的肩,想要將他扶起,卻被他粗暴地推開。

  哎喲,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哪!她是好心要扶他,他怎地……

  不過,見到他怒不可遏地瞪著她,再不情願,她也跪坐在他身旁。

  關羽翩堅持要將他扶起,卻又被他氣憤地甩開手。

  她又不是故意的,誰要他方才吼得那麼大聲?她會嚇到是很自然的事,而嚇到之後會松開了手也是人之常情,他之所以會摔倒在地,可以說是他咎由自取,

  怎麼能都怪她呢?

  可孰是誰非還是得先撇在一旁不談,他堂堂鐵勒王爺摔倒在地才是重點。

  「奴婢該死,居然把手給松了,請王爺讓奴婢扶您起身吧。」他雖甩開她的手,但她還是得再趨向前讓他甩啊。

  這可是王府,可不能含糊帶過,況且這王爺的腿有問題。

  「你扶不起本王!」

  混帳!居然讓他這麼難堪地跌在地上,而他居然窩囊地站不起身子!

  「王爺您可以先撐起身子,讓奴婢扶您坐回木輪椅上頭。」她整個人跪坐在地上,瀲艷的水眸裏寫滿了擔憂。

  她真是怕死了!她怕他到時候不開心,不知道要又拿誰開刀了?倘若是衝著她來,她倒還不怕,就怕他一怒起來,會要他們母子三人的命來陪罪。

  「即使本王撐起身子,憑你這點力氣也扶不起!」他怒吼著,試圖以憤怒來掩飾自個兒的狼狽。

  該死!為何在這當頭,他還是聞得到她身上誘人的馨香?

  他該要惱怒,該要羞愧,該要將她淩遲至死,絕不能讓任何人見著他這般狠狽不堪的窘態,可他居然還可以嗅到那股馨香……倘若不是因為那股馨香,他又怎會毫無防備地摔倒在地?

  鐵戰野狼狽地以雙臂撐起上身,只要關羽翩一靠過來,他便無情地將她推開。

  「那要怎麼辦才好?」

  他這人怎麼這麼獨斷?不試試看,怎麼知道她一定扶不起呢?她不敢說自個兒力大無窮可她也幹過許多粗活,是有些氣力的,況且他看起來有些纖弱,她應該是扶得動的。

  鐵戰野又惱又羞地閉上眼眸半晌,才恨恨地喊道:「哥尤!」

  該死,即使是親信,他也不願讓哥尤瞧見他窩囊的模樣,可真是不得已啊……

  倏地,哥尤不知是從何處飛出的,不過是眨眼的工夫,哥尤便出現在鐵戰野身旁,必恭必敬地將他扶起。

  「你下去吧。」鐵戰野微喘地坐在木輪椅上,瞧也不瞧她一眼,示意哥尤將他推回房。

  「哦……是」

  她站起身,垂乎恭送他離開。關羽翩不禁在心底嘆了一口氣,好可惜喔,原本是可以進他的書房,明目張膽地一探究竟的,想不到這大好的機會居然被自個兒搞砸了。

  唉,府裏的戒備這麼森嚴,還有哥尤這麼好身手的侍從駐守,她要如何潛人這院落?

  真是浪費了這個機會!



  夜半人靜,入夜之後的王府感覺有點冷清,值班巡邏的侍衛已都回房休憩,只留幾位看守重地的侍衛未撤。

  如此絕佳的時機,若是不動手的話,就太對不起自己了。

  『你要上哪兒?」關戒覺好奇地問道。

  「你把小蘭芷看好,若是她在半夜裏又踢被子了,你要記得替她蓋好。」關羽翩拍了拍他的肩,她一身準備夜襲的裝扮。「咦?天候挺凍的,你的身子怎麼會這麼燙?」

  她把手擱在他肩上,頓覺由他身上所傳來的異常溫度。

  關戒覺不自然地甩開她的手。「我年輕力壯,不似你這麼怕冷,身子熱了些是正常,倒是你,現下要出去,你該不會是打算要去……」

  「知道便好,甭說出口。」

  她原想要捂住他的嘴,可想到他那正值年少的古怪性子,便打消念頭。唉,戒覺在這兩年內變了好多,再也不黏她了,甚至還會推開她。對了,她最近似乎常讓人給推開耶。

  「你到底是怎麼著?」關戒覺盡管覺得自己頭重腳輕,渾身不對勁,但仍想阻止她的膽大妄為。「這兒是王府耶,我同你說上幾回了?這兒可不是你愛怎麼撒野便怎麼撒野的地方!」

  「你擔心我?」她低問了一聲,揚起一抹笑。

  「啐!你以為我會擔心你?」他冷哼一聲,別過臉去掩飾眼底的擔憂。「你要知道,倘若你被人給捉了,那我和蘭芷都會被你拖累的。」

  「那你就甭擔心了,因為我是不會被捉到的。」她扁了扁嘴,心裏閃過一絲落寞,難過他居然不會擔心她。然而不管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她決定的事,是不會輕易更改的。

  「你廠他不禁氣結。「你這女人……老是說你是我娘親,那你是不是應該要服從我這個兒子的命令?」

  老是利用「夫死從子」這句話騙人,老是利用他在騙人,如今真要她從他,她會肯嗎?

  「那就先喊聲娘親聽聽。」她等著呢。

  要是他真願意喊她一聲「娘」,那麼代表他真有把她當成娘親看待,她或許會考慮為了他,打消今兒個晚上的夜襲。

  「你!」他怒瞪著她。

  是她自己要去冒險,他可是好心要阻止,她竟反倒想佔他便宜?不管了,隨便她!

  關羽翩見他別過臉去,挑了挑柳眉,倒也不以為意,畢竟這不是他頭一回拒絕她,她已經麻木了。

  「那我走了,把小蘭芷看好。」

  話落,她踏出門外,一個翻身便上了屋檐,像片薄羽般地在屋檐上頭移動,眨眼間便消失在漆黑的夜空之中。

  當年她會被取名為「羽翩」可是有緣由的,而這緣由便是因為她的腳步輕盈,像是羽毛飛舞般地輕柔,因此頭目才會特地教她輕功,讓她得以在竊人財物時,不至於會失風被逮。

  呵呵,她雖然不算是善良百姓,可她也是取之有道的,可不是隨隨便便的一戶人家,就能夠讓她一展身手的。

  不過,這王爺同她也沒什麼過節,也沒聽人說過這王爺殘虐無道、茶毒百姓。對了,她只取不義之財,這王爺又沒有做出什麼天地不容的罪愆,她要取他什麼財物?

  思至此,她不由得停住腳步,陷入沉思。

  是呀,她以往下手的對象不是為富不仁的商賈,便是淩虐黎民的貪官,如今她找不到理由好去偷取這王爺的珍寶,這有點難倒她了。

  要說他性子陰晴不定,難以伺候嗎?感覺上有點像是強詞奪理,畢竟他待他們母子倒還是不差,沒對他們動過什麼皮肉極刑,還是要說他……動不動就發火,還用力地推開她,害她撞得多處瘀傷?這會不會有點像是欲加之罪的說辭啊?

  畢竟一個曾經生龍活虎又意氣風發的王爺,因為一場戰爭而搞得如今只能關在自個兒的府邸裏,哪兒都不能去,也難怪他的性情會大變。

  不對,她怎麼凈在說他的好話?

  像他們這種王公貴族,通常都是囂張得很,盡是剝削民脂民膏,挪為己用,他們怎麼樣都不能算是善良之輩除她要盜取他的一些珍寶、銀兩來濟貧,也算是替他點陰德,說不準他的腿會因此而好了,屆時他還得感謝她呢!

  況且,她混進這王府,不就是要竊取財物來著?都已拖延數日了,倘若不趕緊拿了東西便走,難不成非要等到這王爺的色心大起再走?

  關羽翩把竊取的理由找出來之後,她便往鐵戰野的院落而去,像片落葉般地輕落在他院落的小徑上,躡手躡腳地閃人他的院落,再悄悄地往今兒個他所說的東邊穿廊走去。

  呵呵,那兒是書房,而這時候他該是在寢室才是。一般富貴人家都會把珍貴的東西藏在書房裏,希望這鐵勒王爺也是一般。

  她快速地走過穿廊,走到盡頭,打開了朱紅木門,裏頭一片漆黑,令她只得雙手貼在墻上走。她在幽暗的書房裏摸索到燭臺,輕輕地點上火,梭巡著裏頭的擺設,只見裏頭是兩排書架一直延伸到最後,一旁擺了石案、木椅,而中間有著一座屏風。

  哎呀,看這情形,裏頭似乎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

  關羽翩拿著燭臺不死心地往書架走去,希冀在上頭可以找到些盒子,或是一些飾物。

  他可是王爺耶,怎麼可能不會在書房裏擺一些飾物?

  關羽翩一手拿著燭臺,另一只手則是在書架上翻找著。

  最上層的書架,她自然是取不到,可似乎全都是一些書,不太可能放些值錢的物品,而下頭這幾層,她當然不會放過。

  走著走著,她便摸上了一塊冰涼的玉佩,取出一瞧,這玉佩翠綠剔亮,看就知道是上等貨。

  瞧,王府就是同一般百姓不同,隨手一摸便可以摸到價值不菲的王佩,倘若她再用心找的話,還怕找不到更值錢的東西?

  她不疾不徐地將王佩放進她係在腰上的香囊裏,再次慢慢地找著,可她只顧著要找寶物,雙眼緊盯著書架,燭火自然也只照射在書架上,壓根兒沒發覺書架邊擱了一張矮幾;一個不留神她的腳便結實地撞上矮幾,發出一道巨響便罷,還痛得她想哇哇大叫卻又不敢出聲。

  哥尤那家夥的功夫十分了得,他的聽力一定也是極好,她要是喊出聲的話,他必定會發現她在這裏。

  「誰在那兒?」

  鐵戰野如鬼魅般的聲音傳來,似乎早已候在一旁,只是默不作聲。

  關羽翩驚訝地抬眼睇向屏風,見著了屏風後頭的那抹身影,嚇得她連忙將燭火吹熄。

  老天啊,他怎麼會在這兒?

  她真是太不小心了,居然沒有仔細地檢查每一個角落,不過無妨,橫豎他的行動不方便,倘若他真要追她的話,鐵定是這不到她的,但他若是出聲喊來哥尤的話,那可就糟了。

  她現下是該先走,還是先把他敲昏呢?

  正思忖著,突地聽見重物摔落的聲音,她抬眼盯向屏風,卻發覺屏風被人推倒了,而且似乎是他故意推倒的。

  他這麼做,豈不是要逼她使出絕招嗎?

  她不是很願意,可是事到如今,是他逼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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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8-20 02:40 PM|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是誰?」鐵戰野怒喝一聲,如鷹隼般的利眸在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梭巡著。

  到底是誰如此大膽,居然敢闖進他的院落?以往不曾發生過這種事。

  在他未瘸之前,無人敢漠視他的威嚴,更逞論在他的府邸裏造次,而今他瘸了,成了殺不上戰場的廢物,而這王府也得由他人來去自如了嗎?

  關羽翩不敢吭聲,一步步地接近他,手中還拿著從書架取出的厚重書本,準備在靠近他之時,將他打昏。她絕對不是要殺他,只是想打昏他,倘若能令他忘了今兒個的事更好。

  只是這燭火一熄,書房裏實在是暗得讓她有點摸不著方向,倘若沒有一擊便將他打昏的話,她就準備受死吧。

  「大膽狂徒,還不趕緊報上名來!」

  鐵戰野聽見細微的腳步聲不斷地傳來,一步步地接近他,他不由得坐直了身軀,微瞇魅眸,盯著那抹逐漸靠近的纖細身影。

  他是瘸了,可不代表他廢了,也不代表他連保護自個兒的能力都沒有。他可是在沙場上徵戰數回的威武大將軍,可不是一個只領官俸卻啥事也做不好的無能王爺。

  關羽翩吞了吞口水,雙手舉起書本,嘗試在黑暗中瞄準方向,心裏更是掙扎了好半晌。

  她也不想這麼做,可她若不先把他敲昏的話,要是他喚來哥尤,她可是「一死三命」的,因此這事兒,即使她再不願意,也是非做不可的,只是這手勁該要怎麼拿捏才好?

  敲得輕,怕他昏不了,敲得重,又怕他一昏不起。

  「你到是誰?」鐵戰野憤怒地狂喝一聲。

  突地,他長臂往前一探,抓住了她的袍子,嚇得她放開了手中的書本;眼看著書就要掉了,她連忙將書本給抓住,想要等拿穩之後,再敲在他頭上。孰知他這麼一抓,卻也讓他失去重心,整個人直往她身上壓來,將她撞倒之後,還害她摔在屏風上頭。

  「啊……」好疼啊,她的頭、她的腰、她的身體……

  「是你!」鐵戰野錯愕地瞪大雙眼,盡管在黑暗之中瞧不清她的容貌,可這的確是關羽翩的聲音。

  關羽翩一愣,想捂嘴卻已經來不及,只能無奈地喊了聲:「王爺……」

  怎麼自從她進了王府之後,便諸事不順呢?以往她總是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走人的,怎麼在這王府裏卻什麼事也成不了,甚至還不斷地滋事,像是被人給詛咒了一樣。

  「你怎會到這兒來?」他對她的出現頗為意外。「難道你是來服侍我的?」

  她會如此的識趣嗎?抑或是為了今兒個晌午之事來著?

  關羽翩先是一愣,突地想起晌午之事,便不慌不亂地答道:「奴婢是因為今兒個晌午之事,特來同王爺請罪的,奴婢才剛點上燭火,沒瞧見放在書架邊的矮幾,便結實地撞上,好疼啊……」

  她現下是全身都痛得很,可她能說嗎?

  當然是不能說的,而且她還要想辦法接好他的話,轉移他的注意力,省得他對她起疑。

  「是嗎?」

  他的身軀緊貼著她纖細的身子,那股無意挑逗他的馨香像是鴉片一般地滲進他的意識裏。

  「你若是要同本王請罪的話,應該是要到本王的房間,怎會到這兒來?」

  這該死的女人,為何總是會令他難堪?

  他現下連要移開自個兒的身軀都沒辦法,而她如此纖細的身軀被他壓在身下,她還不吭聲?

  「奴婢……」她頓了下,機伶地答道:「奴婢自然是想要到王爺房裏請罪的,可奴婢不知道王爺的房間是在這院落的何方,只好往書房走,希冀王爺仍待在書房可巧的很,王爺正巧在書房裏。」

  她這番說辭應該是沒有任何漏洞才是。橫豎她原本就不知道他的房間是在哪兒,會這麼回答也是正常。

  「那麼你來找本王,是打算要如何請罪?」她玲瓏有致的身軀和惑魂蝕骨的馨香煽誘著他的欲念。「在這時辰,又是獨自前來……」

  想逃離她身上的香氣,卻又惱自個兒的不便於行,然想佔有這副令他心蕩神馳的身軀,卻又可悲地不能自主。

  該死!他是個王爺,是個曾縱橫沙場的王爺,卻是這般無能,而讓他感覺自己無能的人……竟是她!

  「奴婢……」完了,她錯了……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肥自個兒弄得進退不得。

  但若不說她是來請罪的,她要如何解釋在這時潛人書房是何用意?孰知這話一出口,反倒是替自個兒惹上了另一個麻煩。

  對了,他現下可是把她給壓在身下,就算她真想要推開他的話,恐怕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這比今兒個晌午在穿廊上的情況還要糟糕!不知道哥尤休息了沒,能不能請他先過來一趟?

  「本王可以當你是來服待我的,也可以破例你收為侍妾,你覺得如何?」他緩緩地說道。雖是在詢問她的意思,可他的手卻已探人她的衣內。

  他就偏不信連這事兒,他都不能自主。

  「王爺,奴婢已嫁作人妻,盡管夫婿已死,但奴婢仍得謹守身分,求王爺放了奴婢!」她拔尖地喊道。

  他的手……他怎麼可以對她如此無禮?

  她的身軀就連關老爺子也沒碰過,他怎麼可以隨意碰觸?就知道他們這種王公貴族都是這般為所欲為,認為他想要的便一定要得手,然她關羽翩是何許人物也?她的身軀是千金不賣!

  「嫁作人妻又如何?本王不嫌棄你,還願意收留你,你就該謝恩了!」

  他大手摹地一扯,將她的衣袍撕裂,粗糙的手指在她吹彈可破的肌膚上遊移,甚至探人她的肚兜裏,輕觸無人掠過的領地。

  「啊……」太放肆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這種事她怎能依了他?

  關羽翩拼命地推拒著他,可他身子重得很,她根本推不動,她急得都快要掉淚了。

  「王爺,住手!所謂夫死從子,倘若要奴婢從了王爺,也要戒覺答允才成,王爺總不樂見奴婢背負著失德蕩婦的臭名吧?」討厭!她從沒料到有天會碰上這事,她總以為自個兒可以應付得遊刃有餘,豈知……

  「本王若是要你,只要本王點頭便可,何須他的答允?」他微慍地說道。

  如此清冷的夜裏,兩人如此地貼近,近得可以嗅到彼此的氣息,感覺到對方的心跳,而她急促的呼吸間接鼓噪他的,而自指間上傳來的柔嫩觸感更是不斷地挑誘他一再壓抑的欲望。

  他要她,就是要她,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任何人答允。蠢動的念頭,煩躁的心緒也唯有她可以安撫他,只因這一切皆是因她而起。

  「你……」可惡!她不過是偷了一塊玉佩罷了,需要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嗎?

  關羽翩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一感覺到他的手更往下探,淚水更是急得湧了出來,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哥尤的耳朵不是尖得很嗎?方才她所發出的聲響,他怎麼都沒聽見?

  該來的時候,他為何不來?哪有這樣子的,身為王公貴族就可以這般欺壓人嗎?

  「你哭什麼、 他用雙手撐起自個兒的上半身。

  她溫熱的淚水沾到他的臉上,教他全身一顫,也澆熄了他的欲火。盡管雙眼早已適應黑暗,然卻依舊看不清她的臉,但他可以猜得出她現下是怎生模樣。從未有女人在他的懷中落淚,她是為了要堅守清白面抗拒他嗎?

  「王爺若是執意要奴婢的身子,倒不如求王爺賜死……  」她已經下定決心了,這輩子是當定了關家的人,誰也不能改變她的決定。

  「你!」

  他正要發作,門外卻突地傳來哥尤的聲音。

  「王爺?」

  「有什麼事?」鐵戰野不耐煩地回應,雙眸仍直盯著關羽翩。

  「王爺,關戒覺渾身發燙地倒在外頭的小徑上,小的去下人房一探,卻不見關氏,請王爺指示。」哥尤簡潔有力地說道。

  聞言,關羽翩的淚水掉得更兇了,纖手緊擰著鐵戰野的衣角。

  嗚嗚,戒覺定是跑出來找她的,她怎會這麼粗心大意?明知道他的身子燒燙得有些古怪,卻壓根兒沒多加留意,一心只想到書房。

  倘若不是他跑出來找她,倘若不是哥尤發現了他,他這一病不就糟了?

  鐵戰野在心底嘆了一口氣,淡淡地下令:「你先行將他安置在我西廂的客房,再請大夫過府診治。」

  關羽翩一聽,淚水又自香腮滑落,盡管是躺在屏風上頭,她仍是不住地點頭向鐵戰野道謝。

  他別過眼去,冷冷地道:「本王已經撐起身子,你看自個兒能不能抽離身子,本工沒有多餘的力氣拉你一把……」唉!他是多麼不願意承認自己是個無能的廢物,可擺在眼前的,卻是椎心的事實。

  她乘機往後退,待抽離了身子之後,又趕緊向前扶起他。

  「王爺,奴婢扶您上軟榻。」她抹去淚水,心裏的感激讓她忘了方才的恐懼。

  「不用了,你扶不動本王的,你倒不如先到西廂的客房去看你的心肝寶貝。」盡管她已努力地扶他起身,但並不代表她還有足夠的力氣可以扶他上軟榻。

  「可以的,只要王爺的腳稍稍使勁,一定可以的。」不管他到底肯不肯,她還是執意要這麼做。

  方才他還想用自己的尊貴身分,硬是要逼她就範,可是見著她掉淚了,又聽見哥尤說戒覺昏倒在小徑上,他便立即下令將戒覺就近抱到他的客房去,這就代表他為人不差。

  「本王的腳使不上力!」

  他怒吼一聲,想甩開她勾在他臂上的手,卻發覺她似乎置若罔聞,硬是要扶他上軟榻;他立即用另一只手搭上軟榻的邊緣,借著她的力氣把自個兒給甩上去。

  「這不就成了?」她氣喘吁吁地道。

  老管事說的一點都沒錯,他是因為雙腿的緣故才會性情大變的,實際上他這個人……還挺不錯的。

  鐵戰野坐在軟榻上不發一語,在黑暗中的他倣佛能見著她垂淚的小臉滿是感激,在感激什麼?他方才還想傷害她的,是不?

  「你下去吧,去瞧瞧你兒子的狀況。」他低啞地道。

  他著實該感到羞愧……以往他不會如此強求的,自從這一雙腿站不起來之後,他愈來愈無法控制自個兒的情緒了。

  「可王爺…」

  「下去吧,你不是擔憂得很?」他冷笑。

  「那奴婢先下去了。」關羽翩沒再多說什麼,只是靜靜地退出門外。

  鐵戰野待她離開之後,疲憊地倒在軟榻上頭,大手撫著自個兒的額頭,突地發現掌心的溼意,他才想起那是她才落下的淚。

  他不禁思付,這為亡夫力保貞操的關羽翩倒底是怎樣的女子?



  「瞧瞧你這死樣子,若不是哥尤發現你昏倒在小徑上,若不是王爺大發慈悲地留你在這兒休憩,還替你請來大夫,你這條小命早就魂歸西天了!」關羽翩氣急敗壞地說。

  捱了一天一夜,關戒覺才睜開眼,關羽翩隨即往他頭上敲下一記爆粟,還不忘帶著一串咒罵當「賀禮」。

  真是的,差點就把她的魂給嚇飛了。

  不過,還好他終於醒了,誠如大夫所言,他該是沒事了。沒事就好,要是有事的話,她可是無臉去黃泉下見他爹的。

  「你!」

  現下是怎麼著?怎麼他才一睜開眼,便得挨她一頓罵?他做錯什麼事了?

  關戒覺嘆了一口氣,卻正想起身,發現身子沉重得不像話,不由得愕然喊道:「我是怎麼了?」

  他是不是生病了,而且還是一種極為古怪的病啊?

  「你染上風寒了,蠢兒子!」關羽翩再往他的頭上敲下一記。

  要他好生待著他不肯,偏偏要跟在她身後,即使跟在她身後,也不曉得要替自個兒多加件衣裳禦寒。都這麼大的人了,做起事來還是這般鹵莽,他是長高了身子,可腦子似乎沒有一並跟著長進。

  「風寒?」難怪他渾身不對勁。

  「是啊,誰要你不外加一件衣裳,便跟在我身後的?」她說著說著,一時氣不過,又往他頭上敲下一記。

  這渾小子!讓她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生怕他就這麼一睡不醒,若真是如此,那她豈不是沒了夫君,也沒了兒子,往後只剩下她同小蘭芷相依為命。

  為了戒覺,她不知道流了多少淚,眼睛都快要哭瞎了,就盼他能醒來。若真失去他,她還真不知道自個兒那麼辛苦地攢銀兩,到底是為了誰!

  「既然我是有病在身,那你是不是應該要手下留情,順便倒杯水給我潤潤喉?」真是痛死他了!她分明是蓄意的嘛,也不可憐他已經染上風寒,虛弱得連起身都成問題,還猛敲他的頭。

  「想喝水?」哼哼,他現下可會討水喝了?「昨兒個我喂你喝的時候,你怎麼不嘗上一口,反倒是吐了我一身?」

  昨兒個流了一晚的淚,她才應該喝水。

  關羽翩站起身,替自個兒斟上了一杯水,咕嚕咕嚕地大口飲盡,倣佛不過癮似地再斟上一杯,再粗魯地一口呷盡。她滿足地微微一笑,提著茶壺走回炕邊,睇著躺在炕上滿臉無奈的關戒覺。

  「渴嗎?」她笑得很邪惡。「叫聲娘來聽聽。」

  她整整照顧他一天一夜,眼睛連眨都不敢眨,疲憊不堪的身子直待在炕邊守著,能讓她這麼辛苦照料的人,他可是頭一個。

  「關羽翩!我現下可是染上風寒了,你卻在這當頭找我麻煩,連一杯水也不倒給我喝?」他不禁氣結。

  要他叫她一聲娘?下輩子再說。

  「我要是這麼輕易地便倒給你喝,你又怎會懂得要感謝我照顧了你一天一夜?」她優雅地坐在炕邊,直睞著他,笑得極為詭異。「如今只不過是要你喊我一聲娘,有那麼為難你嗎?」

  「我……」可惡,他怎會在這時候病了,還讓她逮著了機會?不成!他不喊,絕對不喊。「我為什麼會在這裏?」

  唯今之計便是轉移她的注意力,免得她再逼迫他。

  只見關羽翩長睫微抬,倣佛若有所思地道:「我方才不是說了嗎?你昏倒在通往王爺院落的小徑上,湊巧哥尤經過時瞧見了你,連忙向王爺稟報,才救了你一條小命。」

  整整一天一夜,她都沒見著王爺,而王爺也沒差人喚她,讓她可以放心地照顧戒覺。他真是個好人,雖說那一夜他的行為令她十分氣憤,可至少他沒有得逞,也沒有強逼她,甚至還要她趕緊去照顧戒覺,他的好和關老爺的好,是不同的,可照樣教她感動。

  身為尊貴非凡的王爺,體恤下人到這般地步,已可以算是好主子了,而她卻惡意地偷了他的玉佩,看來她改天非得趕緊把東西放回去不可,然後再帶著戒覺和蘭芷離開這裏。

  「待我病好了,我再同哥尤道謝。」關戒覺暗自慶幸他成功地轉移話題。

  「還得同王爺道謝才是。」關羽翩又敲了他一記爆栗。「倘若不是王爺,你能在這兒躺得這般舒服嗎?」

  「連這樣也要道謝?」不是這樣的吧……倘若他沒記錯的話,以往她也曾用過這招,只不過那時候,是她強迫他裝病,然後躲在他房裏,借此逃過色心大起的主子,那時候怎麼不見她說要感謝?

  「怎能不道謝?」

  關羽翩抬手又要敲下,卻見他聰明地把手抵在頭上,不由得放下手。

  「你以為咱們當下人的,能有自個兒的時間嗎?若不是王爺要我照顧你,你以為你一睜開眼,便能瞧得見我嗎?」

  想著想著,她不禁執起係在腰間的香囊,隔著錦緞輕撫著玉佩的輪廓。

  「可這一回,我是真的病了,你照顧我是天經地義;他若不讓你照顧我,才是真沒良心呢。」可不是如此嗎?

  「就說你要向王爺道謝,你是聽不懂嗎?」她驀地抬眼怒瞪著他。「你根本不知道那時是發生了何事,倘若你知曉的話,你就不會這麼說了!」

  可不是每一個男人都會這麼處理的,況且他貴為王爺,更是難能可貴。

  「那你說,那時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話落,他倏地想起……「對了,就是因為你一直沒回來,我才會出門找你的。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同王爺在一塊兒,要不他怎會要你來照顧我?」

  關羽翩一愣,微惱自己說得太多,才會讓他問起此事。

  「那天晚上……你也知道的,我嘛……結果就……

  這怎能說?要是說了,一定會遭他唾棄的。

  「你說啊!」

  「關氏!」

  關戒覺正在逼問,門外突地傳來哥尤低沉的嗓音。

  關羽翩猶如死裏逃生般地暗自竊喜,忙不迭地倒了一杯水,擱在炕邊的矮幾上頭,故作忙碌地說道:「定是王爺差哥尤來找我,我得先去向王爺謝恩,你再躺一會兒,待會兒我再來看你。」

  話落,她便一溜煙地奔出門外,讓關戒覺連要喊住她的機會都沒有。

  「你不是說王爺要你照顧我來著?」他沙啞地喊道:「至少也要把水拿給我喝吧,那麼遠……我拿不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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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王爺。」

  聽見哥尤的喚聲,坐在水榭亭子裏的鐵戰野微微抬眼,在見著哥尤身後的關羽翩後,便揚手示意要他退下。

  關羽翩婷裊來到他的面前,欠了欠身,站在一旁等候差遣。

  關羽翩等了半晌,卻一直等不到他出聲,她不由自主地偷覷他一眼,卻見著他的一雙魅眸直睇著她。

  沒來由的,她覺得自己的粉頰發燙了起來。

  怪了,今兒個天候也不怎麼好,冷風蕭瑟斜吹,細雨迷蒙亂舞,甚至還覺得有股寒意,怎麼臉會燙成這樣哩?他沒事這樣盯著她作啥?

  「你的氣色不佳?」又過了會兒之後,他才開口。

  鐵戰野心想與他何幹?但待他驚覺時,話已經問出口了。

  可她的氣色確實是不好,想必定是因為她守著關戒覺一天一夜之故;她何須如此用心?並非己出,她何苦做到這種地步?她的身子骨原本就纖細了些,入府之後似乎是更加消瘦了。

  「奴婢的氣色不佳,定是一夜未眠之故,只要奴婢今兒個晚上好生歇息的話,明兒個便沒事了。」她笑了笑,此番話自然也暗示著他要好人做到底,可千萬別再說要她去服侍之類的話。

  不過他要她來,應該不是為了要同她話家常的吧?

  「你現下回去休息吧。」

  倘若只消休憩便能讓她的氣色好一些,他倒是不介意當個好主子,也算是為了前一夜的失態致歉。這才是以往的他,這才是他原本的性子,他從來不會淩虐下人的,可這幾年來……

  「那王爺呢?」她不解問道。

  要她下去休憩?倘若他真要她下去休憩的話,要哥尤帶個話過來不就得了?何必在把她帶來水榭之後,才又讓她回去休憩?

  難不成是她方才所說的話所致?他這樣的舉動算是在……恩賜她?

  為什麼?這不按牌理出牌的王爺,做的事情確實讓她摸不著頭緒。

  「本王在這兒待著,你下去吧。」

  鐵戰野垂下眼簾,大手按在發疼的膝上,他不想再瞧她一眼,更不想再去猜自個兒在一日未見她之後的思念,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關羽翩原本想順著他的意,正準備要退下,在臨走之際瞧見他微擰眉頭,而大手又落在膝上。她不知道這是不是他的習慣動作,可今兒個的天候是比前些天冷多了,也下雨了。

  聽哈赤圖說過,王爺最討厭落雨飄雪的天候,因為這種天候總會讓他的傷處疼痛難耐,然而腳再怎麼疼,他卻怎麼也不肯讓禦醫治他的腿。

  這番話再次浮上她心頭,不知怎地,她的腳就像是被釘住似的,一步也走不了。

  「怎麼?你還不走?」

  沒聽見關羽翩離開的腳步聲,他緩緩地往後望去,發現她站在他身後。

  關羽翩不語,退自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去,雙手輕揉著他一雙蓋著一條繡毯的腿。

  見狀,鐵戰野怒不可遏地撥開她的手,咬牙切齒地斥道:「誰準你碰本王的腿?」

  這混帳女人!連禦醫都不敢任意碰他的腿,就算是哥尤要他蓋上繡毯,也是得隔空蓋上才成,而她未得他的允許,居然敢如此恣意妄為。

  她瞅著被打紅的手背,不由得扁起嘴來。

  唉,明知道他一定會不開心的,可她就是無法殘忍地轉身就走嘛。「奴婢聽管事說過,天候不佳時,王爺的腳易犯疼,於是便……」

  「放肆!」他氣得渾身發抖,惱怒她總是三番兩次地挑起他的怒火。

  在沒遇上她之前,他可真不知道自個兒的脾氣居然可以壞到這種地步,他發覺他是愈來愈控制不了自個兒的情緒了。

  「管事還說,王爺的腳要是犯疼了,只要泡點熱水。揉揉腳,便可以舒服些。」她真是沒事找事做!明知道這麼吃力不討好的事,是該有多遠就閃多遠的,可她非但沒有閃,反倒不知死活地貼得更近,根本是自找麻煩。

  可有什麼法子呢?瞧他發疼卻又悶在心底不說的模樣,她就難受嘛。

  「這差事也輪不到你做。」

  他想要撥開她再次伸來的手,可她拿捏得宜的手勁卻令他的膝蓋感覺舒服了些,讓他不再開口。

  「奴婢以往常這樣幫關老爺子捏腳,他說奴婢的手勁恰到好處,只要讓我輕按過之後,便會覺得舒服許多。」

  見他不再撥開她的手,她便放膽地輕握他的膝蓋,再逐一往下揉捏著。

  就說嘛,乖乖地讓她服務一下不就成了?

  鐵戰野哼一聲,「哼!本工可沒聽過有誰會稱自個兒的夫君為老爺子的,你同你夫君到底是什麼關係?說是夫君,倒不如說是自個兒的爹!」

  噴,她倒是挺有孝心的,還會替她的關老爺子揉揉腳……怎地?一聽見此事,心又煩躁起來了?

  經他這麼一說,關羽翩才倏地想起。

  是啊,她總是這麼稱呼關老爺子的,從未覺得有何不妥,而關老爺子也沒同她說過什麼,現下經他一提,倒是有些奇怪哩。

  「怎麼不回話了?是讓本王給說中了?」

  見她愣得連手也忘了動,他不禁挑唇勾笑,然心底卻是煩悶得很。

  至於煩啥?悶啥?他也不曉得。

  她雖是一身清白的身軀,盡管未曾與她夫君圓房,可至少也曾嫁作人婦,光是想到這一點,他的心又躁動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關羽翩站起身走到鐵戰野的身後。

  「王爺,想不想到外頭走走?」

  人啊,不能老待在一個地方,一旦待久了,心思便會讓周遭的一切給束縛。她要是再同他說下去的話,

  一定會讓他搞亂心思的。

  「你做什麼?」

  他往後斜睨她一眼,見她直推著他往後門走,不由得心生狐疑。

  「奴婢帶王爺到外頭走走。」對!去外頭吹吹風,看看外頭的景致,別讓她的心思被他隨意牽動。

  真是的!他突地同她說到這話題,害得她覺得很迷惑。她從未遇過像關老爺子那般待她好的人,而她也不曾對任何人心存感激,甚至還想要以身相許,倘若這份感情不是夫妻之情,那會是什麼?

  這王爺無緣無故地提起這事,害得她也開始質疑這份感情。

  「大膽!本王不出府,你膽敢推本王出府?」

  眼看著就快到後門了,鐵戰野瞇起魁眸,大手拍在椅把上。

  該死的,她明知道他只能坐在這破輪椅上頭,卻還偏要推他出門,這豈不是要他出去丟臉來著?

  「到外頭走走多好,老是窩在這府裏,不生病才怪。」她從容回答,仍舊推著他往門外走,壓根兒不想聽從他的話。

  關羽翩瞧見後門無人看守,她喜孜孜地開了門,二話不說地推著他走出胡同。

  「你太放肆了,你以為本王會由著你造次嗎?你真以為本王待你較好,便不會罰你了嗎?」他瘸了腿,連下人也瞧不起他,不聽從他的命令了嗎?

  他是一個行動不便的王爺,是一個從邊關被打回京城的將領,她居然還要推著他到外頭去,是存心要讓人看他笑話,恥笑他的不良於行嗎?

  「王爺,奴婢知曉王府裏頭是相當富麗堂皇的,不論是前院的亭臺抑或是後院的水榭,都是美景,可再怎樣的美景,天天瞧、天天看,也會有膩的一天,是不?」

  她推著他在大街旁走著,看著兩邊大聲叫賣的小販,噙在嘴角的笑意不由得更加深了。

  「王爺不良於行,那有啥關係?奴婢可以推著王爺到處走、到處看,總比老窩在府裏的好。」

  可不是嗎?這街巷的景物當然不比王府裏的好,但王府裏可有南北貨物、稀奇古玩的玩意兒可供欣賞?

  鐵戰野垂下眼簾,霎時忘了惱火,也忘了擔心旁人的目光,只聽得見她方才的話。

  「跟在一個瘸腿王爺身旁,你倒是挺引以為傲的,壓根兒不怕旁人會嘲笑你?」

  每個人都會怕的,尤其是以前老愛纏在他身旁的格格們,如今更是怕得不敢再踏進他鐵勒王府。她不怕嗎?這般推著他上街,她不會覺得不妥?

  「啐!笑奴婢什麼來著?」她不禁失笑。「王爺這等身分高貴的人,心思可真是古怪,您既然都已貴為王爺了,會有誰敢在您面前造次呢?坐在這木輪椅上也不怎麼顯眼,沒人會在乎的。況且奴婢聽管事說過,王爺的腿根本不是問題,是王爺自個兒不肯醫治罷了,只要拄著拐杖,讓腳多活動活動,再加上禦醫的診治,這腿定是能走的,奴婢就是不懂王爺為何不肯。」

  又不是真的無藥可醫,為啥不試試呢?

  「哼,哈赤圖那老家夥倒是把什麼事都告訴你了。」他輕哼一聲,不怒反笑。「不知你到底是怎麼同府裏的人相處得這般好,居然可以讓哈赤圖把什麼事都告訴你?」

  自從她來到了王府之後,府裏的氣氛似乎變得和樂不少,而哈赤居然會連此事都告訴她?



  真不解她到底是有何魅力,她不是哈赤圖為他找來解悶的女人嗎?

  「奴婢只是將管事當成是自個兒的親爹一般,有時會同他聊上兩句,他便會同奴婢說一些王爺的事,並要奴婢伶俐些,免得惹王爺不快。」她一邊推著輪椅一邊說,一雙瀲艷的水眸也忙著東看西瞧。

  「那你倒是挺會伺候人的。」

  他抬眼睞著四周,發覺街上的人潮不斷,卻沒有半個人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這感覺和他尚未受傷之前一般,只不過是自個兒的視線變低了,而街巷依舊熱鬧,人潮依舊洶湧。沒有人在乎他是不是一個瘸腿的王爺,而他身後的女人也絲毫不在乎他的不長於行。

  她得一點也沒錯,熙熙攘攘的街上,似乎也沒人多瞧他一眼,誠如禦醫所言,他患的是心病,而非腿疾。

  其實,他自個兒也明白,只是明白歸明白,他尚未能接受這事實。

  以往在沙場上的他是恁地意氣風發、驍勇善戰,而今別說要騎馬,連行走都要人推著,教他如何忍受自個兒成了凡事都得依靠他人的廢物?他之所以會頹喪失意,也是其來有自。



  「唷,咱們瞧瞧,米猜猜這坐在本輪椅上的廢人究竟是誰。」

  鐵戰野正暗自思忖著,耳邊卻傳來一陣刺耳的譏諷聲。

  雖是許久未聽到這聲音,但不用抬眼,他也曉得是何人。

  一抬眼,果真是顓頊王府的格格——喜穎,他最不想見到的人。

  「這不是鐵勒王爺嗎?」喜穎嬌傃地笑著,居高臨下地睞著鐵戰野,「喜穎給王爺請安。」

  鐵戰野挑高濃眉,淡淡地說道:「羽翩,回府。」

  早在他雙腿受傷時,他便已瞧清楚這女人的真面目。她原先是巴望著能當上鐵勒王府的福晉,甚至不惜以身體誘惑他,但知道他瘸了腿之後,便立即同他撇清關係,真不知道他當初怎會被她這毫無貞節可言的女人所吸引。

  她雖貴為格格,但倘若同羽翩相比,她便猶如冀土,不得他牽腸掛肚。

  關羽翩不解他為何方才沒嚷著要回府,現下一碰上這女子便急著要回去,不過看這情形,她大概也猜得出八九分。說不準他之所以會不願醫治雙腿,是與這女子脫不了關係。

  關羽翩搖了搖頭,正打算推著鐵戰野回府時,喜穎居然擋在前頭,讓她不禁深蹙蛾眉,不悅地瞪視著她。

  「王爺,咱們也許久不見了,怎麼這麼急著走?」喜穎微微地俯下身子,在他的耳畔輕聲說道:「喜穎可是好思念王爺,不知道王爺是不是也曾思念喜穎?不知道王爺的腿,是否可以行走了,是否可以再同以往一般和喜穎一塊兒嬉戲?」

  鐵戰野握在椅把上的大手青筋乍現,他收緊剛毅的下巴,也抿緊了唇,怒不可遏地抬眼瞪視著她。他豈會聽不懂她話中的涵義?她現下是在恥笑他不能行走便成了廢物,甚至不能同女人共享魚水之歡……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何為廉恥!

  「不勞格格費心,王爺的腿已無大礙,讓人攙扶便能行走,只不過是大夫要他多歇息,奴婢我才會強要王爺坐在木輪椅上頭,到府外散心……豈料今兒個的市集人多嘴雜,就連路上覓食的麻雀也不少,吱吱喳喳得也不知道在雜念些什麼,惹得王爺心煩,遂王爺想回府了,還請格格退開。」

  她豈會不懂這女子在說些什麼?不就是在譏笑他不良於行?

  一說完,關羽翩微惱地推開她,推著鐵戰野往回走。

  她是撒謊了,但那又如何?要她眼睜睜地看著這女子對他出言不遜,要她怎麼吞得了這口氣?老是被這種人糟蹋,也難怪他的性情會大變了。

  「你是什麼東西?小小一個奴婢居然敢推開本格格!」

  喜穎讓她給推落在地,模樣十分可笑,引來街上路人側目,她惱羞成怒,趕緊起身,又擋在前頭,硬是不讓關羽翩推著鐵戰野離開。

  「嘎?奴婢推開了格格?」關羽翩佯裝驚訝地捂住嘴,「方才,奴婢推開的只是一只停在王爺身上,不願走開的碎嘴麻雀,怎麼會是格格?格格這麼說,豈不是冤枉奴婢了?」

  聞言,鐵戰野先是一愣,隨後忍不住地笑了出聲,笑得眼兒都彎了;關羽翩一見他笑,不禁也跟著笑了。

  哎呀,原來這王爺笑起來是這麼地迷人,怎麼平日不多笑點呢?

  喜穎愣在原地,聽著周遭傳來的竊竊私語和譏笑聲,登時惱得眼淚都快要奪眶而出。

  「你這個狗奴婢,喚什麼姓什麼,報上名來,讓本格格大發慈悲地為你在你的碑上刻下姓名,別讓你當了無名野屍。」她長這麼大,什麼時候讓人給這麼糟蹋過?

  關羽翩笑看著她,仗著鐵戰野沒有怪罪她,甚至還笑出聲來,不由得連膽子也放大了些。

  「本姑娘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關名羽翩,就不知道麻雀的嗓子是不是會比九官鳥來得好,喚得清本姑娘的名字。」

  話落,她便推著鐵戰野離開,壓根兒不管喜穎氣得火冒三丈。

  她更不知道在她離開之後,有幾個男人走到喜穎身邊,低聲私語了一會兒之後,便相偕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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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你就不知道那位格格有多過分,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模樣,那副高姿態教我怎麼受得了呢?我當然是要給她一點顏色瞧瞧。」關羽翩忿忿不平地說。

  已是掌燈時分,鐵勒府的偏廳外頭傳來難得的熱鬧聲響,仔細一瞧,便見著外頭站了數個侍衛、下人,他們全都在聽關羽翩談論今兒個在集上所發生的事情,聽得大夥兒一愣一愣的,都驚詫得忘了把嘴合上,就連大病初愈的關戒覺也在一旁愕然不已。

  「你居然做了這種事……」關戒覺不禁拍額嘆氣。

  她這好管閒事的性子到底何時才會改啊?

  好事的她帶著他和蘭芷遠走他鄉,在逃亡的路程中,路見不平,她便要拔刀相助,也不掂掂自個兒的斤兩,如今更誇張的是,她居然連格格也招惹上!她知不知道格格是可以要了她這一條小命而不用調行審問的?

  她以為王爺會為她作主嗎?想起了鐵戰野,他不由得輕移目光,望進了偏廳裏,見著鐵戰野正在用晚膳,而且臉上還帶著笑。

  現下是怎麼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了?

  他不過是昏睡了一天,讓關羽翩獨自陪著王爺一天罷了,怎麼他總覺得他們兩人之間似乎起了微妙的變化。

  倘若是以往的話,王爺定是會大怒,甚至可能會處罰她,可他卻靜靜地用晚膳,甚至還帶著笑,倣若他挺讚同她做了這件事似的……是因為她為他奪回面子嗎?

  可王爺不是最不愛別人拿他的腿來作文章?她如今拉拉雜雜地說了一堆,卻不見他有任何反應,這當中必定有鬼。

  「嘖,你們就不知道那位格格的嘴臉到有多惹人厭。「她頓了下又道:「你們知不知道她還說了啥?說什麼她好思念王爺,又問王爺是不是也思念她,還說什麼不知道王爺的腳能不能走了,能不能同她一起嬉戲。」

  她的話一出口,一旁的人這下子不只是張大了嘴,就連眼睛也瞪大了,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

  「怎麼著?我還有很多還沒說,你們怎麼會這副模樣?見鬼了?」她還沒說到重點呢,怎麼大夥兒露出這麼詭異的神情?

  「別說了。」關戒覺連忙捂住她的嘴。

  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啊?這事是能放在嘴上說的嗎?

  「怎麼要我別說呢?我都還沒說到我是怎麼氣得她臉色鐵青,渾身發顫來著……」她撥不開他的手,只能沒好氣地瞪著他。「王爺的腿又沒問題,只要稍加醫治便會痊愈,總是會好的嘛,你不用伯王爺會因為腿疾的事又發怒。」

  她今兒個都不知提上幾回了,王爺都沒發怒。

  讓她說一下她今兒個的「英勇事跡」,有什麼關係?

  「不是這樣的……」別再說了!怎麼他都捂住她的嘴了,她還能說啊?

  「要不然是怎樣?」不是嗎?倘若不是的話,又是怎樣?

  「那是……」可不可以別要他回答?這很怪的。

  關戒覺想向眾人求救,卻見眾人作鳥獸散,他正感嘆人情涼薄時,卻在地上瞧見了一抹逐漸向他靠近的影子,不由得抬眼睞著影子的主人。

  「王爺……」

  他會不會聽見了?這事兒不能放在嘴上說的,沒有一個男人受得住這種譏笑,更何況他貴為王爺……他這一回會不會判他們死罪啊?

  「松開。」鐵戰野打一開始便把目光放在他捂在關羽翩嘴上的手。

  關羽翩總說盡管不是己出,但她還是將關戒覺當成自己的兒子看待,可看在他眼裏卻不是這麼一回事。

  關戒覺同她太過親近了,況且他和她的歲數相近,而他對她的保護,壓根兒不像是兒子對待娘親的態度。

  「是」

  聽鐵戰野這麼一說,關戒黨才趕忙把手放開。他發覺鐵戰野依舊把目光放在他身上,彷若對他十分不滿……彷若是一種敵意。

  敵意?他正思忖著,突地聽見鐵戰野冷冷的聲音響起。

  「羽翩,推本王回院落。」

  關戒覺抬眼見著他以充滿有欲的目光直睞著關羽翩,剎那間他倣佛明白了什麼,擋在中間硬是不讓。

  「王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恐有不妥。」

  話一出口,他便知道自個兒愚蠢得可以,但他明知愚蠢。還是義無反顧地說了,因為眼前這個男人和以往的好色之徒不同。以前那些男人純粹是瞧上了她的姿色,但是跟前這王爺不同,他絕不讓他越雷池一步,盡管他貴為王爺也一樣。

  「戒覺,你在胡扯些什麼啊?」關羽翩連忙將他推開,對鐵戰野欠了欠身。「王爺,這小毛頭不懂事,求王爺別見怪。」

  嘖,老說她講話不懂分寸,他說起話來才口無遮攔哩。

  「我沒說錯。」弄不清狀況的人是她。

  「還說!」她急著低聲斥責,然後附在他的耳邊細聲提醒:「你現下是哪裏不對勁了?你說這話可以會被殺頭的。」

  「倘若王爺是恁地蠻橫不講理,那我也無話可說。」他別過眼去,想遠離她吹拂在他耳際的溫熱氣息。

  「你這兔崽子……」

  她正想對他曉以大義,卻發覺有人拎住她的衣領,硬是將她自關戒覺的身邊拉開,讓她困惑地回首睞著拉住她衣領的哥尤。

  「哥尤,你怎麼這樣子拉著我?」

  現下是怎麼著?難道他就這麼「惜語如金」,連話都不用說了,直接把她拎開?

  「王爺要你推他回房。」哥尤簡短地道。

  「直說不就得了?這樣拎著我,我很不舒服的。」

  關羽翩笑得有些僵硬。哥尤的手一松,她連忙把衣領整理好,正打算推著鐵戰野回房,卻見著關戒覺仍是擋在面前。

  「我來推王爺回房。」他硬是不讓開。

  以往就算了,可現下他發現王爺是以異樣的眼神在看她了,他自然不能放任他們再亂七八糟下去。

  鐵戰野抬眼照著仍不脫稚氣的關戒覺。「怎麼,怕本王把你娘親給吃了?」

  就如他所猜測的一般,關戒覺確實是用男人的心思在對待他的後娘。這倒也不為過,畢竟兩人的年紀相倣,而且他們朝夕相處,會日久生情也不足為奇,但他就是心裏不舒坦。

  他不過是個毛頭小子罷了,能讓她依靠嗎?

  關戒覺沒答話,關羽翩倒是先笑出聲了。

  「王爺是在說笑嗎?」聽得她一頭霧水,不懂他們到底是在說些什麼,只覺得好笑。

  鐵戰野挑了下眉,沒多說什麼,只是靜靜地同關戒覺對視,是否在暗中較勁,唯有他們自己才知道。

  關羽翩站在鐵戰野身後,她就這樣盯著他們兩個,正要開口罵關戒覺太過放肆,瞧見一名特衛快步而來。

  那侍衛跪在鐵戰野面前,不疾不徐地道:「稟王爺,外頭有人要見關氏。」

  關氏?是指她嗎?

  關羽翩不解地睞著關戒覺,兩人對看一眼,訪若心有靈犀似的,在對視的剎那便似明白了什麼。

  「是誰?」鐵戰野斂下眼簾,不想見到他們眉來眼去。

  「稟王爺,是一位商賈,他自稱姓關,說是關氏的小叔,是來找關氏,也是來找他們關家唯一的子嗣,並要關氏交出關家的香火。」

  那名侍衛抬眼睞著關羽翩,瞬間偏廳外都靜寂了下來。

  聞言,關羽翩確定了自個兒的揣度無誤。

  唉,他們也太會找了吧?居然連王府也找來了!她原本還以為北京城已經夠遠了,想不到居然還是被找到。

  既然逃不了,她也不想再避了。

  「王爺,能否讓奴婢同他見個面?」她輕聲問道。

  鐵戰野以手托腮,思忖了少頃,淡淡地道:「哥尤,你去把府外求見的人帶到大廳,本王要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記得她曾說過這件事,而今正是證明她所言是否屬實的時刻。

  倘若她說的都是真的,那就是府外求見的人撒謊,那他就該死!



  「戒覺,小叔會騙你嗎?你爹真是讓那妖女給害死的,要不豈會如此的巧合,你爹居然剛進洞房便一命嗚呼?」

  在鐵勒王府的大廳裏,只聽得見關蓄源一個人說得天花亂墜、欲罷不能的吵耳聲響。

  「你不相信小叔的話嗎?」

  「放屁!這種鬼話,虧你說得出口!」關羽翩不禁氣結。

  原本還顧忌著在這王府裏,至少要守點禮,可他是愈說愈離譜了,好似他說的都是真的。

  「當初是誰派人要殺戒覺的?是誰在小蘭芷的膳食裏頭下毒的?是誰對我圖謀不軌?又是誰逼著我不得不帶著兩個孩子遠走天涯的?不都稱了你的意了,讓全部的家產都落人你的手中了,你還要趕盡殺絕嗎?」她要是再聽他說下去,八成會氣到吐血。

  「你胡扯!」關蓄源不甘示弱地叫罵:『你就是靠你這一張臉把我大哥騙得團團轉,也不想想我大哥待你不薄,你居然害死了我大哥,甚至還帶走他一雙子女,根本是存心讓我大哥絕子絕孫!」

  「放肆!」鐵戰野不耐煩地怒喝一聲,一雙陰鷙冷厲的魅眸直瞪視著關蓄源。「你把本王的府邸當成市集了不成?抑或是你眼中根本沒有本王,要不豈會如此放肆?」

  他惡狠狠地看著關蓄源以及和他一道前來的僕役,再睇向滿臉怒意的關羽翩和一臉鄙夷的關戒覺。不用問,他也曉得誰在說謊。

  「那你現下打算要怎麼做?」他冷冷地問著關蓄源。

  這男人有問題!乍到北京城,怎知她和關戒覺在他的王府裏?若說他是一路循線而來,倒還有些可能性,換句話說,他是急著尋找她和關戒覺。找他們作啥?說是殺人滅口,似乎是挺貼切的。

  「自然是帶戒覺回江寧,畢竟他才是關家真正的主子,小的不過是暫時替他保管家產,免得讓那妖女給奪去罷了。」關蓄源收起怒氣,換上一副哀求的憐態。

  「倘若本王不肯呢?」

  他話一出口,關戒覺和關羽翩同時抬眼瞅著他,不解他的「不肯」是什麼意思。

  關蓄源先是一愣,然後急急說道:「小的不懂,小的要帶回自個兒的親侄兒回江寧,王爺為何不肯?」

  鐵戰野不管關羽翩他們怎地反應,逕自冷笑地道:「因為他已是本王的義子了,你說,一個區區江寧的小戶商賈,會比當本王的義子好嗎?他既已是本王的義子,倘若本王不放人,你帶得走他嗎?」

  話落,果然如他所料,關羽翩與關戒覺當場驚得呆若木雞。

  「義子?」關蓄源怔愣地咀嚼著這兩個字。

  「你欲迎回的人已是本王的義子,從的是本王的姓,不再是你關家的人,你沒有權利帶他走,因此你請回吧,本王府向來不讓外人留宿。」鐵戰野毫不留情地道,隨即下令:「哈赤圖,送客。」

  就這樣,不管關蓄源還想再強辯些什麼,他和同行的僕役一幹人便讓哈赤圖給趕出王府。

  偌大的大廳裏,就只剩下三個人。

  鐵戰野坐在木輪椅上,神情自得得很,略薄的唇上甚至還勾笑著。

  關羽翩和關戒覺對視一眼後,很有默契地走向鐵戰野,緩緩屈身。

  「奴婢謝過王爺的思典,謝王爺相信權婢,也謝王爺替奴婢解圍。」關羽翩滿心感激地說。

  他願意相信她,她自然是竊喜不已可他方才所說的事……她壓根兒沒聽他提起過,況且身分太過懸殊,戒覺怎麼能當他的義子?他一定是為了要幫她才這麼逼退關蓄源那無賴的。

  「解圍?」鐵戰野笑得萬分邪魁。「本王何時替你解圍了?」

  「啊?不就是方才?王爺為了不再讓關蓄源這無賴繼續胡言亂語,不是推說收了戒覺為義子而將他趕出府外的嗎?」

  難道……他是認真的?

  「本王不是推,而是真的打定了這個主意。」鐵戰野正視著她,笑得極為邪惡。「本王之前便有這個打算,只是一直尚未提及,如今是一個極好的時機,也算是知會你和戒覺一聲。」

  「可是……王爺何須要義子?王爺還年輕啊,倘若王爺要子嗣的話,只要娶個福晉,不就可以了嗎?何須要戒覺當義子呢?」她真的不懂,倘若要孩子,他又不是老得不能生了,只要他娶個福晉,不就好了?

  聽她這麼一說,鐵戰野的臉色大變。

  關戒覺見狀,連忙將關羽翩拉到身邊,要她別再老說些蠢話。

  「王爺的腳有問題,根本站不起身,說不準根本不能行房,你要他怎麼生啊?」關戒覺小聲說道。

  他已經很努力地壓低嗓子了,孰知這笨女人……

  「誰說王爺站不起身?管事說過只要王爺肯接受醫治的話,定是能痊愈的。左爺的病根本是心病,是他自個兒不願走,怎會不能走?」她不以為然地道,壓根兒不覺得自己有錯。

  她的話嚇得關戒覺一臉鐵青,戰戰兢兢地睇著表情陰晴不定的鐵戰野,倏地兒他陰沉的臉露出一絲笑意。

  「到底是不是心病,你只消待在本王的身邊等著看,便會知道了。」他突地說道。

  「嗄?」什麼意思?

  「夜深了,你先回房休憩吧,戒覺今兒個隨本王回院落伺候我。」鐵戰野不由分說地下令,魅眼直盯著關戒覺擱在她纖細腰枝上的手。「戒覺,你過來推本王回院落。」

  「是」

  關戒覺立即走上前去,推著他往院落走去,留下關羽翩不解地待在原地。

  『這是什麼意思啊?」

  她偏著螓首盯著長廊的另一端,搞不懂鐵戰野那深奧的話語裏到底隱藏著什麼涵義,但是今兒個他對她的信任,讓她打從心底十分感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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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8-20 02:50 PM|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你還搞不清楚?」

  下人房裏傳來關戒覺的狂吼聲。他快要被她給氣死了,她不是精明得很嗎?怎麼可能會不懂?王爺都已經把話說得這麼清楚了,她為什麼還不懂,甚至沒有半點憂患意識?若是以往,她早就帶著他和蘭芷逃了。

  「可是……」

  她是懂了,可是總覺得不可能。

  照戒覺的解釋,王爺要收他為義子,相對的也是要收她為侍妾?

  因為她是戒覺的娘啊,他要戒覺當他的義子,從他的姓,自然也得要上並將她給佔為己有……是這樣子的嗎?

  抑或是他已對她動了情,就同以往一般,任何男人郡會對她動情,而一旦他們對她動情,便是她要準備離開的時候。為何她會把這一件事給忘了?

  她以往都是像這般利用戒覺,搬出夫死從子的古訓作為推托之詞,等著商賈賞他們一些盤纏。

  「沒有可是了,之前到了這關頭時,你總是二話不說地準備離開,怎麼今兒個你卻沒有半點防備?難不成你沒打算要離開嗎?」

  見關羽翩陷入沉思,關戒覺不由得有點急了。

  「你到是怎麼著?說要到王府的人是你,當初擬好計劃的人也是你,怎麼今兒個你打算不走了呢?」

  不要露出這般教他感到陌生的神情,她這模樣會讓他覺得她與以往不同了。

  「怎麼不離開?這兒是王府,你以為是咱們的家嗎?」她臉上雖漾著笑,卻覺得心情分外沉重。

  是啊,終有一天要離開的,為何她會把這件事給忘了?

  她原本就打定主意入府來竊取一些財物的,如今也偷著了一塊玉佩,也成功地迷住了王爺,如今要走,他定會給她一些盤纏。可是她不想要盤纏,就連玉佩也不想要了……她到底想要什麼?連她自個兒都迷惘了。

  「要走便得要趁早,你別把王府當成一般的府邸,這兒不是可以由著咱們造次的,倘若你再三心二意的話,我就要成了他的義子了!」倘若不是怕吵醒小蘭芷,他一定會吼得更大聲,可只要能把關羽翩給吼醒的話,就算把嗓子給吼壞了也在所不惜。

  「當王爺的義子有什麼不好?而後你就會成了王爺耶!」她不自覺地輕撫著放在香囊裏的玉佩。

  「你是瘋了不成?」這下子,他可是無法再心平氣和了。「我姓關,我這一輩子都姓關,倘若你不打算從關姓,你大可以改嫁,可我不同,我是我爹唯一的子嗣,我不可能再從他人的姓,就算他姓的是愛新覺羅,我也不改!」

  他如狂風暴雨地怒吼著,果真把熟睡中的小蘭芷給驚醒,連帶的也把滿腦子胡思亂想的關羽翩也給喚醒。

  聽見小蘭芷的哭聲,她忙不迭地走到炕邊將她抱起。

  「瞧你,那麼大嗓門,把小蘭芷給弄哭了,你自個兒哄她。」輕拍了她兩下,關羽翩便將她遞給他。「我要出去一下,你待會兒把小蘭芷給哄笑了之後,順便把咱們的東西整理一下,一會兒咱們便走,也不用同王爺道別了,省得他到時候強迫你一定要留下。」  話落,她開了門,迎著滿天飛舞的雪絲,她攏緊了裘衣使往外走,纖弱的身影融進了一片灰白世界。

  她抬眼睇著灰蒙的天,不懂自個兒怎麼會胡思亂想,方才她到底是想了些什麼,連她自個兒也不記得了……只覺得自個兒是在癡心妄想。

  她進到王府到底多久了?為何她總覺得她好像在這兒待上很久了?

  關羽翩踏進鐵戰野的院落裏,放下油傘,拉起裘衣,把靴子踩在階邊的石墀,蹬去了雪泥後,才走上穿廊,直往書房走去。

  王爺待她和戒覺極好,她沒道理偷取王府裏的寶物,遂這一塊玉佩,她自然得要在離開之前物歸原位。王爺是個好人,得到他這麼多的幫助,她實在不能偷他的東西,只要把東西還給他,她便可以走得心安理得,就不會覺得自己虧欠他,就不會走不開腳了。

  關羽翩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到書房前,猶豫了一會兒,輕輕地推開門,瞇起水眸睞著陰暗的書房,正要再往前一步時,聽兒耳邊傳來熟悉的低沉嗓音。

  「羽翩?」

  她先是一愣,然在眼眸適應了書房內的陰暗之後,她便瞧見在屏風上的剪影,輕輕地往前跨了一大步。

  「王爺。」她走到屏風後。

  她沒想到這時候他會待在書房。見他一臉疲累地躺在軟榻上頭,該不會是天候不佳,腿又犯疼了吧?

  「你怎麼來了?」鐵戰野勉力地睜開眼,瞧著她帶笑的嬌顏,不知怎地,便覺得腳上的疼痛,似乎好了一些。「本王並未差你到此,你怎麼會到此地?」

  怎麼老是讓她撞見了自個兒這副窩囊的模樣?

  他先前才將戒覺遣了回去,要哥尤推著他到書房休憩,怎知哥尤才剛離開,她便來了?

  「奴婢……」她呵呵笑著,煩惱著該拿什麼話來搪塞,「奴婢只是想到書房來打掃一下,不知道王爺在這兒。」

  「你不用打掃了,就坐在這兒吧。」躺在軟榻上的鐵戰野指著軟榻旁的矮凳,示思她坐下。

  他不願意抬眼看她,倘若可以,他想要向下俯視著她。

  「不了,既然王爺在休憩,那麼奴婢就不打擾王爺了。」

  她欠了欠身,準備退下,卻被他抓住手,嚇得她回頭瞪著他。

  「本王要你留下,你能說不嗎?」他緊抓著她的藕臂。怎麼,她就是不肯留下來陪他嗎?「本王說過了,要收戒覺為養子,那麼你便順理成章地成了本王的妾,本王要你待在哪兒,你就得待在哪兒。」

  是他沒把話說清楚嗎?盡管她沒聽懂他的意思,她也不該拂逆他的意思。

  關羽翩傻愣地睞著他半晌,眨了眨剔亮澄澈的水眸,不疾不除地道:「王爺,奴婢是寡婦,又有戒覺這麼一個兒子,這事奴婢是作不得主的,奴婢也得問過戒覺的意思才成。」

  千篇一律的推托之詞,不知為何今兒個說出口,心裏卻是恁地沉重。

  在以往的戲碼裏,每當到了這個時候,都是她暗自竊喜的時候,因為她知道非但沒有東窗事發,而且那些出手闊綽的大爺們總會寨給她一大筆的銀子。如今曉得他想留她,她理當是欣喜若狂才對,但她心裏卻分外的沉重,她竟不太想走……

  「難道本王的旨意比不上戒覺的?」他難以置信。

  他貴為王爺,居然比不上一個毛頭小子?難不成他要留她在這兒,真還要那毛頭小子點頭?

  「王爺,奴婢在夫君過世之後,自然得要順從兒子的意思。倘若他願意留下,奴婢便留下,倘若他執意要走,奴婢又怎麼能留下?」之前當她這麼說時,都巴不得自個兒能趕緊走,可她現下卻是愈說愈不想走。

  她到底是怎麼了?見他擰眉,訪若是腳疼得很,她就忍不住想要為他推拿,想要勸他看病,然她又是什麼身分?

  關家的人已經找上門來了,北京城是不能再待下了,她是非走不可。

  「夫死從子?」他冷笑,「他根本就不是你的骨肉,你只不過是他名義上的娘罷了,他憑什麼強迫你服從?」

  「就憑他喚奴婢一聲娘。」她淡淡地道。

  可不是嗎?她千盼萬盼,不就是為了要等戒覺心甘情願地喊她一聲娘嗎?

  「但他有把你當成娘親看待嗎?」鐵戰野挑眉冷笑。「在本王看來,可不是那麼一回事。」

  難道她沒發覺?她同關戒覺朝夕相處,難道她壓根兒沒發覺關戒覺瞧她的眼神,一點不像是兒子瞧娘的神情,甚至關戒覺還會用挑釁的目光看著他,像是在告訴他別碰她……

  哼,他堂堂一個鐵勒王爺會因為他這麼一個目光便止住了心念?不過也就是因為他的大膽,他才會更加欣賞他。

  「王爺,奴婢不懂王爺的意思。」她微擰起眉。

  什麼不是那麼一回事?不是那麼一回事,又會是什麼一回事?

  「你……」他對她的回答頗為意外,正要開口詢問卻聽見外頭傳來細微的聲響,他一對魅眸陰鷙地盯向門板。

  「怎麼了?」見他不語,她不禁順著他的目光望去。

  沒有東西啊,可是瞧王爺的神情,倣佛是他瞧見了什麼。

  「外頭出事了。」他冷冷地說。

  到底是怎麼著?他並沒有與人結怨,而且更不曾有刺客敢囂張地闖進他的王府,可外頭傳來的細微聲響,確實是打鬥的聲響,而且愈來愈接近。

  「咦?這聲音……」她豎起耳朵,仔細一聽。「戒覺的聲音?」

  而且戒覺喚她的聲音好淒厲,好似發生了什麼大事一般,她不自覺走出屏風,想要到外頭看個明白。

  「你別去!」鐵戰野急急喊道。

  他使盡全力撐起自個兒的上半身,透過屏風想要捕捉她的倩影。

  「可是……王爺,外頭有古怪的聲響,奴婢去瞧瞧便回。」她怎能停下腳步!戒覺正在喚她,而且他的叫聲十分不對勁,他從沒這麼著急地喚她的名字。

  話落,她頭也不回地開門出去。

  「羽翩!」他大吼了一聲,卻只聽見大門關上的聲音,還有更加迫近的打鬥聲。

  混帳,這女人是傻子嗎?難道她不曉得那聲響不對勁嗎?一個女人家也敢闖到那亂局裏瞎去攪和,她到底是怎麼著?難道是為了關戒覺?

  這個愚蠢的女人!難道她沒發覺關戒覺對她的情感,還是因為她對他也有相同情愫?

  這是怎麼一回事?

  關羽翩站在穿廊上頭,不敢置信地睇著眼前這一幕,一群黑衣人竟在光天化日之下闖入王府,甚至還舞刀弄劍地與王府侍衛短兵相接。

  關蓄源?她睇向最遠的角落,看見了關蓄源的身影。難道他是為了要殺她和戒覺而來?

  這兒可是王府耶!居然敢像以往那般派人追殺她和戒覺,他到底要逼她到什麼地步?再怎麼說戒覺也是他的親侄兒,他竟忍心下此毒手?

  「羽翩,你還在看什麼?快走!」

  突地來關戒覺的吼聲,她往他的方向瞧去,便兒著大批黑衣人舉劍對著他,嚇得她瞠大了眼,趕緊跳下穿廊,拉起裙擺直往他的方向跑去。

  她還不忘大聲嚷著:「戒覺,後頭!」

  聞言,關戒覺狼狽地閃過無情的刀劍,接著揮出一拳,把剩下的人交給趕過來的侍衛應付,連忙跑到她的身邊。

  「我不是要你走,你還跑過來做什麼?」他急得大吼。

  「我來幫你啊!」

  難不成要她眼睜睜地見他喪命嗎?那倒不如教她去死算了。

  「你以為你能幫得上什麼忙?你先到安全的地方去,別出來!」方才喚她的名字,只是想要先確定她是否安好,既然確定她平安無事,剩下的便交給他和王府裏的特衛處理便可。

  「應該是你去躲,讓我來應付。」她多少有一點功夫子,瞧這些黑衣人的功夫又不是挺上乘的,她要應付該是綽綽有餘。「他們要的是你的命,你當然得要躲遠一點,別到外頭來!」倘若讓他有了什麼閃失,她怎麼對得起關老爺子!

  關老爺子?她怎麼到了這當頭還是在稱呼他關老爺子?他應該是她的夫君啊,她怎麼會……她對關老爺子到底是怎生的感情?

  「你別忘了,他們也要你的命,況且你以為你那些花拳繡腿有什麼用?別待在這兒礙手礙腳的,這裏交給我和王府的侍衛處理即可。」

  關戒覺的吼聲把她喚醒,令發呆的她稍稍回神。

  「我……」嗚嗚,是他叫她,她才出來的啊!

  關羽翩正要罵他,卻見無情的刀劍越過侍衛直向他逼來,她沒多想,趕緊將他推開,不長眼的刀劍眼看著就要落在她的身上,而她只是閉眼地等待,只見……

  「你這個蠢女人,劍都要落在你身上了,你還不知道要閃開,是在等死嗎?」

  她等了許久,刀劍始終沒有落下,反倒是一道微慍的嗓音如鬼魅般地在她的耳邊響起,令她驚詫地張開眼,睇著一身藏青色的男子。

  「王爺?」她錯愕不已。

  不會吧,他會走路?

  她抬眼對上鐵戰野鐵青的臉,再緩緩地睇向他那一雙可以站立的腿……原來他有這麼高,她要瞧他,還得仰著臉才瞧得見。

  「難道你見著刀劍都不會閃的嗎?」他怒不可遏地喝道。

  「奴婢……」

  她慘白著臉,吞吐半天,仍是說不出話來。

  「你可真是個好娘親啊,為了他,你可以連命都不要?」鐵戰野冷聲嗤笑。

  還好,他趕上了……不過他也沒料到在情急之下,那份擔憂居然成了讓他站起來的力量,讓他可以在千鈞一發之際救了她。這個愚蠢的女人竟可以為了保護關戒覺,連命都不要了!

  「奴婢只是在剎那間,不知道該怎麼應對……」她囁嚅地道,緩緩地扯出笑容。「奴婢不知道王爺居然站得起身哩。」

  「那是……」他一愣。

  那時,他只是坐在軟榻上,聽著外頭不斷傳來的聲響,令他擔憂不已,更令他責怪起自己的無能,而後又聽見她的尖嚷聲,霎時他倣佛失去了自個兒的意志,只想趕緊到外頭來,孰知待他回神,他人便在外頭了。他甚至懷疑到底是不是自個兒跑出來的,但自雙腿慢慢傳來的酸麻感,讓他十分肯定他確實是靠著雙腿奔出門外的。

  到底是為了什麼,他自個兒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擔憂著她,就怕她會卷人這場莫名其妙的亂局裏,於是他便……

  「王爺,小心!」

  他還在想著,卻感覺身前多了個溫熱的身軀,但見關羽翩以纖瘦的身子擋在他的面前,一道青冷的劍影掠過直往她探來,他欲抵擋已是不及,睜睜地瞧著那把劍往她身上刺去。

  「羽翩!」鐵戰野和關戒覺不約而同地喊著。

  對力攻勢再起,鐵戰野連忙舉掌直往那人擊去,掌勁之強足以取奪人命,然他卻壓根兒不管,只惦著懷裏的人是否無恙,只見她幽幽地嘆了一聲,睜開了水眸。

  「好痛……」她撫著腰,小臉登時刷白。

  「好痛?」鐵戰野瞅著她的傷勢,卻不見她身上有任何血跡。「他到底是傷到你哪裏?」

  這個笨女人,她到底要笨到什麼地步?

  為何不先瞧瞧自個兒能不能擋得了那道劍氣?難道她不怕自個兒會喪命嗎?

  抑或是在她的心裏,他和關戒覺是一樣重要的?

  「不知道……」她撫著香囊,頓覺放在裏頭的玉佩似乎破了,當下也管不了身上的疼痛,忙不迭地取出香囊裏的王佩,可哪裏還有玉佩?只剩下支離破碎的碎片。「他大概是刺到了我的王佩……」

  『玉佩?」他斂眼瞅著玉佩,「這不是本王的玉佩嗎?」

  倘若他沒記錯的話,這王佩該是給擱在書房裏才是,怎麼會出現在她的香囊裏頭,甚至還適時地救了她一命?

  「這個……」關羽翩答不出話來,連忙裝痛,「好痛哦……」

  就見她抱著肚子,纖瘦的身軀蜷曲成一團,好像真的疼痛不已。

  見狀,鐵戰野不禁微惱地瞪視著逐漸平靜的亂局。

  「哥尤,你還在磨蹭什麼?還不趕緊將這些叛賊給拿下!」鐵戰野怒吼了一聲,大手緊抓住她纖細的肩,暗自壓下心中那抹令他渾身不對勁的駭懼。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只要她沒事,他可以什麼都不計較,但是……

  他緩緩地抬眼看向距離幾步外的關戒覺,睇著關戒覺驚駭的神情,他邪氣地笑了笑。

  不給……她絕對不將她給任何人,盡管是她兒子,他也不會把她讓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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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你執意要走嗎?」鐵戰野的表情森冷。

  他坐在廳堂上,魅眸直視著關羽翩,只見她溫順地點了點頭。

  關羽翩幽幽地道:「奴婢給王爺惹麻煩了,奴婢無顏再待下去。」雖是推托之詞也是她的想法。

  他不以為意地道:「有什麼麻煩?倒是本王有點對不住你,因為本王已查出關富源之所以能夠找到你的所在,甚至大膽地派人進人王府刺殺你和戒覺,乃是受到喜穎格格的煽動,嚴格說來,也算是本王連累了你。」

  可令他不解的是,關蓄源怎會蠢到讓喜穎格格三言兩語便煽動了,膽敢派人人府來行刺。

  「沒這回事,說來說去部是奴婢自個兒的錯,倘若不是奴婢惹了喜穎格格,又豈會惹出這些風波?」她慢條斯理地回答,斂下如扇的長睫硬是不敢瞧他一眼,生怕瞧了之後,她便走不了了。「而且奴婢也感謝王爺替奴婢主持公道,讓戒覺往後不用再躲躲藏藏、流離失所,得以返回江寧,接管亡夫的產業。」

  有了這個理由,他更是沒有立場再挽留她了,是不?

  「可倘若不是這場風波,本王的腿也好不了,我還得感謝你呢。」鐵戰野支手托腮,臉上帶著笑意。「至於戒覺要回江寧一事,我還可以派人護送他回江寧,等他處理完畢了,再把他接回王府。」任何人都不能搶走她,因為他要定她了。

  「咦?」她疑惑地瞠大水眸。

  「你該不會忘了本王說過要收他為義子之事吧?而且本王還要你當我的侍妾。」他笑彎了魁眸,霸氣更甚以往。「本王可是把心思都放在這上頭,你可別當我是在說笑。」

  「這事兒……」關羽翩沒料到他竟還記得這件事。「奴婢說過了,夫死從子,侍妾之事,奴婢做不了主,這件事得問戒黨才成。」

  唉,無端端地怎會把事情給搞得這麼復雜呢?

  「問他?」他瞅著她身旁的關戒覺,「要從他?也得先看看他到是不是把你當成娘親看待。」

  聞言,關戒覺陰沉地瞪視著他。

  「戒覺?」關羽翩感覺他有些異樣。

  這到底是怎麼著?以往戒覺接話不都接得挺溜的,怎麼今兒個卻走了樣,連吭都不吭一聲,倣佛是在生什麼氣似的。

  「對了,本王想起一件事了。」他輕笑道。

  「嗄?」還有什麼事啊?

  「你香囊裏的玉佩,倘若本王沒記錯的話,那應該是我的,因為那一塊玉佩是皇上在本王首戰報捷之後,賞賜給我的翠綠翡翠,不知道那價連城的玉佩為何為出現在你身上?而且還……」

  他的話未完,關戒覺毅然決然地打斷他的話:「那是我偷的。」

  關羽翩瞠目結舌地看著他,不敢置信他居然會為她擔罪。

  「哦?」鐵戰野笑得極為邪氣。「那本王還得感謝你偷得好,因為那玉佩救了羽翩一命,如此一來,本王更是非得收你為義子不可了。」

  他很清楚王佩非他所偷,但是不當場揭穿,自然有他的用意。

  「王爺?」關羽翩一頭霧水地睞看他。

  為何她愈來愈摸不著頭緒了?好像他說的都是西域話,那玉佩和他要收戒覺為義子有何關係?

  「因為你命救了本王,而本王慶幸玉佩救了你一命……」他深情地睞著她。「或許是冥冥之早中已注定好的,讓戒覺偷了玉佩放在你身上,而你在搭救本王之際,這玉佩也保住了你的性命,你說這是不是緣分?」

  「這……」是緣分嗎?她不知道……一開始不是這樣的,可是莫名其妙的,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其實,那些殺手是關蓄源派來的,是要來追殺奴婢和戒覺,因為害王爺卷入這風波裏,為此奴婢救王爺也是應該的。」

  對!她只是秉著江湖道義才救他的,只是如此而已。

  「可是你救了本王是毋庸置疑的,是不?」他豈會讓她輕易地逃掉,「光是你的護主有功,本王就可以封你為本王的福晉,你知曉嗎?」

  這王府由他作主,要怎麼做便怎麼做,沒有人能夠拂逆他。

  「但是……」她的心在顫動,連身子都忍不住地顫動。

  她想留下來,她真的想留在他的身邊,但是她不能!她為寡婦之身,豈能再改嫁?況且他貴為王爺,她……配不上他,不敢癡心妄想。

  不對,她怎麼可以有這種想法?

  她該要守著貞節,該要為關老爺子守身才是,怎麼會浮現這念頭?她不是為了趨炎附勢,不是為了榮華富貴,而是……只是想要待在他的身邊,只是擔心他的腿嗎?不對,他的腿已無大礙,可若不是為了他的雙腿,那又會是為了什麼?

  關羽翩十分困惑,想不通自個兒為何會有這念頭。

  一直站在她身旁的關戒覺把她的遲疑都看在眼裏,倣佛下定決心般地道:「娘,你就留下來吧。」

  「嗄?」她疑惑地看著他,不懂他為何突出此語。

  今天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戒覺先前不是要她趕緊離開嗎?怎麼現下又……

  關戒覺沉聲說道:「二娘。我今天喊你一聲二娘,就是把你當成親娘看待,倘若你也把我當兒子看待,那麼你就得要遵從我所說的話,別忘了夫死從子。」

  他知道她只是把他兒子看待,她對他的感情,不過是母子間的親情罷了。

  關羽翩訪若遭五雷轟頂一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該喜,還是該悲;喜的是,戒黨總算願意把她當親娘看待,悲的是,他居然要她留下……為什麼?

  「既然王爺的腿已無大礙,想必也不用我留下當義子,畢竟想要傳承血脈,也不是什麼難事了,何況您還想要娶我二娘為福晉,想必喜事將近,而我……」他看了關羽翩一眼。「我要回江寧,既然王爺已經幫我把所有的事都處理好了,那我便可以帶著蘭芷回江寧。」

  他早就發現她對王爺有種異樣的情感,也早就知道她對爹只是純粹地心存感激,只是她錯認為情愫罷了。如今她找到了此生的真愛,而那個人並不是他……既然如此,他何不大方地讓她出嫁呢?

  「不成!你要回江寧,那我也跟你一道走!」她不由分說地揪住他。「你是我兒子,你去到哪兒,我便跟到哪兒。你別忘了,所謂的『從 字,除了順從外,還要跟從的,你怎麼可以隨便地要我改嫁?」

  他根本不是心甘情願地喊她一聲娘,他只是想要甩開她罷了。唉,他依舊不願誠心地接受她。

  「你……」他都願意成人之美了,她竟不願接受?

  「我不管!」她是不可能放著他和蘭芷不管的。

  「羽翩……」鐵戰野輕喚一聲,他才起身走了一步卻狼狽地摔倒在地。

  關羽翩見狀,連忙跑到他的身旁想攙起他,卻又扶他不起。她急急喚著:「戒覺,快過來啊!」

  關戒覺見狀,十分不情願地走向前,欲幫忙攙扶。

  鐵戰野溫和地道:「戒覺,本王還是要你當本王的義子,況且你若是想要回江寧,也不須急於一時,待日後本王的腳比較好時,再由本王陪你一道回去,也可以幫你打理一些問題,你說是不?」

  關戒覺挑了一下眉。「我姓關,我絕對不改姓。」

  「當本王的義子,何須改姓?」他笑道。「你就等著吧,屆時本王再陪你走一趟江寧,讓你風風光光地回關府。」

  就衝著戒覺有成人之美,為他這麼做也是應該的。

  關戒覺將他扶起,沒有答話,只是突地湊在他的耳邊輕聲說道:「犯不著使用這苦肉計,這招術我早就用爛了。」

  聞言,鐵戰野不禁輕笑出聲,搞得關羽翩一頭霧水卻又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她只道:「我也不改姓,我這一輩子只姓關。」她才不管他們在笑什麼,她只知道她要捍衛她得來不易的姓氏。

  「你甭改姓,可你得要再冠上夫姓,往後你就不是關氏了,而是鐵氏。」關戒覺淡淡地說著,隨後便往外走去,「隨王爺要如何吧,我先下去休息了。」

  「你不喚本王一聲阿瑪?」鐵戰野笑了笑。

  關戒覺霎時停下腳步,狠狠地瞪著他。「下輩子吧!」語落,他便快步離去。

  「你這孩子……」

  關羽翩幾乎快被他給嚇死了,但見到鐵戰野失笑出聲,她頓時覺得安心許多,也跟著笑了。

  他笑起來可真是好看。

  鐵戰野笑瞇了魅眸,「羽翩,這下子你可是非從不可了,是你自個兒說要看戒覺的意思,如今你是反悔不了了。」

  「奴婢……」該怎麼辦呢?

  「還自喚奴婢?」

  「我……」要不然要怎麼稱呼?她總覺得有種被出賣的感覺,以往總是她騙了戒覺,如今她反倒是被他騙了。

  「當本王的福晉,替本王傳下子嗣,咱們之間的事便這麼說定了。」他大手輕攬,將她纖瘦的身軀帶進懷裏。

  好個夫死從子啊,戒覺都心甘情願地喊了她一聲娘親了,她又怎能不從呢?

  關羽翩羞紅了粉臉,驀地想到:「對了,戒覺為什麼會說王爺的腿已痊愈,傳子嗣已無大礙?傳子嗣與王爺的腿有何關係?」

  「這……」他沒料到她會有此一問。

  真是的,戒覺那毛頭小子到這當頭了還替他招惹麻煩,讓他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令他十分難堪。

  「為什麼?」她不解地道。

  鐵戰野笑得有些尷尬,倏地想到。「先讓本王瞧瞧你的傷。」他探手想要掀用她的衣袍,想要瞧瞧她的身子是否無恙。

  『可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她手忙腳亂地阻擋。

  這兒可是大廳耶,雖說四下無人,但是門戶大開,丹墀下頭又有侍衛看守……不對,她還是個黃花大閨女耶,盡管他貴為王爺,也不能對她如此無禮的!

  「等本王瞧完了再說。」他不懷好意地以單手箝住她的雙手,而另一只手則緩緩地探人她的衣袍。

  「王爺!」她拔尖叫喊。

  「沒聽見。」他耍賴。

  「鐵勒王爺!」啊!戒覺怎麼可以把她嫁給這個色王爺?她要悔婚!

  關羽翩正想要嚷嚷,可她始終沒有說出下文,因為她吵耳的嘴已讓鐵戰野給緊緊封住,不再讓她多說什麼……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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